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 笛
于風(fēng)光而言,青河三道海子在阿爾泰大山綿延不絕的崇山峻嶺中,除了作為夏牧場的高山草甸,宜人的氣候和海拔高處的涼爽,似乎沒有多少獨特之處。
三道海子的歷史榮光,也并不在這些當(dāng)代的風(fēng)景里,她有自己謎一樣的歷史的珍藏,讓人言說不盡。那座金字塔一樣聳立在河谷深處的巨型石堆,迄今所引發(fā)的各種議論和猜想,更增加了其神秘的魅惑。
準確地說,我們一行人在夏日里急忙火燎地趕過來,正是要探訪這一堆古老的石頭的。我不是考古學(xué)者,缺乏對歷史探究所需要的專業(yè)知識,我只是帶著一顆虔敬的心,以一個旅行者的角色,來一睹這個沉睡了幾千年的謎一樣的石堆。
那一天,我們的吉普車一駛上草甸,便急奔著石堆而去了。
因為,我們要趕在天黑之前,在湖光天色里,為這個石堆留下一些圖像資料。
當(dāng)這個巨大的石堆,像一座山一樣立在我眼前的時候,我甚至還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來面對這堆已經(jīng)站立了幾千年的沉默的石頭。
進山之前的頭一天晚上,我在新疆青河縣的旅游賓館里翻看有關(guān)資料時,注意到了這樣一組數(shù)字:
三道海子一號石冢比較精確的數(shù)據(jù):
輪徑220米,輻長66米,底徑76米;
冢底徑62米,高15米……
這是我在一大堆印刷資料中,發(fā)現(xiàn)的唯一一張用手書并且復(fù)印過了的一張紙片。這張紙片的資料來源,從下面的注解來看,應(yīng)該是新疆考古研究所的呂恩國教授實地勘測后的結(jié)果。
在寫作本文時,我查閱了相關(guān)資料,只是其它文獻上的記載與這組數(shù)字有較大的出入。好在我不是一個專業(yè)的考古工作者,我在這里記錄的相關(guān)數(shù)據(jù),是依據(jù)自己的觀察和判斷所進行的取舍,與嚴肅的學(xué)術(shù)論證和論爭無關(guān)。
因此,有必要把我在另一些資料中看到的數(shù)字在這里呈現(xiàn)出來,它們是這樣記載這座巨型石堆的:
三道海子石堆墓位于三道海子之間,該石堆高20米,底座直徑78米,由大小基本相似的石片組成,石片大多長70厘米、寬40厘米,厚度10至20厘米左右。石堆四周以及石塊下,挖鋪成一巨大的圓石圈,圓圈寬7米左右。在離石堆6至7米處有一個由下沉片石圈和片石路組成的外圈,通過計算整個石堆有近35000立方米,占地十余畝,其四周分布著六座古老的鹿石石碑,另有一道周長700米的石墻。墓外圍有一條人工護陵河,墓的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各有一石砌道,與其鹿石石碑的方向共同構(gòu)成了一個“+”形。
三道海子石堆墓地表形狀設(shè)計完整,是迄今為止新疆古代游牧族中最大的陵墓群,也是一座皇陵,系大型土木、一次性移山起冢而成,耗費人力、財力絕非一般部落首領(lǐng)所為。
目前,針對此石堆學(xué)術(shù)界主要有以下幾種觀點,認為它是蒙古國第三代皇帝成吉思汗之孫貴由汗的陵墓;另外有人依據(jù)鹿石研究,希臘史料及阿爾泰山北麓塞人墓等研究,提出石堆墓應(yīng)為商末周初活躍于北方草原的鬼方部落酋長墓;還有人提出該石堆為烏孫人或突厥貴族之墓。
更有人提出了“麥田圈”說,外星人的地球杰作說等等。
2000年的8月,臺灣“徒步尋找成吉思汗”探險隊一行在三道海子地區(qū)考察時,對三道海子石堆墓以東400米的山上進行了勘察,發(fā)現(xiàn)一件長31.5厘米、寬15厘米,圓孔直徑1厘米,面部殘裂并有刮削痕的肩胛人骨。細觀出土人骨的山,面南背北,背有山勢面有山形,左右各有一湖,兩湖之間被一人工河水相連,完全符合古代喪葬風(fēng)水術(shù)思想。此外,根據(jù)考察,該山有一半已被人工改造過,許多從土中裸露出來的石頭,雜亂無章地排放著,并非按山勢基巖的方向排列,一切跡象表明,這里很有可能是一座被隱蔽的規(guī)模宏大的王者之墓。
幾乎在所有的文字表述中,不管對主人的身份還有多少種說法,但無一例外的是,人們一致認定這是一座古人的墓葬。
那么,這么一個巨大的墓地,到底誰又是它的主人呢?
從這座石堆墓地的地勢上看,如果石堆墓的主人也曾經(jīng)深信過風(fēng)水的話,當(dāng)是一個絕佳的歸宿之地,所謂高榻之臥,取山水神韻。三道海子的這座墓葬之地,又該是怎樣的一種生命的交付?
