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曼宇
德國哲學家雅斯貝爾斯在《什么是教育》一書中寫道:“教育意味著一棵樹搖動著另一棵樹,一朵云推動著另一朵云,一個靈魂喚醒著另一個靈魂?!边@句話不是對“教育”概念所作出的科學精確的解釋,卻是最溫馨最感人的表達。教育是生命對生命的體驗,生命對生命的關(guān)注,生命對生命的攙扶,因而教育的一個重要指向也應該是對學生的生命教育。生命教育的內(nèi)容豐富,包括生理健康教育、生命安全教育、生存教育等等,可以歸納為兩個層面:一是自然生命教育,二是精神生命教育。對于當前存在的生命個體來說,學生的精神生命教育更為重要一些,精神世界的充實豐富怎么會讓人舍得輕易放棄自然生命?意識到生命意義和價值的人一定會善待自然生命。以“文學”——“人學”為主要載體的語文教育更能給學生以生命的啟示,引導學生理解生活的意義,激發(fā)學生追求高尚道德,語文特別是文學作品的教學應該充分挖掘文本,教會學生認真、勇敢和細致地生活。
一、教會學生正視生命的本相
小說的核心是“人”,但人不能構(gòu)成小說的全部。人物要依存于環(huán)境——自然環(huán)境和社會環(huán)境,人物要在各種關(guān)系中成長,在各種關(guān)系所構(gòu)成的生命活動中逼真豐富起來。讀者接受小說中的人物是因為他們不知不覺進入到了那個讓他們感到真實的生活場景中,與人物同呼吸共命運,而小說的真實性就在于它在描寫生活世相時從不掩飾其中的假、丑、惡,在塑造人物時也不會否認個體生命的復雜性?!蛾悐J生上城》中陳奐生是一個老實本分的農(nóng)民,他勤勞地經(jīng)營著自己的生活,甚至因為自己沒有遇到過新鮮事、不會說笑話而感到苦惱,表現(xiàn)出一個農(nóng)民的天真和質(zhì)樸。然而當他住宿被迫花掉預料之外的五塊錢時,他卻露出了農(nóng)民式的狡黠,他“把提花毛巾撈起來”擦嘴上和臉上的汗,“衣服也不脫,就蓋上被頭困了”,而且一定要“困足十二點走,這也是撈多少算多少”。《項鏈》中的瑪?shù)贍柕乱驗椴恍⌒呐獊G了從朋友那里借來的項鏈,不得不辛勞、負責任地工作了10年,由漂亮的愛慕虛榮的小職員太太變成了蒼老丑陋的踏實的下層婦女。這時,生活卻跟她開了個殘酷的玩笑:項鏈是假的。《邊城》中,翠翠是自然界的精靈,善良、清新、純樸,對愛情有著朦朧的渴望;儺送和天保是友愛的兩兄弟,都擺脫了愛情中物質(zhì)的誘惑,不貪戀有磨房做陪嫁的把總的女兒,同時愛上了翠翠,并用對歌這種充滿浪漫唯美情調(diào)的傳統(tǒng)方式展開公平競爭。但是這兩兄弟,一個因為愛護弟弟而死,一個因為敬重哥哥而流浪,只剩下翠翠孤單寂寞地守著渡船。那么美好的人和感情卻不像童話一樣永遠幸??鞓?。
小說可以真實地再現(xiàn)生活,反映生命的生存狀態(tài),全面揭示生命本相。小說可以告訴學生,生活不只有鮮花和歡笑,人性中還有許多“惡”的弱點。每個生命個體都是善與惡的統(tǒng)一體,在不同的生存境遇下,時而會被擠壓出“惡”的一面, 然而這就是生命本相,每個人都不應該逃避它,而是要正視它。中國文論中提出寫人要“愛而知其丑,憎而知其善”,如“明鏡照物,妍媸畢露”,恰啟示我們以平和從容的態(tài)度正視生命本相。
二、教會學生關(guān)注生命的細節(jié)
朱光潛在他的《人生的藝術(shù)》一文中講了這樣一段話:“阿爾卑斯山谷中有一條大汽車路,兩旁景物極美,路上插著一個標語牌勸告游人說:‘慢慢走,欣賞啊!許多人在這車如流水馬如龍的世界過活,恰如在阿爾卑斯山谷中乘汽車兜風,匆匆忙忙地急馳而過,無暇一回首留連風景,于是這豐富華麗的世界便成為一個了無生趣的囚牢,這是一件多么可惋惜的事啊!”“人生的藝術(shù)化”是對物的生命的一種提升,然而這個提升過程,需要人靜下來,用感性的心細細品味生活,耐心審視生命。學會關(guān)注生命中的細節(jié),才會因生命而感動,才能超越物質(zhì)而產(chǎn)生閑情逸致,給生命添上一絲靈性。
