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朝慶
(河南省社會科學院歷史與考古研究所,河南鄭州 450002)
論宋代的進納官制度
穆朝慶
(河南省社會科學院歷史與考古研究所,河南鄭州 450002)
進納官是國家政治權力分配的一種特殊表現(xiàn)形式。這一制度雖常遭有識之士的深刻批判與徹底否定,但在從漢至清兩千多年的封建社會歷史進程中卻始終可以覓到其污濁的身影。宋代的進納補官制度承前啟后,獨具時代特色,宋代進納官制度的根本屬性,實為官錢交易長期存在,負面影響顯著。
宋代;進納官;貲選
進納官制度又稱貲選制度。何謂“貲選”制度?馬端臨《文獻通考》卷三十五列有《貲選進納》子目,而清修《續(xù)文獻通考》把“入粟補官”或稱“進納補官”列為選舉考《貲選》一門;因入粟補官多用于荒政,所以某些事例也并見于食貨《賜恤》門?!百D”為“資”的異體字,意指貨財?shù)?。由此可?所謂的“貲選”制度,實質上是政府控制下的賣官鬻爵制度,或者說是國家政治權力分配的一種特殊表現(xiàn)形式。這一制度雖常遭有識之士的深刻批判與徹底否定,但在從漢至清兩千多年的封建社會歷史進程中卻始終可以覓到其污濁的身影。那么,“貲選”制度既然有如此頑強的生命力,就必然有其賴以存在的社會基礎與相應的政治基礎。本文以兩宋為對象,探討其“貲選”制度的表現(xiàn)形式、制度內(nèi)容、特征實質以及社會影響諸問題。
爵位制度源于奴隸制社會,其基本屬性是厘定社會上層集團的政治身份與地位。同時,爵位制度還是國王駕馭社會的主要政治手段,即“爵以馭其貴,祿以馭其富,”或稱其為“以德詔爵,以功詔祿”。①周以前的奴隸制時代,奴隸主貴族的爵位別為五等 (即:公、侯、伯、子、男 ),而且授爵與授土相結合,爵位可以世襲。春秋戰(zhàn)國時期,奴隸制瓦解,貴族的五等爵制也隨之瓦解。諸侯國在長期的爭霸歷程中,為了籠絡人才都先后建立了新的爵位制度,其中以秦國的二十等爵位制度最為完善。但爵位的授予條件是憑“軍功”,所以又稱其為“軍功爵”,雖然它運用了舊爵位制的某些功能,但與世卿世祿的五等爵制有重大的區(qū)別。西漢高祖劉邦立國后雖承襲了秦的軍功爵制,但也不是原封不動地照搬,而是有所損益。他大封同姓王、侯,不僅增加了爵位級別,更重要的是以血緣封爵背離了軍功爵制的基本原則,從某種意義上說是奴隸制時代世卿世祿制的翻版或者稱之為變種。到西漢文帝劉恒時期,為了戎邊軍糧儲積,接受晁錯建議,“令民入粟受爵”②。爵位獲得方式的變化,也意味著爵位制度性質的變化。入粟授爵,當視為制度性賣官鬻爵的發(fā)端。漢景帝劉啟時,又修改賣爵令。漢武帝劉徹時,賣官爵尤甚,卜式獻錢封侯,黃霸入榖拜相。東漢不僅繼續(xù)明碼標價鬻爵,而且富室爭赴之,士人也不以為恥。魏晉南北朝期間,把入粟授爵視為“古今通制”③,依然奉行。不過隋唐時期,隨著爵位與官職實權的分離,亦即官員的名譽政治地位、擁有實際權力、相應經(jīng)濟利益之間的不再完全統(tǒng)一,其制度性鬻爵雖也時有發(fā)生,如:唐肅宗李亨至德二年 (757)、唐憲宗李純元和十二年 (817)均有賣鬻的記錄,但從總體上看,是日漸式微了。
(一)進納補官的三大類型
1.納粟補官的形式與發(fā)展過程
