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建明

(吉首大學法學院,吉首 416000)

刑事被追訴人權利告知制度完善
——以對財產(chǎn)的強制處分為視角

龍建明

(吉首大學法學院,吉首 416000)

分析了我國強制處分被追訴人財產(chǎn)的權利告知制度的立法不足,認為只有間接而無直接的權利告知,是該制度設定的最大不足;指出程序正義和訴訟主體等理論是完善被追訴人權利告知制度的必然要求,并從明確規(guī)定告知內(nèi)容、告知時間、告知方式、不告知的法律后果以及對告知權之救濟等方面,提出了相關的舉措建議。

被追訴人;財產(chǎn)權;權利告知;強制處分

被追訴人是指刑事訴訟中因涉嫌犯罪被追究刑事責任的人。在權利與權力沖突尤為激烈的刑事訴訟場域,社會為了防衛(wèi)自身,雖有必要賦予特定國家機關對被追訴人財產(chǎn)進行搜查等強制處分的權力,但必須就其享有權利予以告知。因受到各方面因素的影響,我國關于強制處分被追訴人財產(chǎn)的權利告知規(guī)定存在諸多不足。為此,本文擬以法治發(fā)達國家的先進經(jīng)驗為借鑒,對該制度完善進行探討。

一、我國強制處分被追訴人財產(chǎn)的權利告知制度立法之不足

(一)理由告知的缺失

刑事訴訟權力主體在對被追訴人財產(chǎn)實施強制處分前的理由告知,這被視為司法民主和程序正義的底線要求,即便是以維護社會公共利益為目的,這一義務同樣不能豁免。然而,根據(jù)我國現(xiàn)行刑事訴訟法之規(guī)定,對被追訴人財產(chǎn)實施搜查、扣押等強制處分,法律既沒有具體規(guī)定采取這些強制處分所需的條件,更沒有規(guī)定告知被追訴人采取強制處分的理由。以搜查為例,偵查人員只要“為了收集犯罪證據(jù),查獲犯罪人”,就可以對可能隱藏罪犯或者犯罪證據(jù)的被追訴人的物品進行搜查 (刑訴法第 109條)。搜查時,除了須出示搜查證外 (緊急情況例外),法律對于搜查幾乎沒有任何限制性條件,更沒有規(guī)定偵查人員對被追訴人進行搜查的理由告知。公權力主體對被追訴人財產(chǎn)采取強制處分的權力過大,在某種程度上助長了公權力的濫用,這對被追訴人合法財產(chǎn)權益之保障極為不利。

(二)搜查筆錄書面告知的缺失

對被追訴人財產(chǎn)搜查完畢后,將搜查過程及其結果制作筆錄并送達被追訴人及有關人員,這其實也是一種廣義上的告知。法治發(fā)達的國家一般規(guī)定,在對他人財產(chǎn)實施搜查、扣押執(zhí)行完畢之后,不論搜查目的是否達到,搜查結束時,都應當向當事人進行書面通知,通知上須載明進行搜查的時間、地點及其它必要事項(如夜間搜查事由等),并令依法在場之人簽字或蓋章。即便搜查的結果最終未發(fā)現(xiàn)可疑物品,也應對此出具一份書面證明。這種詳細記載的書面證明一旦交付到當事人手中,其效果除了告知當事人之外,還是其展開后續(xù)抗辯的依據(jù)。而我國刑事訴訟法僅要求偵查人員制作搜查筆錄 (其目的是形成并固定證據(jù)),并未要求偵查人員有義務將該筆錄予以送達。

(三)公示催告程序告知的缺失

對他人財產(chǎn)扣押的效力終結后,如果財產(chǎn)被扣押人所在不明,或因其它原因致使被扣押財產(chǎn)不能返還時,許多國家對此規(guī)定了公示催告程序,要求財產(chǎn)被扣押人在法定期間內(nèi)行使財產(chǎn)返還請求權。這種公示催告程序也屬于一種廣義上的程序告知,我國公安部制定的《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程序規(guī)定》雖有“通知被害人領取的”規(guī)定,但該款只是規(guī)定偵查機關應當通知被害人領取扣押物,如果被扣押物不是屬于被害人,而是屬于被追訴人,是否需要對其進行通知呢?因無明確的法律規(guī)定,這意味著,行使扣押權的國家機關既可以通知也可不通知。如果需要通知,而需要通知的人又下落不明時,應采取何種形式進行通知?對此,現(xiàn)行刑事訴訟立法以及有關輔助性規(guī)定顯然缺乏相應的程序設計,而這種正當程序缺失的后果必定是公民 (包括被追訴人,筆者注)合法財產(chǎn)權益的受損。

