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偉山

二姑年輕的時候,是我們村里數一數二的好姑娘。

可二姑卻看上了一個瘸子。瘸子叫大根,和我們家是鄰居。

爺爺和奶奶氣得牙根都疼,見了二姑就罵,還要打斷她的腿。二姑就流著淚說,我愛他,他也愛我,你們就成全了我倆吧。爺爺和奶奶當然不肯,覺得二姑簡直給他們丟盡了臉。直到后來,二姑發(fā)了狠要死,爺爺和奶奶才打消了逼她的念頭。

其實,這件事村里人沒少在背后嘀咕,還弄出了一段二姑和大根的隱情。

那時,大根家有一臺12寸的黑白電視機。因是鄰居,二姑每晚都去看電視。有一次,大根的母親施了一計,把大根和二姑反鎖在了屋里。所以,二姑就不得不嫁給大根了。

故事很精彩,在村子里到處流傳時,二姑就做了新娘。

那是改革開放的初期,我們家窮,又加上大根的原因,爺爺奶奶對二姑的出嫁就沒當回事兒。大根怕委屈了二姑,就跑了幾個村子,借了四輛自行車,又雇了一個響器班,馱著二姑吹吹打打地圍著村子繞了三圈。

第二天回娘家門的時候,二姑的幾個好友來家里討喜糖。她們問這問那,言語中對我的瘸子姑父十分不屑。二姑坐在炕沿上,微微笑著,滿臉的幸福。

二姑的好友大秀找了個當兵的,剛定親。小伙子高高大大,一說話臉就紅,挺討大秀的喜歡。二美的未婚夫長得不咋樣,也沒手藝,可人家是工人,在縣城的一個廠里捧著鐵飯碗。姑娘你一言,我一句,幸福得像花兒一樣。二姑坐在一旁,靜靜地聽著,臉蛋紅撲撲的。

這個時候,大根正在堂屋里陪著父親喝酒。父親陰著臉,大根就有點兒誠惶誠恐,不停地給父親敬酒。

瞅著大根猥瑣的樣子,幾個姑娘忍不住笑了。她們擠擠眼,悄悄問二姑:村里人都說你嫁給大根,是被大根……真的嗎?

二姑臉一紅,說我和大根從小一塊兒長大,他心眼實,我愛他,他也喜歡我。

二姑的回答,讓幾個姑娘有點兒失望。

大根是個有心人,也很勤勞?；楹?就在家開了個雜貨鋪,讓二姑守著,自己又去外地學會了維修家電的手藝。

一眨眼,十幾年過去了,大根的一雙兒女也呼啦啦躥得老高了。這時的雜貨鋪早就擴大了面積,家電維修也異常的紅火,二姑家也是村里數得著的富戶了。唯一沒變的就是倆人的愛情,依然淳樸,依然恩愛。

有一年春節(jié),二姑的幾個好友回娘家,又意外地碰到了一起,都高興得不得了,她們相約著來到二姑家。

這時的大秀,身子早就發(fā)了福,但穿著還算時髦,金燦燦的首飾也一樣不少,顯得很富態(tài)。說到家庭,她嘆了一口氣,說我心里煩透了,累死累活這么些年,日子剛剛好了,自己的丈夫就在外面養(yǎng)起了女人。我受不了,就要了二十萬,把他蹬了。大秀說著,竟點了一支煙,絲絲縷縷的煙霧里滿眼的迷離。

二美望著屋里滿滿當當的商品,眼睛瞪得老大,說你家都快趕上百貨公司了,你家大根真行。

二姑就說,再行也比不上你們城里人啊。

二美又說,我那口子早就下崗了,啥也不會,在家除了喝酒就是和我吵架。我平時就去醫(yī)院洗洗床單,日子過得緊張。

二姑聽了,一臉的不安。說不可能吧?這些年來我可一直羨慕你們啊。

大秀吐了一口煙圈,說現在就數你好了,你當初怎么就知道大根又體貼人又有本事呢?

他有啥本事,腿腳又不靈便,只不過莊稼人勤苦了些。

不對,你肯定知道。要不就是被大根那個了,才看上他的。大秀和二美一下子樂了,又把老話題搬了出來。

二姑說,其實也沒啥,就因為大根瘸了一條腿唄。

大秀和二美滿臉的疑惑,你是開玩笑吧?

二姑沉默了好一會兒,說哪會呢。小時候,我倆常在一起玩耍,大根說喜歡我,長大了一定娶我做老婆。我說你大了就變心了。他說你不信我就摔斷一條腿給你看,一下子就跳下了兩人深的葦子溝。腿瘸了,他硬是沒掉一滴淚。我倆誰也沒向父母說起這件事,就一直在肚子里藏著。雖說那時不懂事,又是玩笑,可我就覺得大根實誠,讓我一輩子放心。

二姑說完這些時,眼角就濕了。

選自《短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