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悅 歐陽長鋮
(重慶師范大學 文學院,重慶 400047)
從《一個人的好天氣》看日本女性對待死亡的態(tài)度
李悅 歐陽長鋮
(重慶師范大學 文學院,重慶 400047)
日本女性作家青山七惠所著《一個人的好天氣》中,有諸多日常性死亡的書寫,從中體現(xiàn)日本“80后”青年女性對于死亡的態(tài)度。而有效的敘事策略也使得小說清晰展示了日本女性青年一代掩藏在淡漠態(tài)度下的生命沖動。
死亡;生命沖動;內(nèi)聚焦;時間性敘事
日本“80后”女作家青山七惠所著《一個人的好天氣》[1],以自然淡泊的筆觸展現(xiàn)少女知壽的平凡生活與成長軌跡。知壽以旁觀的姿態(tài)淡漠對待身邊的種種死亡意象,而漠然態(tài)度之下掩藏的卻是向死而生的勇氣,以及對于生命莫大的熱愛與不舍。死亡不再僅僅意味著生命的終結(jié),而是與“生”的過程始終相隨相伴。
在日本眾多文學作品中,死亡已不再僅是生的對立面,而成為了生的一部分,人們從誕生之日起便開始了向死而生的旅程?!兑粋€人的好天氣》中的死亡意象沒有被列于宏大的歷史背景與魔幻的傳奇氛圍里,所有的死亡意象都存在于人們司空見慣的日常生活之中,它們與生命中的其他種種悲喜共同構(gòu)成了生活的真實圖景。
《一個人的好天氣》所敘述的是普通少女知壽平淡無奇的瑣碎生活,而夾雜于其間的死亡意象也隨之具有了日常生活的平凡特性。死亡意象參與日常生活的敘述,與人們平常卑微的生活糅雜在一起。小說的開端便直接展現(xiàn)文中主人公知壽與“徹羅基”的相遇場景:“有間屋子的門楣上擺著一排漂亮的鏡框,里面全是貓的照片?!狈瘕愃频姆諊钪獕垭[隱不安,文中的死亡意象由此暗生。散發(fā)陰郁氣味的屋子便是知壽日后的生活居所——舅姥姥吟子的家,知壽注定要與這屋子朝夕相處,并在此處上演自己的生活百態(tài)。當知壽從吟子那里了解到門楣上貓的照片全是“徹羅基”——死去的貓時,知壽依稀窺見了死亡的蹤影:從前生活中的貓已是相框里的留念,曾經(jīng)的靈動生命和現(xiàn)在的無情相片都存在于日常生活的一隅,死亡的意象與平凡的生活圖景重疊交合。在年老體弱的吟子身邊,知壽依稀感到死亡陰影的逼近,初見之下便萌生“看她那樣兒也活不了多久,沒準下星期就差不多了”的突兀念頭。這種死亡意象尾隨著吟子的日常活動游弋于房間的每一個角落,滲透進知壽的生活。吟子生病時知壽甚至產(chǎn)生是否應(yīng)為其準備葬禮供奉花圈的念頭。雖然知壽無法忽略無論是吟子或是自己都不可避免的死亡歸宿,但也僅是將其視為生活的常態(tài),繼續(xù)著前人向死而生的生命歷程。
知壽唯一一次與死亡猝然相遇是在與男友藤田的出游途中,盡管鐵軌上的血跡不甚清晰,知壽依然心有不安。然而藤田隨后的一句反問“那又怎么樣?”,還是令她默默的接受了這生活中不可逆轉(zhuǎn)的既定結(jié)局。對于知壽來說這只是一場意外的插曲,而生活中的猝不及防比比皆是。
在青山七惠筆下,死亡已然成為一種生活的常態(tài),對其觀照之中也具有審美的取向,死亡成為了日常生活審美化的一部分。由此也可以顯現(xiàn)出日本一代青年人新的審美取向,以往令人畏懼令人卻步的意象成為了普通的審美對象。
《一個人的好天氣》中涉及的死亡意象已然褪去了痛苦的外衣及令人戰(zhàn)栗的腐朽氣息,取而代之的是人物對其淡然的旁觀態(tài)度。青山七惠筆下的死亡意象主要來源于三個方面。
