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虹 唐 玥

提要:歷時近三個月的滿文軍“毒品宴”,最終,以其妻子李俐被北京市朝陽區(qū)人民法院以容留他人吸毒罪判處有期徒刑1年,并處罰金2000元的結(jié)局而宣告謝幕。

這份判決,是否真如李俐庭后所言的判罰過重呢?法律專家給出了答案。

2009年8月3日上午9點,北京市朝陽法院溫榆河的大法庭內(nèi),座無虛席。很多媒體記者都早早來到了法庭,架設(shè)器材。因為旁聽人員較多,在開庭前,對于各家媒體的人數(shù),法院進行了限制:電視臺最多2人,紙媒最多1人。然而,在開庭當日,這間能容納40個旁聽席的法庭,最終還是因座位不夠,臨時增加了一些旁聽席。記者留意了一下,滿文軍以及家屬和朋友并未前來,旁聽席內(nèi)齊刷刷地坐滿了記者。

9點50分,記者們紛紛將鏡頭投向了法庭入口處。不一會兒,犯罪嫌疑人李俐在兩名女法警的帶領(lǐng)下,走入法庭。

李俐穿著寫有“朝看9-12”字樣的囚服,緩緩走到被告席。略顯稀松的頭發(fā)在腦后扎了一個發(fā)髻,凸顯了她的憔悴。見到記者們的閃光燈持續(xù)地聚焦于自己,她微微低下了頭。此刻,法庭內(nèi)相機的快門聲此起彼伏。

庭審交鋒

“我是個相信科學的人,所以當時認可了吸食K粉。今天在法庭這個莊嚴的地方,我想把事實說出來——我確實沒吸食過。尿檢呈陽性,我也覺得奇怪?！?/p>

在整個庭審過程中,李俐表情平靜,情緒穩(wěn)定,回答問題思路清楚,并且,幾乎在每次回答后都會輕聲地說聲“謝謝”。鑒于李俐當庭認罪,法庭對此案適用簡易程序?qū)徖怼?/p>

起訴書指控,李俐為慶祝40歲的生日,于今年5月18日晚10時許,預(yù)訂朝陽區(qū)工體CoCo Banana歌廳一號包房,容留毛賽男、王冰洋等多人吸食毒品,后被抓獲歸案,并當場起獲并收繳搖頭丸等毒品。成分經(jīng)鑒定為3,4-亞甲基雙氧甲基苯丙胺(搖頭丸),凈重2.19克;氯胺酮(K粉),凈重0.76克。

李俐供述,今年5月18日晚上,邀請40多位朋友一起生日聚會。聽人說搖頭丸解酒,便托朋友買了近50顆,價格是110元一顆。隨后,將它們放進自己的車里。生日那天,自己帶了十五六顆搖頭丸進了包間,給了兩位朋友各半顆,其余的放在包房中央的桌子上。 “我自己也吃了半顆,因為我酒量不好,一喝就多?！钡人龔南词珠g出來后,接過朋友遞過來的可樂一飲而盡,而后發(fā)覺可樂味道發(fā)苦,喝完后頭昏腦漲,詢問朋友得知是“HAPPY水”——用冰毒和可樂兌成的一種“飲料”。

尿檢報告顯示,當晚參加生日聚會的人中有12人吸食了毒品?！氨景傅拿}絡(luò)已經(jīng)清晰地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蓖忁q論階段,檢察官侯愛文說,李俐容留12人吸毒,并提供搖頭丸,已經(jīng)構(gòu)成容留他人吸毒罪,建議法庭量刑在有期徒刑1年半至兩年。

庭審中,檢察官侯愛文詢問李俐是否吸食過K粉。李俐干脆地回答說“沒有”,她自稱有鼻炎,對粉末東西過敏,所以不曾吸食過。

檢察官說,警方當天起獲的毒品中包含K粉,李俐在此前的多次供述中,承認自己吸食過?！皼]有,真的沒有?！崩罾f,在派出所接受訊問時,她得知尿檢呈陽性,所以她認可了。

隨后,檢察官宣讀了包括滿文軍在內(nèi)的多人證言,他們都表示看到李俐吸食過K粉。

滿文軍的證言說,他看到李俐和兩個朋友坐在包房的角落里吸食K粉。一名吸毒者供述,自己在包房里給了10多個人K粉,其中包括李俐。

接著,李俐的朋友王冰洋等人也相繼在證言中揭發(fā)了李俐。王冰洋說,只要是她的朋友,她都給了對方搖頭丸。而且,此前,李俐也多次給朋友吃過搖頭丸一起“樂和”。

面對丈夫和朋友的證言,李俐堅決地略帶哭腔地說:“他們的證言是不符合事實的。”檢察官出示的毒品檢驗報告表明,她的尿檢中氯胺酮呈陽性。

李俐看完檢驗報告后說:“我是個相信科學的人,所以當時認可了吸食K粉。今天在法庭這個莊嚴的地方,我想把事實說出來——我確實沒吸食過。尿檢呈陽性,我也覺得奇怪。”

檢察官說,是否吸食K粉,并不影響對李俐犯容留他人吸毒罪的定罪。只是作為考慮的情節(jié),要把此事弄清楚。李俐當庭翻供,說明認罪態(tài)度不是很好。

驟變的人生

“40歲時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是非常不應(yīng)該的。我深深知道,這件事對家人造成的危害,對自己的危害……”

李俐的辯護人認為,根據(jù)口供和證言,李俐僅給兩人提供毒品,主觀惡意較輕,建議法庭考慮緩刑?！霸诮救债斕?她以嫌犯的身份出現(xiàn)在媒體上,也是痛心悔罪的表現(xiàn)?！?/p>

