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 超, 儲蓉蓉
(安徽師范大學社會學院,安徽蕪湖241000)
論南宋的公使苞苴及其責任追究
宮 超, 儲蓉蓉
(安徽師范大學社會學院,安徽蕪湖241000)
公使苞苴是南宋時期較為普遍的一種公款賄賂現(xiàn)象,它源自于公使錢的迎送供饋和自籌經費制度。南宋政府頒布了一系列法規(guī)和詔令,以追究公款賄賂者的責任,但由于統(tǒng)治階級的腐朽無能,其責任追究的效力低下。
南宋; 公使苞苴; 責任追究
苞苴,本義為蒲包,是古代用葦或茅編制成的一種包裹魚肉之類食品的用具,即鄭玄所謂的“編束萑葦以裹魚肉也”[1](卷10《少儀》)。或因國人送禮時喜歡用東西包裹遮掩之故,苞苴又被引申為賄賂。如楊倞在注《荀子·大略》中的“苞苴行與?讒夫興與?”時,就指出“貨賄必以物包裹,故總謂之苞苴”[2](P622)。時至宋代,官吏用公款請客送禮,謂之饋送,因其所用之錢多是作為辦公經費的公使錢,故又名“公使苞苴”[3](甲集卷17《公使庫》)。公使苞苴是南宋時期較為普遍的一種官吏公款腐敗現(xiàn)象,但學界卻鮮有文章專門研究,僅在王春瑜先生主編的《中國反貪史》第五章第一節(jié)中略有介紹①。本文擬從南宋公使苞苴之由來、盛行以及政府的責任追究三個方面來進行探討。
宋承五代之弊,太祖趙匡胤為了使政權不再重蹈武將奪權、君弱臣強的舊路,遂推行強干弱枝、重文抑武、虛外守內、上下相維、內外相制的統(tǒng)治政策。其中重文抑武的一個顯著措施就是實行文官政治。宋太祖認為藩鎮(zhèn)割據(jù)、武臣擅權才是趙宋政權的最大威脅,文官“縱皆貪濁”,卻因手中無兵,不會威脅到自己的統(tǒng)治。趙宋朝廷不僅讓文臣掌管軍事和地方行政,還創(chuàng)立了不殺士大夫的祖宗家法。正是在這種思想的指導下,宋代統(tǒng)治者對文臣貪贓枉法事件多持寬宥之策,甚至姑息縱容。寬典之下,大小官吏各盡其能,競相貪污肥私。為了穩(wěn)定官僚隊伍,并防止官吏剝削百姓,宋太祖曾在開寶三年(971)七月下《省官益俸詔》,希望通過增加官吏食祿之給來“責其清節(jié),宜示以優(yōu)厚”[4](卷178《幕職官置俸戶詔》)。宋代官員的俸祿種類繁多,除了本俸之外,還有包括公使錢在內的各種補貼。然而事與愿違,由于封建特權思想及其階級局限性,公使錢最終也變成了官吏們貪污腐敗的對象。
公使錢又稱公用錢,是宋代各級機構的日常辦公費用。它用途廣泛,既充當行政辦公經費,又用于迎送犒賞,是朝廷調動各級官員軍將積極性、安撫沿邊各族、穩(wěn)定邊疆的措施,也是加強中央財政集權的手段②。公使錢由國家下?lián)?即“正賜”,存放在公使庫中。宋代各級地方官府都設有公使庫,如《文獻通考·國用考二》所記“公使庫者,諸道監(jiān)帥司及州軍邊縣與戎帥皆有之”[5](卷24)。宋代的公使錢、庫制度始于太祖朝,王明清《揮麈后錄》卷一中說:“太祖既廢藩鎮(zhèn),命士人典州,天下忻便,于是置公使庫?!盵6](卷1)《慶元條法事類》卷九《迎送宴會》中說宋太祖置公使庫的目的就是“使遇過客必館置供饋,欲使人無旅寓之嘆。此蓋古人傳食諸侯之義”[7](P164)。李心傳認為太祖設立公使錢的目的是防止官吏苛斂以愛惜民力,他說:“蓋祖宗時,以前代牧伯,皆斂于民以供廚傳,是以制公使錢以給其費,懼及民也?!盵3](甲集卷17《公使庫》)可見當初太祖設立公使錢之目的在于厚待士大夫以體恤民力,從根本上來維護統(tǒng)治基礎。
