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麗
【上期回放】在老爹的安排下,呂雉嫁給了劉邦,過起了俗常的生活。前210年,為了免責活命,劉邦招軍買馬,舉起了反叛的大旗。逆境之下,呂雉用心將垂頭喪氣的劉邦改造成了沛公。楚漢相爭中,呂雉、劉父全成了人質(zhì),劉邦成了他們唯一的救命稻草,但劉邦的一句話卻殘酷地驚醒了呂雉,她的安全感嚴重下降,不甘心再做溫順的妻,她要用物質(zhì)來滿足自己,從而得到一切想要的東西。
回歸
楚漢之爭,最終平分秋色達成楚河漢界。呂雉也重得自由之身,回歸劉邦身邊。
再次和劉邦團聚,一切已是物是人非。昔日的潑皮已現(xiàn)王者之氣,坐在寶座上的他,身邊圍繞著無數(shù)的鶯鶯燕燕。呂雉置身其中,儼然成了個討厭的老嫗。在劉邦的后花園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戚姬。
戚姬,劉邦剛封漢王時于定陶所納。《史記》中記載是“愛幸”,也就是說很受寵。
我們以一個普通男人的眼睛來看呂雉和戚夫人:年齡上,呂雉四十來歲,人老珠黃,戚姬二十多歲,風華正茂;相貌上,《史記》中從未對呂雉的相貌做過描述,原因只能是無可描述,相貌平平。而戚夫人是劉邦的自選股且寵愛之至,沒有人懷疑過她的美麗;才藝比拼,呂雉得分為零,而戚夫人無論在正史還是演義里,都是能歌善舞,同時她又“善擊鼓、筑瑟”。明末詩人王象春“垓下美人泣楚歌,定陶美人泣楚舞”之句中的“定陶美人”就是指戚夫人。
綜合評分,呂雉不及格,戚夫人則是優(yōu)甲。所以,呂雉只能是眼睜睜地看著戚夫人三千寵愛集于一身,“愛幸,常從上之關(guān)東”,自己則留守宮中,“希見上,益疏”。
聽著從戚姬房中傳出來的劉邦高聲的調(diào)笑,呂雉只有無可奈何,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入劉邦的色眼。但是奪夫之恨,讓她倍受煎熬,妒火無時無刻不在炙烤著她。
莎士比亞說:“您要留心嫉妒啊,那是一個綠眼的妖魔!”在看到戚姬的那一刻,這個魔鬼就統(tǒng)治了呂雉的心靈。但是由于劉邦的存在,她只能忍辱負重,但壓在心頭的大石卻越來越重。
雖說成了怨婦,但是歷經(jīng)千難萬險,呂雉早已不是一般的柔弱女子,她不會躲在一旁偷偷掉眼淚。況且她有一個殺手锏—已被立為太子的劉盈。但這也是她的心頭之結(jié),因為劉盈,她的心頭肉,她的命根子,也同樣入不了劉邦的眼。
劉盈從小膽子就很小,性情軟綿綿的,連只螞蟻都不敢踩死。也許是呂雉保護欲太強,過于霸悍,倒使得他越來越像溫室里的小花。劉邦每當看到劉盈,便會面沉似水,怎么看怎么不順眼,動輒便是一頓訓(xùn)斥。挨完訓(xùn)的劉盈躲在一邊,連眼睛也不敢抬,劉邦更是怒從中來,常罵道:“真不像是老子的兒子?!?/p>
而戚姬也為劉邦添了一個兒子,這個孩子生得如雪團一般,劉邦對他愛不釋手,為其取名為如意。一見到如意,劉邦就笑逐顏開,將他抱在膝上,臉貼著臉,手摩挲個不停?!疤硬活愇?如意類我”,是劉邦經(jīng)常掛在嘴邊的話。
