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前總統(tǒng)尼克松的首席顧問寇爾森,由于牽涉“水門事件”而鋃鐺入獄,卻因此反思人生際遇, 改變了接下來的人生軌跡。出獄后,他創(chuàng)辦了“監(jiān)獄團體”,為犯人提供心靈凈化之道……
我剛滿41歲,正處于事業(yè)鼎盛時期,擁有三年半的白宮工作經(jīng)驗,正準備重返律師界。然而,我發(fā)現(xiàn)在這樣一個浮華的世界里,要保持澄明的心境并不容易?,F(xiàn)在回過頭看,我知道當時的我已接近絕望邊緣。
1973年夏天,“水門事件”丑聞進一步擴大,我成了報界每天攻擊的對象。每天清晨醒來時,我都會經(jīng)歷一次特殊的折磨: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現(xiàn)在《紐約時報》的頭條新聞中,內容多是控告。
放下自我,才能真正找到自我
1974年7月8日,我吻別了妻子帕蒂,登上了一輛沒有任何標記的轎車,被送到了荷拉柏監(jiān)獄。
夜里,我躺在床上無法入睡,獨自聽著自己在炙熱空氣中起伏的呼吸聲。對我而言,監(jiān)獄真正可怕的地方在于,它將剝奪我再度投身那些有著高尚意義事業(yè)的權利,而與家人的分離和那種孤獨無助的感受也讓我痛苦萬分。
我一直相信自己可以為國家做一番事業(yè),然而現(xiàn)在卻進了監(jiān)獄,這將成為籠罩我余生的陰云。我曾身處權力的巔峰,可現(xiàn)在卻跌到人生的低谷,也許我再也無法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了。
我的人生出現(xiàn)了一個斷層,我的未來似乎已經(jīng)被判無期徒刑。
然而不曾料到,監(jiān)獄生涯卻徹底改變了我對生命的看法,讓我找到了真正的自己。
我被移送到了麥克威爾空軍基地聯(lián)邦監(jiān)獄,那地方讓我特別壓抑,所有用具都是單調的米黃色。有好一陣子我的心情異常沮喪。
到那的第三天,天下起了雨。于是我利用這個空閑,一個人在休息室靜靜地看書,突然,一句話呈現(xiàn)在我的眼前:“他稱我們?yōu)榈苄?也不以為恥?!?/p>
對我而言,那是個重要時刻。因為這句話使我對生命真諦有了頓悟:那些在我身邊的人,他們不是所謂的“殺人犯”、“搶劫犯”,他們是和我一樣的人,也就是我的弟兄。
的確,他們中的有些人以前做過可怕的事,但我不是也一樣嗎?那一刻,我意識到,我和身邊的人沒有本質上的不同,我們都是有缺陷的人,我不能擺出一副好像我有權論斷別人的姿態(tài)。
在我失去一切并入獄之前,我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他人,也從未對他人有過真正的同情心。但這次重大挫折使我開始與周圍的人建立更真實的關系,并通過他們去認識生命的真諦。我由此意識到一個道理:當放下自我的時候,才能真正找到自我。
不為錯誤的人生方向而活
1975年1月31日,我減刑出獄。擺在我面前有一些很好的工作機會,甚至連前總統(tǒng)尼克松也表示要助我一臂之力。他說,我可以為自己掙得百萬身價。
要是之前,這些邀請對我很有吸引力。然而,我發(fā)現(xiàn),在經(jīng)歷了那些監(jiān)獄時光后,它們已經(jīng)不再能激發(fā)我的興趣。我無法忘記那些在監(jiān)獄遇到的人們。同時我還發(fā)現(xiàn),自由的定義,其實并不關乎我們身處監(jiān)獄高墻的哪一側,而在于我們能否選擇不為那些錯誤的人生方向而活。
監(jiān)獄里發(fā)生的一個場景總在我心里浮現(xiàn)。那是一天夜里,我正在寫信,一位名叫阿奇的獄友突然站起身來,大聲問我:“嘿,我說,寇爾森!等你出獄了,你會為我們做點什么事情?”我當時愣住了,想了一會兒才對他說:“我離開后不會忘記大家的?!薄肮?你們這些大人物總是這么說,過后就把我們忘得一干二凈。”
出獄后的幾個月里,我時常想起阿奇的話。漸漸我有了一個想法:幫助那些在監(jiān)獄里對自己人生不抱希望的人。對于這個決定,我足足掙扎了一年半的時間,到了1976年夏天,我確信這正是我生命中的召喚,于是,我開始組建“監(jiān)獄團體”,用探訪、演講的方式給大墻內的人帶去鼓勵、希望和愛。由此,我開始了一項新的挑戰(zhàn)。
“監(jiān)獄團體”:黑暗中的“希望之光”
80年代中期,我和“監(jiān)獄團體”的同事去印度拜訪一些監(jiān)獄。在一間能容納一千多名囚犯的監(jiān)獄禮堂內,我們被帶上講臺。在人們一臉茫然的眼神中,我開始講述自己的故事。當說到他們也可以擁有新的生命時,他們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露出驚訝的神情。
我從未預料到會有這樣的反應。在監(jiān)獄里,“希望”是個罕見的字眼。演講結束后,獄警走上前來要陪我回到座位上去,但我想和那些人有直接的接觸。于是,我跳下了講臺,徑直走到離我最近的那個人面前,握住了他的手。我只是覺得,如果我能夠和一些人握握手,可以讓他們了解我的想法。
頃刻間,約有一千人起身向我涌了過來。然而,我沒有受到一點點傷害。整個過程井然有序:我被人群緊緊包圍,我不停地和面前的犯人握手,人們不停地依次移到最靠近我的位置,但每個人都非常禮貌,沒有出現(xiàn)任何推搡的現(xiàn)象。他們需要的,只是某個人愿意用身體接觸他們。當時很多人眼里噙滿了淚水,整個過程持續(xù)了整整20分鐘。
對我而言,那是一次生命中嶄新的經(jīng)歷。在那些犯人的眼神和淚水中,我看到了對他們而言全新的詞匯——“希望”。
因為“監(jiān)獄團體”獲得了極大的社會影響力,1993年,我被授予了鄧普頓促進獎,特雷莎修女也曾獲得該獎項,我既感到吃驚,又覺得興奮不已,這意味著我們的工作已在全球范圍獲得認可。獎勵的獎金是100萬美元,我?guī)缀跷醇铀妓骶腿烤杞o了“監(jiān)獄團體”。
對于我而言,獎牌盡管設計精美,但歸根結底也只不過是片金屬而已。
時隔多年,那塊鄧普頓獎章放在哪個地方,我已經(jīng)記不起來了,但有一封信卻一直保存在我的公文包里,每當我疲乏、沮喪或氣餒的時候,我就會把它拿出來讀上一遍。這是一封三年前從西伯利亞監(jiān)獄寄來的信,那是犯人們在讀了我的書以后寄來的,每當我讀這封信時,看到自己居然能夠有機會為他們貢獻些力量,心里就暖乎乎的。在我寫書的時候,我從沒想過會以這樣一種方式去影響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