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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隱權(quán)力為楊乃武平反

      2009-11-16 02:47:44
      百家講壇 2009年17期
      關(guān)鍵詞:刑部

      吳 鈞

      嘉慶二十二年,福建龍溪縣令朱履中向閩浙總督汪志伊、福建巡撫王紹蘭舉報布政使李賡蕓貪贓索賄。恰巧汪志伊與李賡蕓素有嫌隙,意欲借此好好修理他一下,便上奏將李賡蕓解職質(zhì)訊。命福州知府涂以輔主審。涂一心想要討好總督,辭色俱厲逼令李認罪,李不堪受辱,竟在獄中自盡。事情鬧大了。朝廷派侍郎熙昌、副都御史王引之來福建調(diào)查。很快查明:李賡蕓是操守清廉、百姓擁戴的良吏,冤案系朱履中栽贓誣告、汪志伊固執(zhí)苛求、涂以輈勒供凌逼所造成。于是,李賡蕓獲平反;汪志伊被削職,永不敘用;涂以輔、朱履中充軍黑龍江,巡撫王紹蘭也因附和該案而遭革職。

      此案還有段尾聲,比較耐人尋味——侍郎熙昌等向嘉慶皇帝奏請旌表李賡蕓,但皇帝堅決不同意,理由是:李賡蕓身為朝廷命官,而“大員緣事逮問。當靜俟國法;若此心然、橫遭冤枉,亦事逮問,當靜俟國法;若此心嗷然、橫遭冤枉,亦應(yīng)據(jù)實控告,朝廷必為昭雪;乃效匹夫溝瀆之諒,殊為褊急,不應(yīng)特予旌揚?!币馑际钦f,以死自證哪能旌表?

      但假如李賡蕓不自殺,這樁冤案能不能獲得平反呢?進而言之,當一樁冤案發(fā)生之后,通過正式渠道“據(jù)實控告”,朝廷真的可以“必為昭雪”嗎?李賡蕓案牽涉到副省級干部,自然受朝廷重視,那假如是老百姓含冤受屈呢?

      當然,按照清代司法體制,帝國對于地方官員濫用權(quán)力、冤屈良民的可能性,是層層設(shè)防的??h官的完全裁決權(quán)只限于“自理詞訟”,即一般民事糾紛。對重大刑事案,知縣只有初審權(quán)。而無權(quán)定案。初審?fù)杲Y(jié)后,知縣必須將案犯與卷宗移交上一級衙門,由知府二審,這一程序叫“審轉(zhuǎn)”。二審之后,又要呈報按察司,再由督撫匯案咨結(jié)。殺頭等大罪還必須經(jīng)督撫重審,再上報中央刑部核準,并由皇帝最后定讞。從理論上說,如果案子有“情罪不符、引律錯誤”之處。每一級復(fù)核的衙門都可以駁回復(fù)審,或提審案犯。以防止出現(xiàn)冤案。

      另一方面,如果被問罪者認為官府審判不公,其親屬或家人也可以到上級衙門申訴。如果府、道、司、院等地方衙門均無法申冤,法律還允許他們進京上訪,向步軍統(tǒng)領(lǐng)衙門、刑部和都察院投遞訴狀,彼時稱為“部控”。如果“部控”也不得昭雪,還有最后一個申訴渠道:“叩閽”,即攔圣駕告御狀。不過,一介草民碰上皇帝的機會是微乎其微的,《清稗類鈔》這樣記述:“叩閽極難,其人須佚于溝,身至垢穢,俊駕過時,乃手擎狀,揚其聲曰‘冤枉。如衛(wèi)士聞之,即時捉得,將狀呈上,其人拿交刑部,解回原省。”以至于京城有一些“丐流”之輩,干脆以代人叩閽為業(yè),他們了解圣駕動向,且收費也并不高,算是彌補了正式制度之不足。

      帝國既有嚴密的審轉(zhuǎn)制度,又有擊鼓鳴冤與部控、叩聞等正式申冤渠道,那么,按道理來說,大清子民總不至于告狀無門、冤不得雪了吧,也難怪嘉慶皇帝會將話說得那么滿。然而,事實是不是如此呢?