如此強烈的對比,讓呂雉再也坐不住。她極力想要修復(fù)父子倆的感情,便總是找機會帶著兒子去親近丈夫,可是劉邦一見劉盈就極不耐煩,將他趕走。不能對劉邦發(fā)怒,呂雉只好拿劉盈撒氣。她對兒子怒道:“那是你老子,你何必怕得像只避貓鼠,你去親近親近他,他又不會吃了你?!眲⒂瘒肃榈卣f;“怎么不會吃掉!要不是有夏侯嬰,我和姐姐今天還不知能不能見得到母親呢!”呂雉心頭一驚,忙細問原委。
魯元公主看到弟弟快要哭出來了,便把他攬在懷里對母親說:“那年咱們逃亡時走散了,我和弟弟正驚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恰好遇到父親西逃的馬車。父親一看到我們就命人把我們抱上車,可是追兵追得越來越緊,而我們的車卻怎么也不能再快了,父親就覺得是我們二人拖累了他,便把我倆推下車。我們只好站在車下大哭,夏侯嬰看到我們很可憐,便又抱我們上車,可是父親卻又把我們推下來。夏侯嬰便又把我們抱上來,如此反復(fù)幾回。夏侯嬰生氣地對父親說,雖是情況危急,也不能把他們?nèi)拥舭?父親無奈之下,不再推我們下車,我們這才撿了一條命,得以再次見到母親?!?/p>
聽完女兒的敘述,呂雉心亂如麻。看來,劉邦不僅可以和項羽分一杯父親的肉羹,還能在危難之時舍棄親生兒女。那么人老色衰的自己在他的眼里更是什么都不是了,兒子這個太子之位坐得一點兒也不穩(wěn)。如今,能保護孩子們的只剩下自己。想到這里,呂雉不禁咬緊牙關(guān),連把胳膊掐出了青紫色的血印都渾然不知。
疼在孩身,痛在母心。即使一個軟弱的母親也會為孩子迸發(fā)出強大的力量,更何況強悍如呂雉。為了兒子,也是為了自己的未來,呂雉決定變被動為主動。
漢高祖五年(前202年),劉邦、項羽決戰(zhàn)垓下,在四面楚歌聲中,一代英豪項羽,自刎于烏江之邊,隨即便被人四分五裂,奪去搶功。
二月初三,劉邦于汜水之北(今山東定陶境內(nèi))正式稱帝,登上了他向往已久的皇位。呂雉也終于成了名正言順的皇后,父親被封為臨泗侯,長兄呂澤為周呂侯,次兄呂釋之為建成侯。曾經(jīng)的預(yù)言終于成真,呂家集富貴于一身,一切似乎都到了頂點,呂雉心中的喜悅自不必說。
但放眼未來的路,很長,卻不平坦。身披鳳袍的呂雉感覺不到一絲的輕松,因為已經(jīng)嗅到了危險的味道,她早就收買好心腹耳目放在劉邦和戚夫人身邊,每次得到的信息都讓她愈加惴惴不安。
戚夫人看著頭發(fā)枯如稻草、皮膚黯淡無光提前衰老的女人,占據(jù)著皇后的位子。她那個登不上高臺的兒子做著太子,將來還會成為皇帝;嬌艷如春花般的自己和聰明懂事的兒子日后的命運竟要由他們掌握,心中忿忿不平。一直以來,陪在劉邦身邊侍奉、照顧劉邦,為劉邦分憂解難的人是她,追隨劉邦征殺在外的人也是她,他們才是真正的患難夫妻。她一直以為呂雉不會活著回來,當呂雉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自己不得不屈身下拜時,心中充滿了無奈和委屈。她不光要得到劉邦的寵愛,還要拿回本該屬于自己的一切。
所以,她“日夜啼泣,欲立其子代太子”。夜晚,躺在劉邦身邊,她常??拊V:“以后你的寶貝兒子可怎么辦呢?皇后恨不得要吃了我們,我們?nèi)蘸罂蓻]好日子過呀!”
