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斌,夏勇子
(1.山西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山西太原 030006; 2.武漢商貿職業(yè)學院素質教育工作部,湖北武漢 430205)
環(huán)境侵權訴訟證明標準問題研究
李俊斌1,夏勇子2
(1.山西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山西太原 030006; 2.武漢商貿職業(yè)學院素質教育工作部,湖北武漢 430205)
在證明標準本身概念上,學者們的爭論已不多。但在證明標準的具體設計上,卻是眾說紛紜。從證明標準的三種模式入手進行分析,繼而提出蓋然性的訴訟證明標準,考慮到我國傳統(tǒng)的訴訟證明標準存在的內在缺陷,特別是在對待環(huán)境侵權這樣特殊的訴訟,必須在我國建立針對不同性質不同對象的有區(qū)別的證明標準去實現不同訴訟的公平正義的目標。
證明標準;環(huán)境侵權訴訟;蓋然性
我國現行的民事證據規(guī)則,在對環(huán)境侵權訴訟這樣的特殊侵權訴訟中,雖然規(guī)定了舉證責任倒置和因果關系推定的內容,但適用與一般民事侵權訴訟相同的“高度蓋然性”的證明標準則不大適宜,也與世界各國通行的證明標準多元化規(guī)則相悖。
(一)證明標準的基本界定
對于證明標準的界定,兩大法系有著較為明顯的區(qū)別。在英美法系國家,證明標準被理解為負有證明責任的一方當事人,就其對主張的事實予以證明應達到的水平、程度或量。亦即為了避免遭到于己不利的判決,負有證明責任的當事人履行其責任必須達到法律所要求的程度。英美法系國家對普通民事案件的最低限度的證明要求是“蓋然性占優(yōu)勢”標準。而在大陸法系國家,從其立法規(guī)定來看,它是指法官通過對證據的審查判斷所形成的“心證”程度,當“心證”達到深信不疑或排除任何合理懷疑的程度,便形成確信。由此可見,大陸法系的證明標準是與法官的自由心證相聯系的,它對于案件的證明要求更多的是“高度蓋然性”的標準。從兩大法系的相關規(guī)定來看,證明標準應是衡量證明主體的證明活動是否達到證明要求及具體達到何種程度的準則和標尺。
從對證明標準的界定中,我們可以發(fā)現,證明標準其實包含有實體和程序兩方面的意義。從實體上講,在證據的審查判斷問題上,不同證明標準的設計將會直接影響到案件最后處理結果的走向;從程序上講,證明標準是證明任務完成從而證明責任得以御除的客觀標準。
(二)證明標準與相似概念的比較
1、證明標準與證明要求
關于證明標準和證明要求,學者們在論述的時候,更多地是把兩者等同起來進行考慮,認為兩者密切相關、甚至等同。但在訴訟法學者或證據學研究專家看來,這兩者是有區(qū)別的。對這兩個概念的不同認識,恰恰表明了人們在證據規(guī)則的適用和采納方面認識上的差異。
把上述兩個概念等同起來的學者認為,證明標準,是指法律規(guī)定的運用證據證明待證事實所要達到的程度的要求①。而證明要求,又稱為證明標準,是指按照法律規(guī)定認定一定的事實或者形成一定的訴訟關系對訴訟證明所要求達到的程度或標準。它所解決的問題是確認在何種證明狀態(tài)下可以采取某一訴訟行為,啟動某一訴訟程序或者實現某一訴訟結果,這種證明狀態(tài)體現為一定質的和量的證據所能達到的揭示全部或部分案情的明晰程度②。
看似相同的表述,在訴訟法學家眼里看來有較大的不同。在性質上,證明要求具有明顯的主觀性,而證明標準具有更強的客觀性;在內容上,證明要求比較抽象、籠統(tǒng),而證明標準相對具體;在導致的結果上,證明要求導致的結果是證明責任的分配,而證明標準導致的結果是實體責任的承擔。
2、證明標準與證明責任