公使錢本用于犒賞軍隊、迎送往來官吏,或作其他特別用途,朱熹曾指出公使錢“舊例并支見任官員逐月供給及宴會之屬”[8](卷18《按唐仲友第三狀》)。公使錢的正賜數(shù)額并不多,如北宋時的揚州“公使錢每年五千貫文,除正賜六百貫、諸雜收簇一千九百貫外,二千五百貫并系賣醋錢”[9](卷12《申明揚州公使錢狀》)。南宋李心傳也指出公使錢“正賜錢不多,而著令許收遺利,此州郡得以自恣。”[3](甲集卷17《公使庫》)既然朝廷允許利用公使錢盈利,為籌集到更多的經費,各級機構可謂想盡辦法。正如李心傳所說:“開抵當,賣熟藥,無所不為,其實以助公使耳?!盵3](甲集卷17《公使庫》)地方政府籌集公使錢的方式是多種多樣的,上引揚州的收簇和賣醋錢就是公使錢的重要來源。收簇就是正稅以外的一些雜稅,《文獻通考·國用考一》稱:“州郡所入醋息房園祠廟之利,謂之收簇。”[5](卷23)這種方式到南宋時依然如故,官吏們對公使錢加以商業(yè)利用,如釀酒、制醋、開當鋪、賣香藥等,甚至還利用公使庫兼營地產。
公使錢的迎送供饋和自籌制度也會成為官吏腐敗的溫床。本來公使錢的供饋依過往官吏規(guī)格而有等差,且有例可循,但地方官吏為了結交權貴或應付上級檢查,以饋送為名,大肆動用公使錢請客送禮,朱熹謂之“將官錢胡使”,“為自家私恩”[11](P2642)。早在北宋時期就存在這種情況,據(jù)《宋會要輯稿·食貨》載:大觀三年五月十六日“臣僚上言:訪聞齊州比年以來,公庫供給有歲余、月余之稱,皆例冊外,別立名目,以為饋送”[10](P食貨21之16)。小官送大官,下級送上級,為了羅織官場上的關系網(wǎng)以開請托之門,下級官員們“多為苞苴,遍遺權要”[10](職官72之7),而上級官員們也樂于“公苞苴之贓以自富”[12](卷89《民政下》)。對于這種現(xiàn)象,范仲淹曾一針見血地指出:官員“循例而受,多非清識之士,衰老者為子孫之計,則志在苞苴,動皆循己;少壯者恥州縣之中,則政多茍且,舉必近名?!盵13](卷8《上執(zhí)政書》)
史載,北宋中期前后,即有公使苞苴現(xiàn)象,司馬光曾就當時官吏以公使現(xiàn)錢及香藥等珍奇之物相互饋贈的情況上書朝廷,要求以刑罰來處置[14](卷23《論以公使酒食遺人刑名狀》)?;兆跁r,奸臣當?shù)?政以賄成,貪蠹成風,公使苞苴現(xiàn)象遂愈演愈烈,如童貫奉使陜西、兩浙時所薦舉地方官多是憑借“苞苴饋送”而得以“改合入官”之人[10](職官71之29)。南宋初年,承徽欽兩朝之弊,公使饋送之制依然如故,苞苴現(xiàn)象非但沒有收斂,反而更加猖獗。當時的江浙等富庶地區(qū)是公使苞苴最為猖獗之地,李心傳在《建炎以來朝野雜記》就曾提到“公使苞苴在東南而為尤甚”[3](甲集卷17《公使庫》),《宋會要輯稿》中也記載,高宗紹興二年“平江府率斂之名,抑又甚于他郡,往往以為饋送過往,結托交通之用”[10](食貨9之21)。又紹興五年,右諫議大夫趙霈上言:“比年以來,郡守更易不常,固有交印視事,席未暇暖,人復改命,或與他州守臣兩易其任,然公帑每遇到罷,依例有饋送,多者數(shù)百千,少者亦不下二三百千,初到任即已收受饋送,或移之他郡亦復如之。”[10](職官47之24)至孝宗朝,苞苴賄賂則成為不成文的“定例”。朱熹曾指出:當時的地方官將公使錢饋送“立為定例,看什么官員過此,便用什么例送與之,卻得公溥”[11](P2642)。寧宗朝韓侂胄用事之后,“賄賂盛行,四方饋遺,公至宰執(zhí)臺諫之門,人亦不以為訝”[15](卷8)。由此,許多官吏“私縣官之贓以自入”,“公苞苴之贓以自富”[12](卷89《民政下》)。至于南宋后期,盡管朝廷曾經嚴申饋送之禁,詔令“除批劵之外,其余饋送并不許接受,分文皆以贓論”[10](職官79之25)。但因吏治廢弛、積弊難改,苞苴之風更加嚴重,正如袁燮所言:“貪吏肆虐,政以賄成,監(jiān)司牧守,更相饋遺。戎師所駐,交賄尤腆,而諸司最多之處抑又甚焉?!盵16](卷3《論國家宜明政刑札子》)