劉邦自然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其實他也早就想廢掉劉盈。但是礙于呂家勢力強大,呂雉的長兄呂澤,次兄呂釋之都是開國功臣,呂雉的妹妹呂媭還嫁給了屢屢建功的樊噲,這些人都是現(xiàn)任太子身后的強大后盾。
況且廢立太子并不只是家事,必須聽取朝臣們的意見,所立的太子一定要得到眾臣們的擁戴支持,否則在他百年之后國家定會陷入風雨飄搖之中。劉盈雖柔弱一些,卻寬以待人、孝順厚道,從來沒有犯過什么大錯。大臣常常當著劉邦的面稱贊太子,說劉邦有福,太子得人心。劉邦聽著這些響亮的馬屁當然無法駁回,只能一面安撫哭鬧不休的戚夫人,一面上朝去探聽群臣的口風。
呂雉聽說皇上要討論廢立太子之事,便早早地躲在朝堂的東廂。她要親耳聽聽劉邦的想法,更想看看大臣們的反應(yīng)。
朝堂上,大臣們對皇帝的提案幾乎異口同聲地反對,御史大夫周昌顯得尤為激動,他本就有口吃的毛病,聽說皇帝要廢長立幼十分不滿,他激動地說:“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雖欲廢太子,臣期期不奉詔?!币簿褪钦f,想得到我的同意沒、沒門兒。
劉邦知道一定會有反對的聲音,卻沒有想到會是如此劇烈,一下子不知怎樣下臺,當他聽到周昌結(jié)結(jié)巴巴的回答時,不禁一陣大笑,也借此下了臺階,說:“算了,算了?!?/p>
周昌一走出大殿,呂雉就快步走過來,“撲通”一聲跪倒在他的面前說道:“微君,太子幾廢?!眳物羧绱瞬活櫥屎蟮淖饑?來表達對周昌的謝意,可以看出她內(nèi)心的焦慮與不安。但更重要的是她想以此來籠絡(luò)人心,讓大臣們看到她這個皇后多么看得起他們,好讓群臣更加堅定地站在太子這一邊。
殺戮
家事不順心,國事也不順心。當初為了當皇帝,劉邦付出了很高的代價,他不得不將關(guān)東大片土地分給了韓信、彭越、臧荼、利幾等功臣,以調(diào)動他們的積極性聯(lián)合滅掉項羽。此時雖然成了皇帝,但天下許多土地并不在他的直接掌握之中,實際上他是與諸功臣“共有天下”。然而專制制度的本身是不允許分享權(quán)力的,劉邦固然不愿意臥榻之側(cè)有他人酣睡,他人其實也不愿意蜷伏在臥榻一角。
劉邦稱帝當年的十月,燕王臧荼反,隨后利幾反?;饰贿€沒坐熱,劉邦就開始親力親為,帶兵討伐,雖然最后都算是輕松拿下,卻也把劉邦忙得焦頭爛額。他感到很累,主要是心累。
劉邦想趁著殺雞給猴看的余威鎮(zhèn)著異姓諸王之機,喘口勻和氣。不料按下了葫蘆又起瓢,第二年十二月,劉邦還未睡上幾個安穩(wěn)覺,就有人上書密報,楚王韓信謀反。
從古至今,手握權(quán)柄的人本就多疑,劉邦對重權(quán)在身,又功高蓋主的韓信早就充滿了戒意。所以如今一有人報告韓信謀反,他馬上想到的不是消息的真?zhèn)?而是這是除掉韓信的一個好機會。但劉邦心中明白,韓信“兵仙也”,可以說沒有韓信就沒有今天的自己,所以除掉韓信肯定不是易事,如果公開和他較量,也許敵不過他,弄不好還會被他拿下。
這時,謀士陳平建議劉邦假借“天子巡狩會諸侯”之名召見韓信,然后在其毫無防備之時來個甕中捉鱉。事實證明韓信并無反心,起碼還沒有做好造反的準備,否則不會劉邦一召,他就貿(mào)然前來。人是抓了,結(jié)果卻沒有找到韓信任何謀反的證據(jù),劉邦只好稀里糊涂地將韓信降為淮陰侯,并軟禁在首都之內(nèi)。
馳騁沙場、建功無數(shù),最終卻落得如此下場,除了圣人沒有誰能平心靜氣。韓信憤懣無比卻又無可奈何,從此稱病不上朝。
左一個反,右一個反,不光劉邦心煩意亂,呂雉也是感觸良多。異姓王侯們?nèi)绱壕乱粯?割了一茬兒馬上又起一茬兒。她從來都是站得高,看得遠,劉邦的天下,也就是她的天下,所以對于劉姓江山里隱藏的炸彈,她也開始虎視眈眈起來。
