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魁 洪曉楠

（大連理工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4）

約瑟夫·阿伽西是著名的科學哲學家和科學史家。阿伽西1927年5月7日出生于以色列耶路撒冷，1951年在以色列研究物理，后移居倫敦，成為卡爾·波普爾的研究生，并長期擔任他的助手。在這之后，阿伽西在倫敦經(jīng)濟學院、香港大學、美國伊利諾伊大學、波士頓大學任教。1983年回到故鄉(xiāng)特拉維夫大學任教，直至晚年退休。阿伽西游歷各大洲并在歐洲、香港、北美洲和以色列等各地大學任教的經(jīng)歷給他對不同文化的認識提供了機會，同時也鍛煉和養(yǎng)成了他敏銳的思維洞察能力，從而形成了極具批判性的科學文化的多元論思想體系。

怎樣認識科學與文化的關(guān)系，是當下哲學界與文化界討論的焦點和熱點問題?，F(xiàn)代科學的發(fā)展在許多方面缺少人文關(guān)懷，有嚴重的工具主義傾向，這樣使科學沒有了開放性和寬容性。為了進一步了解科學、理解科學文化，應該把科學納入到整個人類的文化中進行思考。國外學者從不同學科、不同角度對科學與文化的關(guān)系進行了闡述，并形成了關(guān)于科學文化的理論觀點和著作。

阿伽西科學文化觀是現(xiàn)代科學文化研究極具代表性的思想理論。因此，對阿伽西的科學文化觀的研究有利于我們進一步了解科學文化哲學的發(fā)展現(xiàn)狀以及未來發(fā)展趨勢。從總體上看，阿伽西的科學文化觀是從文化整體視野出發(fā)，把科學納入人類文化的系統(tǒng)中，作為文化的重要元素，考察科學與其他文化形式之間的關(guān)系。阿伽西的科學文化觀有助于我們正確認識科學主義和相對主義的狹隘性，更好地拓展認識科學的視域，重新定位科學在人類活動中的位置與形象。

一、對科學主義的批判

19世紀，科學發(fā)展到鼎盛時期，科學和技術(shù)的發(fā)展不僅摧毀了宗教神學的統(tǒng)治，改變了人們的思維方式，沖擊著傳統(tǒng)的道德觀念，而且使人類物質(zhì)生活和精神生活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由此，科學在文化中取得了至高無上的地位，人們對科學技術(shù)產(chǎn)生了“崇拜”，認為科學是最高的判斷標準，正是在這一背景下，滋長起一股科學主義思潮。

科學主義是一種科學觀，費耶阿本德把這種科學觀稱之為科學沙文主義。他認為，科學已經(jīng)成為一種“最新的、最富于侵略的、最教條的宗教制度了”。[1]科學主義在傳統(tǒng)社會讓人心悅誠服，因為它有力地推動了個體從迷信走向科學?？茖W主義把科學看作是人類文化全部，把自然科學看作是文化中價值最高的部分，把科學凌駕于一切之上，并作為一種無所不能的手段?？傊?，科學主義的基本蘊涵是：懷疑論是可答復的，是理性主義的一種泛化。其表現(xiàn)形式是多樣的，但都可以歸結(jié)為經(jīng)驗主義、理性主義兩種。由于經(jīng)驗主義和理性主義都是偏見性的，所以科學主義是狹隘的和不寬容的。