南宋官吏不僅“多為苞苴,遍遺權要”[10](食貨72之7),而且巧作名色、花樣繁多。據(jù)鄭興裔言:“凡帥臣監(jiān)司到罷,號為上下馬,鄰道皆有饋遺”[17](卷2《請禁傳饋疏》),并且這些官員恬不知恥,“即使內外臺司按之,輒曰:‘此成例也?!以?‘此動用公使庫錢,無病國,無厲民也’”[10](職官79之24)。當監(jiān)司差官下到諸州縣視察之時,州縣饋送的名目有下馬錢、發(fā)路錢、特送錢、夫腳錢等[10](職官79之24)。這些差官們惟利是圖,“饋遺既足,他皆不問”[10](職官79之24),只要吃飽拿足,對于當?shù)氐闹慰兙筒粫^問。朱熹曾在《朱子語類·外任》中談到,官吏之間不僅送往迎來有饋送,而且生辰忌日也有饋送,更有甚者,竟假設忌日以圖饋送。他在《按唐仲友第三狀》中曾就唐仲友將公使錢轉變?yōu)榘诘那闆r作了詳細的描述:他先是暗渡陳倉,“以糴本庫錢入軍資庫,軍資庫撥入公使庫,以支供給”,將大量預算內經費轉為公使錢。公使庫之錢既富,“乃巧作名色,以饋送為名,多至五百貫,少至數(shù)十貫”。他任用親信做公使庫的公庫手分和書表司,“偽作書劄,送與官員,勾角了當,卻供入宅堂”。通過偽造文書,把大量公使錢納入私囊。他“每次支破公庫錢酒計十余貫,前后支過錢約數(shù)百貫”,真是使“一州驚駭”[8](卷18《按唐仲友第三狀》)。南宋時期這樣的官員舉目皆是,并不只唐仲友一人。
不僅如此,南宋官員苞苴之贓的數(shù)目也十分驚人,“計其所得,動輒萬緡”[17](卷2《請禁傳饋疏》)。據(jù)李心傳《建炎以來朝野雜記》中所載,當時揚州的公使苞苴,一年之內僅見于帳籍之上的就有12萬緡之多。至于其他苞苴事例,他還列舉有:當時,江浙各州每年都要向中央各部門的官員送酒,“歲五六至,必數(shù)千瓶”[3](甲集卷17《公使庫》);孝宗淳熙年間,平江知府王仲行用公款請客,“一飲之費,率至千余緡”。[3]甲集卷17《公使庫》;而“成都互送,則一飯之費,計三千四百余緡”[3](乙集卷12《御筆嚴監(jiān)司互送之禁》);若有身兼數(shù)職的官員,則“并受數(shù)人之饋,酬獻之際,一日而得兩千余緡”[3]甲集卷17《公使庫》。當時的官場陋習是:同級之間“凡有隨分可慶之事,必致厚饋”[10](職官79之39),或上級對下級“又有意外無厭之需,稍不滿欲,多端羅織。其間或有不法事件,不過增加饋遺,雖有過愆,置而不言”[10](職官79之24)。
諸如此類的苞苴饋送不勝枚舉,它造成了天下“無復公道,紀綱隳廢,賄賂公行,仕者朘削民財以奉權臣,則美官可翹足而待;兵官克剝士卒以媚權臣,則將帥可計日而取,民力益竭,軍政大壞,今籍其家資,數(shù)累巨萬,皆出于鞭箠膏血之余”[16](卷11《樓公行狀》)。各級官吏或貪污營私,或化公為私,或損公肥私,將國家大量的財稅與實物收入歸為己有,造成南宋王朝“民貧財匱”[8](卷11《戊申封事》),在本質上削弱了中央集權的統(tǒng)治基礎。終南宋一代,始終處于內外交困的逆境之中,這與苞苴腐敗的猖獗有著直接關系。
眾多官吏的各種苞苴饋送行為,“蠹耗財賦,重困民力”[10](職官79之1),不斷腐蝕著南宋政權的統(tǒng)治基礎。統(tǒng)治者對此也深有感觸,并制定了相關法律,頒布了一系列詔令,以追究相關官吏的責任。
(一)法律中對饋送苞苴者的責任追究
為了杜絕官吏利用公帑請托,南宋政府對公使饋送不僅有額度上的規(guī)定,還有名目上的限制,超過了規(guī)定額度或名目就涉嫌苞苴賄賂,會被追究刑事責任。南宋的官修法律典籍《慶元條法事類》中針對公使苞苴的情況有一系列懲罰制度。
針對例外饋送的。(1)“諸緣邊州及鎮(zhèn)寨,于例外饋送,以違制論,受者準此?!盵7](P168)(2)“諸州應供給、饋送監(jiān)司(屬官、吏人同),輒于例外增給及創(chuàng)立則例者,以違制論?!盵7](P168)(3)“諸品官以金繒珠玉、器用什物、果實醯醢之類送遺按察官及權貴若受之者,并坐贓論?!盵7](P167)(4)“諸發(fā)運、監(jiān)司,若朝省所遣官至本路,輒以香藥饋送(非以香藥,別為名目饋送者同),徒二年,折計價值以自盜論?!盵7](P167)
