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精靈

---one---

他們叫我艾多,因為我告訴他們,我叫艾多。

其實,我不是叫艾多,我叫冷離,可是,我就是告訴他們,我叫艾多。

艾多——愛多。就是,擁有多多的愛,擁有很多很多的愛,所以,我就叫艾多。

其實,在生活中,我是一個缺少愛的孩子——父親很早就離我而去,他走的時候,告訴我和我媽媽,他不愛我們了。不愛了,他丟下我們,走了。從此,媽媽把我的名字改成了冷離,冷冷地離別,冷冷地傷懷。媽媽抱著我問:“冷離,你恨你爸爸嗎?你恨媽媽嗎?”我含了眼淚拼命搖頭,拼命搖,然后大聲地說:“不,我不要叫冷離,我不要!不要!”

媽媽驚恐地看著我,不知道我為什么不愿意叫這個名字,我喊著:“我想叫艾多,我想要很多很多的愛,很多很多的!”媽媽聽了我的話,再次緊緊地抱住我,眼淚流成了一條河。

在“冷離冷離”的呼喚聲中,我慢慢地長大了,當我跨進大學(xué)校園的時候,我就自作主張地跑到派出所,把自己戶口上的名字,改成了艾多。艾多,我一直想要的那個名字。

于是,我終于聽見,有很多很多的人,叫我艾多了。他們因為奇怪,而一次又一次地叫著我的這個名字,他們因為想看我那回頭的淺笑,所以頻頻地呼喚我。

行走在陽光明媚的校園里,我終于有些快樂了——缺少父愛的陰影一天一天地從我的生命里淡去,我的雙頰,開始以一種明亮的顏色,呈現(xiàn)在青春的歲月里。

很多男生總是放長了聲音,喊:“艾多,艾多,艾多,艾多哎——”

我并不回答他們,只是回過頭看著他們淺淺一笑,而這一笑,引得更多的男生回過頭來,看著我更加用力地喊:“艾多,艾多,艾多——”

可是,我不再理他們,我走遠了,走進了已經(jīng)變得粉紅的夕陽里。

---two---

終于有一天,我聽見一個女生惡毒地說:“艾多一定是狐貍精變的,你看她那樣子,不知道迷了多少男生呢!”

“你怎么知道她是狐貍精變的?”另一個女生問道。

“唉!你們不知道,艾多的媽媽,就是一個狐貍精呢?！?/p>

“啊?——”周圍響起一陣驚訝的感嘆聲,隨后還有一陣,明白的唏噓聲,然后,一個尖銳的聲音響了起來:“原來是這樣啊,難怪呢,難怪艾多身上總是有一股魅人的力量,看來,都是遺傳的……”

我無力地靠在墻上,被我刻意隔開的那些往事,再一次浮現(xiàn)在心頭——為什么它們,總是讓我趕也趕不走?

我離開了那個讓我難堪的地方,在校園里漫無目的地游蕩著,不知道該往哪里去,也不知道,能往哪里去,我只是恍恍惚惚地流著眼淚,痛苦著自己的傷悲。

忽然,一個輕微的聲音叫住了我:“艾多,艾多?！蔽也挥勺灾鞯亍鞍ァ绷艘宦?抬起頭來看著喊我的那個人,只見是一個白衣黑褲的男生,那么軒朗地站在我面前,我一下子變得手足無措起來。他微笑著問我:“艾多,你為什么傷心?”我的眼淚抑制不住地流了出來,他向我伸出自己的手:“來吧,艾多,我?guī)闳ヒ粋€可以讓你放心地哭、大聲地笑的地方。”

“有這樣的地方嗎?”我困惑地看著他,他堅定地點頭,說:“艾多,相信我,跟我走吧!”于是我跟在他身后,默默地向前走去,我相信他不會騙我,沒有任何原因,只是一種感覺,一種感覺而已,而且,我真的想要,很想要一個,可以讓我哭讓我笑的地方。

半個小時后,我們站在了一片荒蕪的草灘上——是的,草灘,不能說是草坪,因為它太廣,也不能說是草原,因為它不是均勻地長滿了草,而是這里一片,那里一片。風(fēng)悄悄地在草灘上空刮著,吹得地上的草像我的心一樣,亂亂的。

