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建福
?
《格林童話全集》魏以新譯本分析
吳建福
(漳州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福建 漳州 363000)
自1812年初版以來,《格林童話》不僅成為德國民間文學(xué)的瑰寶,更在全世界范圍內(nèi)流傳廣泛。早在1903年,中國就已經(jīng)有漢譯《格林童話》出現(xiàn)在周桂笙的《新庵諧譯初編》里,但直到1934年,魏以新才首次推出了該書的全譯。魏以新譯《格林童話全集》是中國第一部格林童話漢語全譯本。其譯文白話文程度較高,更加符合新一代讀者的閱讀習(xí)慣,質(zhì)量相對于以往譯文來說也有所提高。
《格林童話》;魏以新;漢譯本;歷史價值;文本分析
《格林童話》(Grimm's Fairy Tales)原名《兒童與家庭童話集》(英名為Children's and Household Tales,德文為Kinder- und Hausm?rchen),是德國民間文學(xué)研究者、語言學(xué)家、民俗學(xué)家雅科布·格林(Jacob Grimm,1785-1863)和威廉·格林(Wilhelm Grimm,1786-1859)兄弟二人共同收集、整理而成的德國民間文學(xué)瑰寶?!陡窳滞挕凡粌H廣泛流傳于德國本土,更是譯介到世界其他國家與地區(qū),影響深遠。在中國,周桂笙早在20世紀初就編譯了《格林童話》的部分故事,載上海清華書局于1903年出版的《新庵諧譯初編》(分上、下兩卷)下卷。此后,茅盾、趙景深等名家也陸續(xù)翻譯過《格林童話》,但最早推出《格林童話》全譯本的則是魏以新。
魏以新(1898—1986年)是湖北省??悼h人。他原名魏以恒,曾用字號有墨農(nóng)、希葛、君暮等,筆名有辛斤、志方等。他一生翻譯了大量德文書籍文章,涉及德文教學(xué)參考資料、德國戰(zhàn)爭書籍、德國史書、德國名人傳記、德國文學(xué)作品等多個領(lǐng)域,或發(fā)表在各種報刊雜志上,或出版了單行本。在這些譯文或譯本中,《格林童話全集》的份量最重,也最具價值,在中國近現(xiàn)代翻譯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
要了解魏以新譯《格林童話全集》的翻譯史價值,我們首先要了解《格林童話》在中國的譯介情況。
從目前掌握的材料來看,中國最早譯介《格林童話》的當為清末民初著名翻譯家周桂笙。清光緒二十九年(1903年),署“上海周桂笙戲譯”、“南海吳沃堯趼人編次”的《新庵諧譯初編》一書由上海清華書局印行。該書為二卷線裝本,上卷收《一千零一夜》、《漁者》;下卷為童話集,共收童話與故事15篇,其中至少有6篇選譯自《格林童話》,即《三個小矮人》、《狼兄弟》、《狼與小羊》、《熊皮》、《狼羊復(fù)仇》、《樂師》等。[1]
周桂笙之后,《格林童話》漢譯史上另一位避不開的重要人物是孫毓修。孫毓修(1871-1922年)是江蘇無錫人,字星如、恂如,號留庵,自署小淥天主人等。他曾擔任商務(wù)印書館的高級編輯,從1908年起開始主編“童話”叢書,陸續(xù)出版。該叢書大致可以分為兩類,一類從我國史書、話本和通俗小說取材,大概有三十六種;另一類則編譯自外國的兒童文學(xué)作品,大概有六十四種,如《安徒生童話》、《格林童話》等,其中編譯自《格林童話》的有《大拇指》、《三王子》、《姊弟捉妖》、《皮匠奇遇》、《三姊妹》、《蛙公主》、《海斯交運》、《驢大哥》等。[2]
在這之后,陸續(xù)有不少《格林童話》中譯文發(fā)表在各種報刊雜志上,同時,也有不少翻譯家推出了多種《格林童話》漢語選譯本。但在近現(xiàn)代中國,長期以來都沒有一位翻譯家推出過《格林童話》全譯本。直到1934年,魏以新才首次將210則格林童話全部譯成中文,以《格林童話全集》之名,由商務(wù)印書館于是年8月分兩冊出版。
