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姣

(河北大學歷史學院,河北保定 071000)

譚嗣同男女平等思想探析

孫 姣

(河北大學歷史學院,河北保定 071000)

在三綱五常占據(jù)封建社會統(tǒng)治思想地位的晚清時期,作為一名可以享用性別特權優(yōu)勢的男性,譚嗣同異于同性之輩站在了被壓迫婦女的立場,對男尊女卑這一使得廣大女性飽受迫害的思想之源進行了尖銳的抨擊與撻伐。在其巨著《仁學》之中,他主張“男女內外通”并將這一思想付諸實踐,大力倡導男女平等,為后來的婦女解放運動開啟了先河。

譚嗣同;男女平等;仁學

一、譚嗣同男女平等思想的形成

譚嗣同,字復生,號壯飛,生于1895年3月10日,1898年9月28日因變法失敗英勇就義,僅在世上度過了33個春秋,他是戊戌變法時期資產階級激進派的典型代表。譚嗣同雖然出生于一個較為顯耀的封建官僚家庭,卻對封建倫理綱常尤其是男尊女卑這一流毒思想進行了尖銳批判,究其原因,里面既有個人成長的因素,也與佛教和西方思想的影響有關。

(一)個人的成長經(jīng)歷——“遍遭綱倫之厄”的童年

一個人個性、思想的形成與家庭環(huán)境是分不開的。譚嗣同出生在一個封建官僚家庭,其父譚繼洵在1859年考中進士,授戶部主事欽加道銜,后又升為戶部員外郎。家庭往往是社會的縮影,封建的等級關系和綱常倫理在譚嗣同這樣的官僚家庭反映的尤為強烈。其父為官納妾后對原配夫人,也就是譚嗣同之母徐五緣逐漸疏遠。其父妾恃寵而驕,對譚嗣同母子百般壓制。12歲時,其母染病去世,少年失母是人生最大不幸,從此其繼母對譚嗣同更是百般虐待,任意打罵,挑撥父子關系,使譚嗣同“不得父歡”,譚嗣同至此完全失去了家庭的溫暖。誠如梁啟超所云:譚君“幼喪母,為父妾所虐,備極孤孽苦。”①《譚嗣同傳》,《戊戌政變記》第106頁。這種家庭生活,一方面使他遭受了肉體和心靈的困苦,另一方面也使他看到了封建倫理道德的罪惡。譚嗣同在《仁學》中講:“吾自少至壯,遍遭綱倫之厄。涵泳其苦,殆非生日所能任(忍)受,瀕死累矣,而卒不死。由是益輕其生命,以為塊然軀殼,除利人之外,復何足惜。深念高望,私懷墨子摩頂放踵之志矣?！雹凇度蕦W》,《譚嗣同全集》下冊,第289-290頁。這段話表明:非人的家庭生活已在他心里種下了一顆仇恨封建綱常的種子,而其父納妾所造成的家庭痛苦折磨也對他后來提出一夫一妻制有很大的影響。

(二)思想來源

1.佛教眾生平等思想。譚嗣同借助佛學“眾生平等”的思想來批判封建綱常名教,指責“今中外皆侈談變法,而五倫不變”。他指出:“其在佛教,則盡率其君若臣與夫父母妻子兄弟眷屬天親,一一出家受戒,會于法會,是又普化彼四倫者,同為朋友矣。無所謂國,如一國:無所謂家,如一家;無所謂身,如一身。夫唯朋友之倫獨尊,然后彼四倫不廢自廢。”③《仁學》,《譚嗣同全集》下冊,第351頁。他企圖用佛教的“慈悲”和“無畏”等“心力”使萬物溝通,“人我合一”建立人與人之間自由、平等的道德原則,這里面也就包括男女平等。

2.西方民主思想。譚嗣同的平等思想,不但吸取了中國佛教“眾生平等”思想的精華,而且受到近代西方民主思想的啟發(fā)。他認為在西方國家,君與臣、父與子、夫與婦、兄與弟四倫,都是一種類似于朋友的關系,與中國的倫理關系不同。他說:“故民主者,天國之義也,君臣朋友也;父子異官異財,父子朋友也;夫婦擇偶判妻,皆由兩情自愿,而成婚于教堂,夫婦朋友也;至于兄弟,更無論矣?！雹茏T嗣同:《仁學》,《譚嗣同全集》下冊,第401頁。他認為西方夫婦之間的這種朋友關系,最符合自由、平等、民主的原則,他主張用這種平等的關系去代替“夫為妻綱”。

