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謙

劉祺祥和老伴來城里拾荒已經(jīng)一年多了,平時撿拾了廢品他們都是用扁擔挑著去收購站賣,不光累,劉祺祥的左腿有殘疾,很不靈便,更重要的是每次挑的數(shù)量太小,要來回奔波好幾趟。于是他們經(jīng)常借別人的三輪車用,非常不方便,所以他們最大的愿望就是擁有一輛屬于自己的三輪車。

這天中午,在帳篷里吃了飯,劉祺祥問老伴:“假如我們有了錢,你還想買車嗎?”

老伴連想都沒有想回答道:“你這個死老頭子,還用問嗎?你不是做夢都念叨車嗎?”劉祺祥說:“那你閉上眼睛,我送你一樣東西?！崩习檎f:“我才不呢,你能有什么好東西?！眲㈧飨橐膊粓猿?就從席下摸出來一個亮亮的黑皮包,在老伴面前晃了晃?！澳鞘鞘裁?”老伴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緊盯著包。

劉祺祥小心翼翼地打開包,說道:“你千萬別暈過去?！卑蜷_了,露出一疊嶄新的錢?！澳銖哪膬号獊淼?”老伴吃驚地問。劉祺祥沒有回答,拿出錢點了起來,一共6000塊錢。其實他早就點過好幾次了?！澳阏f我們干這個的,還能從哪兒來的,撿到的唄?！崩锩孢€有許多單據(jù)。他們兩個都不認得字,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劉祺祥說:“這是我昨天晚上撿到的。”于是他就把昨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情講了一下。

原來,昨晚十點多鐘的時候,他在城里的主干道上翻一些垃圾箱,突然,頭頂上傳來一個斷裂的聲音,緊接著一個巨大的樹枝就砸了下來,一下子把劉祺祥蓋住了。正在他手足無措時,一只手伸了過來,將他身上的樹枝挪開,又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劉祺祥這才看見是一個小伙子,他另一只手里還拿著手機。劉祺祥正想表示感謝,小伙子已經(jīng)在跟別人通話了,然后就鉆進路旁的一輛小汽車里將車開走了。劉祺祥一瘸一拐地經(jīng)過剛才停車的地方時,他忽然看見地上躺著一個黑色的皮包。

“是那個小伙子的?”老伴問。劉祺祥回答:“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猜應(yīng)該是他的。”

老伴說:“你瞎猜唄,興許是別人的呢,你想怎么辦?”“我們不能花這個錢?！眲㈧飨檎f。老伴撅著嘴:“就你覺悟高,我們一年也掙不了這個數(shù)呢,你的車今年肯定還是泡湯的。”

劉祺祥沒有說什么。其實昨天晚上回來,他的心就一直突突地跳得厲害,睡覺時還失眠了。他想里面的單據(jù)一定很重要,他想把錢留下,再把包和里面的單據(jù)扔掉,這樣別人撿到或許能還給失主呢,但隨之自己又否定了,萬一別人撿到不還呢?他矛盾了起來。不過最后他還是趁老伴不注意,把錢和那些單據(jù)裝進一個塑料袋里,然后在帳篷的地上挖了個坑,埋了起來。

再送廢品時,劉祺祥就把那個包掛在扁擔上,他希望那個小車的司機能看見。一同來這里的老鄉(xiāng)見了,都笑他窮顯擺,不就是撿個包嗎?里面又沒錢。

這天,劉祺祥要把自己撿了兩個星期的廢品送到收購站,因為廢品太多,就跟老鄉(xiāng)借了兩輛三輪車,裝得滿滿的,他和老伴一人蹬一輛。雖然天很冷,但他們都是汗流浹背,老伴的車在前面,他要一只手扶把,另一只手不時地幫老伴推一下。在一個上坡處,他們蹬得更加吃力了。劉祺祥不敢有一絲放松,使勁推前面的車,這樣自己的腳下力氣就小了些。眼看他的車就停住,他明白,一旦停住,就會連人帶車一塊倒回去,而后面還有很多汽車,危險得很。由于這是條單行道,他能聽見后面很多車那刺耳的鳴笛聲,他很過意不去,不得不使出全身力氣蹬車。然而此刻就像拉著一座山,無比沉重。眼看車就要停住了,忽然,他感覺到車動了一下,蹬起來也輕快了很多,他明白,一定是有人在幫助自己,于是本能地回頭看,卻什么也看不到,車上的東西擋住了他的視線。就這樣,他很快就上了這道坡。把車停在路旁,往后看時,他發(fā)現(xiàn)有個司機上車時的背影,并且看見司機向后面的車打了個手勢,像表示歉意的樣子。后面是一陣責罵聲和氣急敗壞的鳴笛聲。劉祺祥感激地看著那輛小汽車從自己身邊駛過,而后是一輛輛的車呼嘯而過,讓他眼花繚亂。

沒想到這件事情被一個叫“天涯在此時”的網(wǎng)友看見了,這網(wǎng)友還將事情經(jīng)過用手機拍了下來,發(fā)在網(wǎng)上,并加了評論:在這個越發(fā)浮躁的時代,路上所見更多的是責罵和拳頭相向,然而高級小轎車和臟亂不堪的三輪車這個鏡頭,讓我們多了份感動和思索。一時好評如潮,這個開高級小汽車的年輕人成了英雄,就連當?shù)氐膱蠹堃布娂娹D(zhuǎn)載。

