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根到底,中國的教育是在行政的邏輯控制之下運轉的,一個本身沒有創(chuàng)造性的教育體系,怎么可能培養(yǎng)出具有創(chuàng)造性的學生?
今年教師節(jié)前夕,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到北京市第三十五中學調研。課后溫總理與教師代表座談,并發(fā)表了講話。媒體近日發(fā)布這一講話,在其中,溫總理討論了如何提高教育質量和水平的問題。最后落腳到一點:我們需要由大批有真知灼見的教育家來辦學,這些人應該樹立終身辦學的志向,不是干一陣子而是干一輩子,任何名利都引誘不了他,把自己完全獻身于教育事業(yè)。
這一看法十分中肯,切中當前中國教育之根本弊端。對當代中國教育的現(xiàn)狀,幾乎無人滿意。就是教育主管部門對于目前的教育現(xiàn)狀也不滿意,因而才有不斷嘗試的各種各樣的改革,包括目前正在制定的《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fā)展規(guī)劃綱要》。
略加分析即可看出,各方面最為關注的教育領域的幾乎所有嚴重問題,都可歸結為一點:中國缺乏教育家,不是教育家在辦教育,而是官員在辦教育。
不錯,中國有成千上萬的小學、中學、大學、職業(yè)學校校長,還有書記,也有成千上萬的教育行政管理部門官員,但是。要從中找出幾個教育家,卻比較困難。不是說只要在學校校長的位置上、在教育行政管理部門的位置上,就可以當?shù)闷鸾逃抑Q號。在中國幾乎不存在名副其實的教育家。
所謂名副其實的教育家,當然得身處教育管理者的位置上,但還需要像溫總理所說的那樣,具有“終身辦學的志向”,對自己所從事的教育工作有“真知灼見”。這些是成為教育家的主觀因素。除此之外,教育管理者要成為名副其實的教育家,還需要相當苛刻的制度條件,那就是可以自主辦校,獨立辦學,可以在相當程度上按照自己的專業(yè)意見塑造、再造一個學校、一個院系,甚至一個地區(qū)的教育事業(yè),實現(xiàn)教育理念、教育方式、教學方法等領域的突破。當然,這種突破、創(chuàng)新程度可能完全不同。這里的重點是教育從業(yè)者具有辦學的獨立性。盡管必須承認,他們也必然要受到法律、受到家長意見等因素的約束。
顯然,在當下中國,具有上述主觀因素的教育從業(yè)者當不在少數(shù),但是,受到僵硬的制度約束,他們幾乎無法從“教育工作者”成長為“教育家”。最大的制度瓶頸,就是教育的行政化??梢哉f,當代中國教育的行政化無處不在:
首先,政府的教育主管部門就是高度行政化的,基本上沒有為考慮教育的專業(yè)特征、考慮到教育事業(yè)內在的邏輯而特別地設計主管部門的結構、人員資格要求、管理權限、管理方式等。
其次,政府教育行政管理部門及其他相關部門與學校的關系,是行政化的,缺乏專業(yè)的維度。比如,學校校長完全由行政部門來任免,沒有教師治校、教授治校的基本空間。似乎與此相關。近些年來目前的大學校長任免,似乎已經(jīng)形成了大學校長需要有行政工作經(jīng)歷的慣例。
第三,校內的管理也同樣是高度行政化的。校長與教師的關系,大學與院系的關系,似乎都是純粹行政性質的關系。在學校中,行政管理人員中居于主導地位,掌管資源分配大權,作為教育活動之主體的教師反而居于純粹被管理的位置。正是因為學校管理的行政化,學校里的官位也十分吃香,不少大學出現(xiàn)過十幾個教授爭當一個行政處長職位的咄咄怪事。
在這樣的氣氛中,學校管理者確實只能是自上而下的龐大教育行政體系中的教育工作者。面對教師,他們是“教育官員”,他們不是借助專業(yè)權威,而是借助行政權力來進行管理。轉過身來,面對上級行政管理部門,他們只是“教育職員”,只能上傳下達,充當行政機器的工具,一個一個量化考核指標督促他們疲于奔命。前一個角色讓他們缺乏掌握專業(yè)的教育管理技藝的充分動力。后一個角色讓他們沒有這樣的客觀條件。他們無法對教育的內在邏輯進行深入思考,更無從按照自己的思考進行嘗試、探索。
歸根到底,中國的教育是在行政的邏輯控制之下運轉的,教育自身的內在邏輯反而遭到壓制。在這樣的制度環(huán)境下,學校當然是千人一面。也難以培養(yǎng)出令人滿意的學生。一個本身沒有創(chuàng)造性的教育體系,怎么可能培養(yǎng)出具有創(chuàng)造性的學生?而教育體系的創(chuàng)造性源于教育家在各個方向上進行的創(chuàng)新,而這取決于他們是否有進行創(chuàng)新的制度空間。
溫總理提出,為培養(yǎng)全面發(fā)展的優(yōu)秀人才,必須樹立先進的教育理念,敢于沖破傳統(tǒng)觀念的束縛,在各方面進行大膽的探索和改革。但說穿了,最重要的改革是為教育家的成長、發(fā)育創(chuàng)造制度環(huán)境。這是教育領域的“元改革”,至于辦學體制、教學內容、教育方法、評價方式等具體改革,大可交給教育家們去思考、去試驗。繼續(xù)由官員采主導改革,維持教育行政化的框架不變,教育質量提高恐怕不會有太明顯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