宋朝常見的納粟補官形式主要有三種:一是賑災補官;二是助軍補官;三是助工補官。
1)賑災納粟補官
宋朝的納粟補官起于何時?宋人王栐《燕翼詒謀錄》卷二《納粟補官》條稱:“納粟補官國初無。天禧元年四月,登州年平縣學究鄭巽出粟五千六百石賑饑,乞補第,巽不從。晁迥、李維上言,乞特從之,以勸來者,豐稔即止。詔補三班借職。自后援巽例以請者,皆從之。然州縣不許接坐,止令庭參……”按此說法,宋在立國之初并無納粟補官之制?;际芳?宋太祖在位期間,遇到嚴重自然災害時,一是下令開官倉放糧賑饑,二是減或免百姓所欠官方賦稅,以防百姓因饑寒交迫而流亡或爆發(fā)局部農(nóng)民起義,的確未見納粟補官的事例。
淳化五年 (994)正月,為誘富民助官賑災,始頒布了具體的納粟授官標準,據(jù)《宋會要輯稿》職官五十五之二十九載:一千石,賜爵一級;二千石,授本州助教;三千石,授本州文學;四千石,授試大理評事、三班借職;五千石,授科舉“出身”、三班奉職;七千石,授別駕 (不簽書本州公事);一萬石,授殿直、太祝。咸平二年 (999)三月,兩浙賑濟,越州民石湛明、明州民楊文喜“各納粟五千石”,令“守本州助教”;王澤、徐仁贊“各納粟三千石”,令二人“攝助教”。十月,楚州民邵革、張遜“出家粟賑貧乏,并授試大理評事”。在之后的數(shù)年內(nèi),亦先后有幾例納粟補官,但所補官品沒有嚴格執(zhí)行太宗淳化五年制定的標準,而是根據(jù)州縣賑饑時的缺糧情況有所調(diào)整。大中祥符九年 (1016)九月,“詔災傷州軍有以私廩濟貧民者,二千石與攝助教,三千石與郡助教,五千石至八千石,第授本州文學、司馬長史、別駕”④。與以前納粟補官的標準相此,同品官降了一千石粟。天圣八年 (1030)正月,因河北遭遇水災,百姓無糧下炊,特下詔令人納粟,但補官標準有所下調(diào),“(一)千石與攝助教;(一)千五百石與本州助教;二千五百石與長史、司馬。近地州軍 (一)千二百石與攝助教;二千石與本州助教;三千石與長史司馬”⑤。明道二年 (1033)正月,時淮南八州饑荒,亦減納粟補官標準,“滿 (一)千五百石攝助教;二千石為助教;三千石為長史司馬;四千石為齋郎;四千五百石試銜若同學究科;五千石者除簿尉”⑥。神宗以后的諸朝,在遇到各類自然災旱時,為有效實施賑饑,也常下詔勸富民納粟補官。直到南宋滅亡前夕的德祐元年 (1275),因饒、信諸州民饑,仍下令募民“入粟補官”。⑦
2)助軍納粟補官
所謂的助軍納粟補官,宋人定性為“入粟實邊”。景德二年 (1005)正月,北宋與遼關系緊張,戰(zhàn)爭一觸即發(fā)。為了充實河北、陜西邊界駐軍所需糧草,采納河北轉運使劉綜等人的建議,頒布向河北諸地“入粟實邊”補官的具體標準:“(定州、廣信軍等四處。)千石,與本州助教、文學;二千石,與出身;三千石、與簿尉、借職;四千石,與奉職;五千石,與諸寺監(jiān)主簿;六千石;與正字、校書郎;七千石,與太祝、奉禮;八千石,與大理評事、殿直;九千石,與諸寺監(jiān)丞、侍禁;萬石,與大理寺丞、供奉官。(洺州、邢州等二十三地。)(一)千二百石,與本州助教、文學;二千四百石,與出身;三千六百石,與簿尉、借職;四千八百石,與奉職;六千石,與諸寺監(jiān)主簿;七千二百石,與正字、校書郎;八千四百石,與大理評事、殿直;(一)萬八百石,與諸寺監(jiān)丞、侍禁;(一)萬二千石,與大理寺丞、供奉官。