(一)門楣上的徹羅基們。知壽對于它們的印象僅僅止于相片,相片是時間的凝固,同時也是對逝去的紀念,因此它時時提醒活著的人們死亡的迫近。此處的相片成為了連接死亡與生命的中介,并時時反觀二者。青山七惠沒有采取從吟子口中轉(zhuǎn)述的方法一一展現(xiàn)徹羅基,而是借用了更為直觀的相片將徹羅基猝然展現(xiàn)在知壽和讀者的面前。照片作為一種平面化的視覺藝術(shù),濾去了敘述中可能摻雜的人為情感。而“看”相片這一行為,更是賦予觀者局外人的身份,使之自覺與相片產(chǎn)生間距從而以旁觀態(tài)度冷靜審視。由此,青山七惠在小說開篇就為死亡的敘述定下了旁觀的基調(diào)。
(二)與知壽朝夕相處的吟子。知壽并沒有體驗過失去至親之人的悲痛,作為青春少女的她從吟子身上窺見死亡。風燭殘年的吟子不可避免的走向人生的盡頭,知壽初見吟子便有關(guān)于其命不久矣的想法,在此后的相處過程中也多次產(chǎn)生吟子即將死亡的懷疑和想象,知壽離開吟子之際甚至還有關(guān)于吟子的相片也掛于墻上的臆想。吟子作為已逾古稀的老人,與其相伴的死亡氣息完全通過知壽任性的目光加以反映——蒼白的臉,衰老的皮膚,瘦小的身軀。纏繞吟子的死亡意象通過旁觀者知壽的視野一一呈現(xiàn),客觀的描述使人無法觸及死亡的真實體驗。知壽對死亡的旁觀者角度使其有空暇去感受死亡,也正因為如此,在與藤田分手之后,知壽在寂寥孤獨之中發(fā)出了“真想去死啊”的呼聲,但這種心理體驗式的死亡意愿與生物學角度所指的肌體的消亡還相距甚遠,知壽依然站在此岸遙望彼岸。
(三)鐵軌上的淡淡血跡。這是知壽在生活中唯一所見證的肉體的真實消亡,而其所見也僅是具有象征意義的殘存血跡。知壽的不安溢于言表,但恐懼的源頭主要是來自人類天性中對于死亡的驚懼。知壽的惶恐很快就被男友藤田漠不關(guān)心的言語輕輕略去,她的無言是對于自己旁觀者身份的體認,并且進一步確證了人類在死亡面前的無法作為。知壽的沉默和藤田的淡然態(tài)度從側(cè)面顯示了死亡的不可逆轉(zhuǎn)與無可奈何。
死亡對于個體而言,無論是在自我抑或是他者身上都是無法逃避的。吟子與知壽共居一室的生活關(guān)系使得知壽有足夠的時間,感受在吟子身上潛伏的死亡氣息,但是除了這種人為無法改變的自然規(guī)律,知壽在吟子身上所發(fā)現(xiàn)的更多則是對于生的渴望。
吟子圍裙口袋里總是少不了一卷毛線,樂此不疲的編織是其為自己所尋找的生活樂趣;吟子對于知壽青春逼人的炫耀并不是無動于衷,對逝去年華的牽掛,同樣是熱愛生命的體現(xiàn);吟子曖昧不明的黃昏戀折射出其對于幸福與美好生活的追求;吟子年輕時的戀愛讓其有了一切都是淡淡的感覺,但是言行之中又表明了對于生命的執(zhí)著與不舍。論及本文的主人公知壽,看似對于身邊的一切漠然處之,對于死亡的出現(xiàn)也以輕描淡寫的態(tài)度一一加以應(yīng)付。然而知壽也有過對死亡的恐懼,但是這種恐懼的深層根源則是對于現(xiàn)世生命的熱愛與不舍。知壽失戀后在心理上與死亡的接近感使其在恢復之后對于生命心存感激,從死亡的逼近中頓悟生的意義。
美國小說理論家盧伯克認為敘事角度是小說技巧的關(guān)鍵,“小說技巧中整個錯綜復雜的方法問題,我認為都要受角度問題——調(diào)節(jié)?!盵2]《一個人的好天氣》采取了專斷的敘事,敘事人即是當事人。全文采取了內(nèi)聚焦敘事,這是指“嚴格按照一個或幾個人物的感受和意識來敘述,是一種有限制的感知和敘述,它只能感知和敘述進入人物視角的東西。即所謂的敘述者等于人物”[3]。內(nèi)聚焦敘事能充分展現(xiàn)人物內(nèi)心沖突和飄忽不定的情緒?!耙粋€雨天,我來到了這個家。”一切圖景都由“我”的眼中反映出來,表述的文字也具有“我”強烈的主觀性。青山的這種敘事顯然也受到日本傳統(tǒng)私小說的影響,往往以人的情感為主線,事件被放置于次要席位,重要的是人在經(jīng)歷事件的過程中展現(xiàn)出的內(nèi)心想法與生活態(tài)度。