約瑟夫·阿伽西也據(jù)此——經(jīng)驗主義和理性主義——批判了科學主義的謬誤。阿伽西認為科學主義把人變得碎片化，扭曲了人的整體價值，忽略了人類生活的不同方面是相互作用的，而不是權(quán)威性的主宰。阿伽西要把“這些碎片結(jié)合在一起”。尤其是，它包含著人類文化的每一方面——這里我集中探討科學——在人類文化的其他方面——各種各樣的藝術(shù)、宗教和神學、政治、人際關(guān)系，甚至迷信的作用問題。我們可以考察這些文化不同方面之間的相互影響?，F(xiàn)代社會有許多疑難問題是需要用科學來解決的，科學因不同的理由而顯示其重要性，這些理由都持之有據(jù)的，但是人們往往卻沒有考察產(chǎn)生這種問題的背景?？茖W主義者讓我們科學的生活，科學的生活就是人類最佳的存在方式嗎？這是科學阻攔了我們的去路，科學難為“科學”了。這就體現(xiàn)了科學主義的不寬容?？茖W主義認為，信仰與科學在人類思想中競爭同一個位置。那么科學也就是要成為人類的理性信仰，聲稱被經(jīng)驗地證實為真的信仰。難道科學理性信仰就不是教條、偏見和迷信嗎？可見科學主義者們并沒有把科學看作是開放的、寬容的、批判的“科學”，只是把科學看作是客觀事物的權(quán)威認知，而不是把科學當作是科學文化動態(tài)的發(fā)展。

科學主義強調(diào)科學是建立在理性、實證基礎之上的永真的、確定的知識、真理。科學可以不受環(huán)境施加于人類行為的各種限制的約束，讓人們聽從科學的使喚。這樣的科學是拒絕批判的，然而在物理學革命的影響之下，我們看到了科學是可錯的，我們不得不放棄將科學看作是確定性知識的觀念。沒有什么絕對不可修正的、永真的分析命題?？茖W知識本身也是需要批判的，因為科學是可錯的，只有在正確的批判下科學自身才能更好地前進。因此，我們必須加以甄別，不能盲從科學，必須對科學保持批判的態(tài)度，不能迷信科學。我們還要看到科學對于我們生活的局限性，科學的光芒不能照耀生活的每一個角落，科學的作用不是完滿的，不是萬能的，應該讓科學在人性文化之下豐富發(fā)展?？茖W精神的核心就是批判?？茖W必須要有批判的精神，保持批判的態(tài)度?！翱茖W主義推動了個體從迷信走向科學，但是死守科學主義就是無批判地接受當前科學社會的文化和價值觀念，讓這些人變成了家中的陌生人?！闭绨①の魉f：“當前科學是一組問題，一套被推定為真的方案，加上過去對加諸其上的批判的反駁，無論成功與否。未來的科學是開放的?？茖W所包含的理論和批判都不是強制性的。對批判不感興趣的人自然會忽略科學，或否認科學是批判性的，盡管科學具有鮮明的和熟悉的批判立場。”也就是說科學放棄了或忽視了批判，科學將是非科學的，“向批判開放的觀念是科學的，越開放就越科學”。[2]批判是科學的特質(zhì)，科學理性失去批判，那么科學就失去了生命力。

科學主義的思想顯然就是主張科學萬能論，無視科學發(fā)展背景和社會文化環(huán)境，堅信一切可以用科學來衡量，認為人類可以用科學以及科學的應用——技術(shù)，來解決所遇到的人與人、人與自然的矛盾，最終使人類達到幸福的彼岸。科學主義的錯誤是顯而易見的，但是我們要反對科學主義是反對科學的教條化和絕對化，而不是反對科學本身。我們并不否認科學地認識自然的科學體系，卻要反對絕對的、僵化的、無批判的科學真理觀。

二、對相對主義的批判

人類學家提出了科學文化線性發(fā)展的進化主義理論。把科學文化的發(fā)展看作是由低級向高級、愚昧到文明的直線進程。線性是用來表述進步的（不合宜）行話。線性從科學的錯誤中贏得了聲望。實際上，科學中的進步只是局部是線性的：重力理論連續(xù)出現(xiàn)，每一個理論都是建立在先前理論之上的。但是科學的不同分支不是線性的。一個科學理論將一些理論和一些觀察整合在一起，并產(chǎn)生其他的理論和觀察，這也不是線性的——它不可能是線性的。[3]線性模式是傳統(tǒng)的合理性理論，邏輯經(jīng)驗主義和波普的證偽論，都認為有一些客觀的、共同的、不可否認的因素，可用作評價理論。但是庫恩認為，不同的科學家共同體的范式是不可通約的，也就意味著不存在統(tǒng)一的評價標準。人類各個科學文化共同體有其不同的信念、思維方式、風俗習慣、組織機構(gòu)、社會制度等，這就決定了科學文化不是進化性的發(fā)展。科學文化的發(fā)展程度不同，就不能一廂情愿地把自己的文化價值觀念和衡量標準強加于對方。