      發(fā)生在晚清同治、光緒年間的“楊乃武與小白菜案”,可以為我們探究帝國洗冤機制的隱秘內(nèi)情提供一個分析模型。這起當年轟動一時的大冤案,或許不能說明清代司法的全部真相,但它將讓我們看到冤案平反的幕后,隱藏著哪些微妙因素與復(fù)雜博弈。

      此案流傳甚廣,不少晚清筆記都有記述,甚至被敷衍成香艷的小說、戲曲與彈詞,然而情節(jié)已部分失真。為了敘述的完整性,主要依據(jù)楊乃武女兒楊浚的口述簡述案發(fā)情由。

      楊乃武,浙江杭州府余杭縣人氏,同治十二年八月考中舉人,時年33歲。小白菜,本名畢秀姑,豆腐作坊伙計葛品連之妻。葛、畢二人曾賃居于楊家,因為楊乃武時常教畢秀姑識字讀書,傳出了流言蜚語,楊家為了避嫌,便令葛氏夫妻搬遷他處。

      同治十二年十月,葛品連暴病身亡,葛母疑有隱情,到縣衙喊告。余杭縣令劉錫彤因與楊乃武有隙,加之畢秀姑又曾與楊乃武傳出過“緋聞”。便斷定葛品連之死乃因畢秀姑與楊乃武和奸下毒。重刑與誘供之下,畢秀姑只得供稱是楊乃武給其砒霜,謀斃其夫。劉錫彤立傳楊乃武到案,在上報革去其功名后,連番嚴刑逼供,不過楊始終不肯招供。但劉錫彤自恃朝中有人,認為案經(jīng)上詳,即可定讞,便將勘驗、審訊各情,詳報上司杭州府。

      杭州知府陳魯與劉錫彤私交甚好,而且劉錫彤又親到杭州打點,因此對劉的初審結(jié)論也就無意細究疑點,復(fù)審時不待楊乃武置辯,就大刑伺候,楊乃武死去活來,終于誣服畫押。陳魯即據(jù)犯人供詞及人證甘結(jié)定案,按律擬罪:畢秀姑凌遲處死,楊乃武斬立決。只待走完后面繁復(fù)的程序,便可秋后處決。

      那么,接下來的司法程序能不能發(fā)現(xiàn)楊案冤情,駁回原判,還楊、畢二人一個清白呢?

      另一邊,楊乃武的妻子詹彩風、姐姐楊菊貞也按照帝國提供的正式申訴渠道,到浙江按察司、布政司與巡撫衙門抱告(清代不準婦人告狀,但允許男性親屬代為遞狀,稱為“抱告”)。但按察使蒯賀蓀接了狀紙,只過了兩堂,即認為原審無誤,依陳魯所擬罪名上呈巡撫楊昌浚。

      案子進入巡撫會審階段。楊昌浚在會審的同時,派了候補知縣鄭錫滓到余杭密查,但鄭受了劉錫彤重賄,以“無枉無濫”稟復(fù)。楊昌浚便認為案情確實,照原擬罪名結(jié)案,勘題上報。巡撫是最后一審,看來鐵案難翻了,只要刑部回文一到,便可即刻問斬。

      帝國層層設(shè)防的審轉(zhuǎn)制度,被人情與賄賂完全攻陷。楊乃武之妻詹彩鳳已經(jīng)絕望了,但楊菊貞仍不死心,準備京控。支撐著她信念的是“神”的啟示——赴省抱告之前,楊菊貞曾去神廟求簽、扶乩,得到的簽詩說:“荷花開處事方明,春葉春花最有情。”乩文也說:“若問歸期在何日,待看孤山梅綻時?!卑凳緱钅宋鋾性┣檎蜒?、平安歸來之日。

      同治十三年七月,楊菊貞帶著楊乃武親寫的訴狀,來到北京,由隨行的舅父姚賢瑞作為抱告人,向都察院衙門遞狀紙。但都察院并不受理,派員將他們押解回浙,交給巡撫楊昌浚處理。楊昌浚則退給知府陳魯重新審問。陳魯痛恨楊家上京告御狀,一提審便用重刑威嚇,不給楊乃武半點辯冤的機會,最后當然是維持原判。