針對亂立名目饋送的。(1)“諸帥司(監(jiān)司守臣同),非法妄以犒設為名輒饋送及受之者,并坐贓論?!盵7](P166)(2)“諸路帥臣,不因賞給將士,將犒賞錢物妄作名目饋送監(jiān)司或屬官機幕及受之者,以坐贓論?!盵7](P167)(3)諸公使輒非法于額外營置錢物,或排頓若例外巧作名目饋送及受,并在任官月給有次而特送人,或以酒及應公使物饋送出本州界,各徒二年;若無名過有特送,減二等。即以公使見錢、金帛珍寶遺人,準盜論減一等。”[7](P168)
針對饋送罷任官員的?!爸T監(jiān)司、知州,非任滿替移(在任兩年以上非),雖有例冊輒饋送罷任之物及受之者,并坐贓論?!盵7](P166)
針對假貸饋送的?!爸T內侍官,輒與見任主兵官交通、假貸饋送者,流兩千里,量輕重取旨編置。其轉歸吏部內侍(尋醫(yī)侍養(yǎng)、隨侍、隨行指教、丁憂、服缺之類同)輒往邊守及有上文違犯者,除名勒停。”[7](P167)
(二)法律中對收受苞苴者的責任追究
根據(jù)當時官員收受賄賂的不同情況,南宋政府有針對性地制定了相對的法律進行制裁。
針對收受例外供饋的。(1)“諸發(fā)運、監(jiān)司,察訪司,外都水丞,應制提點、提舉官并朝廷省、臺、寺、監(jiān)差官出外, (以上屬官同)若經略安撫、總管、鈐轄司差本司官于所部干辦,緣邊安撫出巡,于所轄并干辦處越等及例外受供給、饋送者,以自盜論?!盵7](P166)(2)“諸季點官,受所季點縣鎮(zhèn)寨官送遺者,徒二年。有公使而例外受者,準此。”[7](P167)(3)“諸發(fā)運、監(jiān)司,在路受排頓者,徒二年?!盵7](P167)(4)“諸朝廷遣使出外及專差體量公事官,所至輒受供給、饋送者,以自盜論。”[7](P167)(5)“知州、通判于月支、供給外受時新、折送之類,坐贓論?!盵7](P168)
針對官員屬吏、親屬收受供饋的。(1)“諸發(fā)運、監(jiān)司巡歷,隨行吏人所在受例外供饋,以受所監(jiān)臨財物論?!盵7](P166)(2)“諸帥臣、監(jiān)司、守、令子弟及隨行親屬、門客,于所部干托騷擾,收受饋送及非所處飲宴者,杖八十?!盵7](P166)(3)“諸監(jiān)司屬官,輒離本司出詣所部若行移文書下州縣,及差委幹辦公事不經詣所差處,并緣路見州縣官,若受饋送者,各徒二年?!盵7](P167)
針對官員故立名目收受供饋的?!爸T內外見任官,因生日輒受所屬慶賀之禮(謂功德疏、放生之類),及與之者,各徒兩年,詩頌減一等。所受贓重者,坐贓論?!盵7](P167)
(三)詔令中對濫行苞苴者的責任追究
宋高宗親歷靖康之恥、南渡之痛,深知為政之道在于懲治贓吏,他于建炎二年(1128)正月丙申下詔:“自今犯枉法自盜贓者,中書籍其姓名,罪至徒者,永不敘用?!盵18](P453)且“犯枉法、自盜,罪至死者,籍其貲”[3](甲集卷6《建炎至嘉泰嚴申贓吏之禁》)。建炎三年(1129)九月二十九日,被金軍追得四處逃亡的高宗還不忘嚴申饋送之禁,詔:“尚書省劄下應隨百司,不得于州縣取索分文以上物色。如違,其監(jiān)官及當行人吏并坐贓論,及私受饋送者,準此?!盵10](方域2之9)以上兩道詔令在當時風雨飄搖的政治背景之下或許不能起到太大作用,卻也表明了高宗反對公使苞苴之決心。待到政治穩(wěn)定之時,高宗的詔令就具有了實際的效力。如紹興二十四年(1155)十二月二十三日,“直秘閣、淮東提舉常平茶鹽齊旦,直秘閣、添差平江府通判王伯庠,并落職放罷。以臣僚言旦附權臣,苞苴無虛日,倍收頭子錢,減尅鹽本錢,以資妄用”[10](職官70之43)。高宗紹興后期,派往各地去執(zhí)行公務的內侍多有索要饋送、騷擾地方的行徑,為厲行約束,遂詔令:“今后差往川中賜夏、臘藥內侍,經由去處,如敢收受例外饋送,及非理須索買賣騷擾,仰守臣具申尚書省、樞密院,取旨施行?!盵10](職官36之26)
