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

慣常的短發(fā)，瓜子臉兒，細長的永遠含著笑的眼睛，定格在黑白照片中，構成了二姑全部的音容笑貌。

看著二姑的遺像，透過照片仍能感受到老人家春風拂面的暖。

晚輩們圍在她的遺體旁，聽喪禮司儀說：親人們都多看幾眼吧，再不看就看不到了！我的淚水奪眶而出，一向懼怕亡者的我到二姑近前望了又望，竟然沒有絲毫怕的感覺，看到她老人家的面容，感受到的依然是她的溫暖和慈愛。

二姑是我家先生的姑姑，是孩子爺爺?shù)亩?。從和先生戀愛到結婚生子，到現(xiàn)在我長到初識二姑時二姑那么大的年紀，從家人們的口中，從我的眼中，我認識了一個溫暖的二姑。

二姑對每個親人都好，無論是娘家的還是婆家的。用先生家所有人的話講：自己舍不得花的錢，舍得給親人們花;自己舍不得吃的東西，舍得給親人們吃。市場上若是有賣最大的雞，她一定會給父母、公婆買去。在物資貧乏生活水平捉襟見肘的困難時期，能做到這點差不多要用“無私”這個詞了，二姑真的配“無私”這兩個字。

我先生在家中是老大，和他二弟緊挨肩，孩子小時兩個兒子婆婆一人帶不過來，先生一直由他奶奶帶。先生是奶奶的大孫子，寶貝得不行。到冬天，每晚奶奶會把最暖和的炕頭讓給大孫子睡，還要把被子蓋得嚴嚴實實的，結果是孩子熱了渾身上下都起了濕疹，白天晚上喊癢，奶奶手不離身地給撓。每每是一到晚上，奶奶稍稍有些瞌睡，這頭就急火火地喊：撓！撓！這可急壞了二姑。這頭心疼老母親成天睡不好覺，那頭心疼侄子癢得遭罪。二姑在城里工作，想盡辦法各種藥膏地買，最后終于對癥，先生再不喊癢了，也沒落下病根兒。

七十年代生在大山里的孩子，能吃飽肚子已經很好了，哪見過點心、水果，而二姑是孩子們寡淡童年中的一抹亮色。二姑每次回鄉(xiāng)下探望父母，總會竭盡所能地給孩子們帶來驚喜，蛋糕、餅干、麻花、蘋果、梨、桃子……侄子們如今已屆中年，至今回憶起童年的味道還帶著點心的香和水果的甜。

每到假期侄男外甥女們到二姑家做客，二姑、二姑夫、表弟三口人擠在不大的單間里，再加上客人們，無論房間多么局促，二姑都會想辦法讓孩子們住好，哪怕自己家三口兒打地鋪。趕上手頭拮據(jù)了，拿不出錢來給孩子們買好吃食，二姑自己門里門外轉進轉出急出了滿頭滿臉的汗，最后，還是要想辦法讓孩子們吃上頓香噴噴的餃子......

轉眼孩子們都成人了，孩子們的下一輩也相繼出生了。各家的生活水準也比從前提高了，二姑對親人們的愛并沒因此少一分，仍和從前一樣的濃。還記得我兒子出生時，二姑來家里探望那由衷欣慰的神態(tài)，二姑微笑著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小衣服，還有給孩子備下的紅包，寵溺溫暖的眼神把我家整個屋子都照亮了。

先生的爺爺、奶奶都是在二姑的悉心照料下終老的，她從不攀著姐弟，只老老實實地盡著自己的孝心。爺爺當時臥病多年，脾氣變得乖戾易怒，可無論老人家怎樣，二姑總是恭順地服從，想盡辦法把老父親照料好。爺爺年輕時能喝幾口酒，二姑為了滿足爺爺?shù)木瓢a，又怕爺爺嗆著，就用吸管放在小酒杯里，讓爺爺銜著吸管吸著喝，細細地品嘗老酒的香味。

二姑退休了，自己的孫子也給帶大了，本可以安享晚年了，閑不住的二姑還會接送孫子上學、放學，給小弟弟家的小侄子做中飯，幫大弟弟家的侄子們打理店鋪，一刻都不閑著?？蔁o論多累，二姑永遠是眼里含著笑。

和兄弟、兄弟媳婦、小叔子、妯娌一起出行，二姑每次總是搶著花錢，寧愿自己吃虧，不讓別人受一丁點委屈。一次二姑和婆婆一起出去逛街，吃中飯時因二姑搶著結賬，擠丟了婆婆的一百元錢，還惹來了婆婆的些許抱怨。二姑總是固執(zhí)地認為，她是姐姐，她有責任永遠照拂著大家。

肯吃虧換來了二姑的好口碑。家里親人無論年紀長幼，無論性情好壞，都會齊齊地感念二姑的好。我曾問過我家先生：一千個人中有一個像二姑這樣的人嗎？先生反問我：有嗎？沒有！你遇到過嗎？我也會試著問自己，我能做到像二姑一樣的無私嗎？在物資豐富時我大概能做到，在缺吃少穿時我肯定做不到。人性的弱點在每個人身上都有，先顧自己再顧別人不算過分，而二姑為了親人們的需要，卻真的做到了舍已為他?？墒俏乙仓?，善良是會傳染的，她用她的愛感動和影響著我們大家。當我每每要自私時，想想二姑的溫暖和善良，內心會不自覺地柔軟起來。我也會把二姑的善良告訴給我的孩子們，告訴他們二姑奶雖只是一個平平常常的老人，可是她卻用她的善和暖讓家族里的人度過了一個又一個寒冬，是她讓我們的內心溫熱，讓我們能記住她的愛，并將這愛永遠傳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