      楊乃武之所以陷入這場莫須有的“和奸殺人”案,表面原因是畢秀姑誣供,背后原因則是余杭知縣劉錫彤借故陷害。楊乃武曾幫余杭縣的糧戶寫狀子控告糧吏浮收舞弊,還曾在縣衙照壁上貼對子諷刺父母官,是一名自恃其紳士身份敢與縣官作對的隱權(quán)力者。所以劉錫彤決心要坐實楊的罪名,并通過行賄與私人交情,將查案的候補知縣鄭錫滜與二審的杭州知府陳魯拉入同盟陣營。隨著案子按程序一步一步走下來,原判從未受到駁議,這個結(jié)果也使得劉錫彤與浙江的司法系統(tǒng)形成了休戚相關(guān)的利害關(guān)系:如果楊案被翻過來,浙江地方官輕者將丟了威信,重者還會被追究錯判的責任。特別是楊菊貞的京控,更強化了楊案原審集團“同仇敵愾”的動力。現(xiàn)在,楊家要翻案,不僅是在挑戰(zhàn)初審官劉錫彤的權(quán)威,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是在與浙江的整個司法系統(tǒng)較量。

      京控的制度設(shè)置,給了楊家一線推翻原判的

      希望,但是,從楊菊貞第一次進京的結(jié)果來看,這個最后的申訴渠道即使不是形同虛設(shè),也顯然對楊乃武之冤無動于衷。蒙冤的楊乃武需要獲得更大的力量,才能啟動帝國的這套洗冤機制。

      雖然第一次京控失敗了,但楊菊貞還想再次上京。這一回,楊乃武的舉人身份與人脈關(guān)系開始發(fā)揮了作用。他告訴前來探監(jiān)的姐姐楊菊貞,進京之前,可以先到杭州找他的三位朋友。一位叫汪樹屏,與楊乃武同科同榜中舉,他的哥哥汪樹棠在都察院當御史,祖父也做過大學士,世交甚多;另一位叫吳以同,也與楊乃武同年,是紅頂商人胡雪巖的西席,還有一位是武舉人夏縉川,他的堂兄夏同善是翰林院編修。

      以前的士子極重年誼、鄉(xiāng)誼,因為豐富的人脈關(guān)系構(gòu)成了一個人的隱權(quán)力根基。楊菊貞找到了汪、吳、夏三人,他們都答應(yīng)幫忙。

      同治十三年九月,楊菊貞和詹彩鳳偕同抱告人姚賢瑞第二次上京告狀。到了北京,他們先去拜見夏同善,送上其弟夏縉川的書信與訴狀,在夏同善引見下,又遍叩浙籍在京官員三十余人,然后才向步軍統(tǒng)領(lǐng)衙門、刑部、都察院遞狀。第一次京控的無果而終,已經(jīng)讓楊菊貞明白了帝國的司法救濟機制不會自動為他們啟動,他們必須尋求體制外的隱權(quán)力來推動救濟機制盡快運轉(zhuǎn)起來。

      夏同善是促使救濟機制為楊乃武案轉(zhuǎn)動起來的關(guān)鍵人物之一。他與內(nèi)閣大學士、都察院左都御史翁同鑠關(guān)系密切,多次向翁談起楊案的曲折內(nèi)情,翁同穌深表同情,相機將楊案冤情面陳兩宮太后,同時,已接受楊家抱告的都察院等衙門也上疏奏請重審此案——夏同善帶著楊菊貞遍叩三十余名京官的穿針引線、汪樹屏給都察院御史汪樹棠的書信,顯然發(fā)生效用了。慈禧太后遂下諭旨:“著由刑部飭浙江巡撫楊昌浚,督同臬司親提鞫訊,務(wù)提實情,毋枉毋縱?!?/p>