漢高祖十一年(前196年)劉邦又要親征了,這回反的是陳豨,代國國相,同時監(jiān)領(lǐng)趙、代兩地軍隊,還是韓信的舊交。據(jù)說上任之前,他還曾親自向韓信辭行,在韓信落魄之時前去辭行,大有鐵桿粉絲的嫌疑。劉邦深知韓信和陳豨的交情,便試探著讓韓信隨行,韓信卻稱病推托。劉邦見狀自然放心不下,臨行前他看遍滿朝,唯一能真心托付的好像只有呂雉,于是他細細囑咐呂雉要密切關(guān)注韓信的一舉一動。
其實即使劉邦不囑咐她,呂雉也會加派人手暗中緊密監(jiān)視韓信,找一個機會拔掉這顆最大、最具威脅性的釘子。
據(jù)《史記》記載,劉邦前腳剛走,韓信就抓緊時機暗中派人與陳豨取得聯(lián)系,同時還和家臣密謀要假傳圣旨,赦免長安城中的官奴隸,發(fā)給他們兵器,編成軍隊,由韓信指揮,等陳豨的使者一到,就立刻發(fā)兵夜襲皇宮,逮捕呂后和太子。而這一圖謀,被他的一個舍人發(fā)現(xiàn),還沒來得及向上匯報,就被韓信抓住打入了死囚牢,韓信本以為萬無一失了,卻漏掉了一條大魚—舍人的弟弟,兄長被捕后,他立刻向呂后告發(fā)了韓信。
如果真的有這樣一個故事,那么能知道韓信圖謀的人,必是韓信的親信。身為親信,還賣主求榮,這說明呂雉的收買或者說間諜工作卓有成效。但是這個故事疑點重重。不過,為了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們暫且先按著《史記》的說法講下去。
呂雉收到消息后喜憂參半,喜的是經(jīng)過長期的監(jiān)視,終于抓住了韓信反叛的證據(jù),憂的是怎樣才能對付這個蓋世英雄。她想到相國蕭何,蕭何是韓信的知己,一定了解怎么對付韓信。
看著呂雉緊緊地盯著自己,蕭何左右為難,如果提出捉拿韓信的方案,自己一定會成為后世唾罵的小人;如果不給呂雉提出一個可行性方案,自己一定會被定為韓黨。名和命,權(quán)衡再三,蕭何選擇了后者。他為呂雉獻計:派人假裝前方歸來的報捷信使,稱陳豨已死,叛亂已平。群臣聽到前方傳來的喜報都來朝賀,韓信卻在家中猶豫不決、將信將疑、思索對策。蕭何為了取得韓信的信任,一不做二不休上門拜訪,力勸韓信說:“雖疾,彊入賀。”也就是說,即使將軍身體欠安,也應(yīng)該強打精神進宮祝賀呀。蕭何對韓信有知遇之恩,韓信對蕭何一直心存感激,深信不疑,便立刻隨蕭何進宮朝賀,沒想到剛?cè)雽m門,便被武士按倒在地,捆綁起來。
呂雉看著被縛的韓信,沒有絲毫猶豫,立刻令人將其斬殺于長樂宮的鐘室之中。時已到此,韓信不禁仰天長嘆:“吾不用蒯通計,反為女子所詐,豈非天哉?”
韓信死后,呂后又下令“夷信三族”。一切來去如一陣龍卷風,眨眼之間,一代功臣就灰飛煙滅,呂雉在這件事上急切得讓人生疑,果斷得讓人吃驚,狠辣得讓人害怕。
對于韓信是否謀反,后人一直爭論不休,很多人認為,韓信在手握重兵時沒有謀反,反而在手無寸鐵的條件下想暴動,沒有任何合理性。但是,在手握重兵之時,不忘劉邦的知遇之恩,是韓信有義;而龍困淺灘,對劉邦心生不滿,進而產(chǎn)生反意,也是人之常情。也許韓信確有謀反之心,但是從《史記》記載的來看,謀略過人的韓信即使謀反,也應(yīng)不會采取如此不周密、不可行的方式。
且后人的質(zhì)疑,與呂雉的態(tài)度不無聯(lián)系,她在這件事上顯得那么急切,讓人不得不懷疑她的動機。她在這之后的所作所為,也讓人不得不聯(lián)想,韓信謀反證據(jù)是否出自于她的設(shè)計。
如果一切推測屬實,那么呂雉的操作手法比起劉邦來顯然更高明、更毒辣。首先,她的故事編得比劉邦圓滿充分,以至于司馬遷都信以為真。其次,她不動手則已,一動手就斬草除根,充分顯示了一個優(yōu)秀政治家的果斷和魄力。在中國政治中,這是必備的素質(zhì)。
作為結(jié)發(fā)妻子,呂雉了解劉邦的心思,她知道劉邦有多想除掉韓信,卻又不愿讓人指責。而位高權(quán)重,功高蓋主的老臣除掉一個,劉盈坐上皇位之后的安全性便會增加幾分。劉邦需要為自己戴上面紗,呂雉需要為自己爭取機會,兩個人異床卻同夢,在劉邦的暗示下,呂雉迫不及待地舉起了屠刀。從此呂雉更加體會到權(quán)力的重要性,無論你是誰,只要手握權(quán)力的利劍便會所向無敵。韓信是死于呂雉刀下的第一人,而屠刀一旦拿起又怎會輕易放下!