(懷州、衛(wèi)州等七地。)(一)千五百石,與本州助教、文學;三千石,與出身;四千五百石,與簿尉、借職;六千石,與奉職;七千五百石,與諸寺監(jiān)主簿;九千石,與正字、校書郎;(一)萬五百石,與太祝、奉禮;(一)萬二千石,與大理評事、殿直;(一)萬三千石,與諸寺監(jiān)丞、侍禁;(一)萬五千石,與大理寺丞、供奉官?!雹嚯S后頒布的向陜西“入粟實邊”補官標準:“鎮(zhèn)戎軍、環(huán)州等七地,與河北定州等地的標準一致;涇州、寧州等八地,與河北洺州等地的標準一致;永興軍、鳳翔府等十四地,與河北懷州等地的標準一致。同品名官的納粟標準有差別,其主要考量因素是所在地區(qū)的距離遠近與戰(zhàn)略地位的重輕?!睂氃?(1039)四月,曾“詔河東、陜西募民入粟實邊”⑨。熙寧元年 (1068),賜河東路轉運司試將作監(jiān)主簿、太廟齋郎、州助教、攝助教空名敕誥各三十道,令乘秋熟募民納粟實邊。之后,又付給鄜延路將作監(jiān)主簿、齋郎補牒;州助教、攝助教敕,各三十道。亦用于募百姓入粟實邊。開禧二年 (1206)四月,因“雅州蠻作亂,調(diào)御前軍前去征討”,同時,“兩淮宣撫使下納粟補官之令”,⑩籌糧以供軍需。嘉定十年 (1217)正月,宋金戰(zhàn)事又起,至十二月下令,“以軍興募民納粟補官
3)助工代納補官
其一為修河納桿草補官。納桿草補官,實為納粟補官的變種,因為糧食、桿草都屬物化的生活與生產(chǎn)資料。北宋時期黃河屢次決堤泛濫,修河是政府的一項重要工程,而所需的石料、桿草等物資卻?;疾蛔恪H首趹c歷七年 (1041)十一月,判大名府賈昌朝與河北轉運使建議民納桿草補官,標準是:“雜桿每束濕重五十斤。一萬五千束,與本州助教;二萬束,與司馬;二萬五千束,與長史;三萬束,與別駕;四萬束,與太廟齋郎;四萬五千束,與試銜,同學究出身 ;五萬束 ,與 (主 )簿、(縣 )尉、(三班 )借職;六萬束,與 (三班)奉職。桿草每束濕重一十五斤。二萬束,與攝助教;三萬束,與州助教;四萬束,與司馬;五萬束,與長史;六萬束,與別駕;七萬五千束,與太廟齋郎;八萬五千束,與試銜、同學究出身;九萬五千束,與(主)簿、(縣)尉、(三班)借職。這里所謂的“雜桿”與“桿草”,當指筑堤塞決所用的樹枝、灌木、竹竿等材質,而不應理解為養(yǎng)馬的“飼草”。換算成斤數(shù),同品官的送納量,“桿草”的斤數(shù)均少于“雜桿”的斤數(shù),這是兩類材料的價格有差所致。次年七月,黃河又于商胡決口,搶塞決口急需大量物資,而河北一帯的富豪們對官方的勸誘似乎興趣不大,很少有人應募。究其原因,是宋朝的官員管理權集中在吏部,選任升降均有規(guī)范的流程,各類官員本人持有統(tǒng)一格式的文告,以證明自己的官品及任職等。進納官的授予以入貲為據(jù),亦發(fā)給相應的文告,但在行文中注有“進納”二字,作另類對侍。為此,將原規(guī)定納桿草補官標準做了大修改:一是各類級別斤數(shù)例減十分之一,二是不在授官文書上顯示“進納”二字,最大限度滿足獻納豪民的虛榮心,以調(diào)動其進納的積極性。