      楊乃武似乎有了絕地逢生的機會,但是幸運不會那么輕易來臨,我們不要低估了楊案原審集團維持原判的決心與能量。其時浙江按察使蒯賀蓀已病亡,楊昌浚奉諭后,便委派湖州知府許瑤光承審。許瑤光審訊時,沒有動刑,叫楊乃武與畢秀姑照實直說。楊乃武知道這次京控告準了,于是盡翻前供,畢秀姑也當堂呼冤,并供出她被劉子翰(劉錫彤之子)奸污、何春芳(余杭縣糧胥)調(diào)戲及阮桂金(何春芳姘婦)對她誘供等情。許瑤光鞫訊數(shù)次,意識到此案幕后復(fù)雜、牽涉甚廣,竟不知道如何斷結(jié),只得一再拖延,案子審了兩個多月,仍不敢定案上復(fù)。

      光緒元年四月,一位給事中上疏,奏請另派大員前往浙江復(fù)查。于是朝廷欽命浙江學政胡瑞瀾提審楊案,楊昌浚得悉后,對胡威逼利誘,說此案經(jīng)反復(fù)審問多次,無偏無枉,不宜輕率變動,又向胡推薦了寧波知府邊葆誠(他是楊昌浚同鄉(xiāng)、劉錫彤姻親)等人協(xié)同會審l劉錫彤也用重金賄賂了會審的相關(guān)官員。胡瑞瀾雖是主審官,但幾次提審都由邊葆誠訊問,邊一見楊乃武與畢秀姑翻供,即喝令用刑,日夜熬審。最后一堂,楊乃武雙腿被夾折,畢秀姑被燒紅的銅絲穿人雙乳,二人熬刑不過,仍都誣服。于是胡瑞瀾照原擬罪名奏結(jié),楊昌浚、劉錫彤等人彈冠相慶。

      好在較量并沒有結(jié)束。楊乃武雖然身陷圈圄,但他的同年們以及其他浙籍京官動員起來的翻案力量,還在繼續(xù)對朝廷施加影響。光緒元年十月十八日,戶科給事中邊寶泉奏請將此案提交刑部審訊,不過慈禧以沒有前例為由不予批準,只諭令刑部推研,并飭胡瑞瀾再行提審,但胡也審不出一個結(jié)果來。

      十二月十四日,汪樹屏、吳以同等18名浙籍士紳的聯(lián)名稟帖送到都察院,陳述了楊案的曲折冤情與逼供慘狀,都察院當即轉(zhuǎn)奏。翁同穌、夏同善等也親見兩宮太后,奏請將案件提交刑部審訊,夏同善對慈禧說,“此案如不究明實情,浙江將無一人肯讀書上進矣。”

      還有一種因素也在隱約影響著朝廷的態(tài)度,那就是《申報》對楊乃武案連篇累牘的報道與評論。這份報館設(shè)于上海租界、受治外法權(quán)保護的報紙,一直都在追蹤報道楊乃武案,剛開始時是獵奇性的,隨著介入越來越深,報道的重心逐漸轉(zhuǎn)為對刑訊逼供的質(zhì)難和對審判公正的呼吁。雖然彼時的媒體影響力尚不足以與今天的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相提并論,但《申報》推波助瀾的輿論壓力已經(jīng)讓朝廷無法忽視,比如邊寶泉在奏折上就說:“此案議論紛然,關(guān)系甚巨?!?/p>

      光緒元年十二月十五日,慈禧改變了不準提京審訊的決定,頒下諭旨:“茲據(jù)都察院奏稱,浙江紳士汪樹屏等遣抱聯(lián)名呈控,懇請解交刑部審訊,據(jù)呈內(nèi)所述各情,必須徹底根究,方足以成信讞而釋群疑,所有此案卷宗及要犯要證,著即提交刑部秉公審訊,務(wù)得確情,期于無拄無縱?!?/p>

      九死一生的楊乃武,“山重水復(fù)疑無路”之后,終于迎來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翻案機會。

      光緒二年三月,楊乃武、畢秀姑以及相關(guān)人證、卷宗相繼解送到京。五月,刑部舉行三法司會審,即由刑部主審,都察院、大理寺參與會審。這是清代審訊京控大案的制度性安排。帝國最后的洗冤機器終于讓楊乃武撬動了。