二、譚嗣同男女平等思想的內容

(一)反對重男輕女

譚嗣同痛斥封建社會重男輕女、壓抑凌辱婦女的丑惡現(xiàn)象,譴責男女不平等。他憤怒地指出:“重男輕女者,至暴亂無禮之法也。男則姬妾羅侍,放縱無忌;女一淫即罪至死。馴至積重,流為溺女之習,乃忍為蜂蟻豺虎之所不為?！雹僮T嗣同:《仁學》,《譚嗣同全集》下冊,第304頁。這些不平等的社會現(xiàn)象,譚嗣同認為都應該鏟除。他還特別譴責了封建君主摧殘婦女的罪行,“尤其憤者,已則瀆亂夫婦之倫,妃御多至不可計,而偏喜絕人之夫婦,如所謂勢之閹寺與幽閉之宮人,其殘暴無人理,雖禽獸不逮焉。而工于獻媚者,又曲為廣嗣續(xù)之說,以文其惡。然則閹寺、宮人之嗣續(xù)固當珍絕之耶?且廣嗣續(xù)之說,施于常人,且猶不可矣?！雹谧T嗣同:《仁學》,《譚嗣同全集》下冊,第409頁。短短數(shù)語,便撕下了封建衛(wèi)道者“仁義道德”的假面具,道明了所謂的封建綱常倫理不過是統(tǒng)治者壓迫女性的工具。譚嗣同明確主張男女平等:“男女同為天地之菁英,同有無量之盛德大業(yè),平等相均?！雹圩T嗣同:《仁學》,《譚嗣同全集》下冊,第304頁。他認為重男輕女、歧視和迫害婦女的行為都違背了人性,男子與女子除性別的差異之外,在人性、社會地位和作用等方面,都應該有平等的權利。

(二)提倡婚姻自主

譚嗣同批判了封建社會的強制婚姻、包辦婚姻,“本非兩情相愿,而強合渺

不相聞之人,繁之終身,以為夫婦”。④譚嗣同:《仁學》,《譚嗣同全集》下冊,第349頁。這種婚姻葬送了無數(shù)青年男女的幸福,是極其不道德的行為。女子對自己的婚姻大事沒有自主之權,“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這三條把婦女的地位降到社會最底層;而男子“自命為綱,則所以遇其婦者,將不以人類齒”。⑤譚嗣同:《仁學》,《譚嗣同全集》下冊,第349頁。丈夫對妻子“待之以奴隸,防之以盜曲”,根本不把妻子當作人對待。衡量一個妻子對家庭的貢獻,許多時候是看其為家族生育下一代的數(shù)量,特別是生男的數(shù)量,以至于把妻子當成了生育的工具。以傳宗接代為理由,丈夫可擁有三妻四妾,妻子卻“一淫即罪致死”,即使丈夫過世,妻子也得從一而終,譚嗣同嚴厲譴責這種陋見,認為明顯違背了“人道自由,人權天賦之義”。從肯定人欲的合理性,譚嗣同引出應讓男女自然而然地意氣相投,自由結合,婚姻應當由自己做主,“夫婦擇偶判妻,皆由兩情自愿”。⑥譚嗣同:《仁學》,《譚嗣同全集》下冊,第351頁。譚嗣同還反對中國的男子置妾,倡導效仿西方的一夫一妻制,認為西方“自君至民,無置妾之例,又皆出于兩相情愿,故伉儷篤重。”⑦譚嗣同:《仁學》,《譚嗣同全集》下冊,第198頁。他主張自由戀愛結婚,不得索取聘禮,感情不和可自由離婚。在婚姻上,譚嗣同言行一致,與妻子李閏舉案齊眉,感情甚好,他還鼓勵妻子積極努力提升自己,在他奉召進京行至湖北時曾寫信叮囑李閏“益當自勉,視榮華為幻夢,視死辱為常事,無喜無悲,聽其自然。”⑧譚嗣同:《致李閏》,《譚嗣同全集》下冊,第530頁。

(三)譴責封建“貞操”觀念

在封建社會,吃人的封建禮教把婦女的貞操看得比她們的生命更重要,“偶一失足,或涉疑似之交,即為人劫持,鉗其舌……或流為娟妓,或羞憤斷吭以死”,以至“貞操”二字不知葬送了多少婦女的青春與生命?？稍谀袡鄬Ｖ频姆饨ㄅ畚幕?婦女“昧于理道”,視這種倒行逆施的“腐儒古老之謬說”為“天經(jīng)地義”。譚嗣同指出“貞操”是男人的自私觀念,不合天理。在封建倫常下,社會公意向來以為貞淫與否全在女性,“男則姬妾羅侍,縱淫無忌;女一淫即罪致死”,所以男子雖然誘惑了女子,卻不負責任;而女子失節(jié),卻是罪名。他進一步提出,