“他用兩手攀著上面,兩腳再向上縮;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傾,顯出努力的樣子”,“他先將橘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橘子走”,《背影》中朱自清反復描寫了“父親”如何在站臺上克服身體胖、年齡大的問題為“我”買來橘子的一幕。不是對父親抱有感恩之心的人是不會留心這樣的背影的,不是對兒子有疼愛和牽掛的人是不會有這樣的背影的,父子深情化解了現(xiàn)實生活給他們帶來的矛盾和隔閡?!霸绯科饋?泡一碗濃茶,向院子一坐,你也能看得到很高很高的碧綠的天色,聽得到青天下馴鴿的飛聲。從槐樹葉底,朝東細數(shù)著一絲一絲漏下來的日光,或在破壁腰中,靜對著像喇叭似的牽?;?朝榮)的藍朵?!痹凇豆识嫉那铩分?時間仿佛停止,人世間的一切嘈雜與繁鬧都不存在,只有自己在用心欣賞這一幅風景畫,人的心境完全融入這一處院落中,這時的靈魂怕是最放松的?!逗苫ǖ怼分兴┑纫蝗簨D女在那樣殘酷的戰(zhàn)爭年代,在槍林彈雨中結(jié)伴去探望她們的丈夫,在想象與親人們相聚的幸福中,愜意地聊著天:“聽說他們還在這里沒走。我不拖尾巴,可是忘下了一件衣裳?!薄拔冶緛聿幌肴?可是俺婆婆非叫我再去看看他——有什么看頭啊!”“我有要緊的話和他說?!庇姓l像她們一樣珍惜生命,享受著生命的快樂呢?她們的生活單調(diào)而危險,但她們卻又是精神最為豐富、生活最為細膩的人。
文學作品并不是抽象地、教條地表現(xiàn)政治、道德、哲學的主題,而是借助于作品所創(chuàng)造的形象世界。學生因為生活于其中而失去關(guān)注這個世界的耐心,對一些情景視而不見。而作家們以他們敏銳的目光抓住生活中的一個場景、一個時刻,放大生命中的細節(jié)部分,去觸碰學生的感官,引起他們的情感體驗,讓他們意識到在通往生命終端的路上,生活是豐富多彩的,生命中還有許多需要欣賞和令人感動的事物。
三、教會學生追求生命的深度
帕斯卡爾說:“人不過是一根葦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東西;但是他也是一根能思考的葦草?!薄耙蚨?我們?nèi)康淖饑谰驮谟谒枷搿!比说纳蛘哒f任何生命從物質(zhì)意義上說都是極其脆弱的,所以前人留下許多人生苦短的慨嘆。莊子說:“人生天地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孔子說:“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李白說:“光景不待人,須臾發(fā)成絲。”所以史鐵生《我與地壇》一文中寫道:“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個必然降臨的節(jié)日?!绷智逍凇犊梢灶A約的雪》中說:“我們仿佛縱身于大浪,雖然緊緊抱住生命的浮木,卻一點也沒有能力抵擋巨浪,隨風波浮沉,也才逐漸了解到因緣的不可思議,生命的大部分都是不可預約的?!比欢膶W的目的不是撕破溫情的面紗,無情地展示生命本相,讓人灰心失望、茍且一生,而是讓人意識到生命過于短暫而重視生命的質(zhì)量,激發(fā)人在這有限的時間里去追求生命的深度。林清玄說:“深深去認識生命里的‘常與‘變,并因而生起憫恕之心,對生命的恒常有祝福之念,對生命的變化有寬容之心?!笔疯F生在《我與地壇》中用了部分文字記述他在失去雙腿后的迷惘、煩躁與思考,用了另一部分去描寫母親對失去雙腿的“我”的態(tài)度,在“我”與母親的沖突和和解中表達了對怎樣才算活著、怎樣活著才是美的的看法:母親在兒子面前始終是從容的,“幫助我上了輪椅車,看著我搖車拐出院子”,平靜地告訴兒子“出去活動活動,去地壇看看書,我說這挺好”,盡管背地里她也因兒子殘疾而痛苦,因前景不可測而慌張茫然—— “我”搖車回院時,“看見母親仍站在原地,還是送我走時的姿勢,望著我出小院的那處墻角,對我回來竟一時沒有反應?!?在人生磨難里平靜堅忍地走下去——這是母親給“我”及所有人的啟示。人類百折不撓的生存勇氣使得脆弱的物質(zhì)生命有了厚重感。
因為追求生命的深度,屈原的詩賦中展現(xiàn)了“眾人皆醉我獨醒,眾人皆濁我獨清”的人生信條。陶淵明放棄官職,在《歸園田居》中記述了生活清苦而自由的安適愉悅:“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杜甫深陷苦難,卻在《茅屋為秋風所破歌》中有著悲憫他人的胸襟:“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文學作品內(nèi)容所表現(xiàn)出來的向善向美和文學作品的創(chuàng)作者所具備的善與真,都是對學生進行生命教育的素材,都可以引導學生追求真、善、美的人生境界,從而使脆弱短暫的物質(zhì)生命在精神上因深度而獲得永恒。
[作者通聯(lián):徐州高等師范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