      應(yīng)該說,楊案提京會審,已經(jīng)離開了楊昌浚、劉錫彤等人的勢力地盤,加之楊案影響巨大,“物議沸騰”,太后親自過問,連國外記者也跑來旁聽,因此,有望審出一個“無枉無縱”的結(jié)果。

      會審的第一天,中央各部的御史、侍郎、郎中以及夏同善、邊保泉、汪樹屏、吳以同等都參加了陪審或觀審。楊乃武將案子經(jīng)過詳細削辯,稱自己既未與畢秀姑通奸,更無合謀毒死畢秀姑親夫之事,在府在省的供詞,都是畏刑誣服。畢秀姑也口呼冤枉。第二天、第三天審問尸親及證人。最后一天提全案犯人及人證當堂對質(zhì),質(zhì)訊的結(jié)果是葛品連之死與楊乃武無關(guān),畢秀姑也沒下毒。最后三司審議決定:調(diào)尸復(fù)驗,了結(jié)全案。光緒二年十二月初九,刑部尚書桑春榮率領(lǐng)堂官、司官、仵作、差役,帶同全部人犯人證,到京城海會寺開棺驗尸,發(fā)現(xiàn)葛品連尸骨并無中毒跡象。至此,案情大白,楊乃武與畢秀姑果然受了冤枉。

      那么,已經(jīng)被證明是清白之身的楊乃武應(yīng)該理所當然地獲得平反了吧?事情沒有那么簡單。按照清律例,如果楊案平反,楊昌浚、劉錫彤等必被追究錯判的責任。朝廷的官員在這個問題上分成了兩派,一派以四川總督丁寶楨為代表,極力反對平反,原因是楊乃武風流成性,亦非善類,此是鐵案,證據(jù)確鑿。當時丁寶楨恰好在北京,聽說刑部要參革楊昌浚及其他原審官員,竟面斥刑部尚書桑春榮糊涂,并威嚇說:“這個鐵案如果要翻,將來就沒有人敢做地方官了!”桑春榮“欲見好于外官,覬楊昌浚之書帕”,因此有意從輕發(fā)落楊昌浚。另一名滿籍的刑部尚書皂保(清代的中央各部均設(shè)兩名尚書,一名漢人,一名滿人)因為受了楊昌浚厚賄,也不主張翻案。大學士寶是劉錫彤的鄉(xiāng)榜同年,也欲回護楊昌浚與劉錫彤。另一派以翁同穌為代表,包括夏同善、邊寶泉等,則力主平反楊乃武案、懲辦冤案制造者。

      由于兩派相持不下,刑部的結(jié)案奏疏,拖了兩個多月,遲遲不上。一直拖到光緒三年二月十

      日,刑部才向兩官上奏楊案會審結(jié)果,推翻原審判決,并建議處分錯判的官員。

      二月十六日,諭旨下:楊乃武“不避嫌疑,與秀姑同桌吃飯”,杖一百,革除舉人功名,不得恢復(fù);畢秀姑“不守婦道”,杖八十。薄懲后均釋放回家,其時恰是“孤山梅綻”時節(jié)。

      同時,諭旨判處:冤案始作俑者劉錫彤發(fā)配黑龍江效力贖罪;杭州知府陳魯、查案不實的候補知縣鄭錫滜、協(xié)助欽差主審的寧波知府邊保誠及其他承審官員均革職,浙江按察使蒯賀蓀因業(yè)已病故,復(fù)審此案的湖州知府許瑤光因“尚未擬結(jié)”,免予追究,楊昌浚與胡瑞瀾兩大員則“即行革職”。

      刑部的奏疏其實并未對楊昌浚、胡瑞瀾提出參革意見,慈禧之所以痛下決心拿地方大員“開刀”,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御史王聽在翁同穌授意下上了關(guān)鍵一疏。王昕的奏疏將平反楊案的意義,從還楊乃武一人之清白提升到重塑朝廷之威權(quán)的高度:“惟念案情如此支離,大員如此欺罔。若非將原審大吏究出捏造真情,恐不足以昭明允而示懲傲。且恐此端一開,以后更無顧忌,大臣尚有朋比之勢,朝廷不無孤立之憂。臣惟伏愿我皇上赫然震怒,明降諭旨,將胡瑞瀾、楊昌浚瞻徇欺罔之罪,予以重懲。”