他向我攤了攤手,說:“好吧,現(xiàn)在,你可以痛痛快快地哭了。在這里,沒有人會聽見你的哭聲,也沒有人會對你的眼淚說什么的?！?/p>

我放開了自己的喉嚨,真的大哭了起來。不斷地哭泣中,我想起爸爸離去時那冷漠的眼神,媽媽悲傷的眼睛,以及,所有人對我的,種種傷害。

我哭著哭著,忽然感覺天地之間所有的一切都不存在了,正當我覺得自己已經(jīng)精疲力竭的時候,一只手落到我肩膀上,我回過頭,看見了他關(guān)切的眼睛,所有的疼惜那么明明白白。

我抬起頭,對他說:“謝謝你啊!真的非常感謝你!”他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沒說,然后抬起頭看向天空,半晌,他才說:“艾多,如果可以,我想要你在最傷心的時候想起我。”我略微有些驚訝地看著他,囁嚅了幾聲,卻什么都沒有說出來。我們就這樣沉默地對著彼此,太多的東西從我們面前飛過,最后,他嘆了一口氣,站起來朝回走,我跟在他后面,也什么話都不想說。

在校園門口分手的時候,我問他:“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他遲疑了一會兒,還是對我說:“艾多,我叫白松。我注意你很久了,艾多,你是我喜歡的女孩子,在這個學(xué)校里?！?/p>

我感覺自己的眼皮跳了一下,白松站在我面前,深深地看著我,然后,又嘆了一口氣,走開了。

---three---

回到寢室里的我,就當這一切從未發(fā)生過,我依然安靜地讀書,安靜地上課,安靜地做著自己該做的事。

可是風(fēng)言風(fēng)語依然在我身邊飄蕩著,飄蕩著,還是有男生偷偷地看我,還是有很多的女孩子,說我這里不對那里不對,可是我變乖了,我只是常?？粗巴獾哪欠教炜瞻l(fā)呆,想象著很多莫須有的東西。那天,當白松的頭突然出現(xiàn)在窗外的時候,我驚得不由“咦”了一聲,很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的身上,接著,又轉(zhuǎn)向了站在窗外的白松。一陣輕微的嘻笑聲在我耳邊響起,白松朝我招手,我遲疑了一下,站起身朝外走去。

當我和白松肩并著肩朝樓下走去的時候,我感覺,數(shù)十雙眼睛盯在我們的背上,讓我的脊梁一陣陣發(fā)麻。

走出校門時,白松和我同時松了一口氣,白松伸手捋了捋我的頭發(fā),輕輕地問:“怎么?艾多?她們又讓你難過了?”我咬了咬嘴唇,卻只想把滿心的委屈咽下去,并不想對他說一個字。

白松忽然捏起拳頭,狠狠地砸向墻面,我輕輕地尖叫了一聲,皺起了眉頭,白松看著我,忽然咧開嘴笑了:“怎么?你心痛了?”

“去你的!”我嚷了一句,臉上卻不由涌上一絲潮紅,一種奇妙的感覺襲上心頭,像是多年以前,媽媽的手撫慰過我之后,那種溫暖的感覺,讓我依戀。

那一刻,我忘記了所有的一切——煩惱、悲傷、憂愁、失落、寂寞、痛苦、孤獨……那一刻,我真真實實地感覺到了,一顆跳動的心,一顆,真誠的心。

可是,當我們抬起頭來的時候,我卻看見,一個人影從不遠處的一棵樹后閃出,我立即意識到一種潛在的危機,我馬上推開了白松,疾步朝校門跑去?？墒?一切都已經(jīng)遲了,當我跑進教室的時候,發(fā)現(xiàn)黑板上出現(xiàn)了一排大大的粉筆字:“現(xiàn)代版人妖戀?！蔽业难蹨I剎那間滾落,所有人都以極古怪的眼神看著我,似乎在準備看一場好戲。我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在發(fā)抖。

教室里所有人的笑聲更猛烈了,那種奇怪的壓抑感,讓我有種緩不過氣來的感覺,我想逃,可是,不知道能逃到哪里去,我想大喊,可是,卻深深明白,我的大喊不過只能成為他們的笑料,于是,我只能咬住自己的嘴唇,緊緊地,緊緊地?？墒切β曇廊辉诶^續(xù),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我覺得心里壓抑著的那股怨忿之氣已經(jīng)沖撞得我頭昏腦漲了,突兀地,我大喊了一聲:“別再笑了!你們別再笑了!”所有的人都停了下來,吃驚地看著我。我渾身顫抖著,說:“我對你們并沒有惡意,為什么你們,一定要這樣說我呢?我到底什么地方做錯了,讓你們覺得看不入眼了?”所有的人都怔了,呆呆地看著我,白松在這個時候沖了進來,一把拉起我,說:“艾多,我們走,我們走!”可是我蹲在地上,不愿意走,我心里有個想法——我就要在這里,就要在這里哭給他們看,我就是要弄明白,他們?yōu)槭裁匆@樣說我。