波普爾和夏皮爾反對上述相對主義觀點，波普爾和夏皮爾竭力地維護知識的客觀性和存在合理性的標準。他們的主張早已遭到了質(zhì)疑，被人否定了，如果我們接受這些模型所提出的合理性定義，那么我們只能真正地把整個科學看作是不合理的。我們拒斥線性理論是因為不能忽視科學的社會性質(zhì)，注意到了知識增長過程中社會因素的重要性?？茖W文化發(fā)展的線性進化理論不能解釋世界科學文化發(fā)展的多樣性和豐富性，人類學家和科學哲學家主張相對主義代替線性的進化論。邏輯實證主義把西方科學看作是合理性的最高成就，把運用科學和技術(shù)的社會看成是最高級的社會，從而錯誤地把合理性等同于科學。邏輯實證主義把科學作為超越人類不同文化的普遍標準來看待，只有科學發(fā)達的地方才是進步的，這是錯誤地把科學看成是普遍的價值標準。我們不能像邏輯實證主義一樣把科學作為衡量人類進步的標準，科學是有社會性質(zhì)的，科學產(chǎn)生于不同的社會文化環(huán)境中，不同的文化價值標準催生了不同的科學文化價值觀念。

阿伽西說，合理性是一個程度問題。公認的合理性標準是一種適當性標準，事實是，不同的文化提出了不同的適當性標準。這樣似乎是相對主義，是非理性主義的行為。相對主義反對普遍的客觀標準，反對把自己的價值判斷標準強加于別人，認為只有實行相對主義才是合理的。難道用相對主義要求別人就不是一種標準嗎？正如阿伽西論述的，科學體系如何比較是優(yōu)秀？科學真理在某種意義上就是相對主義的，相對真理不是一種標準而是一種元標準。那么元標準是絕對的還是相對的正確呢？這個問題沒有一個答案，是要么接受、要么放棄的問題。所以相對主義是文化標準的非理性解釋?？茖W理性是承認合理性，是一種獨特的普遍標準。相對主義認為不存在普遍的標準，相對主義拒斥合理性的普遍標準。阿伽西準確地概括了相對主義的非理性表現(xiàn)：相對主義的思想容許不同體系并駕齊驅(qū)，但是禁止它們混為一談，禁止它們通過批判與比較而獲得進步。相對主義的有力證據(jù)是我們不能對科學和科學方法做出正確的描述，實際上我們也不能指望由科學的理論提供唯一的合理性模式。相對主義堅決主張，永遠不要指望普遍的、獨立于范式、文化的科學合理性標準?？茖W是不斷地猜測和反駁，從而逼近真理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沒有元標準，只有相對的真理存在，在這個意義上真理是相對主義的。