      王昕此疏,可謂擊中了慈禧的軟肋。自太平天國運動以降,清廷在內(nèi)憂外患的情勢下,中央權(quán)威已經(jīng)不斷下移,地方督撫勢力逐漸崛起。而且,當時光緒皇帝剛以沖齡登基、兩官皇太后垂簾聽政,是所謂“孤兒寡母”的局面,對地方大員的“朋比之勢”、朝廷的。孤立之憂?更為敏感和忌諱。所以慈禧需要借著平反楊乃武案的名義,對“藐法欺君”的地方大員略施懲戒,以儆效尤,為朝廷立威。

      “楊乃武與小白菜”大冤案歷時三年多,經(jīng)縣、府、按察司、巡撫、欽差大臣、刑部等三法司九審九決,蒙皇恩浩蕩,終于翻了過來。

      我們不妨以楊乃武雪冤故事來驗證嘉慶皇帝的那句話:“若此心嗷然、橫遭冤枉。亦應(yīng)據(jù)實控告,朝廷必為昭雪?!睆男问缴峡?,楊乃武的確是在“據(jù)實控告”,結(jié)果也的確是“朝廷必為昭雪”,問題是,這個“昭雪”的結(jié)果是“據(jù)實控告”產(chǎn)生的嗎?單就司法程序而言,京控與三司會審的制度設(shè)置、楊乃武訴狀的說服力、原審判決的破綻與疑點、人證物證、最后的驗尸結(jié)果,當然都是促成楊案平反的重要因素。但是,請設(shè)想一下,如果沒有吳以同、夏縉川—夏同善—翁同穌—慈禧太后這一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權(quán)力網(wǎng)絡(luò),帝國的司法程序還能發(fā)現(xiàn)楊乃武的冤情并給予平反嗎?

      同時,也不能認為好官或壞官的道德因素在楊案中發(fā)揮了決定性的作用。冤案的第一個制造者劉錫彤固然枉法妄為,但極力反對平反的丁寶楨并不算是貪贓徇私之輩,為昭雪冤案奔走請命的汪樹屏等人當然是在主持公義,不過最后拍板翻案的慈禧則未必會在乎一個被革舉人所承受的不公遭遇。從本質(zhì)上來說。楊乃武案不是一個單純的法律事件,而是一宗復(fù)雜的政治事件,特別是發(fā)展到后來,它已經(jīng)被加入各種宏大敘事的政治引申,被納入到越來越巨大的博弈格局??梢哉f,楊乃武的個人命運就取決于他在博弈格局中,能直接或間接地、主動或被動地動員到哪些力量(包括權(quán)力與隱權(quán)力),以及這些力量能不能戰(zhàn)勝對手結(jié)集起來的反翻案勢力。

      楊菊貞的第二次京控是楊案的一個轉(zhuǎn)折點,因為從這時開始,楊乃武的隱權(quán)力總算啟動了帝國的洗冤機制。為了更清晰地分析問題,我想將楊乃武的雪冤之路分為四個階段。

      從他蒙冤入獄到楊菊貞首次京控,是為第一階段。其時楊乃武的力量尚處于休眠狀態(tài),支持楊菊貞鳴冤的只有縹緲虛幻的“神示”,而他們的對手劉錫彤,這時已經(jīng)通過利益鏈接與關(guān)系網(wǎng)絡(luò),將浙江省整個司法系統(tǒng)拉攏成自己的利益同盟。所以楊菊貞首次京控無功而退。

      第二次京控前后是第二階段。這時候,楊乃武從他的舉人身份與同年關(guān)系網(wǎng)中獲得了汪樹屏、吳以同、夏縉川三人的支援。雖然這個同年關(guān)系網(wǎng)本身的力量非常微弱,不足以與原審集團相抗衡,但正是通過這一網(wǎng)絡(luò)的牽線搭橋,楊乃武才接上了另一個更強大的權(quán)力網(wǎng),那就是以夏同善為首的浙籍京官集團。