魏以新之后,雖然還有不少人翻譯過格林童話,但也多為選譯本。比如,1936年9月,王少明翻譯的三種格林童話選本《三根小雞毛》、《小紅帽》與《草驢》由南京正中書局出版,但《三根小雞毛》僅收《光亮的太陽把它弄明》、《三根小雞毛》、《林屋》、《聰明的小裁縫》、《狼和七只小羊》等13篇格林童話;《小紅帽》只收錄《小紅帽》、《沒有手的故事》、《匪壻》、《閻王父》、《六號鴿》等9篇格林童話;《草驢》一書也僅收錄《鵝婢》、《小怪人》、《飛茄兒鳥》、《窮磨面的人同小貓》、《二友人》、《荊棘林里的猶太人》、《草驢》等11篇格林童話。1939年5月,上海廣學(xué)會出版了謝頌羔選編的《格列姆童話選》,里面僅收9篇格林童話。1948年4月,上海永祥印書館出版了范泉縮寫的《格林童話集》,也僅收錄了6篇格林童話。即便是在新中國成立之后,雖然又有許多人翻譯過格林童話,但直到1993年,楊武能與楊悅才又完成了中國第二種《格林童話》漢語全譯本,亦名為《格林童話全集》,內(nèi)收200篇兒童和家庭童話、10篇兒童宗教傳說、5篇補遺,共計215篇,由譯林出版社于該年5月出版。
由此可見,從1903年周桂笙第一次翻譯格林童話起,到1993年楊武能與楊悅推出第二種《格林童話》漢語全譯本止,魏以新翻譯的《格林童話全集》一直是中國惟一一種《格林童話》漢語全譯本。從它問世起,一直到現(xiàn)在,該譯本廣泛流傳于中國大地,暢銷不衰,極大地影響著中國青少年地成長。新中國成立之后,有多家出版社以各種題名出版過魏以新譯《格林童話全集》或其中的部分篇章。首先是在1956年10月,少年兒童出版社以《格林童話》之題名分1、2兩集印行了魏以新的這個譯本。在這之后,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先是在1959年9月出版了魏以新翻譯的《格林童話全集》;1978年8月,該社又從1959年9月初版的《格林童話全集》中挑選出25篇,并配有英國畫家瓦爾特克蘭的插圖,組成《格林童話選》出版,至1988年8月列入“佳作叢書”再版;1987年10月,該社又從魏以新譯本中選出一百篇,以《格林童話百篇》之名列入“世界兒童文學(xué)叢書”出版,卷首附有金近的《前言——論格林童話》一文。
此外,東北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寧夏少年兒童出版社、大眾文藝出版社、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等出版機構(gòu)也先后推出過魏以新譯《格林童話全集》的選本。
魏以新翻譯的《格林童話全集》在中國翻譯史上占據(jù)著一個極其重要的地位,值得我們加以關(guān)注。在它之后又陸續(xù)有各種選譯本乃至楊武能與楊悅推出第二種漢語全譯本《格林童話全集》問世,但魏以新翻譯《格林童話全集》的巨大影響力從來就沒有削減過。但魏以新譯文是否就白壁無瑕呢?恐怕也不是。因此,筆者在此將以英文版為基礎(chǔ),對劉海蓬、楊鐘健合譯的《德國童話集》(簡稱“劉譯”)中的《小紅帽》與魏以新翻譯的《格林童話全集》(簡稱“魏譯”)中的《小紅帽》進行文本比較,以發(fā)現(xiàn)魏以新譯文的優(yōu)點與不足,從而做出更加客觀的評價。
例1:
原文:Once upon a time there was a dear little girl who was loved by every one who looked at her, but most of all by her grandmother, and there was nothing that she would not have given to the child.
