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不再來

李海華

1985年,我15歲,中考考了578分,南昌師范學校當年的錄取分數(shù)線是572分,但我的面試、體育測試成績一般,結果被刷了下來。別無選擇,只有從頭再來。那時,能考上師范學校,是我們這些農(nóng)家子弟跳出“農(nóng)門”的捷徑。我的考試成績要讀市重點高中不成問題,但貧困的家境不允許我選擇讀高中。何況,誰能保證讀了高中,今后就一定能考取大學。復讀一年,來年中考一定能考出更好的成績。我對自己有信心。心態(tài)稍作調(diào)整后,我就一頭鉆進書本里。

我是在學校的重點班復讀的,班主任是李木火老師,他對學生要求非常嚴格。他為我們定的奮斗目標是“沖出鯉魚洲,走進南昌市”“現(xiàn)在苦一年,幸福六十年,福澤幾代人”。他用鄉(xiāng)下土得掉渣的語言,不厭其煩地給我們灌輸這些道理。

在老師描繪的美好藍圖的誘惑下,同學們都非常用功。但也有少數(shù)同學不感興趣,晚自習會溜到寢室聊天。一次,李老師使了一個絕招,他躲在寢室一個同學的蚊帳中“守株待兔”。結果,那些自投羅網(wǎng)的同學被他狠狠訓了一頓。其中,有些同學聊到了一些男女情愛的事,李老師就在班上委婉地批評了這幾個同學。他說,我們既然還在春季,就不要做秋季的事情。雖然他沒點名,但那幾位自知做錯了事的同學還是羞得滿臉通紅。

開學后不久,考試的次數(shù)也多了起來。老師公布成績的時候同學們都很緊張,生怕自己排名靠后挨老師批評。好在我的考試成績一直很穩(wěn)定,雖不是最拔尖,但綜合成績一直排名前列。如果能穩(wěn)定下去,中考是很有希望的。但在沒有成功之前,我不敢有絲毫松懈。

每天早晨,只要不下雨,我都會在6點起床,然后帶上一本英語或語文書,跑步到距學校一公里遠的天子廟去早讀。天子廟旁有一大片橘園,還有一條彎彎的小河,空氣非常好,在這里讀書,是一種享受。所以,很多同學都跟我一樣選擇到這里來早讀。

晚上自習,很多同學一坐就是幾個小時,身子都不挪動一下。我生性好動,坐幾個小時不動對我來說是一種折磨。于是,我把每晚的學習任務分成幾塊,每完成一塊,我就到教室外走走?；蛘甙岩痴b的作業(yè)放在室外走動時進行,默背不出來,再進教室背誦。我覺得這樣勞逸結合、動靜結合,有利于提高學習效率。有時晚自習結束后,我也會跟談得來的同學一起散散步,討論一下當天的學習,或者揣摩一下中考作文。但有一次,一位同學散步時被蛇咬了一口,從此,我們散步都不敢走遠了。

那時,正是武俠小說盛行的時期,再加上受社會不良風氣的影響,社會上很多人盲目崇尚武力和暴力,這種不良風氣很快就蔓延到了校園。在學校,我們經(jīng)?？吹接腥舜蚣?沒有理由,只有殘忍。誰狠,誰就是“羅漢”。我親眼目睹過,有的學生被刀削掉手指,有的學生被酒瓶砸破腦袋。后來,這些學生都被學校開除了。但此后,很多老師家里種的菜莫名其妙被人鏟掉了,養(yǎng)的豬也被毒死了,整個學校迷漫著恐怖的氣氛。接二連三的報復行為,使得老師都不太敢去管學生了。一些原本成績挺好的學生,受其影響,不思學習,迷上習武,耍錢玩樂,荒廢青春。為此,老師們都痛心不已。

住校的學生,一周只能回家一次,帶新鮮菜容易壞,只能多帶些咸菜、干魚之類的。偶爾也會到食堂打點菜,但都是一些用水煮熟的大鍋菜,根本看不到什么油水。所以,那時我身材矮小細瘦,典型的營養(yǎng)不良。班主任對我們要求是很嚴的,不允許學生中途隨意回家。有一次,一位成績不是很好的同學沒有請假便回家拿被子,結果被老師訓了一頓。老師說:“冷,睡覺時不會把脫下來的衣服蓋在身上啊!”所以,沒有特殊情況,班上的同學是不會隨便回家的。

中考的日子終于到了。父母依舊在田地里忙著他們的事,他們不太過問考試的事,更不會像現(xiàn)在一些家長那樣冒著酷暑為子女陪考,這樣一來,我反而覺得沒什么壓力。每考完一場,我都會帶上下一場考試科目的書籍和資料,找一個偏僻安靜的地方“臨陣磨刀”,從不去跟同學對考試答案。待全部考完后,我才去查查疑難的答題,估摸一下自己的考試成績,這是我的習慣。

然后回家與家人一起收割,一起焦急等待。好消息終于傳來了:我考了585分,又上了南師的錄取線。經(jīng)過一年的努力,只提高了7分,對這個成績我并不十分滿意?！鞍l(fā)過的饅頭,再發(fā)也發(fā)不大。”這是李老師的一句富有哲理的話,它再次在我身上得到了印證。好在我的體育成績上去了,面試也有了經(jīng)驗。最終,我如愿被南師錄取了。

雨季已漸漸遠去,我的雨季不再回來。細細描摹雨季的色彩,卻依舊那樣斑斕。◆(作者單位:南昌市建新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