科學的認識過程也不是一如既往地堅持一元論，阿伽西說：“19世紀的物理學包含著兩條路線的重要電學研究，占主導地位的安培——高斯——韋伯之遠距離行動觀點和法拉第——開爾文——麥克斯韋之近距離行動的少數(shù)派觀點。這是科學之中多元論的一個大膽案例?！边€有就是關(guān)于“光的波粒二象性學說”，都說明科學的標準不總是一元論，認識客觀事物要有相對主義的多元思維。在科學發(fā)展過程中推翻舊理論產(chǎn)生新的標準，這是支持相對主義，反對多元論的。但是我們要看到當愛因斯坦的重力學說沒有完全取代牛頓的重力理論，科學的認識也是多元發(fā)展的，科學的活動有時會用“哲學達爾文主義”來調(diào)和不同意見，以達到科學的一元存在?？茖W要避免相對主義的不容許通過批判和比較而獲得進步的錯誤，因為它是不寬容的、對立的、不同體系的文化活動。科學要有相對主義多元標準并存的思維方式，在人類的活動中全方位的思考科學文化活動，而不是陷入只有放棄的科學主義一元論之中?？茖W作為一種人類文化活動，在發(fā)展過程中應宣揚多元論批判理性主義，避免相對主義的不寬容性和科學主義的狹隘性，從而使科學文化活動沿著合理的道路前進。

三、倡導多元論的批判理性主義

批判理性主義是波普爾提出來的，這種理論主張對于科學發(fā)現(xiàn)的邏輯、科學的理性要采取批判的態(tài)度。科學理論通過不斷地證偽，才逼近真理。阿伽西繼承了波普爾的思想，他運用批判理性主義來反駁科學主義的一元論和相對主義的形而上學理論。相對主義主張文化的多樣性，這樣的多樣性只是靜態(tài)地強調(diào)文化相對，強調(diào)的是文化之間的“理解”、“差異”，而不是建立文化之間的“聯(lián)系”和“對話”。相對主義的多樣性不是多元的發(fā)展，而是在消解多元發(fā)展的條件。羅蒂認為相對主義是“一頂令人不安的哲學帽子”。所以阿伽西針對科學主義和相對主義的弊病，在波普爾的批判理性主義的基礎之上提出并倡導多元論的批判理性主義，簡稱多元論。只有不懈地批判一元論和相對主義，才能突顯多元論的重要性。

阿伽西認為多元論的批判理性主義就是“同時間出現(xiàn)的不同答案都有其可以合理的（理性的、合理的、假定為真的），但是不是所有的答案都是合理的：只有那些符合當前需要的答案才是合理的”?？茖W不是符合要求的合理答案，因為科學是一元論?？茖W主義是以理性為特征的“信仰”，但是就算是在實際中達成了共識也是有爭議的信念。宣揚一致標準的合理性的理論，遭到了相對主義的反駁，因為相對主義容許不同標準的存在，而相對主義是分裂彼此聯(lián)系的標準。多元論是建立在一個問題有不同的合理的答案基礎之上的，是經(jīng)過理性爭論給出當前需要的合理的解決方案，區(qū)別于一元論的，排除意見分歧，快速地給出答案。相對主義的多樣性不是多元論，雖然一致反對一元的批判理性主義，都是同意不同標準的選擇，但是多元論是反對相對主義不分等級的劃分標準（多元論反對標準的不可通約理論），多元論建議為標準劃分等級，這也是區(qū)別一元論的進步主義。多元論的標準就是適合需要的合理答案，多元論把合理性當做是行動的一個特征，而不是一個信念選擇的問題。