我們注意到元代道士、長春真人邱處機,曾經(jīng)應(yīng)成吉思汗的邀請,不遠萬里,深入到阿爾泰大山深處的成吉思汗大軍營帳,終因與另一位道教高人耶律楚材難以相容,不得不返回中原,但他的近百名弟子卻長期留在軍中,充任蒙古大軍的軍中顧問卻是歷史事實。不管邱處機與耶律楚材個人的歧見有多深,他們同時被成吉思汗欣賞并奉為座上賓的重要原因,至少說明了當(dāng)時的蒙元統(tǒng)治者的高層,是非常崇尚道家之術(shù)的。
而由此推斷,深受道家思想影響的蒙元統(tǒng)治者,是否會將這種思想用于成吉思汗這樣的帝王陵墓上呢?
如果這樣的推斷能夠成立,那么,現(xiàn)在我們再來看一看三道海子及其所處的位置,對成吉思汗這樣的可汗到底有多么重要了。
三道海子及其附近地區(qū),有成吉思汗當(dāng)年西征時開辟的四車道棧道、成吉思汗大軍當(dāng)年駐扎軍帳的遺跡、烽火臺。除此之外,還有成吉思汗父親也速該的拴馬樁、山洞石榻等遺跡和傳說的存在,足以表明今天的青河,準確地說在三道海子地區(qū),對當(dāng)年的成吉思汗有多么重要。
《元史·太祖紀》中,有成吉思汗“葬起輦谷”的記載?!拜偂?,雙夫引車而行也。而三道海子及其附近,曾經(jīng)有用40匹挽馬拉的大車,在那條著名的蒙古大道上緩緩走過。有人據(jù)此推斷,“起輦谷”有可能在阿爾泰山中青河三道海子一帶。
這樣的想象或者合理的推斷,大都因為缺乏足夠的歷史依據(jù),無法讓人真實地觸摸到那些真實的歷史痕跡。好在想象也僅僅只是想象而已,是無須我這樣的旅行者用心體會的。
在諸種傳說和猜想中,我注意到了另外一些學(xué)者們的提法。他們認為,這堆巨大的石頭堆積的“高山”,壓根就不是什么帝王的陵墓,從石堆的構(gòu)造和車輪形制的石鋪圓圈來看,多么像是一輪高天的太陽啊!在那個遙遠的年代里,也就是在那個信奉太陽崇拜的薩滿教時代,太陽是這個大地上的主宰,也是懸垂在高天的生命之神。
這樣換上一個角度看來,三道海子巨型石堆所代表的,則完全是一種宗教意義上的圖騰標(biāo)記了。以一輪巨大無比的太陽,永恒的太陽之神,這個巨大的用石頭壘砌起來的太陽圖案來分析,這里應(yīng)該被認為是一座用來祭祀和祈禱的太陽神殿。
果然如此的話,這高山上的祭祀,秉承天地和山水的宗旨,在巨大的災(zāi)難和不幸中,在生命的盛大宴席中,先民們的魂魄,就是這樣一點點的被這萬古不復(fù)的時光收攏了去。他們高聲的頌禱隱匿在萬山叢中,他們赤裸的舞蹈和手中的長矛,映射在征途和游牧的水草之上,圣殿上的神壇,就這樣像一輪永不落山的太陽,照耀著萬民的身影。
先民們的身影已經(jīng)遠去了。
他們翻山越嶺,追趕著自己的羊群從蒙古高原經(jīng)阿爾泰山廣袤的草地,進入了中亞、西亞和歐洲大陸。他們在戰(zhàn)爭或者饑荒中已經(jīng)完全摒棄了祖先的信仰了嗎?
那些翻過了這座大山就再也沒有回來的人們,他們到底去了哪里呢?或許破譯這座巨大的千年石堆謎團以后,我們才能夠找到一些原始的答案。
我端著照相機就像一只饑餓的山羊一樣,爬到了對面的一座山坡上,試圖為自己的這一次意外的大山之旅,留下一些難忘的瞬間。只是,任憑我和我手里的相機爬得再高,也無法將這石堆的哪能怕是一小部分收進鏡頭里去。
我氣喘吁吁地下得山來,細細地端詳了這堆混亂的石頭,竟也不自量力地在它的周邊“車輪”狀的石道上,有些得意又心懷惶恐地丈量起來。我小心翼翼抬腳,來試探這石頭的深淺。曾經(jīng)作為“墻”一樣豎立在地面上的石頭,現(xiàn)在大部分已經(jīng)深深地陷入到泥土中去了,那些簇擁在石頭上的苔蘚,無論怎么頑強地生長,但只能是時光流逝的陪襯。
此時,山色蒼茫,風(fēng)聲四起,上山時還晴朗朗的天空里,不知從哪一道山梁上,刮過來一絲涼冰的雨滴下來。
我不得不離開這個巨大的謎團了。
而正是這種千古的無言,石頭一樣的沉默,成就了幾千年的猜想和回憶。今天我們有幸作為一位探訪者,在青河三道河子石堆前留下的這些無聲的腳印,相信不會給另外的后來者,帶來更多的疑惑和迷茫。
(郁笛:作家、媒體人顏富強:攝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