(四)不告知的程序性制裁措施缺失

對被追訴人財產(chǎn)強制處分實行告知制度,這意味著被告知是被追訴人享有的一種權利,但對于公權力主體而言,卻是一種義務,根據(jù)義務必須履行的基本法理。如果公權力主體對被追訴人財產(chǎn)實施強制處分應告知而沒有告知時,這就屬于程序性違法,必須對此實行程序性制裁。如對這種程序性違法搜查、扣押取得的證據(jù)予以排除,可我國刑訴法典及司法解釋都沒有這些規(guī)定,這使得公權力主體采用非法搜查、扣押手段取得的實物證據(jù)仍然可以成為檢察機關提起公訴以及法庭裁判的依據(jù),從而導致司法實踐中公權力主體非法搜查、任意扣押被追訴人財產(chǎn)的現(xiàn)象時有發(fā)生,這對被追訴人財產(chǎn)權保障極為不利。

二、我國強制處分被追訴人財產(chǎn)的權利告知制度完善之必要性

(一)正當法律程序的必然要求

“正當法律程序”一詞表征的是一種規(guī)范或者說正統(tǒng)執(zhí)法的理念,在本源上,其主要是指刑事訴訟必須采取正式的起訴方式并保障被告接受陪審裁判的權利,后來其適用范圍不斷擴大,意味著實施某種對個人不利益行為時必須保障其享有被告知 (notice)和陳述自己意見并得到傾聽 (hearing)的權利。正當程序之所以在法律領域受到人們的青睞,一個根本的原因在于其具有限制公共權力與保障個人權利,最終促進整個社會健康有序發(fā)展的重要功能。正如有學者所言,“程序正義是一種監(jiān)督和高于它所達到的結果正義的價值,當程序包含對受其影響的人們的一種尊重時,我們能夠最好地理解它的這個獨特性質(zhì)。”賦予被追訴人對自己財產(chǎn)遭受強制處分時享有被告知權利,是正當法律程序的基本要求,因為人們對自己財產(chǎn)遭受的不利處分,至少有知悉緣由的權利。如果一個公民對自己財產(chǎn)之所以受到搜查、扣押等強制處分的理由都無權知情,這樣的程序能說是正義的嗎?即便是以人民的名義,出于公共利益保護之目的,公民享有被告知的起碼權利同樣不能被剝奪。只要是正義的法律程序,在對公民作出不利益的行為時,就必須賦予其享有被告知這一最低限度的權利。

(二)被追訴人訴訟主體的必然要求

權利告知是建立在被告知者具有獨立人格主體的基礎之上,在糾問式刑事訴訟模式中,被追訴人的訴訟主體地位難以得到確立,人之為人的權利沒有受到應有的尊重,這很難談得上對其進行權利告知,更遑論將權利告知作為一種制度進行構建。但自近代啟蒙以來,伴隨人是目的而不是手段的主體理論產(chǎn)生,被追訴人作為訴訟客體的現(xiàn)象發(fā)生了變化。到現(xiàn)代,隨著人的訴訟主體理論進一步得以張揚,刑事訴訟中的被追訴人與國家追訴機關被視為平等訴訟主體,雙方?jīng)]有高低貴賤之分,只存在訴訟角色的區(qū)別。而“作為主體,個人必須擁有參與涉及自身利益的決定過程及改善自身處境的機會和手段”。這樣,在訴訟過程中,對被追訴人人格尊嚴給予重視,賦予其參與訴訟的機會以及充分享有各種訴訟權利,便成為必然。但被追訴人通過何種途徑知悉權利以及如何行使這些權利就成為一個先決性的問題,而權利告知及其制度構建,則成為解決這一問題的關鍵。

