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證

若　言

川西秀水

歷史變遷的進程也許很復雜，關于川西秀水這個越來越繁華的小鎮(zhèn)，不知它從哪一天開始吸引了很多商販和顧客，把一片也許是遍地亂石的荒灘摩肩接踵出炒板栗吃火鍋逛超市的人群聚居區(qū)。街上流行的時髦衣服快速變幻著小鎮(zhèn)的顏色，青春的腳步和流行的元素一樣神采飛揚。每天早晨，我聽著鄰近學校的廣播聲醒來，站在樓頂看日出光澤燦燦聽佛音悠揚舒緩，鳥瞰小鎮(zhèn)，高低錯落的建筑里居住了多少人，他們浸溶在陽光微醺的空氣里。一個個沉浸在夢鄉(xiāng)里的笑容如佛音般平靜祥和。樓下一個花園，種著一大片紫色的植物，早晨有人在這里晨跑。偶爾留意這些平凡的生活，我想也許它們將凝聚成人類進程中偉大的史詩篇章，想起來卻像夢一樣遙遠而虛幻。

5·12地震也是一場夢，是一場驚醒美夢的噩夢。當我從地震后的街道跑過，看到一座座新修的樓房倒塌，有的倒下砸扁了嶄新的小車；那些年久失修的瓦房倒的一塌糊涂，瓦片垃圾幾乎堵塞了很窄的街道。有一個小學生倒在廢墟中，他已經(jīng)死了，身上蓋著一件舊衣服；也許他父母此時急得團團轉，也許他們在地震中剛剛受傷或者已經(jīng)死亡。小鎮(zhèn)上到處是神色慌張的人、搖搖欲墜的房屋、嗆人的灰塵，以及大災之后彌漫在空氣中恐怖和惶惑的氣息。在大地劇烈的搖晃震撼下。生活原有的秩序被打破。人成了亂跑亂撞的懸浮微粒，此時秀水的凌亂令人心痛：跑的，哭的，搬運東西的。受傷的，倒在地上永遠起不來的……這里像猝然發(fā)生了一場戰(zhàn)爭。我居住小區(qū)里的情況也很不好，有一位老大爺非把幾盒餅干拿到搖搖欲墜的瓦房里，拉都拉不住。在路兩邊的小樹林里很快坐滿了人，所有人都搬到這里，他們從外面買回花膠布綁在樹上，然后被褥往里面一撂就算是個家。大多數(shù)幾家擠在一個帳篷里。夜色越來越深，大家咀嚼著從坍塌的商店里搶購回來的零食，散漫的目光看著越來越沉的夜色。心思隨之暗淡而破碎不堪。通訊中斷了，停用很多年的小收音機里，偶爾能收到的信息卻是專家預測還將有余震。

夜一直那樣黑，人群開始安靜下來。大人小孩逐漸東倒西歪地入睡了，外面淅瀝的雨不知不覺下了一個晚上。小鎮(zhèn)經(jīng)過一夜的雨水洗瀝，露出地震后破損的慘狀，房屋垮坍撕扯出一根根扭曲的鋼筋，斷裂的預制板下殘損的家具，在訴說著一個個怎樣的故事，但是地震是一把兇相畢露的斧頭。從2008年5月12日14點28分把一切砍斷。拼接出一種陌生而痛苦的生活。在此后的很多天里，這個曾經(jīng)青春朝氣的秀水，突然蒼老和病態(tài)。男女老幼風塵仆仆地穿行在張著大口的破爛建筑和遍地垃圾中，開始沮喪地面對幾近廢墟的家因，并重建著它們。

這一天，將注定成為歷史進入紙栽版本和民間傳說中，也許在此后的很多年里，人們還將從依稀的文字和記憶里搜索這一天，力圖復原這個傷口流血的日子，窺測生活在這一天的人們。我們——究竟經(jīng)歷了怎樣的痛苦和不堪。然而更重要的是。他們也許會從我們抗震救災的故事中汲取力量，并感慨這是一群面對巨大不幸卻表現(xiàn)出堅強不屈精神的人。

愛和感動

安縣銀河集團在地震后成了一個難民營。地震當天下午，公司即組織力量在足球場搭起一個容納幾百人的帳篷，晚上公司董事長李先榮等領導向滯留廠區(qū)的職工和家屬發(fā)放了餅干等救災物資，他們一直忙碌到晚上一兩點鐘，也就在這天晚上，李先榮的大姐在地震中受傷流血過多而離開人間。第二天上午，他組織伙食團職工開始生火煮稀飯。因家屬大量涌入公司，足球場帳篷里無法容納越來越多的災民，又緊急騰出倉庫作為臨時居住點。