劉邦平定陳豨叛亂班師回朝后,得知韓信被誅,“既喜且憐之”,借呂雉之手拔掉了眼中釘,肉中刺,令他如釋重負。但是開國重臣落得如此下場,他不可能沒有愧疚。
讓呂雉來監(jiān)視韓信,劉邦當然是認為呂雉可以堪此重任。但他卻沒有想到呂雉會超額完成任務(wù),且如此心狠手辣,呂雉的果斷悍然令他始料未及。他心中滋味復(fù)雜,從此對呂雉刮目相看,同時也多了一份戒心。
陳豨叛亂的時候,劉邦曾派人到梁國,命梁王彭越率軍協(xié)助他平叛。彭越接到劉邦的指令后,大起兔死狐悲之感,于是謊稱有病,只派了一個普通的將軍去伴駕隨行。劉邦為此勃然大怒,派專使到梁國申斥彭越,彭越感到事態(tài)嚴重,思來想去決定到邯鄲請罪。而他的部將扈輒卻認為皇帝已經(jīng)不再信任他,只有謀反才能活命。彭越猶豫再三,沒有接受造反的建議,但也沒敢親自去謝罪,而是以不變應(yīng)萬變,繼續(xù)稱病不起。
就在這時梁國的太仆犯法,為了逃避懲罰,他逃往邯鄲,向劉邦密報彭越和扈輒合謀造反。劉邦得到了這些把柄,立即派人逮捕了彭越,押送到洛陽嚴加審訊。但詳審之后,劉邦認為彭越謀反證據(jù)不充分,且已離開封地,手中無一兵一卒,對自己毫無威脅。此時韓信剛死沒多久,朝野人心難平,劉邦希望在沒有危險的情況下表現(xiàn)一下自己的寬宏大量,于是只削去彭越的王位,貶為庶人,流放到蜀地的青衣(今四川臨邛西南)。
彭越本已保住一條性命,擦著冷汗被押送去青衣。沒想到卻在鄭(今陜西華縣)遇到了從長安去往洛陽的呂雉。
《史記》中記載他們二人只是偶遇,但是以呂雉的行事方式看,這很有可能是一場刻意安排的“偶遇”。梁王被貶也應(yīng)算是朝中大事,身為皇后并時刻關(guān)注朝中大小事宜的呂雉,不可能不知道。她急急地從長安趕往洛陽,很有可能就是為了彭越。
彭越見到呂雉后像看到了救苦救難的觀世音,他跪在國母面前痛哭流涕,委屈得像個受了冤枉的孩子。呂雉端坐在椅子上關(guān)切地看著他,在溫暖目光的沐浴下,彭越的信心茁壯成長。他哀傷地懇求皇后,希望她能替自己說說情,讓皇上允許他回到昌邑老家去,做一個平民百姓。
明知道呂雉剛剛殺了韓信,彭越還把她當作救命稻草,一方面應(yīng)該是他對呂雉的認識不清,單純地認為女人一定會比男人心腸軟;另一方面也說明他相信韓信是真的反了,死也是情理之中。他沒有任何反意,只想回到老家,應(yīng)該不是難事。這也可以看出,呂雉作為皇后也一定一直恪盡職守,對臣下施恩多賞,雖然在誅韓信時偶露猙獰,但留給臣子們的商品化印象還是寬厚可信的,所以才會給彭越造成了如此錯覺。
然而,現(xiàn)在的呂雉并不是彭越眼中仁愛的一國之母,她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劉盈的王位。為了這個目標,她會毫不留情地清除一切障礙,或?qū)砜赡軙蔀檎系K之人。劉邦的心慈手軟在呂雉看來是放虎歸山,劉邦在位時,彭越可能會安心做平頭百姓,可是一旦劉邦歸天了,難保他不會對劉盈造成威脅。呂雉可不想為自己和兒子留下這么一個隨時都可能引爆的炸彈。
于是,她假意安慰了彭越幾句,說我一定達成你的心愿,你和我一起回去吧!之后便帶著彭越趕赴洛陽。
