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海沃德 能否回到從前？

編譯 · 許玫

財智人物

托尼·海沃德 能否回到從前？

編譯 · 許玫

他在2007年5月出任英國石油公司（BP）首席執(zhí)行官時表示，自己會像“一臺激光掃描儀”那樣關注安全生產問題。然而3年后，這位53歲的領導人正面臨著一生中最大的考驗

2010年4月20日，深海水平線鉆井平臺發(fā)生爆炸，11人死亡，每天上萬桶石油漏到墨西哥灣，造成美國歷史上最嚴重的環(huán)境災難。最新數據顯示，每天漏出的石油達到3.5萬桶到6萬桶。

托尼·海沃德（Tony Hayward）在委內瑞拉擔任英國石油公司領導職務時，曾發(fā)生過一名工人死亡的事件。他參加了這名工人的葬禮，工人的母親傷心地捶打著他的胸口，質問他為何不阻止這種事情的發(fā)生？為此，海沃德要求把安全生產當做工作中最優(yōu)先考慮的問題，同時在“運營時不破壞環(huán)境”。然而，為了在經濟危機期間取悅股東，海沃德不得不降低成本。利潤被擺在安全生產之前，持不同意見者遭打擊甚至被直接趕出門外。因此，公司內部人士都說，這樁事故早晚都會發(fā)生。公司各級管理部門缺乏安全意識和組織性，不重視可能發(fā)生的危險，不能有效干預潛在的事故，這些都是造成墨西哥灣嚴重事故的原因。

行事低調但不善外交辭令

海沃德是家里7個孩子中的老大。他從英國溫莎的一個語法學校畢業(yè)后，進入伯明翰的阿斯頓大學學習地質學，接著又在愛丁堡大學拿到了地質學的博士學位。1982年畢業(yè)時，幾家石油公司的獵頭找上門來，但他決心加入美孚公司（Mobile）。直到英國石油公司的首席地質學家給他打來電話，才令他最終改變了主意。

在英國石油公司的25年間，海沃德起初在北海工作，然后來到中國和加拿大的油田，1990年受聘為布朗勛爵的高級助理。海沃德曾表示，為布朗勛爵工作時，他學到了很多東西。從那時起，他就一直被當做布朗勛爵可能的接班人。

1992年，海沃德升任哥倫比亞分公司的經理；2003年成為采探和生產方面的負責人。2009年他的年收入超過300萬英鎊，其中包括200萬英鎊的獎金。

布朗勛爵制定了英國石油公司的綠色花朵徽標，并提出“超越石油”（Beyond Petroleum）的口號。盡管海沃德跟他走得很近，但兩人的行事風格卻并不相同：布朗比較張揚的個性和喜愛奢華的生活，使他獲得了“太陽王”的綽號，而海沃德則寧可躲在他的陰影下。

布朗勛爵領導下的公司太過自得意滿，出現了一系列的挫折，尤其是2005年德克薩斯城煉油廠的爆炸，造成15人死亡，170人受傷，公司被美國職業(yè)安全和衛(wèi)生條例管理局罰款8700萬美元。2006年，海沃德曾公開批評公司的領導層，不過導致布朗勛爵提出辭呈的是他個人的丑聞：挪用公司錢款包養(yǎng)了一個加拿大男友。

上任后，海沃德抓緊時間組建了一個新的從“基礎做起，回歸石油”的領導班子。這么做遭到了一些高層經理人的抱怨，說他是布朗勛爵的門徒，只會讓公司團團轉。在上任6周后，海沃德作為公司一把手接受采訪時表示：“我想應該在業(yè)界制定新的安全生產基準。我們必須有一個不讓員工受傷或死亡的工作環(huán)境?！?/p>

然而，墨西哥灣事故將海沃德拖到聚光燈下。他的一系列說辭遭到了猛烈炮轟，例如他曾經抱怨說：“我們做了什么會陷入這場危機？”聽上去好像英國石油公司才是受害者；他還說：“阿波羅13號飛船失事了，美國也沒有終止空間探索??！”事實上，這兩者有很大不同：阿波羅13號有技術上的創(chuàng)新，況且3位宇航員安然回到地球；而石油泄漏造成的只能是巨大災難。更糟的是，他甚至對英國《衛(wèi)報》記者說：“墨西哥灣海域很廣闊，這點泄漏和擴散的石油相較于海水總量只能說是一點點?！比绻皇菃栴}極其嚴重，海沃德的話可稱得上有喜劇效果。為此，其助手不得不出來打圓場，說海沃德顯然沒有外交手腕，說話不會繞圈子，太直來直去而不夠圓滑。