多元論的批判理性主義正是把強制性的或毫無疑問的觀點看成是有疑問的，進行討論反駁，這樣促使了新的理論形成，因此也改變了實證主義的確定性。世界是多元的，應該在理性的批判中發(fā)展，也是在發(fā)展的過程中進行批判。所以說多元論很好地消解了科學主義與相對主義的弊病，因為多元論是寬容的，它容許不同標準的存在，這符合相對主義的要求；多元論是對不同答案在爭論中確定合理標準，這符合科學主義的要求。科學主義和相對主義的強制性理論應采取多元討論的形式開展批判，多樣是條件，只有在差異的多樣性中領(lǐng)悟到多樣的共性，才能得出合理的選擇。多元論的提出無疑具有積極的、進步的意義。阿伽西所提倡的多元論的批判理性主義，讓我們認識到科學文化的多元性。文化沒有統(tǒng)一的標準，那么作為文化形式之一的科學文化同樣如此——無一致性的科學文化標準體系?？茖W文化一元論在以庫恩為代表的科學哲學的歷史學派興起以后，逐漸地失去了權(quán)威性?！捌匠１徽J為是重大進展標志的科學史中那些事件，無論是伽利略、牛頓、達爾文還是愛因斯坦的革新，都不是用哲學家所典型描述的那些方法產(chǎn)生出來的?！盵4]這讓許多科學哲學家感到困惑，科學沒有了邏輯體系，同樣科學文化也不再是一元的。到最后費耶阿本德宣稱科學不要方法、不要標準、不要體系，主張“唯一不禁止進步的原則是怎么都行”，這似乎是科學的多元主義。阿伽西的科學文化多元思想不是費耶阿本德的多元主義。阿伽西對于科學文化采取多元的、批判的理性主義觀念，產(chǎn)生于西方的現(xiàn)代科學以及科學文化思想。它不是確定性的或是完全正確的科學文化，在社會發(fā)展過程中西方科學文化思想也對社會文化及其人類生存產(chǎn)生過錯誤的導向。我們不應該把西方的科學文化思想強制性地確定為一元的標準，把它強加于不同于西方的科學文化之上。眾所周知的“李約瑟難題”讓許多有識之士感到困擾，其中也包括很多中國學者，但是大家可以反問一下，這個問題是以什么科學標準提出來的？這是在西方科學文化語境下來談論中國的科學問題時所產(chǎn)生的疑問。

我們要批判性地分析科學文化思想的產(chǎn)生和發(fā)展，才能看到科學文化的多元性。第一，雖然科學知識是一元的，但是科學產(chǎn)生于不同的文化背景，因此，決定了科學文化有其多元性。科學知識是普遍性的，但是生長和發(fā)展在不同文化情境下的科學文化打上了民族文化的烙印。不同的民族有不同的行為生活方式，形成各自獨具特色的文化，也就決定了在不同的歷史階段、不同的民族有其不同的科學文化思想。第二，科學是對自然認識的產(chǎn)物，人類面對的是同一個自然界，但是科學的主觀認識選擇卻是迥異的，這便促成了不同的科學，中國人和歐洲人一直關(guān)注著自然界的不同方面。正如愛丁堡學派所論述的，科學絕不是對自然界的僵硬反應，而是一個靈活的、人為建構(gòu)的過程。在科學的建構(gòu)過程中，各種非科學的因素都介入其中，因此科學呈現(xiàn)出復雜性和多樣性。建構(gòu)論對于詮釋科學的社會性無疑富有成效，因此它為文化的科學觀找到理論依托提供了可能。[5]我們把科學作為一種文化來研究，無論從文化的民族性，還是科學自身的不同性，都說明形成于不同語境下的科學文化也是多樣性的，呈現(xiàn)在世人面前的科學文化必然是多元式的。我們之所以不能把科學和科學文化看作是確定性的、毫無疑問的事實，就在于此。阿伽西的多元論科學文化觀有助于我們理解世界范圍內(nèi)的科學文化思想，在不同的科學文化發(fā)展過程中尋求共識，促進融通進步。

四、約瑟夫·阿伽西科學文化觀評價

（一）阿伽西科學文化多元論的價值

科學文化多元論是現(xiàn)當代許多人類學家和哲學家所主張科學文化發(fā)展的主要觀點?？茖W文化多元論在批判文化一元普遍性和相對主義的不可通約性的過程中不斷進步，而人類文化的多樣性，文化傳統(tǒng)的多元性構(gòu)成了科學文化多元論的基礎。一元普遍性和相對主義共同的缺點是無視世界各民族文化之間存在的差異和統(tǒng)一的辯證關(guān)系?？茖W文化普遍性強調(diào)的是天下文化的大同，其實質(zhì)是強勢文化推行自己的價值標準，用來衡量其他文化。這是強權(quán)政治、霸權(quán)主義在文化領(lǐng)域的體現(xiàn)，也是歐洲中心論的理論借口。相對主義認識到了文化多元性的存在，但是相對主義的不可通約理論使各民族的不同文化處于完全分割的狀態(tài)，這將使文化發(fā)展失去新鮮的血液，最終導致各個孤立的文化枯竭，以至于走向滅亡。