      從慈禧諭令楊昌浚重審到提京會審,為第三階段。主要由夏同善等浙籍京官構(gòu)成的支援力量已經(jīng)被動員起來了,更為重要的是,通過夏同善,楊乃武的關(guān)系網(wǎng)絡(luò)銜接上了能量更大的翁同穌勢力。在這個時候,楊案的政治外延被夏同善恰到好處地強調(diào)出來:它是浙江士子看待朝廷能否保護讀書人清譽的風向標,楊案不平反,不僅楊乃武一人蒙冤受辱,更打擊了整個浙江士子的上進心。而在《申報》的報道與評論中,楊案也被當成了觀察朝廷是否有維護司法公正之決心的標本。甚至還有可能:楊乃武的同情者們故意將楊案的隱秘資料透露給《申報》,借助“物議沸騰”的壓力來影響朝廷態(tài)度。事實證明,“政治引申”所發(fā)動的壓力是強大的,它成功地促使慈禧同意將楊乃武提部會審,從而使楊案的最后一次裁決得以擺脫原審集團勢力地盤的操縱。

      從會審到最后平反,為第四階段。在這一階段,博弈雙方都有意強調(diào)了楊案的政治外延。封疆大吏丁寶楨咆哮刑部,以這個鐵案如果要翻,將來就沒有人敢做地方官為由要挾朝廷,反對翻案。這一派的勢力看起來很強大。但是,主張平反的翁同穌授意王昕上了一疏,讓慈禧看到了她更關(guān)切的利害關(guān)系:楊案若不平反,則“大臣尚有朋比之勢,朝廷不無孤立之憂”。據(jù)說翁同穌的背后,還有軍機處權(quán)臣恭親王奕訴在暗中支持。權(quán)力博弈進行到這個層面,顯然已是楊乃武完全不能左右的,所以他只能在刑部大牢里干著急,他的命運只能被外面的各種政治力量拽著走。最后,翁同穌一方占了上風,所以他被平反了。

      現(xiàn)在,一個答案呼之欲出了——那些不能被“政治引申”、平淡無奇的冤案,則連這種被外力“拽著走”的機會也得不到t那些毫無動員力量、更無貴人相助的蒙冤者,即使一遍遍喊冤,一次次京控,只怕也無法叩開司法救濟的大門。王昕在奏折上說:“近年各省京控,從未見一案平反?!奔词敲髯C。

      帝國的司法救濟制度是一個偏心的歧視系統(tǒng),有的申冤者能驚動它,有的申冤者永遠被它拒之門外。與楊乃武同案的畢秀姑,就是一個被帝國救濟系統(tǒng)遺棄的失語者、無力者,橫遭冤枉之后,除了自己喊喊冤,換來大刑伺候之外,沒有一個人為她辯冤,在楊家的申冤訴狀中,她是作為“陷害者”的不光彩角色出現(xiàn)的,在汪樹屏、夏同善的拯救名單上,也不會有畢秀姑這個卑微的名字。只是因為她的命運與楊乃武捆綁在一起,楊乃武歷經(jīng)萬難的申冤行動證明了葛品連并非中毒身亡,案情大白了,她才跟著得救。

      說起來諷刺,畢秀姑真應(yīng)該慶幸當初誣攀的是舉人楊乃武而不是一名市井匹夫,否則。就算她像本文開篇提到的李賡蕓那樣,以死相抗爭,也將被視為“畏罪自殺”,至死都洗不了罪名,連“匹夫溝瀆之諒”也談不上。

      出獄后,畢秀姑無家可歸,在余杭縣準提庵出家為尼,民國十九年圓寂,臨終前留下一紙遺言:“楊二爺蒙受天大不白之冤,均我所害。二爺之恩,今生今世無法報答,只有來生再報。我與二爺之聞絕無半點私情,純屬清白。后人如有懷疑,可憑此字條作證。”我想,畢秀姑已經(jīng)不虧欠楊乃武什么了,倒是那個自詡“朝廷必為昭雪”的老大帝國,虧欠了她很多!

      編輯趙雪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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