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典型的雙重性格?!崩類蹏o自己下評語。
和許多畫家一樣,大多數(shù)情況下,李愛國是溫和而細膩的。他身材瘦削,戴著副黑框眼鏡,說起話來和風細雨。用他朋友的話來形容,“這就是一只羊”。
可他又是激昂而豪放的,他喜歡冬泳,“如果不是約好與你們見面,此刻我已經(jīng)在玉淵潭公園的冰窟窿里了?!彼笮χf。
把戰(zhàn)友畫遍
李愛國14歲才開始學畫,“算是比較晚的了”。成績也說不上優(yōu)秀,第一次參加學校舉辦的畫展,他花了近一個月的時間,臨摹了20多張作品,才勉強入選。
那時的他,更感興趣的是歷史和軍事。幾十萬字的歷史小說,他看一遍就能整段地復述,甚至連其中一些微小的細節(jié)都能記得很清楚。他還向往軍營,崇拜拿破侖,希望有一天能馳騁疆場,建功立業(yè)。
1976年,18歲的他終于得償所愿,進了軍營,駐地就在黑龍江的綏芬河——當時中蘇軍事對抗的最前線。
那些日子,除了訓練還是訓練,他根本沒有時間畫畫。“軍事壓力大啊,戰(zhàn)爭隨時都有可能爆發(fā),1969年‘珍寶島之戰(zhàn)’(參戰(zhàn)的)是邊防三團,我們是邊防一團?!鄙顥l件也很艱苦,“除了大年三十能稍微改善一下生活,其他時間天天都是白菜豆腐湯,幾個月都吃不上一個炒菜。”
后來,他被調(diào)到團里電影放映組專職放電影。這是個閑差,“每天放完電影就沒什么事兒了”。空閑時間多了,他便重新拾起了畫筆。
沒錢買顏料,他就從津貼費里摳,“每月7塊錢的津貼費,我全部攢下來,沒有下過一次飯館,也沒舍得買過一次餅干?!?br/> 沒有模特,他就畫身邊的戰(zhàn)友?!熬G軍裝、解放鞋,那時候當兵的都一個樣啊!”不多久,他就把自己連隊里的戰(zhàn)友都畫遍了。
一年后,他又調(diào)到了遼寧撫順,在“雷鋒團”附近的一個哨所執(zhí)勤。這里地理位置偏僻,人煙稀少,“到了冬天大雪封山,光是掃雪就要三天,掃到山下18華里,要不然給養(yǎng)車都開不過來” 。
“天高皇帝遠”,卻正好給李愛國提供了安心畫畫的好機會。他說,哨所期間是他創(chuàng)作上特別高產(chǎn)的一個時期。
每天晚上執(zhí)勤結束,所里的其他戰(zhàn)士都跑去休息室看電視。但李愛國卻從來不去,他就利用這個機會抓緊作畫?!拔业囊懔Σ槐葎e人好多少,我總不能一輩子在這兒掃雪吧?”
休息室里人多,他就跑到食堂趴在餐桌上畫。沒人過來當模特,他就找來報紙照著上面的新聞照片畫。這段時間,他“出了不少的作品,也把創(chuàng)作時黑、白、灰的搭配關系,鍛煉得很扎實?!?br/> 李愛國說,勾線對他來說是最難的一個環(huán)節(jié)。在創(chuàng)作工筆人物畫《麗水》的時候,他一邊聽著《亂世佳人》的光盤一邊畫。聽到最后,“一邊流著淚,一邊勾著線”。
那個時候,他根本就忘記了自己是在畫畫,但等到停下來以后卻發(fā)現(xiàn)自己勾得還不錯。這就像古人所說的,一個好的射手,只有忘記自己是在射箭的時候,射的才是最好的。
“愿為拿破侖門下走狗”
記者(以下簡稱“記”):有人說您是古典畫家,您自己怎么看?
李愛國(以下簡稱“李”):這就看怎么理解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不同的理解。大家的文化背景不同,所作出的評價也就不同。我個人對這些評價沒有什么意見,只要尊重事實,他們怎么說都沒有關系。
記:您在早期為什么會對蒙古題材那么感興趣?
