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黎明

在亞洲的中心地帶,有一個巨大的隆起,像是整個亞洲高高挺起的脊梁。而亞洲大陸幾條著名的山脈——喜馬拉雅山脈、喀喇昆侖山脈、昆侖山脈、天山山脈、興都庫什山脈都不約而同地在這里聚首,從而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山結(jié),這就是與青藏高原同稱“世界屋脊”的帕米爾高原。

從中國最西部的城市喀什出發(fā),沿314國道向更西處行進,經(jīng)過埋葬著維吾爾族偉大學(xué)者麻赫穆德·喀什噶里的靈秀村莊烏帕爾及被來往行人稱為“老虎口”的險要關(guān)隘蓋孜峽谷,就到了高山湖泊喀拉庫勒湖以及她的姊妹湖布倫庫勒湖、綠弓湖的身邊。如果把帕米爾高原比作美麗的少女,那么,這些湖泊就是她明亮的眼眸,它們的存在讓原本冷峻的高原變得含情脈脈,豐嬈多姿。

帕米爾高原大約在2.4億年前,由于板塊運動,分離出來的印度板塊以較快的速度向北移動,因為擠壓,板塊北部發(fā)生了強烈的褶皺斷裂和抬升,促使昆侖山和可可西里地區(qū)隆生為陸地;到了距今7000萬年前,喜馬拉雅造山運動進入活躍期,終于在歐亞大陸的心臟地帶,造就了雄奇險峻的帕米爾山結(jié),這就是我們現(xiàn)在所看到的冰封雪嶺。構(gòu)造活動形成了許多山間斷陷洼地,包括后來氣候變暖,冰川消退和行走、泥石流等堆積物的堰塞,都很自然地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湖盆,它們接納著四周高山上的冰雪融水,漸漸形成了湖泊?？瓗炖蘸褪谴笞匀辉谇f年釀造出來的帕米爾高原上最為甘美的一杯瓊漿。

喀拉庫勒湖,翻譯成漢語是“黑湖”的意思,海拔3600多米,湖深約30米,湖的面積倒不大,大約10平方公里。和新疆其他的高山湖泊一樣,喀拉庫勒湖也是一座冰蝕冰磧湖。但是,由于帕米爾高原的與眾不同和地處中國最西極的地理位置,這個高山湖泊被賦予了更多的傳奇色彩和豐富的內(nèi)容。有人說,第一眼看到這座高山湖泊的時候,感覺不到那種驚心動魄的美,但真正看過它之后,才驀然感到這泓高山湖泊的美,是含蓄的、平和的,需要慢慢地品味和感悟。

塔吉克人的諺語說:人的肚臍在肚皮上,世界的肚臍在帕米爾。在世界上再沒有哪個地方的山脈像帕米爾高原這樣獨特:群峰聳立,延展萬里,高高的雪峰融化出的無數(shù)細(xì)流,也由此分流四面八方,所以帕米爾還被稱為“萬山之宗、萬水之源”。新疆雖有不少的高山湖泊,然而卻沒有哪一個湖泊能比喀拉庫勒湖的高度更高——據(jù)了解,新疆申報世界自然遺產(chǎn)“新疆高山湖泊”,由四個湖泊打包組成,即阿爾泰山友誼峰南坡的喀納斯湖、天山中段博格達峰北側(cè)的天山天池、西天山斷陷盆地的賽里木湖和帕米爾高原上的喀拉庫勒湖,其中天山天池海拔1910米、喀納斯湖1347米、賽里木湖只有2073米,以喀拉庫勒湖的海拔高程,絕對是四座湖泊中海拔最高的湖泊。

處于如此高度的喀拉庫勒湖,似乎更應(yīng)該是山峰環(huán)繞、險峻幽冷、高深莫測。但是,真正登上帕米爾高原來到喀拉庫勒湖邊時,我們才發(fā)現(xiàn),喀拉庫勒湖完全不像其他任何一處高山湖泊,它并不在山的懷抱里,也沒有冰川刨蝕中刀砍斧鑿般的痕跡,因而缺乏那種陡峭的氣勢。它只是安靜地背靠著冰山之父——慕士塔格峰,面對著平坦開闊、美麗如畫的蘇巴什草原,整個湖泊就像一面熠熠閃光的明鏡,鑲嵌在帕米爾高原上,倒映著慕士塔格雪白的峰冠。高原之上、白云之下,喀拉庫勒湖看上去是那么舒展、平坦,好像沒有任何可隱藏的秘密,而且非常容易親近——它距離盤旋而上的中巴公路只有幾十米之遙,游客隨時可以來到它的身邊,在沙灘上戲水、騎馬,或者觀賞云霧中的大山高峰。

踏過湖邊一塊塊碧綠的、間或開著紫色和黃色小花的草甸,我們可以走到慕士塔格峰下的登山大本營,也可以一直往上,探尋這座湖泊誕生的秘密——雪線之下可以隱約望見礫石層,盛夏之時,在礫石的縫隙間,不斷有陽光融化的冰雪慢慢滲流,漸漸地匯成小溪,在遇到陡坡時還會形成瀑布。在幽藍的冰柱和潔白的積雪中,那細(xì)小的瀑布水流,透著冰雪的清潤純凈。再往下,小水流就到了有苔蘚植物的山坡,開始匯成小河。在前行的途中,有一些水流就近流入了登山大本營附近的綠弓湖,有一些水流潛入到草甸,成了一汪一汪的水洼,快活地奔入了喀拉庫勒湖懷中。