對證明標準和證明責任的概念厘清,應該說,在學者中的爭論是不大的,基本上對兩者有較為清楚的論述,但也有學者認為,證明標準和證明責任本質上是一物兩面的概念,它們是從不同的角度就同一訴訟現象進行考察所得出來的不同概念③。不能說這種將兩者等同起來的論述有什么錯誤之處,但該種論述沒有把兩者的本質屬性揭示出來。
在對證明標準和證明責任進行比較之后,可以看出兩者在如下三個方面的差異。首先,在性質上,證明標準只是衡量訴訟證明活動對案件證實程度的一把法律標尺,它是法律預設的,旨在當法官判定某一證據的證明力出現困難時,可以予以運用的一把尺子,它應該是客觀和具體的,即便于操作和運用。在某一證明標準設定之后,訴訟當事人所要做的,就是根據舉證責任的分配來使自己的舉證達到證明標準。證明責任的存在,即是立法者在追求司法公正的思想指導下,為便于最大限度地揭露案件真相和平衡當事人的利益而作出的選擇,可以說,證明責任的存在是人類在不斷完善認知手段和提高工具質量仍無法發(fā)現事實的情況下所采取的一種克服有限理性的制度性保障措施,是一種無奈的法律技術或方法。其次,在內涵上,證明責任是一種風險分配和責任承擔機制。即在當案中事實處于真?zhèn)尾幻鞯臓顟B(tài)時,法官將某一不利益的后果分配給某人的法律依據,這與作為“標尺”衡量證據的證明標準是不同的。最后,在訴訟地位上,證明標準的意義在于衡量當事人的舉證是否達到了勝訴的標準,它是法官認定證據證明程度的依據和作出判決的前提條件,證明責任的設置作為一種法律規(guī)定是存在的。但它的運用存在于訴訟中的要件處于真?zhèn)尾幻鞯臓顟B(tài)。證明責任的分配是立法者的一種價值取舍問題。
(三)證明標準的特征
證明標準是判斷證明主體運用證據進行證明活動是否達到要求的一桿“標尺”。由于在不同的訴訟中,存在著不同的訴訟主體,并且即使在同一的訴訟過程各訴訟階段所要求的證明標準是不同的。此外,證明標準作為一個整體,是法官用來判定證據證明力的客觀標準,在這一點上,應具有統(tǒng)一性。故,可以歸納出證明標準的兩大特征:多樣性和統(tǒng)一性。
證明標準的多樣性表現在訴訟主體的多樣性和訴訟階段的遞進性。在我國三大訴訟法當中,訴訟主體的標準是不相同的,即使在同一訴訟程序,訴訟庭審前后的標準也具有一定的差異性,訴訟主體的不同,意味著訴訟主體所享有的權利義務是不一樣的,那么,該訴訟主體在舉出證據來支撐自身觀點時,法律規(guī)定的證據責任是不同的,也就表明對證據的證明力大小方面是有不同要求的;同時,訴訟階段的遞進性也決定了證明標準的多樣性。因為每個訴訟階段都有其證明任務,并且每個階段需要證明的內容也呈現不同的特征,需要運用證據來支撐的內容是有差別的,因而各自的證明標準不盡相同。
證明標準的統(tǒng)一性主要反映在事實和法律這個證明標準統(tǒng)一的基礎上。任何訴訟主體的證明活動是以一定的證據為基礎的,盡管在證明標準的要求上可能會存在高低不同,但必須以事實為根據這一點是共同的。同時,不同的法官在判定證據證明力大小時會以相同的證明標準來予以衡量,故,從該意義上來講,證明標準又具有統(tǒng)一性特征。
(四)證明標準的價值內涵
當涉案事實處于真?zhèn)尾幻鞯臓顟B(tài)時,法官為了判決的公正作出,就必須要求一方當事人提供證據來辨明真相,也就是要在當事人之間進行舉證責任的分配。在確定該問題后,就會面對當事人提供的證據證明力大小進行判定的問題,即證明標準的設計。從對案件事實的發(fā)現程度的角度,可以總結出證明標準的一些價值內涵。
第一,證明標準能有效保障訴訟正義的實現。正義的實現有實體和程序兩方面的內容,證明標準可在這兩方面發(fā)生作用,可以說,證明標準就是向著正義而生的,正義是其終極追求。證明標準作為一個純粹程序法的概念,從來沒有也不應停滯在其本來的意義上,作為按照程序自身和保障實體正義的需要而設置和運作的證明標準,在保障正義得到彰顯的同時,自然而然也就成為正義的一部分。同時,證明標準作為“形式理性”的一部分,它的存在并不依賴于實體的存在,在訴訟中不僅體現著對實體內容的客觀規(guī)制作用,而且擔負著以程序正義推動實體正義的功能。