其二為以雇工代粟補官??刀ㄔ?(1040)四月,陜西慶、鄜、涇三州修筑城墻,征調(diào)民力有妨農(nóng)時,以兵士代役而又苦乏兵。因此采納安撫使韓琦的建議,“聽富民自雇人夫修筑”,授官標準為:“三萬工,與太廟齋郎;五萬工,與試監(jiān)簿或同學究出身;七萬工,與簿尉;八萬工,與借職;十萬工,與奉職?!?λξ
(二)進納由自愿到指標攤派的性質轉變
1.進納由自愿到攤派的演變
景祐元年(1034)二月,河北轉運司為了便于推行進納補官法,申請先“出給空名宣補文字付臣等收掌”,得到的答復是:“候有人入狀進納斛斗,立具姓名并石數(shù),聞奏便與出給文字降付,本處候納足斛斗給付。由此可知,在仁宗朝之前還沒有先撥付文告后納粟補官的例子。熙寧元年 (1068)七月,“出將作監(jiān)主簿、助教告敕七十道,付河北安撫司,募人入粟。尋又賜河東空名敕誥,后不盡錄。二年 (1069)七月,“荊湖十州軍皆獨名進納外,鼎、澧州各分得 (試將作)監(jiān) (主)簿一道,齋郎二道。擘劃令散戶共力進納尚有辭免者范純?nèi)试凇蹲嗥蛟t御史覺察諸路轉運使》中亦說:“及聞荊湖北路監(jiān)司令民進納授官,有人戶家財不能滿數(shù)者,須令三四戶同共進納?!鞭D運使讓“三四戶共同進納”雖屬荒唐之舉,但卻反映了進納指標分配過量的實質。
熙寧八年十月,又以空名試將作監(jiān)不理選限敕告、助教敕各十五,“賜夔州路轉運司,募人入錢米于南川縣等以給邊。熙寧九年十月,“詔賜(將作監(jiān))主簿、齋郎、州助教告身補牒共為錢十五萬緡,付廣南東路轉運司市糧草。同年十一月,東京西路轉運司申請撥錢五十萬緡糴軍糧,“詔賜坊場錢五萬緡;監(jiān)主簿告、齋郎牒、州助教敕總三十三,為錢五萬緡。顯見,神宗朝開啟了先分付地方文告、定額招誘納粟補官人的先例。至此,納粟補官已變?yōu)榧{錢補官,百姓主動獻納也變?yōu)楣俜脚漕~推銷。政府是借進納之名,行斂財之實。同時,粗略計算出售官品的均價在一千三百多緡,較之前的納粟折價有所提高。
徽宗朝以進納名義所售官價大幅上漲,“奉職六千緡;借職四千五百緡;假將仕郎三千二百緡至元祐五年 (1090)十一月,按禮部提議下詔:“降送到空名假承務郎州助教敕、齋郎補牒,以千字文為號,印記發(fā)下。所屬官司,仍具注給降事因去處,候申到給訖因依即行銷注。應敕牒并置籍拘管。以事因注簿訖,關送吏部即行銷簿。應敕牒不得下司出榜召人進納。當職官躬親書填給付,具姓名、鄉(xiāng)貫、三代、年甲、字號及年月、因依申吏部。應敕牒如客人販買者,指定所詣州,每道給公據(jù)照牒,以字為合同號,印押其照牒,公據(jù)批鑒毀抹訖,限兩日具姓名、鄉(xiāng)貫、三代、年甲、敕補牒上字號,報元承受處此詔令講了三個主要問題:第一,中央分付給諸路用于納粟補官的敕、牒文告“以千字文”編號,并加蓋官印。第二,諸路對敕牒要置籍建檔,專項管理。使用后,要及時呈報吏部備案注銷。第三,敕牒由“當職官”(即主要負責人)按規(guī)定的諸項內(nèi)容親筆填寫,報送吏部審驗。紹興三十一年 (1161)十一月,下令“每縣降右迪功郎、承信郎告各一道,進武校尉、進義校尉綾紙各三道……如系大縣,增賣右迪功郎、承信郎告各一道。明碼標價,如此規(guī)模的配賣官告之舉,實屬空前。
2.貼納授官名目的創(chuàng)設