當(dāng)然,喀拉庫勒湖之所以能為歷史所牢記,和它身處絲綢之路要道不無關(guān)系。從古至今,那條貫通東西的古道都從它的身邊經(jīng)過,許許多多的歷史名人也從它身邊經(jīng)過,注視它,記錄它,讓它有了故事、有了傳說,有了讓人蕩氣回腸的回味和記憶。

傳說中最早見過喀拉庫勒湖的是周穆王,據(jù)說他在湖邊還會見了自己的同宗赤烏國國王。有準(zhǔn)確記載的是東晉的法顯、北魏的宋云,他們根據(jù)當(dāng)?shù)匕傩盏膫髡f,將這個湖叫做“毒龍池”。唐玄宗時安西都護副將高仙芝率一萬大軍越過薩雷闊勒嶺南征小勃律時,也曾路過這里。據(jù)說成吉思汗在阿富汗興都庫什山下召見來自中原的長春真人,請教長生不老之秘訣時,長春真人同樣在這個湖邊停留過……

唐玄奘西天取經(jīng)時在喀拉庫勒湖邊有過美好的回憶,他在《大唐西域記》里這樣形容喀拉庫勒湖:“波迷羅川中有大龍池”,“據(jù)大蔥嶺內(nèi),當(dāng)瞻部洲中,其地高也。水乃澄清蛟鏡,莫測其深,色帶青黑,味甚甘美。”又說這里“潛居則鮫、魚、龍……;浮游則鴛鴦、鴻雁、鶼……諸鳥大卵遺棄荒野,或草澤間,或沙渚上?！?/p>

想來唐玄奘也是很有些浪漫情懷的,看到如此清澈秀美的湖水,就覺得這里應(yīng)該是魚龍鶼鳥的天堂,甚至還說這里有“鮫”?！磅o”是中國神話傳說中生活在海中的人魚,其淚珠能變成珍珠,可織水成綃,即鮫綃,后人用來指薄紗。

當(dāng)然,我們無法得知當(dāng)時的喀拉庫勒湖是不是魚兒鳥兒的天堂,但今天的喀拉庫勒湖絕對是靜默的,沒有那種“魚龍潛躍水成文”的熱鬧:相反,人們根本無法在湖中找到生命的跡象,好像那些傳說中的禽鳥魚龍,都已隨著歲月消失無蹤了。倒是法顯和宋云說的毒龍池,有一點可信——喀拉庫勒湖和布倫庫勒湖僅僅隔了一道山梁,卻一個冷寂,一個熱鬧;一個絕無生物,一個水鳥云集、魚翔淺底。當(dāng)?shù)鼐用裾f,這是因為喀拉庫勒湖有水怪的緣故。水怪到底是什么呢?隨著喀什旅游的不斷升溫,喀拉庫勒湖水怪之謎也成了人們繼喀納斯湖怪、賽里木湖水怪之后探討的又一個話題。這些話題似乎在兆示,凡新疆的高山湖泊,都有神秘莫測的奇異水生物在活動。

喀拉庫勒湖雖然沒有孕育什么生命,但它自身就有著旺盛的生命力,用獨有的方式展示著多彩與風(fēng)姿:每天清晨和傍晚,都有游客一邊享受著湖邊柯爾克孜族牧民提供的風(fēng)味飲食,一邊等待著那湖水變幻的時刻,這是喀拉庫勒湖最引人入勝的時候。由于富含礦物質(zhì),加之水深和湖邊地理條件的綜合作用,喀拉庫勒湖還是一個變色湖,天氣晴朗時,湖水會呈現(xiàn)出柔和的碧綠色或是湛藍色;而當(dāng)天色轉(zhuǎn)陰或者閃電雷鳴時,湖水的顏色會在瞬間變深,甚至色如墨染,成為名副其實的黑湖;若在清晨日出,湖水還會隨著陽光的變化而不斷變幻出銀灰、湛藍、淡黃和橘紅的顏色。

帕米爾高原上的原居民柯爾克孜族牧民說,喀拉庫勒湖是西王母梳妝的鏡子;但高原上另一個原居民塔吉克族人則說,喀拉庫勒湖的水是仙女的眼淚。我想,喀拉庫勒湖一定是仙女幸福的眼淚聚成的,不然,它為什么那么溫情、澄澈,而且一天之中,還會隨著天氣和陽光的變化而變換顏色,仿佛是隱藏著心事的少女,忽而顰眉、忽而微笑。也正因為有了這多情的眼淚,高原之上,冰山之下才長出了碧綠的植被,繁衍出了珍禽異獸——據(jù)統(tǒng)計,帕米爾高原大約生長著120多種植物和動物,那精靈一般的馬可波羅盤羊、敏捷高貴的雪豹、美麗驕傲的雪雞、喜歡在山谷間行走覓食的棕熊……都曾與悠然自得的牛羊一樣,在湖邊低頭飲用甘甜的雪水;而冰山上的高原雪蓮和湖邊爛漫開遍的青蘭、紫草相互呼應(yīng),讓帕米爾在整個夏天都燦爛無比。

因了喀拉庫勒湖,生活在湖畔的柯爾克孜族、塔吉克族牧民們,也因此有了更好的職業(yè),那就是當(dāng)業(yè)余導(dǎo)游,或者開發(fā)旅游家庭。在美麗如眼眸的喀拉庫勒湖邊,游客們可以在冰山牧家小憩,品嘗民族特色小吃和高原綠色食品;也可以沿湖而上,到達慕士塔格登山大本營,實地考察冰山,觀賞長達50公里的“冰蛇”,以及形狀各異的冰塔、冰漬石、冰瀑布等。也正因如此,帕米爾高原上的喀拉庫勒湖和慕士塔格峰,如今都成了中外游客們所向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