第二,證明標準能有效保障訴訟效率的提高。公正與效率是司法永恒追求的價值目標。訴訟效率的提高不是訴訟程序的簡化,而應是建立在完備的訴訟程序基礎之上的。證明標準的有效設置可以使庭審程序在更規(guī)范的基礎上進行運作,避免因程序自身設置的不合理而導致訴訟的煩瑣,拖延訴訟時間。同時,在保證訴訟程序的完善情況下,當事人對于訴訟的結果也是誠服的,這也就能保證訴訟效率。
(一)客觀真實
為了作出公正裁判,必須去完全把握案件真實情況,這是我國傳統(tǒng)訴訟證明理論證明標準的通說堅持的觀點。一直以來,我國的訴訟法要求法官斷案做到“案件事實清楚,證據確鑿充分”??陀^真實證明標準在司法實務界廣泛沿用。
主張客觀真實的學者從馬克思主義認識論出發(fā),認為認識可以反映客觀世界,可以再現客觀世界。對于已經發(fā)生的案件事實,可以通過人的主觀努力,去完全挖掘案件真相。但是,隨著人們對訴訟價值和訴訟規(guī)律科學認識的日益深入,以及對通過正當程序發(fā)現真實的日益重視,客觀真實的證明標準受到了較大的質疑。
“客觀真實”模式是以預設了客觀外在對象為其理論基礎的,人們對于客觀外在的自然世界事實的認識是否真實,最后可依據感性經驗進行驗證。這種預設,實際上是在過分強調人的主觀能動性。從訴訟法學的角度來看,客觀真實證明標準不適應民事訴訟自身特點,堅持該標準將會導致強化法官職權主義的傾向,有違民事訴訟的機理。因此,證明標準不應追求客觀真實。
(二)主觀真實
主觀真實模式并非指法官所認定的事實是其主觀的內容,它所反映的仍是客觀的案件真實,只不過在這種客觀真實的認定上,各種主觀因素,如認知水平、情感心態(tài)、價值觀念等等對這種認定產生了影響。
主觀真實蘊涵了較多的法官個人的“心證”于其中,這種隱藏法官“心證”于其中的認定方法需要法官具備較高的職業(yè)素養(yǎng),否則,效果將不佳。
(三)法律真實
對于再現事實的認定的程度標準,是以較為寬泛的還是較為嚴格的標準呢?我們說,只能設立一個法律上的真實性程度標準,基于法律的價值判斷在各種不同的事實紛爭之中來確認法律上的事實。并且,自然界中的事實,只有賦予了法律意義,才具有法律事實的屬性。
程序公正、正當是法律的基本價值,在這一價值指導之下,可以確定確認證據的基本規(guī)則,并在該規(guī)則之中形成舉證證明所應達到的標準。該種標準既不能是法官個人的恣意,也不應是完全的客觀真實,而只能是依據法律規(guī)定,法官較有限度把握的法律真實。這也是民事訴訟中所應采納的證明模式。
(一)英美法系的“蓋然性占優(yōu)勢”標準
所謂蓋然性,是指有可能而不是必然性,或者說是一種可能的狀態(tài)。來自英美法系的蓋然性占優(yōu)勢標準一般是指:對于有關的訴訟主張或事實,當事人提出的證據資料必須使法官或陪審團確信其成立或存在的可能性大于其不成立或不存在的可能性,即法官或陪審團確信其有的可能性大于信其無的可能性④。因此,可以說,蓋然性占優(yōu)勢標準就是在判斷雙方當事人所舉證據的蓋然性大小的基礎上決定說服力強的,蓋然性占優(yōu)勢的一方當事人的主張可以成立的一種標準。
在對雙方當事人所提供的證據的證明力進行比較的前提下,一方當事人提供的證據達到何種程度才算是達到了優(yōu)勢證據的標準,這是值得探討的問題,英國在民事訴訟的證明標準上采用的是“蓋然性權衡”證明標準,即在案件中,負有法定證明責任的當事人只要表明其主張事實上的真實性大于不真實性即可。美國一般民事訴訟證明標準為優(yōu)勢證據標準或蓋然性優(yōu)勢標準,其通常采用兩種方式來描述證據優(yōu)勢。一類是文字描述,類似于英國蓋然性權衡的標準,另一類是數字刻畫,即運用數學知識,尤其是概率知識來解釋證據優(yōu)勢。但真正從民事訴訟的特點,從當事人權利義務平衡這一點來考慮,證據優(yōu)勢中的優(yōu)勢應當是在對雙方當事人所舉證據的證明力的比較中得出的,它是一種對比,一種評價和權衡。