其實李先榮有著一家有相當實力的公司，但是地震使其處于半癱瘓狀態(tài)：煙囪垮坍兩個。生產(chǎn)線倒塌一條，各種損失近5億元。不過這些并沒有嚇倒我們，公司不僅收容了一定數(shù)量的災民。還積極組織生產(chǎn)自救。那時經(jīng)常是：當干部職工剛剛爬上樓層拆除危墻時，當晚上剛剛入睡時，經(jīng)常遭遇轟隆隆的余震；有時晚上狂風暴雨掀開帳篷，一些碗口粗的大楊樹被吹斷；有時連續(xù)幾天暴雨如注，使上游的劉家溝堰塞湖岌岌可危，晚上睡覺很怕突然決堤，但是往往白天忙得不可開交，晚上只要一到鋪上，經(jīng)常睡得很實。李先榮身體力行，經(jīng)常早晨天剛蒙蒙亮就起床，晚上十一二點鐘才休息，他經(jīng)常跟大家一起剔紅磚、砌圍墻、搬物資，有時晚上跟我們一起扛面袋，臉上糊滿了白色的面粉。大家休息時他又事無巨細地從公司恢復重建一直安排到諸如職工伙食等小事，伙食在不斷改善著，從最初的菜稀飯到肉稀飯，再到后來大家熟悉又久違的回鍋肉干飯。有時下午吃飯看見李先榮慢騰騰地從陽光下走過，他已經(jīng)50多歲了。經(jīng)過地震這么多天的日夜操勞，此時再也看不到他往天步伐有力神采奕奕的精神了。

但是公司的抗災自救卻取得了全面的勝利，災后一個多月部分生產(chǎn)線恢復生產(chǎn)，水泥廠的產(chǎn)品源源不斷地投入到災區(qū)重建中；公司在面臨地震災害和全球金融風暴的雙重影響下，全年實現(xiàn)產(chǎn)值十三點五億元。期間，還多次向當?shù)貓?zhí)行救災任務的某部官兵和社會捐贈車輛等大量救災物資。

患難見真情。面對地震災害，面對一次次生死未卜的毀滅性災難，人的生命已經(jīng)脆弱到非常微不足道的程度，選擇堅強承栽責任將意味著付出很多甚至生命。不過災區(qū)還是涌現(xiàn)出一大批李先榮這樣的人，在他們身上流露出團結、博愛、堅強、無私的品德，這些愛和感動的故事，無疑將形成中華民族抗擊災害和勇闖難關的強大合力。

陽光行動

軍人、軍車、軍營，整齊的步伐、洪亮的口號、雄壯的軍容——5月14日上午的雎水鎮(zhèn)公路上，陽光在雨后的天氣里很明亮，但附近劉家溝周圍的大山在地震中垮塌而裸露出一嶺一山的黃土，這里因為兩山對峙而塌成了堰塞湖。很多農(nóng)民被困山上，某部解放軍官兵已封鎖了進山的路，山里無路和余震不斷使那里成了死亡之谷。解放軍官兵一隊一隊地上山了，他們踹開大山上縱橫的荊棘和亂石，一道道綠色的河流向山頂蜿蜓而上。災民被一個個救助出來，他們中有人累倒了，有人受傷了，有人因長期勞累而暈倒在大山上，他們從死亡之谷成功地開辟出一條生命線。這其中有很多細節(jié)讓我們感動，也有很多故事令我們感恩，感動和感恩將減少災難帶來的痛苦，并鼓勵我們一起行動起來，投入到抗震救災中。

在緊張繁忙的抗震救災之余。有時候我們也與部隊官兵組織一些聯(lián)誼活動。第一次聯(lián)誼活動是一場籃球賽?，F(xiàn)在清楚地記得兩方啦啦隊喊口號和對歌的情形。雖然雙方都有喊口號的習慣，但他們訓練有素，口號聲如山呼海嘯洪亮有力，我們的聲音弱了；后來他們拿出集體唱歌的強項，公司的幾個藏族小伙子奉獻了高亢回轉的民歌，但相比集體放歌還是遜一籌。這天下午，我們的嗓子吼啞了，愁眉苦相的臉上有了笑容，非常開心。