劉譯:一個小姑娘,凡看見她的莫有不愛她的。最愛她的,還真是她的祖母,她祖母十二分的愛她,不知送給她什么才可以表示她的愛。[3]
魏譯:從前,有一個漂亮的小女孩,人人見了都愛她,尤其是她祖母,不知道要把什么東西給她才好。[4]
分析: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劉海蓬、楊鐘健的譯文中保留著較多的文言遺痕,比如“凡……莫……”;同時,它既遺漏了“Once upon a time”這個詞組,也增加了原文所沒有的意思,如“她祖母十二分的愛她”。相比較而言,魏以新的譯文的白話程度更高,而無論是在語言結(jié)構(gòu)方面還是文字表達方面,魏譯文質(zhì)量也較佳。不過,原文中“dear”一詞雖然意思多樣,可譯為“親愛的”、“寶貴的”或“可愛的”等,但在這一句中,當譯為“可愛的”。魏以新將“dear”譯做“漂亮的”,有過度詮釋之嫌,畢竟漂亮的小女孩不一定可愛,而可愛之人也不一定漂亮。
此外,最后一句,魏以新譯文表達不夠完整,未能將原文中“十分的疼愛,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表達這種愛”的含義充分表達出來,因此,在這部分,魏譯反而不如劉譯的“不知送給她什么才可以表示她的愛?!?/p>
例2:
原文:Once she gave her a little cap of red velvet, which suited her so well that she would never wear anything else. So she was always called little red-cap.
劉譯:有一次她送一頂紅絨線做成的小帽子。此帽戴著很合適,因此不想再戴其他帽子。因此人給她起了綽號叫做“小紅帽”。[3]
魏譯:有一次,她送了她一頂紅天鵝絨的帽子,她戴著非常合適,簡直不要戴別的帽子了,所以大家叫她“小紅帽”。[4]
分析:原文連續(xù)出現(xiàn)了多個指代明顯不同的“she”或“her”,譯文中也是連續(xù)使用了多個“她”字。雖然通過上下文語境的幫助,讀者可以分辨清楚“她”到底是指小紅帽還是她的祖母,但畢竟“她”個不停不太合適。在這一點上,兩種譯文都做得不夠好。如果能改成“有一次,祖母送了她一頂……”,則指代明確,效果更佳。
原文中的“velvet”指的是“絲絨”、“天鵝絨”,而非普通的絨線,故而魏以新將“red velvet”譯做“紅天鵝絨”比劉海蓬、楊鐘健的“紅絨線”更加準確。此外,劉譯“此帽戴著很合適,因此不想再戴其他帽子?!币痪錄]有主語,不如魏以新譯文那樣表達清楚。
例3:
原文:But the grandmother saw what was in his thoughts. In front of the house was a great stone trough, so she said to the child, take the pail, red-cap. I made some sausages yesterday, so carry the water in which I boiled them to the trough. Red-cap carried until the great trough was quite full. Then the smell of the sausages reached the wolf, and he sniffed and peeped down, and at last stretched out his neck so far that he could no longer keep his footing and began to slip, and slipped down from the roof straight into the great trough, and was drowned. But red-cap went joyously home, and no one ever did anything to harm her again.
劉譯:但祖母猜著狼的壞意,指著房前一大石槽向小紅帽道:“小紅帽,你拿來水桶,把我昨天煮腸子水統(tǒng)統(tǒng)倒在石槽中。”小紅帽一直提著水,一直倒?jié)M方止。腸子香氣向上沖入狼鼻孔中,鼻子發(fā)癢,一直向下瞧,以后努力伸子脖向下,一下滾了下去,到石槽中溺死了。小紅帽安然高興回家,再無一人可加害于她了。[3]
魏譯:但是祖母知道狼的心思。她房子前面有一個大石槽,她向女孩說:“小紅帽,你去拿桶來,昨天我煮過香腸,你把煮香腸的水提來,倒到槽里面?!毙〖t帽提了許久,直到大石槽完全裝滿為止。香腸氣味沖到狼的鼻子里;它聞著朝下看,最后它把脖子伸得很長,腳站不穩(wěn),滑了下去,從屋頂上落到大槽里面,淹死了。小紅帽高高興興地回家,從此再沒狼害她了。[4]
分析:比較這兩種譯文,劉譯文言程度較大,而魏譯更加口語化,更符合當時中國白話文越來越流行的大趨勢。同時,在譯文質(zhì)量方面,魏譯基本上比劉譯為佳。