真正的領導人應該面對現實，將所有的情況展示給利益相關者并且承擔起責任；他不需要盡量減小問題的波及面或者承諾更快地行動，而是要設定適合的預期值并加以實現

危機時度假招非議

海沃德在學校時曾擔任過足球隊隊長，現在則是西漢姆聯(lián)隊的球迷，同時他也非常喜歡帆船運動和三項全能運動。海沃德一家居住在倫敦，其妻莫林（Maureen）曾是英國石油公司的地理學家，兩個兒子分別是19歲（基蘭Kieran）和15歲（塔拉Tara）。

令人大跌眼鏡的是，在墨西哥灣石油泄漏發(fā)生時，海沃德居然還帶著兒子去英國南部懷特島參加帆船比賽，更倒霉的是，其價值27萬美元的游艇“鮑勃號”被攝影師曝光，這引發(fā)了一片口誅筆伐。美國白宮表示，這是海沃德“長期以來公共關系處理不當和失誤”的一個表現。綠色和平組織稱，這對于遭受災難的人們來說是一種“侮辱”，無異于在“傷口上撒鹽”。33歲的災民博比·皮特（Bobby Pitre）說：“我們都無法出海打漁，他卻去參加什么帆船比賽。我們倒想至少有一天可以遠離油污呢！”

英國石油公司的發(fā)言人羅伯特·懷恩隨即為海沃德辯護說，這是4月20日危機爆發(fā)以來海沃德的頭一個休息日，他只不過與家人在周末相處了幾個小時而已，大家應該給予理解。同時，公司宣布已把1.04億美元交給墨西哥灣沿岸的居民手中，包括漁民、捕蝦者、住戶和那些因污染而無法獲取收入的人。并且，公司同意拿出200億美元來補償所有因石油泄漏的受害者。

盡管如此，人們還是認為海沃德不夠重視危機，他劃著船搖曳在沒有石油污染的海面上，構成了一幅足以刺傷人們眼球的畫面。一些公關人士直言不諱地稱，海沃德此舉十分愚蠢，一個體面的公司和一個體面的領導人的形象要靠公眾的支持，一旦“失足”，就很難挽回。也有人分析說，企業(yè)領導人不像一般名流那樣注意自己的言行，他們被媒體寵壞了，一上臺就被冠以“天之驕子”的名號，直到有一天被打了一記耳光，才知道事情還有另一面。

其實這樣的老板還不在少數，例如2009年2月，Brixton商業(yè)地產集團的前任首席執(zhí)行官提姆·惠勒（Tim Wheeler）在公司即將破產的邊緣還跑到日本去滑雪，一個月后他被解職。

在危機時期選擇去度假，絕對是導致領導力失敗的原因之一。企業(yè)領導人總是把自己看作是商人而不是操作者。相比之下，一位稱職的警局局長還會和自己的警員一起戰(zhàn)斗，無法想象警局局長會在發(fā)生人質危機或恐怖襲擊的時刻還會去度假！

其實海沃德在度假時，美國總統(tǒng)奧巴馬也沒閑著。他和副總統(tǒng)喬·拜登（Joe Biden）每周末都會一起打高爾夫球，即使危機發(fā)生后也沒中斷。但美國人卻只把矛頭指向海沃德。白宮發(fā)言人更是挖苦地說：“我猜想，托尼·海沃德像他說的那樣，回到從前的生活了。然而，墨西哥灣地區(qū)的人們卻無法在度過一個周末后忘記所有的事。”談及總統(tǒng)打高爾夫球，他說，那完全是另一碼事，“我不認為美國會有人對總統(tǒng)稍微放松一下，清理自己的思路，提出異議?！?/p>

面臨“下課”？

再沒有比英國石油公司面臨的企業(yè)危機更糟糕的事了，低調的海沃德已成為眾矢之的，他能度過難關嗎？

直到危機發(fā)生時，英國石油公司一直是英國最大的公司。其9.6萬名員工遍布100個國家，英國的養(yǎng)老基金中，每6英鎊中有1英鎊給了該公司職員。危機發(fā)生后，其股值不斷下滑，股市價值約為1050億英鎊，落在了匯豐銀行的1140億英鎊之后。到6月底，公司用于該危機的資金已達26.5億美元，包括修理、除污、減壓井、補助、已付賠款等。按小時計算，危機發(fā)生以來，清理償付的費用高達每小時400萬美元！公司不得不停止持股人的分紅，并出售一些非核心業(yè)務，導致其信貸可靠度不斷下降。

據悉，盡管深陷墨西哥灣事件的影響，但英國石油公司內部還是堅信其首席執(zhí)行官托尼·海沃德能夠繼續(xù)執(zhí)掌領導大權。但也有很多人預測，海沃德將在今年圣誕節(jié)之前離職。不過業(yè)內人士表示，從投資界的情緒來看，他們比美國政界更為支持海沃德。海沃德與30多位重要的投資商進行過會談，但沒有一個人要求他必須“下課”。