見到劉邦后,呂雉不禁埋怨起來:“彭王壯士,今徙之蜀,此自遺患,不如遂誅之。妾謹與俱來?!币簿褪钦f,彭越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壯士,你不能留下如此的后患,還是殺了他吧,我已經(jīng)把他帶回來了。
劉邦見呂雉帶著彭越一起回來,大吃一驚。聽到呂雉如此說明之后,也覺得她說得不無道理。劉邦不能不又一次感嘆,這個女人又一次如此出乎自己的意料,她實在太不尋常了!從韓信到彭越,所有的一切她都做得毅然決然,自己跟她一比反倒顯得軟弱起來。但是這樣也好,功臣們都是她殺的,讓人們?nèi)ズ匏?她既愿意做這個惡人,那么就讓她做個過癮。
《君主論》中說:“對于需要承擔責任,容易招致怨恨的事務(wù),明智的君主應(yīng)該把它交給別人處置”,“君主應(yīng)該自己施恩,讓別人代為受過?!碧煜碌木魇馔就瑲w,劉邦索性就將此事交由呂雉處理。
呂雉看出了劉邦的心理,但她不怕做這個惡人,有他這個靠山在,沒人會把她怎么樣,大不了讓人戳戳脊梁骨,這根本傷不到她,做了就不怕人罵,只要這是值得的就好。
她一面穩(wěn)住彭越,一面令彭越的舍人誣告彭越再次謀反。這一次,彭越不僅沒有保住自己的性命,還和韓信一樣被夷三族.更為悲慘的是,劉邦為了警示諸王,竟然下令將其搗為肉醬,遍賜諸侯。
現(xiàn)在的呂雉儼然成了一個殺人魔王,俗語說:“黃蜂尾上針,毒不過婦人心。”可見女人一旦爆發(fā),殺傷力猶如核彈。太史公對她這一段行為的評價是:“呂后為人剛毅,佐高祖定天下,所誅大臣多呂后力。”
如今,呂雉已從后宮走上了政治的前臺,戚夫人依仗劉邦,她只有依靠自己。
勝利
韓信死了、彭越死了,劉邦怕了。一想到呂雉,他便感到寒氣徹骨。這個女人的殺氣越來越重,性格綿軟的劉盈實難當皇帝之任,劉盈稱帝后,權(quán)力一定會落入?yún)魏笫种?。自己死?嬌姬、愛子會落得什么下場?
群臣的反對他已經(jīng)不再放在眼里,劉邦再次鐵下心來決定推行廢立事宜。《史記》載:“(劉邦)疾益甚,愈欲易太子?!?/p>
呂雉看到群臣的反對對劉邦已經(jīng)免疫,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不禁心急如焚,人瘦了一大圈。史載:“大臣多諫爭,未能得堅決者也。呂后恐,不知所為?!边@時,太子派中有人向她提及一個人:足智多謀的張良。呂雉如夢初醒,連忙請來大哥呂澤,讓他無論如何務(wù)必辦成此事。
張良在呂澤的軟磨硬泡下給她出了一個主意,請劉邦都請不動的四個隱士出山。
呂雉得到妙計,立刻耳提面命劉盈寫一封肯切的書信,以“謙辭厚禮”請來了這四個人,安置于呂澤府上。這四個人就是歷史上有名的“商山四皓”:東園公、綺里公、夏黃公、角里公。他們因聽說劉邦待人常傲慢無禮,所以堅決辭召,隱居于深山,這次因為受到自認為可以接受的禮遇方才出山,來求功名利祿。
張良并沒有敷衍呂雉,秘密武器很快就派上了用場。
一日,宮中大宴群臣,劉邦發(fā)現(xiàn)太子劉盈身后站著四位仙風道骨的老頭,他們“須眉皓白,衣冠甚偉”。劉邦以前從未見過太子身邊有這類人物,十分好奇,連忙揮手招呼四人過來,問:“彼何為者?”一問之下,居然是商山四皓。劉邦大吃一驚,脫口問道:“吾求公數(shù)歲,公辟逃我,今公何自從吾兒游乎?”