劉海蓬、楊鐘健將“In front of the house was a great stone trough, so she said to the child”譯做“指著房前一大石槽向小紅帽道”,雖然從情理上來說可能沒錯,但它一來詮釋過度,二來也未嚴格忠實于原文;而魏以新將這一句譯做“她房子前面有一個大石槽,她向女孩說”相對更忠實于原文,不過如果添加“于是”之類的關(guān)聯(lián)詞,即譯做“她房子前面有一個大石槽,于是她向女孩說道”,其表達可能會更加流暢。
劉海蓬、楊鐘健將“take the pail, red-cap. I made some sausages yesterday, so carry the water in which I boiled them to the trough.”譯做“小紅帽,你拿來水桶,把我昨天煮腸子水統(tǒng)統(tǒng)倒在石槽中?!笔е唵?,未能向讀者展示原文表達中的因果關(guān)系,而且他們將“sausage”譯為“腸子”有誤。而魏譯“小紅帽,你去拿桶來,昨天我煮過香腸,你把煮香腸的水提來,倒到槽里面?!奔戎覍嵱谠慕Y(jié)構(gòu),表達相當?shù)轿?,而且“sausage”也正確地譯做“香腸”。
關(guān)于“But red-cap went joyously home, and no one ever did anything to harm her again.”之句,劉譯也有不妥之處,不如魏譯恰當。首先,“joyously”指“高興地”,劉譯“安然高興”則為“安全而又高興地”之意,增添了原文所未表達的意思,不是十分忠于原文。其次,這篇童話講的都是小紅帽與狼之間發(fā)生的故事,想要傷害她的也只是狼,而不是人,所以這一句中的“no one ever did anything to harm her again.”應(yīng)像魏譯那樣譯做“從此再沒狼害她了”。
不過,魏譯也有不妥之處,如“But the grandmother saw what was in his thoughts.”一句中的“see”當為“察覺、意識到”之意,故而劉譯“猜著”比魏譯“知道”更為恰當。
以上的譯文比較雖然不夠全面,也相對簡略,但我們基本上可以看出劉譯、魏譯各自的特點與長短處所在。在原文理解方面,雙方都有些許疏漏錯誤出現(xiàn),但魏譯總體上來說正確性更高。在譯文表達方面,劉海蓬、楊鐘健的譯文中文言文遺留的痕跡較多,而魏以新的譯文的白話文程度很高,更符合當時中國語言文字發(fā)展的大趨勢??偠灾?,魏以新的譯文采用白話文,其質(zhì)量也更高,這也正是它壓過其他譯文,傳遍中國大地的原因之所在。
綜上所述,魏以新譯《格林童話全集》是第一個格林童話漢語全譯本。由于其白話文程度較高,更加符合新一代青少年讀者的閱讀習(xí)慣,而且其質(zhì)量相對于以往譯文來說也有所提高,故而自問世以后就一直廣泛流傳,影響著一代代中國讀者。因此,魏以新及其所譯的《格林童話全集》理應(yīng)在中國翻譯史上占有一席之地,為我們所重視。
[1] 伍紅玉.童話傳播的文化政治——論格林童話的德國生產(chǎn)與中國再生[J].中西文化研究,2007(1):156.
[2] 朱自強著.中國兒童文學(xué)與現(xiàn)代化進程[M].杭州:浙江少年兒童出版社,2000:132.
[3] 劉海蓬,楊鐘健譯.德國童話集 1[M].北京:文化學(xué)社編譯所,1928:54.
[4] 魏以新譯.格林童話全集[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59:82.
Analyses of Wei Yi-xin’s Chinese Translation of
WU Jian-fu
(Zhangzhou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Zhangzhou ,Fujian 363000, China)
In 1903, the first Chinese translations of some Grimm's Fairy Tales appeared which were worked out by Zhou Guisheng. However, it is in 1934 that Wei Yi-xin first provided us the first complete Chinese translation of Grimm's Fairy Tales. This Chinese translation was written in the vemacular, so it accords better with the reading habits of readers of a new generation, and its quality has been improved to some extent compared with the previous translations.
Grimm's Fairy Tales; Wei Yi-xin; Chinese translation; historical value; textual analysis
H059
A
1673-1417(2011)04-0069-05
2011-08-28
吳建福(1976—),男,福建龍海人,講師,學(xué)士,研究方向:翻譯。
(責任編輯:林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