內(nèi)聚焦敘事有利于表現(xiàn)人的主觀感受與個人思緒,從而使得讀者更易進入主人公的情緒場中,感受不同的情感體驗。具體到《一個人的好天氣》,內(nèi)聚焦敘事的運用使得主人公的情感不再隱藏于外在的行為以及事件描寫過程中,從而直觀展現(xiàn)了主人公對于死亡的間離以及淡漠態(tài)度掩飾下的生命沖動。知壽無所避諱的聯(lián)想到死亡,但是對其而言這僅僅是一種想像式的情感體驗。由于內(nèi)聚焦敘事將主人公的種種情感毫無隱瞞的一一加以展示,使得讀者在閱讀過程中據(jù)此加以思考文中主人公無暇深入的生命問題,從而獲知了其不滅的生命沖動。讀者透過文本中主人公心境的展示,清晰感到了主人公對于死亡迫近的無奈以及對生命的渴望,這些是文中主人公所不自知的。因此內(nèi)聚焦視點的采用使得讀者在閱讀中與主人公一起完成了作者的預(yù)先敘事設(shè)想。
避免了空間轉(zhuǎn)換而帶來的敘事角度的變更,時間性敘事便于讀者深入了解主人公內(nèi)心情感的發(fā)展過程。由于空間的固定,也使得讀者將注意力集中于時間變更而導致的心理與情緒的轉(zhuǎn)化,時間經(jīng)驗已然成為意識的綿延?!兑粋€人的好天氣》以春、夏、秋、冬的四季自然時間順序勾畫出小說的章節(jié),主人公在四季的交替中默默演繹自己的人生悲喜。而讀者透過這種極為清晰的時間敘事,全面把握主人公的心理歷程及成長經(jīng)過。主人公的情感演變與意識流動在線性的時間性敘事中獲得了完整的發(fā)展空間,有助于讀者把握深藏在日?,嵭际录鑼懼碌纳伎肌M瑫r,時間性敘事有助于表現(xiàn)《一個人的好天氣》中隱隱浮現(xiàn)的死亡意象,死亡是人類的一種深沉的情感和清醒的意識。生命在空間形態(tài)的向死而生展現(xiàn)了時間的綿延不絕。這就把死亡與時間緊系在一起,因為生命只能在時間的流逝中不斷地延續(xù),而時間只有在生命的感知中才不至于淪為鐘表上的冰冷刻度,死亡是時間的終止,從而提醒人們珍惜現(xiàn)世的生命。
青山七惠的文字簡單低調(diào),其筆下的死亡的在時間綿延中正在發(fā)生。因為沒有到達高點,因此死亡的種種意象也顯得默默無聞,死亡的真實表情才可以更加清晰的浮現(xiàn)。在日漸庸俗的社會中,連死亡也不再帶有重大的意義,淪為日常生活的陪伴,而在日本青年一代淡漠的態(tài)度之下卻掩藏了對于生命的不舍與沖動。
[1]青山七惠.一個人的好天氣[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7.
[2]珀西·盧伯克.小說技巧[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90.
[3]楊星映.小說藝術(shù)的奧秘——小說文體學[M].重慶:重慶出版社,2001.
(責任編校:王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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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2219(2010)06-0046-02
2010-03-30
李悅(1986-),女,安徽淮南人,碩士,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歐陽長鋮(1983-),男,重慶萬州人,碩士,主要研究方向為文藝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