當然,英美法系的“蓋然性占優(yōu)勢”標準是與其實行的當事人主義訴訟方式相聯系的。它強調當事人在庭審中的積極主動地位和法官或陪審團的消極被動地位,法官在當事人當中起中立的裁判作用。這種證據判定標準對于效率的提高和訴訟公正的實現是有重要意義的。
(二)大陸法系的“高度蓋然性”標準
大陸法系國家民事案件的證明一般堅持“高度蓋然性”標準,即依據日常經驗可能達到的那樣的高度,疑問即可排除,從而產生近似確然性的可能性。高度蓋然性標準一般要求事實裁判者的內心確信要達到排除合理懷疑的程度。
大陸法系國家采用的此種證明標準是與其在訴訟中堅持的庭審方式密切相關的。盡管一直在呼吁庭審改革,但法官主導庭審過程的做法仍在實行。庭審活動常常處于法官的職權控制之下,在庭審活動中主要是由法官依職權進行證據調查活動,從調查的結果上形成內心確信,當法官的該種內心確信達到相當高度時,便促使法官對某一案件事實進行認定。
由于我國三大訴訟法均采用“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的證據認定規(guī)則,并且這種接近“客觀真實”的證明標準是不適應訴訟改革方向的,故,我國學者提出了“高度蓋然性”證明標準的概念,該概念也在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guī)定》第 73條予以了承認,也是我國現行民事訴訟證據的證明標準。
(三)兩種證明標準對發(fā)現事實的不同功用
證明標準的確立實際上就是告訴了人們法律將在一個什么樣的標尺范圍內來發(fā)現案件事實,法官將持一個什么樣的標準來認定案件證據并據此做出裁決??梢哉f,不同的證明標準在發(fā)現案件事實的功用上是不同的。
大陸法系和英美法系的兩種證明標準在發(fā)現事實上有各自的優(yōu)勢。崇尚職權主義訴訟模式的前者,習慣于法官的調查取證和法官在證據證明力上的嚴格苛求,在重事實內容的同時,冀希當事人舉證的證據能十分接近案件真相,否則將不會得到法庭的支持,當事人就會面臨敗訴的風險。高度蓋然性的證明標準正是這種要求的映照。它對于十分充分地發(fā)現案件事實是有益的,也是有利于實體公正的實現,但與此同時,它卻增加了當事人的訴訟成本,也易導致司法腐敗現象的產生,更為關鍵的是,它可能只是一種難以實現的“空中樓閣”,這種證明標準有其自身的缺陷。
在采用當事人主義訴訟模式的英美法系國家,蓋然性占優(yōu)勢的證明標準極大地降低了當事人舉證的難度,是當事人為主導的庭審方式的充分體現,它尊重了當事人的權利,平衡了當事人之間的利益沖突,是與當今庭審改革的趨勢較為相符的。相應地,該種證明標準就不像大陸法系國家所采用的證明標準那樣更接近于案件真實的再現。
基于兩種不同證明標準在認定事實上的不同功用,我國民事訴訟法特別是環(huán)境侵權訴訟這樣的特殊訴訟在證明標準的設計上應著重予以考慮。
(一)我國訴訟證明標準的現行規(guī)定
就我國現行的訴訟法規(guī)定來看,要求案件事實必須能夠證明案件的真實情況,達到主客觀的統(tǒng)一。不管是民事訴訟還是刑事訴訟,都要求法院在認定案件時達到“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的程度。如我國《民事訴訟法》第 153條規(guī)定:原判決認定事實錯誤或原判決認定事實不清,證據不足,裁定撤消原判決,發(fā)回原審法院重審,或者查清事實后改判。盡管我國的訴訟法沒有在法律條文中明確寫明證明標準,但絕大多數學者認為我國現有的訴訟法實質上是規(guī)定“客觀真實”的證明要求的。這種較高的證據證明標準是一個無法達到的、絕對的證明標準,并不能最優(yōu)地指導審判實踐。
