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寶友 編譯
西方軟化對俄羅斯威權主義制度的態(tài)度
許寶友 編譯
2010年1月5日出版的美國《外交政策》(ForeignPolicy)雜志發(fā)表了美國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莫斯科中心資深研究員、俄羅斯莫斯科國際關系學院政治學教授、長期從事俄羅斯政治與政治制度研究的利利婭·舍夫佐娃博士的一篇文章,題為“向克里姆林宮低頭:為什么西方領導人和知識分子對俄羅斯專制的態(tài)度變軟?”。文章分析了西方領導人和知識分子對待俄羅斯態(tài)度的變化,批評西方國家在民主和自由問題上向俄羅斯現(xiàn)政權讓步。主要內容如下。
最近,一位著名的歐洲知識分子在莫斯科與俄羅斯自由派見面時,開始努力勸說俄羅斯自由派,讓他們相信他所說的:“目前俄羅斯不是一個獨裁國家。德米特里·梅德韋杰夫總統(tǒng)正在努力使俄羅斯的制度自由化。隨著時間的推移,俄羅斯將成為一個民主國家。你們不應當操之過急?!?俄羅斯自由派本來期望至少可以從歐洲大陸自由派那里得到某種鼓勵,他們聽了這一勸告后必然驚愕不已。
上個月在柏林的一次會議上,筆者親身經歷了另一個這種例子。當筆者開始提出西方國家與俄羅斯關系中的民主標準問題時,另一個西方與會者打斷了筆者的話。他說:“你是在激怒大家。國際關系講的不是價值問題;它講的是實力!”如果他的說法是對的,那么俄羅斯自由派就不得不重新考慮他們對西方輿論領袖們的期望,因為長期以來俄羅斯自由派一直期待從他們那里獲得道義上的支持和理解。
在西方決策者和知識分子當中似乎越來越形成一種共識,即俄羅斯對實行自由主義還沒有做好準備,與弗拉基米爾·普京總理建立的反自由的政治秩序(the illiberal political order)打交道甚至有某些好處。這可能正是為何西方國家的對俄政策卻只是為那些謀求反西方利益的俄羅斯勢力提供了支持的原因。這樣做的結果可能是災難性的——不僅對那些為使俄羅斯成為一個自由國家而奮斗的活動家們來說是如此,而且對那些嘴上鼓吹自由但實際行為卻大相徑庭的西方道德權威來說也是如此。
美國的“重啟(reset button)” 政策恰好證明了這種悖論。當然,美國需要與俄羅斯就包括軍備控制在內的安全問題進行對話。但是把核武器條約變成議事日程上的主要議題只不過暴露出雙方是多么不情愿討論真正緊要的問題——兩個社會之間的根本政治差別。取而代之的是,莫斯科和華盛頓復活了歷史的幽靈,試圖利用冷戰(zhàn)時期的機制進行效仿合作。美俄安全對話最終將無助于巴拉克·奧巴馬總統(tǒng)實現(xiàn)其控制咄咄逼人的伊朗、結束阿富汗戰(zhàn)爭和推進不擴散制度的目標。相反,它將鞏固俄羅斯的強國地位,使其更容易維持目前的威權主義制度,因而對克里姆林宮有利。
歐盟對俄羅斯的政策也有助于保持俄羅斯的現(xiàn)狀,例如,購買俄羅斯的能源資源和原材料,幫助資助俄羅斯的寡頭階級和鞏固政治精英的地位。歐洲領導人已經接受俄羅斯加入歐洲的組織機構(特別是歐洲委員會),他們試圖對俄羅斯的制度不符合這些組織機構原本倡導的原則這一點不理不睬??梢?,為了促進自身的經濟利益,歐洲各國政府決定不拿這些原則問題做文章,并說服自己相信俄羅斯只是還沒有對這些原則做好準備。
一些西方領導人心安理得地公開認可俄羅斯的制度。目前任職于俄羅斯天然氣工業(yè)股份公司(Gazprom)領導的北溪(Nord Stream)天然氣管道工程董事會的格哈特·施羅德正是表明西方領導人為了拿到合適的價碼在道德上可以有多靈活的最著名例子。這位德國前總理充當了俄羅斯的國際特使,極其熱情地捍衛(wèi)克里姆林宮的政策,以至于德國人開始開玩笑說:“他肩膀上的鸚鵡說話都帶著俄羅斯口音?!逼站┑牧硪晃慌笥咽且獯罄偫砦鳡柧S奧·貝盧斯科尼,他是一位似乎長期以來不在乎自己名聲的克里姆林宮的辯護者。此外,還有法國領導人。在法國前總統(tǒng)雅克·希拉克當政時期,他不允許他所說的歐洲“小”國在歐盟與俄羅斯峰會上批評普京。希拉克甚至授予普京法國最高榮譽勛章——榮譽軍團大十字勛章。他不想激怒法國公眾,因此是私下這樣做的。
希拉克的繼任者尼古拉·薩科齊不僅認為對克里姆林宮操縱的選舉表示祝賀是合適的,而且實際上允許克里姆林宮在政治上操縱他。2008年8月,法國擔任歐盟輪值主席國時,薩科齊裝做沒有注意到莫斯科尚未履行解決俄羅斯與格魯吉亞沖突的梅德韋杰夫—薩科齊計劃的兩個關鍵條款:撤出俄羅斯軍隊和允許國際社會討論格魯吉亞分離地區(qū)的最終地位。這使俄羅斯精英們更有理由把歐盟看做一個他們可以欺騙或者干脆不予理睬的組織。