(三)“人性惡”預設的必然要求

“人性惡”理論預設與被追訴人財產(chǎn)權保障的告知制度構建,從表面上看似乎是風馬牛不相及。然而,事實并非如此,“一切科學對于人性總是或多或少地有些聯(lián)系,任何學科不論似乎與人性離得太遠,它們總是會通過這樣或那樣的途徑回到人性?！本唧w到權利告知制度而言,之所以要求對被追訴人財產(chǎn)的強制處分實行權利告知,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是基于對行使公權力主體的“不信任”。當然,以性惡論為預設,加強對刑事訴訟權力的謹慎與防范的告知制度設計,并不等于說代表國家行使權力的人天生就是“壞”的,而是采取了類似“先小人后君子”的策略,把人往最壞處著想,從最壞處著眼來對人進行防范,為最壞的情況著準備,這往往能獲得較好的效果。在西方國家,法治就是以防惡為邏輯起點,以保障個體權利為歸宿。公法之設,在于防范公共權力濫用;私法之設,一方面是為抵御公共權力對社會個體權利的侵犯,另一方面亦是為了防止社會個體權利的濫用。只是這種基于對人性不信任的理論預設,要求公權力主體在對被追訴人財產(chǎn)進行強制處分時進行權利告知。

三、我國強制處分被追訴人財產(chǎn)的權利告知制度完善之舉措

(一)明確告知內(nèi)容

1.告知被追訴人對其財產(chǎn)實施強制處分的理由。即對被追訴人財產(chǎn)實施強制處分前,要求公權力主體對自己所實施行為的法律依據(jù)和事實依據(jù)向被追訴人作出書面或口頭解釋。這不僅有利于刑事訴訟權力更加理性和正確行使,在某種程度上,也有利于遭受強制處分的被追訴人對不利于己決定的接受。如果公權力主體對自己所實施的行為無需提供最低限度的理由以自圓其說,并藉以說服被追訴人,那么,伴隨而來的必然是權力恣意妄為地對其財產(chǎn)進行限制或剝奪。因此,理由告知,使得公權力行使者不能隨意以一個借口就可以對他人的財產(chǎn)濫加處分。所以,我國刑訴立法應作出這樣的規(guī)定,“刑事訴訟中的被追訴人有權獲得有關自己財產(chǎn)被強制處分的理由,有關國家機關負有告知的義務?！?/p>

2.告知公權力主體的身份。表明公權力主體身份的告知,不僅有助于被追訴人及其法定代理人享有申請回避的權利落到實處,而且有助于避免被追訴人因未知曉有關工作人員的身份而可能產(chǎn)生的心理抗拒;此外,公權力主體的身份告知,不僅是表明公權力主體是適格的執(zhí)法主體,同時也是對被追訴人人格的一種尊重。關于公權力主體的身份表明,立法上可以作出這樣的規(guī)定:“公權力主體在對被追訴人財產(chǎn)實施強制處分時,應告知自己的姓名、職務及其所屬的國家機關和具體單位。這一規(guī)定適用于鑒定人和翻譯人員?！?/p>

3.告知享有證據(jù)保全請求權。鑒于刑事訴訟中被追訴人人身自由往往受到限制,其自身收集證據(jù)的能力有限,而且被追訴人對公權力主體所實施的強制處分有忍受的義務,這些都置被追訴人于不利境地。倘若不賦予被追訴人享有證據(jù)保全請求權,那么,就有可能因沒有證據(jù),從而使其難以“對抗”公權力的不法行為,對自己被侵害的合法財產(chǎn)權益也無法救濟。因此,基于防范公權力濫用與保障被追訴人自身財產(chǎn)權益的雙重目的,有必要賦予被追訴人享有對其財產(chǎn)強制處分時申請證據(jù)保全的權利,行使強制處分權的公權力主體負有告知的義務。

