照日格圖
20世紀70年代末期。我上小學(xué),這成了家里的大事。先是二叔從鎮(zhèn)上騎了近兩個小時的車來我們家,給我送了一把花花綠綠的鉛筆。疼我的大姑則送來了一籃子雞蛋,父親開玩笑說:“孩子吃了你的雞蛋不會變成笨蛋吧?”一屋子人都哈哈大笑,我卻無暇顧及,趕緊跑到村里的合作社去買了兩個作業(yè)本。
上學(xué)那天,我終于見到了母親為我準備好的書包:一個軍用斜挎包,是父親從部隊復(fù)員時帶回來的。母親從二叔送的鉛筆里挑了一支紅色的。和我剛買的作業(yè)本一起放進書包里。因為步行到我們村里的小學(xué)要走近半個小時,怕我路上餓,母親又去院子里摘了幾個沙果放在挎包里。
老師第一天講了些什么我已經(jīng)記不清了,我只記得班里17個學(xué)生。每個人都背著不同的書包,女孩子的書包好看一些,多是用花花綠綠的布裁剪而成。男生們的書包則相對遜色一些,大多是用裝面的布袋子縫制而成,清一色的白。而那天的我,則大大得意了一把,因為班里屬我的書包最引人注目。下了第二節(jié)課,我從書包里拿出母親出門時給我裝好的沙果和同桌“禿蛋兒”分享,誰知那家伙竟從書包里拿出了一個又紅又大的蘋果,分了一半給我。也許是因為“禿蛋兒”給我的蘋果很甜,我到現(xiàn)在都認為上學(xué)是一件甜蜜的事。
讀三年級時,母親去城里辦年貨,給我?guī)Щ亓艘粋€日記本,日記本的封皮上畫著直入云霄的高樓和川流不息的人群,下面寫著金黃色的兩個字:上海。我對中國城市最初的了解,便來自于這個日記本。在當時日記本算是一個貴重物品,我把它小心翼翼地放進軍挎包里,上學(xué)路上總是忍不住摸上幾下,生怕日記本會被人偷去。一天放學(xué)回家時我向“禿蛋兒”吹噓上海有多么美,“禿蛋兒”看了看周圍的土坯房和剛從地里回來的村人,說:“你別瞎說,樓要蓋那么高,上面的人不會被凍死啊?你沒聽地理老師說嗎?喜馬拉雅山山頂終年被冰雪覆蓋著?!蔽艺f:“樓越高。離太陽就越近,越熱才對!”為了給“禿蛋兒”證明我的“言之有物”,我從軍挎包里掏出了母親送我的那個日記本?!岸d蛋兒”摸摸封皮。說:“還真有那么高的樓和那么多的人啊!估計我們?nèi)迦硕寄茏∵M這樓里吧!”我故作神秘地把日記本放進包里。說:“那天田老師跟我說了,如果好好學(xué)習(xí),我們都能去上海讀書。”那是我第一次向往都市生活,日記本靜靜地躺在軍挎包里,讓我艱苦的學(xué)習(xí)生活變得更有意義。
五年級那年春天,學(xué)校里的小樹林著火了?;饎莩弥箫L(fēng)迅速蔓延,老師要求我們沖到第一現(xiàn)場去救火。聽到老師的指令我有些驚慌失措,拿上軍挎包就去小樹林里亂撲一氣。我們奮戰(zhàn)了近半個小時終于把大火撲滅了,可是陪伴了我5年的軍挎包。卻被燒得又黑又破,母親送的日記本也在大火中燒壞了。我抱著軍挎包哭了半天,擔心回家后父親會扒下我一層皮來。沒想到回家把情況一說,父親非但沒罵我。還夸我做得對。母親則說要給我買一個新書包和一個日記本。
后來我和“禿蛋兒”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取了自己理想的學(xué)校。畢業(yè)后我回到家鄉(xiāng)成了一名雜志編輯,而“禿蛋兒”竟真成了上海人。并在那座繁華都市里建立了自己幸福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