貼納授官,指有官人通過納線可以直接升官,亦是進納授官法的延續(xù)。紹興五年 (1135)閏二月,采用尚書章誼的意見,“詔進納授官人,愿貼納金銀錢米轉行至承直 (郎)、從義郎者,許徑赴戶部陳乞,下所屬倉庫細納,申朝廷給降付身。這一舉措,雖為已進納得官者提供了通過“貼納”獲得升官的機遇,然其主要用意還是為國用籌措錢財。此時的貼納授官似無名額限制,但受理權不付于諸路,由中央政府的戶部與吏部協(xié)同辦理。
“進納官”是宋朝官方行文中對各類因進納、獻助等得官人的簡稱,屬“非泛補官”類。因其入官的資本是憑家財而非個人才智,所以在涉及注授、循資、禮遇、免役等諸政治待遇上,均設有嚴格限制,不僅與科舉出身的官員相比,不可同日而語,而且排在蔭補得官者之后。李心傳《建炎雜記》乙集卷十六《進納授官人升改名田之制》載:“凡進納授官人升改名田之制:歷任六考,有舉主四員,與移注。歷任十考,有改官舉主七員,與磨勘。郎因獲盜應循從事郎以上者具奏,降等與使臣;其因軍功捕盜得改官酬獎,如不愿換使臣,比類循資至承直郎止 (稱軍功者:謂親冒矢石或獲級、或傷重及戰(zhàn)退賊眾解圍,其運糧守城、進筑隘郡之類。)郎因軍功捕盜而轉至升朝、非軍功捕盜而轉至大夫者,聽免差科。”這僅是宋朝進納官循資、注官、役科諸制度的大致輪廓,其間既有沿襲,亦有變革。因時制宜,多有差別。下面就進納官的注授、循資、免役科、禮遇諸問題略作梳理。
(一)進納官的注授范圍
進納官的注授有嚴格的職位限制與升遷上限控制 (宋朝稱之為“止法”)?!端问贰愤x舉志第一百十一對《銓法》有如下敘述:“凡流外人,三任七考,有舉主者六員,移縣令、通判。有班行舉者三員,與磨勘。凡進納人,六考,有職官或縣令舉者四員,移注。四任十考,有改官者五人舉之,與磨勘?!彼未脑诼毠賳T均實行任期制,一個任期一般為三年,每年對政績考課一次 (故又稱考績)。任期滿需升轉時,要對在職間的考課結果進行綜合評定,同時還要有法定薦舉官的推薦書,此審定程序稱謂“磨勘”。對比上引進納人注官及升轉的諸項條件,比其他“流外人”均為嚴苛。不過,進納人循資注官的標準也并非一成不變。慶歷四年 (1044)十二月,“詔進納授官人舉充縣令者,須歷官及五考,有外朝官三員同罪奏舉,方許施行。”據(jù)此可以推斷,進納官可以注授升遷為縣令,但在下任履職須經(jīng)“五考”合格。同時,保舉的官員要有三人。慶歷七年二月,按御史知雜李柬之的建議,“詔流內(nèi)銓,應納授官人,不除司理、司法參軍洎上州判司。資考深、無過犯,方注主簿、縣尉。如循資入縣令、錄事參軍者,銓司依格注擬,止令監(jiān)臨物務。此處明確限定進納授官人的注授職務的范圍:一是不準出任司法系列官;二是不準出任縣令等親民官;三是按“止法”(即為不同類型官員所設定的任職上限)規(guī)定,該升遷至執(zhí)法、親民職位的進納官人,只能轉授為監(jiān)管場務的官職。元祐二年 (1087)八月,“復進納人四任十考改官法,仍增舉者二人。進納官的升遷標準再次提高了。建中靖國元年 (1101)正月,于河東、陜西路募人納粟補官,“自奉職、借職、太廟齋郎其直 (即:值)各有差,仍免試注官。大觀三年(1109)九月,吏部員外郎盛章奏稱:“勘會小使臣奏舉員闕,并系事務繁劇去處。內(nèi)有舉到進納出身之人,盡是豪富之家,因緣計會,奏舉差遣,恐于職任別致闕?!