商山四皓知道自己的任務(wù),也清楚劉邦最重人心,不會因為實話而殺人,就坦白地說:“陛下輕士善罵,臣等義不受辱,故恐而亡匿。竊聞太子為人仁孝,恭敬愛士,天下莫不延頸欲為太子死者,故臣等來耳?!眲盥犃怂麄儾贿z余力、盡心盡責的贊歌,明白了他們此行的目的。
太子當然沒有他們說得那么優(yōu)秀,但是現(xiàn)在看來,不僅百官堅定地擁護太子,連隱士們都走到前臺立于太子身后,可見太子無論在朝在野都有一股強大的支持力量,根基已深不可動搖。即使現(xiàn)在強壓民意立如意為太子,一旦自己歸西,如意在這個位子上也會如坐針氈,難保長久安穩(wěn),甚至可能會危及漢家天下,看來一意孤行更立太子實不可為!想到這里,劉邦咬了咬牙無奈而堅定地說:“煩公幸卒調(diào)護太子?!?/p>
四皓步履蹣跚地退了出去后,劉邦百感交集,抬頭看到了滿眼問號的戚夫人,就舉手將她召到身邊,指著遠去的背影說:“我欲易之,彼四人輔之,羽翼已成,難動矣。呂后真而主矣?!?/p>
戚夫人糊里糊涂地看完四個老頭的表演,心中正在七上八下,馬上就聽到劉邦給自己宣讀的死刑判決書,頓感五雷轟頂。劉邦看著呆若木雞、淚流滿面的戚姬,強顏歡笑說:“為我楚舞,吾為若楚歌?!?/p>
“鴻鵠高飛,一舉千里。羽翮已就,橫絕四海。橫絕四海,當可奈何!雖有矰繳,尚安所施!”劉邦唱出了大事已定的無可奈何,唱出了無能為力的感慨萬千。劉邦的高歌聲聲敲打著戚夫人的心,“歌數(shù)闋,戚夫人噓唏流涕”。劉邦看著泣不成聲的戚夫人,長嘆一聲轉(zhuǎn)身離去。
太子已定,呂雉欣喜若狂,更有一種重擔驟然離身的無力。但她知道這一切僅僅是開始,在這座獨木橋上不允許有一絲的松懈,懈怠便意味著萬丈深淵、粉身碎骨。而劉邦和戚夫人旁若無人的悲歌怨舞,更是讓呂雉如鯁在喉。他們讓她在勝利時都如此不快,她一定會記住這一切,讓他們慢慢地還!
到現(xiàn)在為止,劉邦已經(jīng)陸續(xù)剪除了長沙王吳芮之外的所有異姓王,除劉盈外的七個兒子分別封王,天下真正成了劉家的天下。
劉邦看著劉家的家業(yè)越來越大,心中充滿驕傲與自豪,同時也有一絲絲的擔憂,自然是害怕大權(quán)旁落呂雉手中。繼承人已無法改變,但是他還是要想些辦法來節(jié)制呂雉。為此他將大臣們叫到跟前,和他們殺白馬,飲血酒立盟,主要內(nèi)容就是:“非劉氏而王者,天下共擊之?!?/p>
隨著一件又一件事做完,劉邦的病情也越來越重,終于于漢十二年四月二十五日(前195年6月1日)帶著萬分的成就感—以一介布衣榮登天子之階;千般的滿足—可以親手鏟除異姓王,將一個真正的劉家天下傳位于子;百般的無奈—只因此子非摯愛之子;十分的擔優(yōu)—全為那時常閃爍于身邊的從無助到堅定、從善良到無情、從隱忍到殘酷,現(xiàn)如今早已剛毅執(zhí)著的眼神,逝于長樂宮中。
【未完待續(xù)】敬請關(guān)注下期精彩內(nèi)容。
編 輯/蔡元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