阿伽西主張多元論的批判理性主義，即在不同的需求中進行理性的爭論，來確定當前合理的、滿足需要的“答案”。阿伽西所要強調(diào)的是在不同文化中彼此尊重、了解、包容，在此基礎之上建立交流對話的科學文化關(guān)系。多元論是在文化平等的基礎之上保持自己的特質(zhì)，通過交流和對話達成共同的、有利于發(fā)展的統(tǒng)一意見。西方科學文化意識形態(tài)的強勢，對于發(fā)展中國家造成了科學文化地位和交流的不平等，阻礙了不發(fā)達地區(qū)科學文化的發(fā)展，也閹割了全球科學文化多元的存在。特別是在近代西方科學大步的前進，科學文化的理性充斥著每一個角落，同時也帶來了人類生存的危機，這充分暴露了西方純粹理性文化的人性缺失，使得人們不得不更多地關(guān)注其他文化價值所在，促使科學文化價值趨向多元，所以科學文化的多元論在此也達成了共識。在平等的前提條件下進行溝通，取長補短，吸取其他文化的長處使不同的文化保持活力。不同文化的互補也是人類文化整體發(fā)展的需要，這樣人類文化才能得以不斷地豐富發(fā)展延續(xù)。不同文化之間的張力給人類文化的存在和發(fā)展提供了不竭的動力。

阿伽西的科學文化觀走出了科學一元論的范式，改變了傳統(tǒng)的科學哲學特別是實證的經(jīng)驗主義科學哲學理論范式。阿伽西的科學文化多元論思想理論范式，使狹隘的科學一元論得到終結(jié)。多元論的科學文化觀形成是對科學主義的有力反擊，說明科學不是一元的，科學在其活動中是有其文化意向的主觀選擇的過程。人類文化多樣性決定了，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中萌生的科學也被賦予了不同的文化意識。從文化的角度來審視科學時，價值自然也就進入了科學的視野，從而使一元的科學理性地轉(zhuǎn)變?yōu)榭茖W文化價值的多元化。不同文化的價值觀使科學文化呈現(xiàn)出多元的理論范式，從而否定了科學理性和邏輯實證方法的確定性?？茖W文化的多元論克服了科學文化一元論和相對主義的缺陷，使不同科學文化建立良好的交流關(guān)系，既體現(xiàn)科學文化的民族主體意識，又與其他科學文化和諧共存。人類科學文化呈現(xiàn)出開放的多元性、完整性，互相融合，共謀發(fā)展。在科學文化多元的發(fā)展和融合的過程中，因為科學產(chǎn)生于不同的文化意識形態(tài)、宗教信仰之下，因而會有矛盾存在，但是這種矛盾不會是薩繆爾·亨廷頓（Huntington.Samuel.P）所稱的全球“文明沖突”?？茖W文化在不同交流過程中會有競爭，我們要在科學文化差異競爭中批判性地找到科學文化發(fā)展的合理橋梁。科學文化多元化最終目標就是要達成人類文化多元共生、文化互補的新格局。