其實，這些最可愛的人在那段時間，不僅白天救助災民建活動板房。組建學校和醫(yī)院，幫助企業(yè)和農(nóng)村恢復重建，還在晚上組織了一場又一場的文藝晚會，用歌聲和笑聲疏導災民受傷的心靈，幫助

我們樹立重建家園的信心。

想起來軍人作為一個國家特殊的群體，他們在災情就是命令、行動如風雷霆萬里、作風硬朗紀律嚴明等詞語空間下天南海北地奔波。其艱辛程度非我等所想。今天。當我回想那一張張年輕而稚氣未褪的臉時，那一輛輛往來奔波呼嘯而過的軍車時，那一座座軍容整肅儀態(tài)端莊的軍營時，心里有一股自豪感和崇敬感，這是對部隊乃至于整個國家的。也許，抗震救災對于他們而言僅僅是執(zhí)行了一項任務，但是想想那個為搶運物資而犧牲在余震中的小戰(zhàn)士時，我不僅被感動著，而且心痛著。

生命的意義

5·12地震是一場空前的浩劫。當五星紅旗徐徐降下半旗時，汽笛長鳴，舉國同哀。我們站立在陽光下的安縣銀河公司足球場上，球場側面搭了一些帳篷，前面不遠處是我們新搭起的抗震救災指揮部。黨旗在飄揚，團旗在飄揚，青年志愿者的旗幟也在飄揚。恢復重建的現(xiàn)場上，到處都是飄揚的紅旗，唯有國旗低垂。

我們站在5月14日的陽光下低頭默哀。殘破肅穆的原野上連風也消逝得無影無蹤，它們大概也在為死者默哀吧。這默哀的儀式更體現(xiàn)了一種宣誓的莊嚴，盈眶的淚水，握緊的拳頭，都有著深刻的象征意義。對死者的哀悼和對生命的執(zhí)著追求，將使我們一起踏上漫漫征程，堅持生命以其尊嚴的形式和厚重的內涵活躍于天地之間的不變形式。在一場沒有誓詞的宣誓活動中，國旗低垂是對人性和人道的肯定和尊崇，死者安息生者安康，這將照耀人類社會以理性的方式延續(xù)其偉大的進步。

外表儒雅內心堅強的溫總理在地震發(fā)生后一次次深入地震災區(qū)，他目睹了災民的種種艱難：一住中學生被壓在水泥堆下，手腕上插著輸液管，臉上血漬凝固；一位埋在廢墟上的女學生不停地招手呼喚：救救我；綿陽九州體育館里一群中小學生，他們一個個哭成了淚人。總理不禁潸然淚下。他在北川一所學校的黑板上鄭重地寫下“多難興邦”，并述說中國革命的艱難，這默默地傳遞著一個總理承栽國家復興和民族復興的巨大責任。他后來又多次往來奔波于唐家山堰塞湖，這是此次地震發(fā)生后形成的最大堰塞湖，其能否安全疏通關系著下游幾百萬災民的生命和財產(chǎn)，為此俄羅斯也出動了米－26重型運輸直升機，直到堰塞湖順利排險。我們不僅為災難之巨而心痛也為總理之愛而堅強。

我們經(jīng)常把地震、冰雹等自然現(xiàn)害稱作不可抗力。每每洪水、雪災、地震等自然災害襲來時，國家領導人來了，解放軍來了，青年志愿者來了，紅十字會來了，飽含全國各族人民深情援助的物資也一批批來了。他們不僅帶來了救災物資，也帶來了他們幫助災區(qū)戰(zhàn)勝災難的巨大力量。今天，在秀水鎮(zhèn)等災區(qū)的廢墟上，一座座精致典雅的小洋樓拔地而起，一條條寬敞的公路正在重建中，而一排排充當學校、醫(yī)院、火車站等職能的活動板房已秩序井然。這使我們深刻地感受到祖國的強大和民族間厚重的真愛。

災難無情人有情。面對一場滄海桑田的自然災害，面對災難中一個個挺身而出的人，他們很平常很習慣的行為和臨危而發(fā)的大愛大德，詮釋了災難下中華民族乃至于整個人類的優(yōu)秀品格，這也許是人類生生不息和日益強大的根本原因。明白了這些，再回頭看天搖地動的5·12，有時候感覺那是一場夢，有時候感覺那更像一場心靈的洗禮：它讓我們懂得熱愛和珍惜生活，讓我們熱情地伸出援助之手，那時，我們都不會覺得孤單和前路暗淡；而包括災難在內的風雨和災難之后的陽光，必將一步步地推動人類社會的歷史進程。

責任編輯楊風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