“容留他人吸毒罪,是指給吸毒者提供空間,無論容留人數(shù)的多少?！睓z察官侯愛文說,李俐的丈夫(滿文軍)熱心參加公益事業(yè)并有良好的口碑,她應(yīng)該注重維護自己和家人的社會形象。但是,她容留他人吸毒,影響了家人的事業(yè)。

此時的李俐,情緒激動起來,聲音哽咽地說,“這兩個半月在看守所,天天吃不下飯……希望法庭對我從輕處理,也希望媒體在報道時,直接使用我的名字,而不是某人的妻子?！?/p>

經(jīng)過10分鐘的休庭,此案的主審法官當庭宣判,李俐構(gòu)成容留他人吸毒罪,判處有期徒刑一年,并處罰金2000元。

當法官宣讀完判決后,李俐脫口而出:“謝謝!”隨后,她低著頭由法警帶出了法庭。稍后,在法庭外,她拒絕了所有媒體的采訪。

此案的承辦檢察官侯愛文向記者回憶起最初接觸李俐的情景。“在提訊中,李俐表現(xiàn)得十分配合,認罪態(tài)度良好。”

庭審中,李俐承認,自己是今年4月開始接觸毒品的。長期以來相夫教子,讓她覺得生活很平淡。一次偶然的機會,“朋友王冰洋帶自己出去玩,說吃點搖頭丸能解酒,于是,我就吃了”。當時吃完回家睡了一覺,感覺就消失了,就以為不會成癮。此后,她還吸食過幾次。

李俐表示,沒想到自己找的這個“樂子”會把她推向犯罪的深淵。

據(jù)了解,庭審前,李俐曾經(jīng)向媒體講述了自己在看守所里每天的生活?！斑M來最初的那段日子像做夢一樣,出去放風時聞到外面的空氣、抬頭看到飛機時都會有很多的感觸?！?

說到家人,李俐淚流滿面,她說自己對不起丈夫,“是我連累了他,不敢想象這件事給他的事業(yè)會帶來多大的影響。”

提到自己9歲半的兒子和患有心臟病的老父親,李俐更是幾度哽咽,“我從沒像現(xiàn)在這樣想念他們?！?/p>

她說:“生日當晚收到了老公12年來第一次送的這么多鮮花,可自己無福消受了。現(xiàn)在回頭想想,即使(吸毒時)再快樂,和自己失去自由、無法和家人在一起相比,都太不值得了?！?

庭審中,李俐更是痛心疾首:“40歲時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是非常不應(yīng)該的。我深深知道,這件事對家人造成的危害,對自己的危害……我的錯誤是不可饒恕的,但是我勇敢面對,接受法庭對我的處罰?！?/p>

主審法官詢問:“庭審最后,你有什么最后陳述嗎?”

李俐清晰地回答:“我想感謝公安機關(guān),在我陷得不深的時候?qū)⑽易カ@。我真的非常后悔,愿意承擔過錯。懇求法庭從輕處理,我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形象很丑陋。”

是否過重?

“有可能被判處三年及以下有期徒刑的犯罪嫌疑人,如果認罪態(tài)度良好,則有被判處緩刑的機會。有可能被判處三年以上有期徒刑的犯罪嫌疑人,則不可能有緩刑的機會?！?/p>

庭審后,李俐走出法庭后大哭起來,她說法庭對自己的量刑較重,認為媒體的過度參與影響了法庭的量刑,但她沒有明確表示是否上訴。

帶著這個問題,本刊記者請教了中國政法大學教授許蘭亭和遼寧羅立彥律師事務(wù)所主任羅立彥。

許蘭亭告訴本刊記者,按照我國法律規(guī)定,容留他人吸毒罪,可以判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管制或者拘役,并處罰金?！氨景傅呐袥Q結(jié)果,完全在法律規(guī)定的框架內(nèi)?！?/p>

但在許蘭亭看來,此案“判緩刑也未嘗不可”?！鞍凑瘴覈梢?guī)定,判處緩刑的前提條件便是,犯罪嫌疑人的行為不至于危害社會?！?/p>

當記者問及李俐在庭上否認吸食毒品這一細節(jié)是否會對判決結(jié)果產(chǎn)生影響時,許蘭亭說:“李俐是否吸食毒品,并不影響容留他人吸毒罪的認定?！?

我國《刑法》規(guī)定,只要提供吸食工具、毒品以及吸食場所,就構(gòu)成容留他人吸毒罪,是觸犯了《刑法》,構(gòu)成犯罪。而吸食毒品這一行為本身,并不構(gòu)成犯罪,只是違反《治安管理處罰法》。

羅立彥律師告訴記者:“我認為此案的判罰過重。”在她看來,犯罪嫌疑人在法庭上的認罪態(tài)度與最終的判決結(jié)果是有很大關(guān)系的。

“有可能被判處三年及以下有期徒刑的犯罪嫌疑人,如果認罪態(tài)度良好,則有被判處緩刑的機會。但三年以上有期徒刑的犯罪嫌疑人,則不可能有緩刑的機會?！?/p>

“在刑事審判中,認罪態(tài)度是法官作為酌定情節(jié)在判決中予以考慮的因素之一。”

就在法庭判決的次日,經(jīng)紀公司表示,滿文軍“最快月底復出”。聯(lián)想到滿文軍的證言,有人感嘆:“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p>

此時,高墻內(nèi)的李俐,是否在夢想有一個平凡的丈夫,過平凡的生活?

(摘自《法律與生活》半月刊2009年8月下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