苯ㄗh“今后進納人除赴 (吏)部依格注擬外,更不許諸處奏辟差遣此奏反映當時的進納官通過行賄等手段買通有資格的舉主,在地方州軍通過舉主奏辟有獲得實職差遣的漏洞。所建行的赴吏部“依格注擬”,實質上是落實有關限制進納官出職的既立條法,禁止地方官員“奏辟”進納官員直接出任實職。紹興元年(1131)十月,“詔進納授官人毋得注令、錄。后又詔毋得注親民及理、法官紹興六年正月,又重申:“凡入粟補官者,毋授親民、刑法之職?!贝疚跞?1176),“詔罷鬻爵。除歉歲民愿入粟賑饑有裕于眾,聽補官,余皆停。自是,進納、軍功不理選限。登仕郎、諸州助教不許出官,止于贖罪,及就轉運司請解而己”?ν?。
從上述制度沿革看,宋代進納官的任職范圍有兩大限制:一是不讓出任縣令類的親民官;二是不讓出任司理、司法類的執(zhí)法官。進納官的升遷按“止法”規(guī)定有上限,不過止于何品?史載有異,且差別較大,在此暫不裁斷,待另文考釋。
(二)進納人“官戶”待遇的裁定
超越維度作為哲學的本質屬性,構成了理解和詮釋人生價值和意義的根本維度?!皬恼軐W的視角來看,超越是人基于其目的性存在,立足于現(xiàn)實并對現(xiàn)存世界的改變與突破,這種改變與突破以人的自由選擇為前提,以人的全面自由發(fā)展為現(xiàn)實追求,最終落腳于人的信念和信仰層面,其核心旨趣是人的終極關懷和意義世界的建構?!盵1]簡而言之,對超越的詮釋離不開實踐、自由和信仰這三個關鍵詞。超越維度雖然不是馬克思哲學的核心維度,但是由于人在馬克思哲學中所擁有的核心地位,因此也就成為理解整個馬克思哲學所無法回避的關鍵所在。
宋代的“官戶”既享有政治特權、又享有在與官品相對應的“限田”定額內(nèi)的賦役特權。因此,進納人是否列入“官戶”籍,即成為他們能否享受“官戶”待遇的前提條件。宋代對“官戶”界定:“諸稱品官之家者,謂品官父、祖、子、孫及同居者。乾道二年(1166)四月,刑部對進納官戶作出新的解釋:“進納授官人特旨與理為官戶者依元得旨;若已身亡,子孫并同編戶??梢?官戶特權的有效期是到進納官本人死亡為止。寶元二年 (1039)九月,從中書門下請,凡“入粟授齋郎、試銜、出身、簿尉、殿直、借奉職酬獎者,依見任文武品官例與免本家州縣色役。已沒者,不在免限。若以后改轉有蔭,亦依條貫施行”。按此規(guī)定:納粟補得九品、八品類的文武低等官,可以參照現(xiàn)任文武品官,享受免除“本家州縣色役的特權。至嘉祐六年(1061)四月,又詔:“凡入貲為官至升朝者,諸戶役皆免之;京官不得免‘衙前’;自余免其身丁而止。若入官后增置田產(chǎn)直(值)五千萬以上,年復役如初。傭代者,聽之。按宋代的“朝官”指正八品以上的官員,此令對進納官享受“官戶”待遇的門檻標準抬高了。第一,限定進納官只有轉升至朝官才可全免戶役、轉升至京官才可免部分名目的戶役,對其多數(shù)進納人來說,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仕途夢想。第二,九品的低級進納官“免其身丁”,即只能免其本人以“丁”為對象的各類差役,家中其他丁男還要按規(guī)定服役。第三,如果進納官的家產(chǎn)日后達到“五千萬”,則還要按相應戶等“復役如初”。不過,所承擔的差役名目,允許雇人代服。