孝宗時,力圖整肅吏治,懲贓力度有所加大。他在乾道元年(1165)正月一日的大禮敕文中就提到監(jiān)司近來“多是過數(shù)收受饋送”,并規(guī)定“若州縣過數(shù)饋送,并仰監(jiān)司互查。如違,令御史臺彈劾?!盵10](職官45之25)當年十一月一日,即將“惟務苞苴,結托近貴”的廬州知府張師彥“特降一官”[10](職官71之12)。乾道三年(1168)八月乙未,孝宗又“詔戒兵將官交結內侍,公行苞苴,自今有違戾,必罰無赦。”[19](P1694)又淳熙三年(1177)九月六日,“詔諸路監(jiān)司互相饋遺,及因行部輒受折送者,以贓論”[10](職官45之31)。乾道、淳熙間對苞苴饋送的政治使得吏治有了明顯的好轉,一度出現(xiàn)了“有位于朝者以饋及門為恥,受任于外者以苞苴入都為羞”[18](P12961)的局面。
光宗短祚,曾于紹熙二年(1192)三月八日因權禮部尚書李巘之言而詔令:“互送之弊,誠為蠹耗,今后監(jiān)司、郡守輒敢違犯,在內令御史臺彈劾,在外許監(jiān)司互察,并以贓論,常切遵守?!盵10](職官79之8)次年(1193)四月十日,詔“建康府簽判趙公砬差主管臺州崇道觀”,因其“提舉酒政,首為不法,公受庫中私饋”[10](職官73之10)。到寧宗時期,由于韓侂胄用事,孝宗朝整頓吏治的努力皆付之東流,朝廷雖再三嚴申互送之禁,如規(guī)定諸路應差官吏“除批券外,其余饋送并不許接受,分文皆以贓論”[10](職官79之25),但官吏們“狃于故習,未嘗悛革,其為名色,不一而足”[10](職官79之39)。理宗之后,官場中“饋賂公行,熏染成風”,對于苞苴賄賂已然“恬不知怪”[18](P12961)。理宗當政近40年,所懲貪贓之徒歷歷可數(shù),許多貪賄大案皆不了了之,更何況像這種“恬不知怪”的公使苞苴。
(四)責任追究的效果
我們從以上的法規(guī)詔令中可以看出,南宋朝廷在打擊公使苞苴的法制建設方面還是頗為完善的,不僅在內容上具體、詳密,而且在處罰的程度上也相當嚴厲。如上文提到各級官員出巡辦公事,若于所轄并干辦處越等及例外受供給、饋送者,以自盜論[7](P166)。當時法律對于自盜的懲罰是:“罪至流,配本州,三十五匹絞?!盵7](P127)可見南宋法律對公使苞苴的懲罰還是相當嚴厲的。但這些法律在實際運用過程中卻出現(xiàn)了較大的偏差。如孝宗淳熙十六年(1190),揚州知州熊飛“妄用官錢,以空函饋送入私家,以數(shù)萬計”,按《慶元條法事類》中的規(guī)定屬于自盜,罪至死也不為過,但卻因“引赦原減”而逃得一死,只是“除名勒停,送撫州編管”[10](職官72之50)。
縱觀南宋一代,朝廷雖屢詔申嚴苞苴饋送之法,常令戒飭監(jiān)司舉劾贓吏,但實際被杖、黥的苞苴事例卻并不多見。即使在懲治貪墨極嚴的孝宗朝,對于苞苴饋送者的處罰也多是降官勒停,更別提寧宗朝后官場對苞苴饋送已“不以為訝”的狀況了。誠如寧宗嘉定十六年(1224)臣僚上言中所指出的那樣:“仰惟陛下自臨御以來,互送之禁未嘗不嚴,而諸路帥臣、監(jiān)司、郡守、諸軍主帥狃于故習,未嘗悛革,……雖季申御史臺,稱無違戾,實為文具,臺諫亦未嘗懲治一二,此風所以尤熾?!盵10](職官79之39—40)由此可見,此時朝廷的法律詔令已徒具其表,成為一紙空文,正如趙翼評價南宋后期的吏治時所言:“廟堂之詔已為具文,而官吏之朘削如故也?!盵20](卷24《宋初嚴懲贓吏》)
苞苴之禍是造成南宋國弱民貧的原因之一。誠如理宗朝大臣蔣重珍所言:“苞苴有昔所未有之物,故吾民罹昔所未有之害;苞苴有不可勝窮之費,故吾民有不可勝窮之憂。”[18](P12352)事實上,公使苞苴是一種變相的貪污腐敗,它是寄生于南宋封建專制政體上的一個難以割除的毒瘤。一方面,它存在于南宋長期偏安的大背景下,晏安恬嬉、茍且因循的風氣是它生存的土壤;另一方面,這也和有宋一朝厚待士大夫的基本國策密不可分,公使庫之設,正好給了官吏們慷國家之慨、行一己之私的絕好機會。南宋統(tǒng)治者懲治公使苞苴的法律不可謂不嚴、詔令不可謂不密,而打擊公使苞苴時所顯示出的軟弱無力也印證了南宋統(tǒng)治階級的腐朽。當高宗、孝宗二帝時尚有執(zhí)法不嚴、有法不依的現(xiàn)象,待到光宗之后,諸帝能力低下,法律詔令已成為一紙空文,更無效力可言。要想真正地解決官吏貪腐問題,只有徹底地鏟除專制的官僚政體,這在當時恰恰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注釋:
①王春瑜.中國反貪史[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 2000.
②黃純艷.論宋代的公使錢[J].云南社會科學,2002,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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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佚名.兩朝綱目備要(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M].臺北:文海出版社,1967.
[16] 袁燮.絜齋集(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M].上海:商務印書館,1935.
[17] 鄭興裔.鄭忠肅奏議遺集(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M].上海:商務印書館,1935.
[18] 脫脫.宋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7.
[19] 佚名.宋史全文[M].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 2004.
[20] 趙翼.廿二史札記[M].北京:中華書局,1972.
Sou thern Song D ynasty’s Br ibery of Pub lic Fundsand Its Respon sib ility Investiga tion
GONG Chao,CHU Rong-rong
(Departm entof Society,AnhuiNo rm alUniversity,W uhu,Anhui241000,China)
B ribery of pub lic funds is derived from the adm inistrative expenses’supp ly and self-financing system.It ismo re common in the Southern SongDynasty,whose governm ent issued a seriesof law sand decrees to investigate the bribery of pub lic funds.However,the corrup tion of the ruling c lass and the effectof incompetence lead to poor accountability.
Southern SongDynasty;bribery of pub lic fund;responsibility investigation
D 691.49
A
1674-0297(2010)04-0086-04
(責任編輯:張 璠)
2010-04-25
宮 超(1983-),男,安徽蒙城縣人,安徽師范大學08級中國古代史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宋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