我國 2001年 12月發(fā)布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guī)定》第 73條賦予了法官在當事人一方提供的證據的證明力明顯大于另一方時,可認可該證明力較大的證據,據此,學者們普遍認為最高人民法院確立了“高度蓋然性”的證明標準,并且最高人民法院在該《證據規(guī)定》的起草說明中也持這一看法,認為“《證據規(guī)則》第73條規(guī)定了民事訴訟中的證明標準”。
(二)環(huán)境侵權訴訟證明標準的特殊要求
我國采取單一的證明標準于民事訴訟和刑事訴訟之中,沒有區(qū)分不同的訴訟在證據制度上的不同要求,很明顯,是不完全合適的。環(huán)境侵權訴訟作為特別訴訟,有其自身的特殊要求,在證明標準上也是如此。單一的證明標準是存在一些問題的。
我國現行的民事證據規(guī)則,考慮到環(huán)境侵權訴訟的特殊性,規(guī)定了舉證責任倒置和因果關系推定的內容,但在證明標準方面沒有與之相適應的制度設計,不能不說是個遺憾。由于環(huán)境侵權具有歷時性長,后果危害嚴重,損害不易發(fā)覺等特點,通過訴訟的方式來管制環(huán)境侵權是需要下較大的功夫。高度蓋然性的證明標準在舉證上的及其嚴格規(guī)定性,忽視了環(huán)境侵權訴訟中原被告雙方地位、力量懸殊的事實,如若對原被告適用同樣的證明標準,則不能達到原被告利益的平衡。在訴訟成本上也增加了當事人的負擔,并且最后的結果很有可能不是當事人都期望的。
現在的問題是:我國《證據規(guī)則》在第 4條對舉證責任倒置以及因果關系等方面作出的規(guī)定會對環(huán)境侵權訴訟的證明標準帶來何種影響?高度蓋然性能否完全適用于環(huán)境侵權訴訟?利益衡平原則如何在環(huán)境侵權證明標準中得以體現?
只要具體地分析我國環(huán)境侵權訴訟的特點以及一般民事訴訟中高度蓋然性標準的內涵,就會發(fā)現,高度蓋然性證明標準無法滿足利益均衡的要求,必須根據環(huán)境侵權訴訟的特點確立相應的證明標準。
在環(huán)境侵權訴訟的證明標準的設定上應充分考慮環(huán)境侵權訴訟的特殊性,從環(huán)境侵權構成要件入手有區(qū)別地確定程度不一的證明標準。
首先,在損害事實方面,應確立高度蓋然性的證明標準。根據我國民事訴訟法以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guī)定的內容,受害者在提起環(huán)境侵權訴訟時并非不負擔任何的舉證責任,其仍需對損害事實提供證據來予以證明。受害人在提出損害事實及主張損害賠償上必須確立非常高的證明標準。是否受到損害以及在多大程度上受到損害應該來說,沒有人比受害者更清楚的了,受害者也更易于在此方面舉出證據,這是基于利益衡平原則的必然結果,同時,該嚴格證明標準的提出也是防止濫訴的舉措。
其次,在因果關系方面,也應確立高度蓋然性的證明標準。由于實行舉證責任的倒置,侵權人負有提供證據來證明損害與其行為無關以期達到免除自身責任的效果。在因果關系的判定上,侵權人顯然負有更多的對其行為進行說明的義務,侵權因果關系構成的復雜性,技術上的專業(yè)性等特點非一般人所能說清,況且,因果關系的證明也是侵權人是否應承擔責任的關鍵,故,在此方面對侵權人應確立此證明標準。
最后,在侵權行為和主觀過錯方面可確立蓋然性占優(yōu)的證明標準。在行為人的排污致使環(huán)境遭受損害方面,我國環(huán)保部門對相關的企業(yè)設定有專門的檢測、監(jiān)控標準,侵權人的舉證責任也有較具操作性的考察;在主觀方面,環(huán)境侵權訴訟的無過錯責任原則也是在司法實踐中容易認定的,故,在上述兩方面確立程度較低的證明標準是較為合適的。
(三)證明標準適用的判斷