宋代差役分配的基本依據(jù)是戶等高下與丁男多寡兩項??紤]到生產(chǎn)與生活的需要,對只有一名男子的“單丁”戶,在服役方面有諸多照顧。熙寧元年(1068)九月,針對進納官本人免丁役后可能導致家中其他丁男會減少服役的問題,又專門下詔:“應兩丁之家,如情愿不免差役,乞進納,仍雇人充役。并聽。宣和元年(1119)九月,詔:“非泛補官者,輸納、差科、免役等,并不依官戶法減免。進納人依本條?!贝文晔?方臘起義于江浙暴發(fā)后,為滿足龐大的軍需,監(jiān)軍童貫請徽宗又下了一道詔令,在給進納人開列的優(yōu)惠條件中,重要的一項便是“依官戶法”。至平定方臘后,宣和三年 (1121)十二月,有臣僚對如何落實此詔令提出異議,認為從神宗元豐年間至今 (四十年間),進納官“應入令錄及因賞得職官者并準監(jiān)當;磨勘者換授降等使臣,有止法。仍不免科配。于是,又下詔不讓進納人享受官戶特權。紹興元年 (1131)十二月,戶部侍郎柳約奏稱:“授田有限,著于令甲。比來有司漫不加省,占仕籍者,統(tǒng)稱官戶。凡有科敷,例各減免,悉于編戶不同。紹興四年四月,重申,各類名目的進納補官人,“至升朝聽免色役,仍不免科配”,“至升朝”三字意思是,直到升遷為朝官品階,如文官序列的“通直郎”(正八品)以上均稱朝官,“科配”指定額配買配賣,實質上是正項之外的添加賦稅。紹興十二年十二月,“詔入貲授官通及二萬貫以上人,方許作官戶免役”如此劃定,多數(shù)進納官又喪失了免役權。
(三)進納官的禮遇限制
宋代是等級制社會,不僅官民有別,而且官品高低有別。即為同品官,亦有出身之別。進納官在官員隊伍中,不僅為以科舉出身的官員所鄙視,在社會政治生活中其禮遇也受到許多限制。
1.進納官與州縣地方守臣的往來禁約
大中祥符六年 (1013)六月,“詔應富民得試銜官者,不得與州縣屬使臣接見。如曾應舉及衣冠之族,勿拘。此令意在限制進納官與地方守臣的私下交往。至天禧元年 (1017)四月,又規(guī)定,進納官與地方守臣相見時,也“不許接坐,止令庭參。此意則更突出了出身與等級之別。但在公事宴會上,還是允許進納官入坐的。景祐元年 (1034)二月,“詔河東軍諸色人進納斛斗,依例與恩澤,公筵許令預坐。其攝助教犯私罪杖以下情理輕者,特與收贖。若三度過犯,奏取指揮。其余進納路分,亦依此施行。
2.進納官的通婚限制
1.宋代的進納補官制度承前啟后,獨具時代特色
前面論述“貲選”制度源流時已經(jīng)理出了其承襲脈絡,在對宋代進納官制度發(fā)展與演變的軌跡探討之后,已大致可以俯視其內(nèi)容全貌。再從橫向看:與北宋分治的遼朝道宗四年 (1088)亦推出了“入粟補官法。與南宋并立的金朝從金世宗起也頒布了“納粟補官法。而繼宋之后的元、明、清三朝,進納補官制不僅存續(xù),而且有時授官品位遠高于宋朝。如元至正十五年 (1355),于江南行納粟補官令,“自五品至九品入粟有差。足見,進納補官不是宋朝首創(chuàng),而把賑饑納粟演化為助工代粟、貼納升官等,則不僅是形式的變化,而是使用目的的變化。另外,定額推銷官告,進納自愿、誘勸轉為有相對強制性的配賣,其性質亦由賑災、助軍轉化為政府斂財。這就是它最為突出的時代特色。
2.宋代進納官制度的根本屬性,實為官錢交易