性欲是男女生理的需求,發(fā)乎自然,不應該以“淫惡”等罪名對待。他說:“男女構精,特兩機之動,毫無可羞丑,而至予人間隙也?！雹嶙T嗣同:《仁學》,《譚嗣同全集》下冊,第304-305頁。如果以名教的觀念去看待性欲,則惡莫大于淫,但這僅僅是“名也,非實也”;他指出“男女構精,名之曰‘淫’,此淫名也。淫名,亦生民以來沿習既久,名之不改,故皆習謂淫為惡耳。向使生民之初,即相習以淫為朝聘宴饗之巨典,行之于朝廟,行之于都市,行之于稠人廣眾,如中國之長揖跪拜,西國之抱腰接吻,沿襲至今,亦孰知其惡者?乍名為惡,即徒而惡之矣?！雹庾T嗣同:《仁學》,《譚嗣同全集》下冊,第301頁?！耙笔呛笕怂?不符合自然習性。他譴責男人從自私的心態(tài)出發(fā)看待女性的貞操,并以玩弄女性為樂的卑鄙態(tài)度?！八岢珜W習西方在性教育方面的經(jīng)驗,使人對男女之交有正確的態(tài)度?！??楊健康,陳谷嘉,龍躍君:《試論譚嗣同的婦女解放思想》,《湖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3年第3期。?譚嗣同:《致李閏》,《譚嗣同全集》下冊,第530頁。?譚嗣同:《仁學》,《譚嗣同全集》下冊,第303頁。?《試辦不纏足會簡明章程》,《時務報》第25冊。他主張“多開考察淫學之館,廣布闡明淫理之書”,??楊健康,陳谷嘉,龍躍君:《試論譚嗣同的婦女解放思想》,《湖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3年第3期。?譚嗣同:《致李閏》,《譚嗣同全集》下冊,第530頁。?譚嗣同:《仁學》,《譚嗣同全集》下冊,第303頁。?《試辦不纏足會簡明章程》,《時務報》第25冊。他從生理衛(wèi)生的角度出發(fā),教人以科學態(tài)度對待男女情愛。“使人人皆悉其所以然”,阻遏閉塞,反為不好。

(四)反對纏足,提倡女學

纏足是對女性最殘酷的身體迫害,譚嗣同批判“殘毀其肢體,為纏足之酷毒,尤殺機之暴著”。??楊健康,陳谷嘉,龍躍君:《試論譚嗣同的婦女解放思想》,《湖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3年第3期。?譚嗣同:《致李閏》,《譚嗣同全集》下冊,第530頁。?譚嗣同:《仁學》,《譚嗣同全集》下冊,第303頁。?《試辦不纏足會簡明章程》,《時務報》第25冊。1897年春,譚嗣同、梁啟超、康廣仁等人籌劃在上海成立不纏足會,借以提倡婦女解放。他們首先擬定了一個《試辦不纏足會簡明章程》,規(guī)定“凡入會人所生女子,不得纏足”;“凡入會人所生男子,不得娶纏足之女”;“凡入會人所生女子,其已經(jīng)纏足者,須一律放解”;入會人員及其子女可以互相通婚;入會人員女子在九歲以上又無法再放足者,報會登記后亦可與會中人婚娶。??楊健康,陳谷嘉,龍躍君:《試論譚嗣同的婦女解放思想》,《湖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3年第3期。?譚嗣同:《致李閏》,《譚嗣同全集》下冊,第530頁。?譚嗣同:《仁學》,《譚嗣同全集》下冊,第303頁。?《試辦不纏足會簡明章程》,《時務報》第25冊。這些規(guī)定一方面大力提倡放足,一方面也為當時天足女子無法出嫁的困境找到了出路。為了宣傳天足的好處,譚嗣同“還從親友家覓得大腳女傭游街示眾,獎給他們每人一枚銀牌或幾塊銀元,讓各大家族的內眷垂簾觀看。”②譚吟瑞:《記祖父譚嗣同二三事》,《百科知識》1980年第2期。更為難能可貴的是,他還把反纏足與興女學相結合,宣傳對女子進行資產階級教育,給予升學和就業(yè)的權利,這就把婦女沖破小家庭的束縛和社會聯(lián)系了起來。譚嗣同在上海時曾和梁啟超等人一起支持經(jīng)元善辦起了我國近代史上第一所女學堂——中國女學堂。此后譚嗣同又支持其夫人李閏聯(lián)合婦女界創(chuàng)立了中國女學會,李閏被推為董事之一,這在近代中國反對男尊女卑斗爭中是一個良好的嘗試。

三、譚嗣同男女平等思想的意義

鴉片戰(zhàn)爭結束后,中國的社會性質發(fā)生了變化,由封建社會轉變成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譚嗣同生活在那個年代,不僅積極參與政治改良運動,而且開始反思傳統(tǒng)的封建倫理觀念,其男女平等的思想就是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下逐漸形成的。他拋開“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的陳腐濫調,號召人們沖破三綱五常的束縛。在其協(xié)助其夫人創(chuàng)立中國女學會不久,上海出版了中國第一份婦女雜志——《女學報》,集中批判封建的綱常倫理,揭露封建專制制度的慘無人道,要求男女平等、婚姻自由,并提倡科學,反對迷信,這標志著近代中國資產階級倡導的婦女解放運動的興起。而譚嗣同,無疑可稱之為中國近代婦女解放運動的先驅之一,為中國女性追求自由平等做出了重大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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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張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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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7-7111(2010)11-0056-03

2010-10-21

孫姣(1986—),女,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近現(xiàn)代思想文化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