阿伽西的多元論的批判理性主義科學文化思想對于我們認識科學文化和考察科學文化在我們生活中的作用有很大裨益。在全球性的文化傳播下讓人們真切地感受到了世界文化的多樣性，并且認識到不同科學文化之間所存在的差異，也深刻地意識到不同科學文化之間的影響是不可能回避的。那么，這種科學文化之間不可否認的差異和互相影響，讓我們思考怎樣去構(gòu)建社會的和諧文化。進行和諧科學文化的建設，我們應該有差異、共存、尊重、平等的理念。在互相尊重和平等的基礎之上看到差異，看到不同文化的價值所在。文化的多樣性是人類文化充滿生機的保證，不同文化的相互激蕩，促進了取長補短和創(chuàng)新發(fā)展。面對不同的文化價值觀我們要堅持批判和寬容的態(tài)度，采取求同存異的方法，和而不同的原則，進行科學文化的交流，而不是盲目地排斥?？茖W文化多樣性并不意味著隔膜甚至沖突，我們要在維護科學文化多樣性的基礎上，尋求科學文化的統(tǒng)一性，尋求多樣性中存在的共同價值，加強文明間的對話，積極應對全球化帶來的挑戰(zhàn)，是和諧文化應有之意。[6]和諧文化的核心價值就是文化的多樣性的統(tǒng)一與協(xié)調(diào)發(fā)展，在多元的文化中保持必要的張力。和諧文化承認科學文化的多樣性，這是保持社會主義文化和諧，促進社會主義科學文化創(chuàng)新的條件。

（二）阿伽西科學文化觀的局限性

阿伽西思想中的多元論的批判理性主義沒有一個確定性的標準，在不同答案中通過理性爭論，得出合理的、適合需要的答案。那么怎樣的答案是合理的，合理的原則又是怎樣確定的，這都是難以回答的。因為不同的文化發(fā)展，不同的民族文化都有自我需要，只是按照需要來確定多元論的合理答案，是不可行的。需要的不同所需的答案即是不同，沒有一個完全需要是共同的，所以多元論合理無法達成一致，也就是多元論的合理標準是無法確定的。再者，文化中藝術(shù)、宗教、哲學等不同的領(lǐng)域、不同的層次進步的標準也是不同的，每一共同體所需要的合理發(fā)展需求也是有差異的。多元論是寬容地容納了不同標準的共同存在，根據(jù)需要的合理性進行選擇。多元論有其進步意義，避免了一元論標準的絕對性，即避免了強加衡量其他文化，壓制異己文化進步；同時也有助于在堅持文化標準的相對性基礎之上進行交流，是不同文化得到和諧進步的源泉。但是我們要看到多元論的不足之處，有利于認識到文化的發(fā)展方向和世界文化的整體融合。

阿伽西的思想有明顯的后現(xiàn)代主義傾向。他認為：科學與其他文化之間沒有分界線。后現(xiàn)代主義的特征是反對把科學從文化整體中分離出去，完全否定科學與其他文化的區(qū)別，甚至認為科學與文化、宗教、巫術(shù)等同樣具有“客觀性”、“真理性”、“合理性”或同樣不具有“客觀性”、“真理性”、“合理性”，這顯然是片面的、錯誤的?！斑@實際上是將人類的所有文化都拉向同一平面，并將人類追求真、善、美等崇高的文化精神統(tǒng)統(tǒng)撕成碎片，其結(jié)果必然導致整個文化的平庸化和頹廢化?！盵7]阿伽西的科學與文化不分界，多元論的標準的無法確定，這些最后得出的結(jié)論只能是“怎么都行”（費耶阿本德），使得阿伽西的思想滑向極端的非理性主義?！霸趺炊夹小本艹庖磺蟹椒ǎ且膊环磳σ磺蟹椒?，提倡寬容接受任何方法原則。阿伽西與空洞的“怎么都行”不同之處是在于科學與文化的發(fā)展是有其合理標準選擇的，不是無法確定的“怎么都行”的標準。

[1] P·Feyerabend.AgainstMethod[M] .London：New Left Books，1975.295.

[2] [3] 約瑟夫·阿伽西.科學與文化[M] .鄔曉燕，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6.10.28-56.170.

[4] 查爾莫斯.科學究竟是什么[M] .汝強，江楓，邱仁宗，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6-7.

[5] 江曉原.多元文化中的科學史[M] .上海：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05.379.

[6] 張小平.和諧文化的理論與實踐[M] .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67.

[7] 孟建偉.論科學的人文價值[M]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