李:這可能與我的知識結構有關,我對蒙古人的歷史啊,作戰(zhàn)方式啊,我都很感興趣。但我所看的不是那些作家的小說,都是一些史料,像《馬可?波羅游記》啊等等。
記:您最喜歡的東西反而是畫畫之外的東西。
李:是,這些其他的東西正是我畫畫的支撐。實際上也正是因為有了這個(的支撐),我的每一個畫種還都能說得過去。就那張雙人體的畫(《雨林》),我畫了三個多月,最后實在是畫不下去了,我一次外出在北京火車站的報刊亭翻看雜志,突然翻到粟裕的作戰(zhàn)原則——不追風,不崇拜權威,注重實際調(diào)查。我突然覺得豁然開朗,知道接下來的畫要怎么處理了。我回來以后就把我原先參考的那些畫冊全部給蓋上,完全按照我自己的意思畫了出來。這些軍事作戰(zhàn)的原則救了我的畫。
記:您為什么會崇拜拿破侖?是因為曾經(jīng)有過當兵的經(jīng)歷嗎?
李:不是因為我當過兵,而是因為我從小就喜歡軍事。我崇拜拿破侖是因為見賢思齊,只有在這種偉大的人物身邊,才最容易產(chǎn)生偉人。我記得(齊)白石老人曾經(jīng)說過,“恨不能為青藤(明代畫家徐渭)門下走狗”,他對徐渭特別崇拜,就恨不能拜在他的門下,做一條走狗。我也崇拜大畫家,但是更崇拜大軍事家。如果歷史真的可以選擇的話,我愿意放棄我所有的一切,去給拿破侖做一個很普通的軍事參謀。哪怕是給他舉舉地圖,記下一些他說過的話,這就很光榮了。
記:您的性格好像與其他的那些自由藝術家不大一樣,沒有他們那么尖銳。
李:其實我的性格也不全是溫和的,我是一個典型的有雙向性格的人,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我自己就是在這樣的兩極中來回跑動。
記:您的畫有時是很現(xiàn)實的,有時又是很虛無的。您是個理想主義者還是現(xiàn)實主義者?
李:我是一個想法特別豐富的一個人,我不大希望我的所有興趣都集中在一個方面。有一個時期我喜歡古典的,唯美的,有時候又喜歡其他的,這就跟吃飯一樣,甜的吃多了,就要換一個口味。從本質(zhì)上說,我是一個理想主義者,但有時候,我也會用現(xiàn)實主義的手法來表現(xiàn)這個世界。
記:您還是個感情異常豐富的人。
李:對,一個畫家沒有感情,他的作品也不可能很感人。我作畫的時候需要感情醞釀,就一邊聽著小說一邊畫畫。前不久我剛剛把一套世界名著的CD聽完,現(xiàn)在正在聽第二輪。
我發(fā)現(xiàn),這些小說中一些經(jīng)典對白一字不漏地念下來最感人。像《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保爾在火車站見到冬妮婭后所說的那段話我現(xiàn)在還能背。還有《悲慘世界》中的那段話:“一個人把他的愛,把他畢生的精力都獻給另外一個人,把他從悲慘的世界中拯救出來,讓他重新得到活下去的勇氣……”太感人了!
我們現(xiàn)在太需要這句話了,現(xiàn)在大家想的都是股票、官位,成功啊,關心這個的太少了。不是說我有多高尚,我也做不到這樣,但我至少對這種崇高保持一種感動。
記:您的畫拍賣行情一直不錯,您對藝術品市場怎么看?
李:有些收藏家在收藏我的畫,可能是因為我的作品面貌比較豐富,找不到其他像我這樣的。
每年嘉德(拍賣行)的春拍、秋拍我都會參與,但是不管我的作品賣得如何,我的主要精力都是用在畫畫上。我不會因為哪一張畫賣的好,就重復畫相同的畫。我的內(nèi)心告訴我,永遠不要這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