歐洲對俄政策的關鍵是德國。施羅德不再執(zhí)政并不意味著“施羅德化(Schroederization)”已經終結。前幾代德國領導人與蘇聯(lián)做生意,但他們至少試圖帶來變化——或者說夢想發(fā)生變化。從另一個方面看,人們覺得,目前的德國精英所希望的只是避免普京治下的俄羅斯發(fā)生變化。雖然在東德長大的現(xiàn)任德國總理安格拉·默克爾曾經以批評俄羅斯的不民主傾向而聞名,但是她的政府卻在德國經濟衰退之際擴大了與俄羅斯的經濟合作,尋求在航運和汽車部門做交易。德國決定放棄對俄方針的價值基礎,這鼓勵了歐盟采取同樣“務實”的俄羅斯政策——換言之,集中精力維持俄羅斯的現(xiàn)狀。
的確,一些西方領導人訪問莫斯科時總要會見人權活動家或溫和的反對派。人權團體“紀念”(Memorial)組織的阿爾謝尼·羅金斯基說:“西方領導人問我們他們怎樣才能幫助我們。我們解釋說他們在同俄羅斯領導人會談時應當提出人權和民主的問題。但是往往在那之后沒有下文了?!?/p>
西方知識分子甚至比政治家們更容易受到克里姆林宮的誘惑。他們?yōu)槟苡行覅⒓油郀柎?Valdai)俱樂部(一系列定期安排的與俄羅斯領導人的會見)而奮斗。在這些會議上,著名的與會者們向俄羅斯人提出事先經過審核的問題,并在克里姆林宮組織的“演出”中充當俄羅斯人的角色。在普京擔任總統(tǒng)時,一位法國知識分子在與普京會見時大聲說:“總理先生,您是一位民主人士!”一位著名的德國專家在與梅德韋杰夫會見時宣稱:“您是真正的自由派!”
最近,歐洲外交關系委員會的專家們在《俄羅斯怎么想?》文集中向西方讀者傳送了克里姆林宮的思想。該書鮮有批評性評價,卻只是改頭換面地證明威權主義和莫斯科的地緣政治野心是合理的。克里姆林宮的主要幕僚格列布·帕夫洛夫斯基在編后語中提出:“普京在俄羅斯創(chuàng)造的共識……是有價值基礎的現(xiàn)實。它是基于在安全環(huán)境下自由生活的可能性——一種美國人視之為理所當然的東西。”很遺憾,歐洲專家們沒有對這種說法作出反饋。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們贊同呢?
另外一些知識分子參加了克里姆林宮組織的討論民主新標準和俄羅斯對其發(fā)展貢獻的論壇。在梅德韋杰夫的支持下,2009年秋天在雅羅斯拉夫爾舉行了一次這樣的論壇。出席論壇活動的法國總理弗朗索瓦·菲永和西班牙首相薩帕特羅顯然不真正了解正在發(fā)生什么,但他們的出席卻提高了這一活動的聲望。參加論壇的有阿爾文·托夫勒、伊曼紐爾·沃勒斯坦和法里德·扎卡里亞(Fareed Zakaria)等西方知識界的權威人物——這些人肯定應當知道不該把自己的名字與表明“俄羅斯”與“民主”之間有任何正面聯(lián)系的活動扯上關系。
一位有影響的歐洲領導人、歐盟對外和政治軍事事務總司司長羅伯特·庫珀并不避諱與俄羅斯政治精英討論民主問題。在與支持克里姆林宮的俄羅斯研究院的一次訪談中,他總結說:“有時我認為‘民主’一詞是有問題的。我更愿談論能夠捍衛(wèi)各民族權利的、負責任的、開放的政府,但在需要的時候有足夠的合法性采用嚴厲的行政手段……”對民主的這種理解正是目前的俄羅斯政府所期望的。
俄羅斯具有改革思想的力量早就不再呼吁西方幫助促進俄羅斯民主了。他們知道改變俄羅斯是俄羅斯社會自己的工作。但是具有改革思想的俄羅斯人希望西方至少不要通過支持壓制變革的威權主義勢力來阻礙變革。像謝爾蓋·科瓦廖夫、加里·卡斯帕羅夫和格里戈里·亞夫林斯基這樣的著名俄羅斯人權活動家和自由派,一直被認為是親西方的喉舌,最近也轉而對西方越來越遷就俄羅斯的政策持批評態(tài)度。雖然這些聲音只是俄羅斯社會中的極少數(shù),但如果西方失去了這個親西方的極少數(shù),它就會完全失去俄羅斯。
那么,更有原則的對俄政策是什么呢?西方領導人在與俄羅斯精英打交道時必須牢記自由和民主原則。他們必須謹慎對待關于“現(xiàn)代化”的最新神話故事,避免天真地傳播克里姆林宮的思想,努力了解俄羅斯制度內部的實際情況。俄羅斯內部正在顯露出嚴重的不穩(wěn)定和倒退跡象,可能很快成為對西方的挑戰(zhàn)。
此刻,沒有任何跡象表明西方準備在這方面作出哪怕是最低限度的努力。這是在回避實質問題,即如果西方文明放棄了其促進自由的使命,那么它怎么能夠用民主解決其內部的問題呢?
譯者單位:中央編譯局馬克思主義研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