(二)確立告知的時間以及告知方式

1.告知的時間?；趪依媾c個人利益平衡原則,本文認為,告知時間以開始對被追訴人財產(chǎn)實施搜查、扣押等強制處分時為宜。如果在尚未采取強制處分之前就予以告知,那么就有可能導致被追訴人轉(zhuǎn)移、隱匿甚至毀棄財產(chǎn)之嫌,從而妨礙刑事訴訟的順利進行。倘若告知時間過分遲延,如搜查完畢之后才予以告知,那么就有可能使被追訴人喪失對公權力行使過程的監(jiān)督,也無法對非法行為予以證據(jù)搜集或申請保全。因此,對被追訴人財產(chǎn)采取強制處分的告知時間,一般而言,應以對其財產(chǎn)開始采取搜查、扣押等強制措施之前最為合理。

2.告知的方式。從總的來說,主要有書面和口頭兩種,在通常情況下,往往是書面與口頭告知兩種方式并用。鑒于口頭告知具有隨意性,難以規(guī)范統(tǒng)一,為此,可借鑒有些地方的檢察機關所制作的《告犯罪嫌疑人書》即在“告知書”中明確書寫法律規(guī)定的權利和警察、檢察官必須遵守的紀律。此外,我國有必要確立搜查筆錄的書面告知,即對于被追訴人財產(chǎn)扣押的效力終結后,如果其所在不明,或因其它原因致使被扣押財產(chǎn)不能返還時,對此應規(guī)定公示催告程序告知,要求財產(chǎn)被扣押的被追訴人或其法定代理人在法定期間內(nèi)行使財產(chǎn)返還請求權。

(三)規(guī)定不告知的法律后果

1.確立非法證據(jù)排除規(guī)則。即公權力主體在對被追訴人財產(chǎn)實施強制處分時,如果沒有履行告知義務,那么,由此所得的證據(jù)就不能用作對其起訴以及定罪量刑的根據(jù)。這對于提高權力主體依法行使權力意識以及對被追訴人程序性辯護具有積極的意義。鑒于我國刑事訴訟中違法對被追訴人財產(chǎn)進行強制處分現(xiàn)象比較嚴重,該規(guī)則的確立,有利于促使公權力主體切實履行告知義務,

2.設置訴訟行為無效制度。訴訟行為無效是大陸法針對警察、檢察官和法官的程序性違法行為而建立的一種程序性制裁制度。訴訟行為一旦被宣告無效,則該行為以及受其影響的其它行為和決定都將全部失去法律效力,訴訟程序?qū)⑼嘶氐皆撔袨闆]有發(fā)生之前的初始狀態(tài)?？梢哉f,訴訟行為無效制度對于程序違法行使具有非常嚴厲的制裁效果,因此,該制度的設立對于促使權力主體在對被追訴人財產(chǎn)實施強制處分時依法履行告知義務具有不可估量的作用。

(四)規(guī)定告知權被侵犯之救濟

“有權利必有救濟”,這是人們所熟知的法律格言。如果有權利而沒有救濟,這就猶如是紙上談兵,說起來好聽,卻沒有多大的實際作用?！皩嗬谋Ｗo和救濟,比宣示人的權利更為重要和實在。只有具備有效的救濟方法,法律之下的權利才能受到尊重,名義上權利也才能轉(zhuǎn)化為實在權利?！币虼?為確保被追訴人對自己財產(chǎn)的知情權,有必要對這種被侵害的告知權進行救濟。首先,被追訴人及其法定代理人可以通過請求復議、復核等非訴訟手段來尋求保護。其次,對非訴訟手段處理結果不服的,應賦予被追訴人通過訴訟的方式對被侵害的程序權利進行司法救濟。唯有如此,被追訴人依法享有的被告知權利才能落到實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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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rfection notification system of the accused in cr im inal——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ercive measures to property

LONG Jian-ming
(School of Law,Joshua University,Joshua416000)

Analysis legislation inadequate of notification system of accused property about coercive measures in China.Thinking without directly tell about right the biggest shortcoming of the system;point out that due process theory,action body theory,and so on,are necessary requirements to perfect notification of the accused,and supply many measures such as making the content and the time,the legal result not inform and the relief to right clear and so on.

the accused;property rights;notification; coercive measures

D925.2

A

1009-8976(2010)03-0044-03

2010-06-08

2009年湖南省教育廳項目(項目編號:09C811)

龍建明(1968—),男(苗),湖南湘西,博士主要研究刑事訴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