劉祺祥知道這件事是一周以后,他在整理撿到的報紙時,看見了上面的照片,他一下子就認出來這是那天有人幫自己的情景。三輪車前面車把上掛著的那個包露出來一點影子,他看見了小汽車的車號。于是他把報紙拿給老婆和老鄉(xiāng)們看,大家都向他表示祝賀,說他上報紙了,盡管他只是一個側(cè)影。一個老鄉(xiāng)說:“老劉,你要謝謝人家啊。”“怎么謝啊?我又不認識他?！绷硪粋€人給他出了個主意:“你可以往收音機里的交通臺打個電話,讓他們給播一下?！贝蠹叶颊J為這個辦法好,于是就有人拿過一臺撿來的破收音機,里面正播著路況信息。過了一會,當里面播熱線電話號碼時,他們記了下來,然后,劉祺祥一路小跑,來到一個小商店門口,撥通了交通臺的電話。他說自己就是那個送廢品的騎車人。

交通臺對這件事情也很感興趣,因為此前,網(wǎng)友已經(jīng)通過搜索,查清了那輛小車的司機。他叫劉曉億,今年二十七歲,年輕有為,經(jīng)營著一家大型家族企業(yè)。劉祺祥就向電臺要司機的電話號碼,他想親自感謝一下這個司機。沒想到,電臺里的人問了他在什么地方,讓他在原地等著。

沒多大會兒,來了一輛小汽車,要接他到臺里去。劉祺祥嚇壞了,說什么也不肯去。老鄉(xiāng)們就起哄,說:“你不是口口聲聲要感謝人家嗎?怎么?后悔了吧?”劉祺祥把心一橫,就上了車。

到了臺里,劉祺祥連大氣也不敢喘,這么豪華的地方他第一次來呢。等了一會兒,進來一個年輕人,有人介紹:“你們兩位就是照片上的主人公,現(xiàn)在認識一下吧?！蹦贻p人卻說:“都是網(wǎng)友給夸大化了,這么點小事,搞得沸沸揚揚,讓我連做生意都受影響?！?/p>

劉祺祥卻呆呆地看著小伙子,半天愣是沒有說一句話。旁邊的人提醒他:“這就是幫你的那位司機,劉曉億?！眲㈧飨閰s拉住小伙子的胳膊,大聲說道:“你、你在這里等我,我馬上回來。”

在場的人都感到莫名其妙,這個老頭怎么了?劉祺祥出了電臺,不管三七二十一,攔了輛出租車,往自己住的帳篷跑去。他把地上的塑料袋挖出來,也不管老伴在后面喊他,又坐出租車來到臺里,氣喘吁吁把塑料袋往小伙子懷里一塞:“看看吧,這是不是你的?”大家都蒙了。

劉曉億將信將疑地打開袋子,把那些東西拿出來一看,大喜過望,喊道:“我的合同,我的護照!”然后緊緊拉住劉祺祥的手,激動地說:“大爺,太謝謝你了。你在哪里撿到的啊?”

劉祺祥說:“小伙子,是你先救了我啊?！闭f著就把那天晚上自己被砸的情況講了一下。

“原來您就是那位老大爺啊,對不起,當時我沒有看清您。”說著,劉曉億把里面的錢拿出來,塞到他手里,說:“大爺,謝謝您替我保存了這些重要的東西,這是我的一點小意思,您一定收下?！?/p>

劉祺祥一下子回絕道:“我要是要錢,還用再還給你嗎?你是個好人?！苯又缓靡馑嫉卣f:“等會兒,你把外面出租車司機的費用還了好嗎?我、我沒有帶錢?！闭f著,就跛著腳離開了。眾人都向他的背影投去尊敬的目光。

第二天,網(wǎng)絡(luò)和報紙上就出現(xiàn)了對這件事的最新報道。

沒過多久,劉曉億來到這片荒涼的地方,在帳篷里找到劉祺祥。他是問劉祺祥兩口子愿不愿到他的公司去干。劉祺祥不安地說:“我們可不敢想,上次的事情都讓你的生意受影響了?！眲詢|笑著說:“大爺,上次我沒有說完呢,我的生意是受了很大的影響,但那是好的影響,很多人都搶著跟我做生意呢?！?/p>

“你說的是真的?”劉祺祥問。

“是啊,所以這次我來幫助你們也是真的。”

劉祺祥說:“不行啊,小伙子,我們是和十幾個老鄉(xiāng)一起出來的,說好相互幫扶,平時他們沒少幫助我,我不好意思就這樣撇下他們。再說我們年紀大了,什么也干不了,純粹是添亂?！?/p>

劉曉億說:“社會這么大,總有你們的立身之處。我看重你們這些人的真誠和實在,所以我打算把你們這十來個人都請去,到時候根據(jù)你們的實際情況,選擇不同的工種。不過有個條件,你們要先接受培訓,合格了才上崗,到時候我會連養(yǎng)老保險都給你們辦好?！笨粗鴦㈧飨橐苫蟮哪抗?他繼續(xù)說:“有件事情,說出來讓我無地自容,其實那天晚上,是我倒車時不小心撞到了樹上,樹枝落下來砸在你身上,我想你一定受傷了,但又怕你賴著我,所以拉起你來后,就趕緊開車離開了?！?/p>

劉祺祥怔住了,過了一會說道:“其實我知道,因為當時雖然你在打電話,可是里面根本沒有說話的聲音,而且你把我拉起來就跑了,一看就知道是在逃避什么。誰還沒個犯糊涂的時候啊,何況你們年輕人。我也曾經(jīng)想貪污你的那些錢,可是我拿著那些單據(jù),在我這里是廢紙,在你們這些人手里說不準就是金疙瘩。”

劉曉億眼睛有些潮濕。

盡管無意張揚,但是劉曉億的這一舉動,還是讓網(wǎng)友知道了。劉曉億也及時地披露了自己當初的自私行為,沒想到更贏得大家的一片贊揚聲。大家都說這是本市今年最感動人的一件事情。

劉曉億也被網(wǎng)友評為年度最受歡迎的陽光青年。一時間他的生意好得不得了。 ■

(責編:丹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