進納制度構成有兩大主體:一為賣方政府,二為買方臣民。作為賣官的政府,其給官品的定價高低,及給進納人“免身丁”、“免銓試”、“理為官戶”等待遇承諾的多寡,均取決于政府的財政裕困和時局安危的需要。作為買方的臣民,則視政府承諾的待遇高低而決定響應與否。因此,進納補官的實質是官錢交易。
3.宋代的進納補官制度長期存在,負面影響顯著
盡管宋朝在大多數(shù)時段內(nèi)嚴格限制進納人任親民官與執(zhí)法官,并為之設定了循資注授的上限,但這些限制都不是“紅線”,且時緊時松,進納人還是有機會獲得要職重任的。而進納人多是富豪之家中不學無術的子弟,道德修養(yǎng)先天不足,一入仕途,勢必敗政害民,這是當時有識之士抨擊這一制度的主要理由。同時,在北宋末與南宋高宗時期,因時局所迫,所賣出進納官數(shù)量均達四、五千之多,亦構成了冗官的重要組成部分。
注釋
①何喬新:《椒邱文集》卷三《爵祿》。②《前漢書》卷廿四上《食貨志第四》,中華書局,1936年。③《文獻通考》卷三十五,中華書局,1986年?!端螘嫺濉?職官五十五之三二、職官五十五之三三、職官五十五之三三、職官五十五之三〇至三一、職官五十五之三五、職官五十五之三四、職官五十五之三四、職官五十五之三七、職官五十五之四〇、職官五十五之三七至三八、職官五十五之四七、職官五十五之三五、職官五十五之三七、職官五十五之三八至三九、職官五十五之五〇、職官五十五之三四、職官五十五之三七、職官五十五之三七、職官五五之四一一、職官五五之四五、職官五十五之三二、職官五十五之三四,中華書局,1935年。⑦《續(xù)文獻通考》卷四三《貲選》,商務印書館,1935年。《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一二三、卷二七八、卷二七八、卷二七九,中華書局,1985年。兩朝綱目備要》卷九;《宋史》卷三八,商務印書館,1935年?!端问贰?卷四十、卷廿八、卷一五八《選舉四》,中華書局,1977年。陳均:《九朝編年備要》卷十八、卷廿六,臺北商務印書館,1986年。?λ|范鈍仁:《范忠宣奏議》卷上?!督ㄑ滓詠硐的暌洝肪戆肆?、卷四八,臺北商務印書館,1977年?!稇c元條法事類》卷四八,燕京大學圖書館,1948年。《宋會要輯稿》食貨六十一《限田雜錄》中華書局,1935年。王栐:《燕翼詒謀錄》卷二中華書局,1981年。晁補之:《雞肋集》卷六十二《朝散郎充集賢殿修撰提舉西京嵩山崇福宮杜公行狀》,臺北商務印書館,1986年。包拯:《包孝肅奏議集》卷六,臺北商務印書館,1986年。《遼史》卷廿六,中華書局,1936年。《金史》卷六,中華書局,1975年。王鏊:《姑蘇志》卷六十,臺北商務印書館,1977年。
責任編輯:王 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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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0751(2010)06—0184—06
2010—10—04
穆朝慶,男,河南省社會科學院歷史與考古研究所副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