證明標準一旦確定,裁判者就有責任按照既定的證明標準評價裁判結果,認定有爭議的案件事實。當案件的事實清楚,證據充分,當事人舉出的證據證明力很強時,法官當然容易按照證明標準的要求去認定案件事實;但當一方舉出的證據證明案件事實存在,又被另一方舉出的證據予以削弱,在此情形下,法官感到認定待證事實的存在尚無十分把握時,對如何準確把握證明標準陷入了困惑之中。
如何對法官的心證過程和證明標準的適用進行研究,或者說,以何種方法、何種標準評價、確認原審法官認定事實時適用證明標準是否正確就是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有人提出以第三者控制的模式來驗證法官適用證明標準是否正確,即當一個有理性的第三者從既定的證據中能夠獲得待證事實存在或不存在,或真?zhèn)尾幻鞯男淖C時,審理案件的法官也應當獲得同樣的心證,否則,表明法官在適用證明標準時出了差錯。對于第三人的標準,也有人提出了異議,認為作為獨立斷案的法官是不應當受外界的影響的。
應當說,第三人標準有其合理性。證明標準的確定,任何一個獨立而公正的法官是能夠作出不說完全相同也應是基本相同的評判。采用第三人標準也不是對法官獨立斷案的干涉,故,在實踐中可采用此標準。
考慮到環(huán)境侵權訴訟的特殊性,一般民事侵權訴訟的高度蓋然性標準的不完全適用性,有必要針對我國環(huán)境侵權訴訟來設計其具體證明標準。
(一)證明標準設計的邏輯理路
通過分析,我們知道,我國現行訴訟法對證明標準不分層次,對證據蓋然性的大小,優(yōu)劣不加區(qū)分的做法已確實不合時宜了。因此,細化證明標準,使之易于操作和掌握,突破“證據確實、充分”這一難以達到的標準,建立新的證明標準體系具有重大意義。
第一,證明標準應當是一種具體、明確和可操作的證明標準。因為證明標準的確立是要解決法官在斷定當事人證據證明力大小時遇到的困難。它應當很明確地告訴當事人提出的證據應達到什么樣的程度、法官在運用時將掌握一個什么樣的度,特別是在環(huán)境侵權訴訟之中。
第二,證明標準應按平等原則預設。證明標準應當在最大限度地保障人們的平等與自由的基礎上進行設計,因為證明標準的設計目的在于定紛止爭、實現司法的公平正義,每個當事人在法庭上應視為平等的個體,對證明標準的設計也應突出當事人在訴訟過程中地位的平等、機會的平等等等。
第三,證明標準應按訴訟的不同性質和不同的程序來設計。對于民事訴訟和刑事訴訟,其證明標準應有明顯的差異,后果的要求或程度應高于前者。在民事訴訟之中也應區(qū)分有一般民事訴訟證明標準和特別的證明標準。此外,在同一程序中每個訴訟階段的證明標準也應有區(qū)分。
第四,證明標準還應是在目前條件下能夠達到的標準。證明標準的設計不應是“理想”狀態(tài)的,應考慮當前的訴訟資源和訴訟成本的結果,還能夠體現出維護當事人利益的一面。
(二)證明標準的操作原則
證明標準的應用是法官主觀認識、判斷的過程,但這種認識和判斷不應是隨意的,法官對蓋然性高低的判斷要受法律關于證據證明力規(guī)定的限制,還要受證據種類和數量的限制,此外還要受經驗法則和或然率的限制。遵守這些規(guī)定是為了更好地適用證明標準。
首先,證明標準的操作要遵守正當法律程序的原則。因為證明標準的設定是從證據的采用角度出發(fā)的,是為了實現司法的公正,這與此原則不謀而合。其次,證明標準的操作要遵守自由心證原則。已設計的證明標準畢竟只是一個度的問題,它需要法官去把握,法官應從中立者的立場來評判當事人的舉證,在內心對哪一證據達到確信時即可予以采納。最后,證明標準的操作要遵守司法審查的原則。證明標準的運用過程,是法官基于自由心證的原則來認定采納證據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權力主體的權力得到了很好發(fā)揮,法官的自由裁量權得以體現,為防止權力的濫用,對權力予以司法審查是正當的。
(三)證明標準具體設計思考