被稱作“美國頭號敵人”的海沃德的確在美國政府的聽證會上表現不佳。盡管由于股價下跌，很多重量級持股人的投資額損失了一半，但他們仍然覺得，海沃德有足夠勇氣來面對美國公眾和美國總統(tǒng)的憤怒，并可盡其所能地保護集團的金融地位。近期海沃德訪問了俄羅斯和安哥拉，試圖說服當地政府官員和自己的員工，相信英國石油公司還在控制著局勢的發(fā)展。

海沃德希望7月27日之前，能給他帶來一些好消息，包括漏點的封堵和公布第二季度財政數據等。很可能公司的基本利潤較上年同期是上漲的，盡管今年頭三個月出現了下滑。當然，這些數字不包括清理墨西哥灣的費用。

很少有企業(yè)家會身處如此令人暈眩的媒體和政治風暴中。坐在英國石油公司位于美國休斯敦的總部大樓里，借著黯淡的燈光，海沃德看著機器人潛艇試圖堵住不斷噴涌的井口，海床上厚厚的泥漿正在與噴出的石油和天然氣做著拉鋸戰(zhàn)。此時，他的心中恐怕正在祈禱著這種“滅頂”（Top Kill）式的操作能最終成功。

華盛頓已將所有的責任歸咎于英國石油公司，并威脅將不讓它再參與清理工作。海沃德的一位助理表示，從來沒經歷過這么緊張的工作，不過，美國人冰冷的眼神并沒有讓海沃德倒下。同情他的人也不在少數。然而，海沃德不得不一只眼看著表，另一只眼卻恐怕要盯著他的未來了……

海沃德那句“我想回到從前的生活”被人廣泛轉引，但核心問題不在海沃德本人，而是要考慮怎么做才能給公司和利益相關者以最好的結果。在謠言和推測滿天飛的時候，董事會不可能不考慮他的接替者。

6月下旬在接受英國天空新聞（Sky News）采訪時，董事長思文凱透露說，海沃德已把應對泄漏事件的日常管理工作移交給了董事會成員鮑勃·達德利（Bob Dudley）。公司認為，“生長于美國密西西比州的達德利對墨西哥灣有很深的感情和判斷局勢的能力?！?999年英國石油公司收購美國Amoco后，達德利進入公司，并在2009年4月加入董事會。

7月15日，英國石油公司的“蓋帽”行動取得初步成功，一個重達75噸的“大禮帽”控油罩被安置在漏油的井口上，吸油船利用真空原理將控油罩內的漏油收集到船內。但這只是堵漏而不是止漏，未來英國石油公司的任務還很艱巨。

海沃德的教訓

事實上，英國石油公司不需要一位工程師來掌舵，它需要的是一位領導人。當然，工程師很重要，尤其對于美國歷史上最嚴重的石油泄漏事件而言。英國石油公司從世界各地遣送了2500名技術人員前去支援墨西哥灣的清理工作，但它必須同時清理一下組織和文化上的混亂。

對于某些公司來說，危機可以轉換成機會。英國石油公司在解決泄漏問題之后，在修補自己的名聲和經濟損失上，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就目前而言，公司不僅在安全問題上顏面掃地，還不得不背負著一個“不誠懇，以自我為中心和愚蠢”的公司形象。

危機中的CEO應該做到鎮(zhèn)定而具有緊迫感，言辭中富有信心并采取切實的行動來證實自己的信心。到目前為止，海沃德一樣也沒做到。從一開始海沃德就沒有做好充分準備，也沒有把握住問題的關鍵所在。他甚至向《華爾街日報》承認，公司沒有能阻止泄漏的技術，對付這樣的緊急情況，公司還需要做更多。海沃德試圖證明自己的能力，但局勢越來越糟糕，公司股價跌幅高達50%，達14年來最低的水平。

真正的領導人應該面對現實，將所有的情況展示給利益相關者并且承擔起責任；他不需要盡量減小問題的波及面或者承諾更快地行動，而是要設定適合的預期值并加以實現。而且，領導人也不應將責任轉嫁給他人，海沃德指責Transocean公司的設備出問題就進一步損害了自己的形象。作為首席執(zhí)行官不愿承擔責任，又怎能指望別人能承擔責任？公眾不會盼望什么奇跡，他們只希望能看到每一個可能的步驟，來防止事故發(fā)生或者使事故得到控制。真正的領導人在事故發(fā)生后，應快速道歉并承擔起責任，然后把注意力放在受害者身上。

某些領導人在明著為海沃德流下“鱷魚的眼淚”、背地里竊笑之前，也要學會吸取教訓。自信的首先前提是承擔責任，領導人必須學會大聲說出三個字：“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