我沒有想到,白松也會哭,白松哭著蹲在了我身邊,他小聲地說:“艾多,我陪你?！蔽覀兊目蘼曇齺砹撕芏嗳说膰^。斷斷續(xù)續(xù)地,我一邊哭一邊講述著我曾經(jīng)的故事,那年幼時期的令我痛徹心扉的往事。我感覺自己的傷口在隱隱地流血,可是,我依然堅持著,堅持著,堅持著把那些故事講完。

不知道什么時候,我發(fā)現(xiàn)所有的人都蹲了下來,我有些震驚地抬起頭——我只是在講述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覺,我只是把自己的痛苦,原原本本地拿給了所有的人看,可是,為什么所有的人都會陪著我掉眼淚呢?為什么我的痛徹心扉,會換來這么多人的傷感?

是上課鈴把我們從這一場悲傷里喚回的,我們紛紛從哭聲里驚醒,回了自己的座位,而白松,也緩緩地走出了教室。

那一天,所有的人都再沒有說話,所有的人都似乎還沉浸在那一幕里。

放學(xué)的時候,我坐在座位上,默默地收拾著自己的東西,娟子忽然走到我身邊,一邊看著我收拾東西,一邊遲遲疑疑地說:“艾多,要不要我?guī)兔?”我看了她一眼,拿起一疊書,塞進她的手里,說:“如果,你愿意的話,那么,請幫我把這疊書拿著吧!”娟子點點頭,站在一旁,安靜地等著我。我們走出教室門,來到過道里時,娟子忽然說:“艾多,你想不想去見白松?”我奇怪地看著她:“怎么想起來說這事?”她猶豫了一會兒,才說:“我想,你可能很想去見他,因為,你一定有很多話想跟他說,是嗎?”

我猶豫了一會兒,然后,點了點頭。于是,我們一起朝白松的教室走去,路上,娟子忽然對我說:“艾多,以后,你就大大方方地去找白松吧,我們,我們,我們再也不會說你什么了?！薄班?!”我抬起頭看著她,只見她的眼里一片真誠,“嗯!好的!”我伸出手去,緊緊地握住娟子的手,才感覺到,她的手好溫暖好溫暖,我眨眨眼睛笑了,娟子也眨眨眼睛笑了。

---four---

我去找了白松,我們在陽光下談得很快樂,分手的時候,白松對我說:“艾多,其實每一個人的青春,都應(yīng)該是陽光燦爛的。如果你的天空不下雨,相信你會更快樂更快樂的?！蔽矣行┽屓坏乜粗?白松又說:“生命里是有很多遺憾,可是,有遺憾并不一定代表著要放棄很多快樂的東西,艾多,如果你試著打開自己的心扉,讓別人走進去,也許,你會改變很多,也會快樂很多的?！?/p>

“嗯!”我狠狠地點頭,然后朝他溫暖地一笑,說:“謝謝你,我會聽你的話的?！卑姿缮焓衷谖业念^上拍了一下,然后說:“好的,我相信你。”

我第一次哼著歌兒自信地走在校園里,我第一次大聲地同所有的人打招呼,我看見所有的人也對我笑,當我走進教室的時候,我看見黑板上又出現(xiàn)了一行字,那行字是:“艾多,我們希望你能快樂起來。艾多的天空不下雨,艾多,你是個好女孩!”我含著眼淚向所有的人鞠了個躬,輕輕地說:“謝謝大家對我的理解和支持?！彼械娜硕寂钠鹆苏?幾個男生站起來,朝我用力地揮手,然后齊聲說:“艾多的天空不會下雨,所以,艾多,你一定要非常快樂非?？鞓放?”

“嗯!”我狠狠地點頭,然后看著大家說:“來,讓我們一起來唱個歌吧,祝愿我們大家的天空,都不會下雨,好不好?”

所有的人一起贊同:“好!”我張開嘴,一曲悠揚的《夢想繽紛》從我的嘴里飛出:“十七八歲的年紀沒有深沉,開始成熟的年紀夢想繽紛,打開心靈的天空當作畫布,涂上最美的顏色就是青春……”

是的,十七八歲的年紀沒有深沉,再怎樣的煩惱,都可以棄置一旁,只為尋找心里的夢想,只為尋找青春里美麗的風(fēng)景,所以,所以我們可以努力,可以不斷地努力向前,直到,靠近我們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