從我國環(huán)境侵權訴訟的特殊性出發(fā),從比較大陸法系和英美法系在證明標準問題上的不同觀點、立場,可以考慮根據案件的不同性質和不同的審理程序去采用不同的證明標準。
第一,確立蓋然性占優(yōu)的證明標準
從高度蓋然性和蓋然性占優(yōu)的證明標準對比出發(fā),可以發(fā)現后者更具有實際效果。如果說我們還堅持高度蓋然性的證明標準,則只能表明我們仍未從“客觀真實”的陰影中走出來,而事實已經說明,一味的追求高度的內心確信只會導致極端訴權主義,并且這也與我們正在推崇的審判方式改革,減少法官的職權主義色彩,增強當事人主義訴訟地位是不符的,更為關鍵的是不適應環(huán)境侵權訴訟的要求。
采用蓋然性占優(yōu)的證明標準,能更好地體現證據所具有的蓋然性的強弱直接關系到再現待證事實與這一事實原始狀態(tài)相符的程度。因為在環(huán)境侵權訴訟中,取證難使得要追求呈現原環(huán)境侵權之前的狀態(tài)是非常困難的,法官只能夠在堅持舉證責任的基礎上,從審查判斷當事人提供環(huán)境侵權證據證明力大小的基礎來予以認定,這也是確保從程序上來體現訴訟公正。
第二,在審理的不同階段適用不同的證明標準
不同的審判階段適用不同的證明標準是從不同性質的訴訟適用不同的證明標準的直接引申。環(huán)境侵權訴訟在立案、受理、一審、二審或者再審、申訴程序中對證據的要求是不一樣的,不同的階段用多少的證據來多大程度上證明某觀點也是不一樣的。該種不一樣就可體現在證明標準上??梢栽诓煌膶徖黼A段沿用高低不等的證明標準,這既能反映案件進展的不同階段,還可告知當事人著重應證明的關鍵所在。
第三,不同主體、不同對象的不同證明標準
在環(huán)境侵權訴訟中,由于侵權責任的特殊性,原被告雙方的地位不平等,訴訟能力的不對等是明顯的,因此,為了實現利益衡平的目的,應該對不同的主體以及不同證明對象適用不同的證明標準⑧。
具體而言,在環(huán)境侵權訴訟中,在因果關系、免責事由方面,對原告適用較高的證明標準,對被告適用高度蓋然性的證明標準。而在其它方面,如環(huán)境侵權損害事實和損害后果上,則可對原被告適用同一的證明標準。這種證明標準的設計是十分符合環(huán)境侵權訴訟的特點和特殊要求的。
我國現行訴訟法中采用的一元制訴訟證明標準不管在學者之中還是司法實務界的人士看來,都遠不能適應我國庭審改革的要求和實際斷案的需求,必須給予一定的變革。借鑒英美法系的蓋然性占優(yōu)的證明標準,結合我國司法體制的現狀,考慮環(huán)境侵權訴訟這個民事訴訟之中的特殊訴訟方式和要求,提出建立二元制的訴訟證明標準和有區(qū)別的對待訴訟以及訴訟的不同階段采用不同的訴訟證明標準是一種新的探索,也應是切實可行的。
[注釋 ]
①卞建林:《證據法學》,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 2000年版,第 350頁。
②劉金友:《證據法學》,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 2001年版,第 312頁。
③江偉:《證據法學》,北京:法律出版社,1999年版,第121頁。
④李學燈:《證據法比較研究》,臺灣五南圖書出版公司, 1992年版,第 397頁。
⑤呂忠梅:《環(huán)境侵權訴訟證明標準初探》,《政法論壇》,2003年第 5期,第 32頁。
D922.68
A
1003-8353(2010)07-0153-05
李俊斌(1980-),男,山西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博士生;夏勇子 (1980-),男,武漢商貿職業(yè)學院素質教育工作部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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