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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連的日本“返遷體驗文學”論
      ——以松下滿連子的《再見·大連》為例①

      2011-04-12 07:20:53柴紅梅
      山東社會科學 2011年3期
      關鍵詞:戰(zhàn)敗文學日本

      柴紅梅

      (大連外國語學院比較文化基地,遼寧大連 116044)

      大連的日本“返遷體驗文學”論
      ——以松下滿連子的《再見·大連》為例①

      柴紅梅

      (大連外國語學院比較文化基地,遼寧大連 116044)

      日本“返遷體驗文學”是日本昭和文學史上一個獨特的文學現(xiàn)象。由日本侵略戰(zhàn)爭的失敗而引發(fā)的國家崩潰、故鄉(xiāng)喪失、無國界漂流感成為日本“返遷體驗文學”的主題。而大連的日本“返遷體驗文學”則體現(xiàn)出了更多的特殊性,松下滿連子的《再見·大連》是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作品。透過大連的日本“返遷體驗文學”,不僅能清晰地看到多民族共同生存的都市空間中,戰(zhàn)敗后日本人的心理變化和內心糾葛,也能更深入地揭示日本人對戰(zhàn)爭的重新認識和深刻反省。

      日本“返遷體驗文學”;大連;戰(zhàn)爭反省;殖民批判

      在近代世界史上,沒有哪個國家像日本那樣,曾規(guī)模龐大地推進海外移民。但是,隨著1945年日本的戰(zhàn)敗,滯留在海外的660萬日本人,又開始了聲勢浩大的“歸巢行動”。這“一去一回”的“民族大遷移”,內含著深刻的歷史必然,這是日本殖民擴張和侵略戰(zhàn)爭招致的必然結果。然而,這一歷史命運,對于一個戰(zhàn)敗民族來講,所帶來的精神苦痛和創(chuàng)傷體驗無疑是刻骨銘心的,其影響也是深刻而長久的。正如日本殖民地文學研究家、評論家川村湊指出的那樣:“即便到了現(xiàn)在,移住和返遷的海外體驗仍是日本國民最基本的原體驗?!雹伲廴眨荽ù鍦?《故鄉(xiāng)文學館》,東京:ぎょうせい,1996年版,第604頁。因此,在戰(zhàn)后的日本文學史上,記錄從戰(zhàn)敗到歷經磨難返遷回國痛苦體驗的文學作品占據了相當大的比重,這些以“返遷”為主題、題材或背景的文學創(chuàng)作在20世紀日本文學中形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川村湊將其命名為“返遷體驗文學”。其中,尤以中國大連的日本“返遷體驗文學”最為特殊,因為大連的日本人并沒有像其他地方的日本人那樣,在戰(zhàn)敗后馬上開始逃亡歷程,而是又與中國人、蘇聯(lián)人生活在同一個城市中將近兩年后才返遷回國。所以,反映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就具有了一定的特殊性。而透過大連的日本“返遷體驗文學”,不僅能更加清晰地看到多民族共同生存的都市空間中,戰(zhàn)敗后日本人的心理變化和矛盾的內心糾葛,也能更深入地揭示日本人對戰(zhàn)爭的重新認識和深刻反省。然而,大連的日本“返遷體驗文學”卻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在學術界尚屬空白,值得作深入研究。

      日本的“返遷體驗文學”既包括成人們的體驗記、回憶錄,也包括“二代移住民”在成年之后根據自己在海外“殖民地”的生活和返遷體驗創(chuàng)作的文學作品。比較有代表性的像安部公房的《野獸們奔向故鄉(xiāng)》、三木卓的《炮擊的焦土上》、宮尾登美子的《朱夏》、藤原てい的《漂泊的星星活著》等作品。

      安部公房的《野獸們奔向故鄉(xiāng)》是根據作者的返遷體驗創(chuàng)作的日本著名“返遷體驗小說”。這部小說在安部公房的文學創(chuàng)作中顯得格外突出。因為在他的所有作品里,這部作品極少有地出現(xiàn)了具體的地名和被置于歷史現(xiàn)實中的人物。主人公是生于“偽滿洲”的16歲少年久木久三,父親去世,靠母親打工維持生計。1945年8月9日,遭遇了挺進新京(長春)的蘇聯(lián)軍隊。流彈使得久三的母親撒手人寰。久三開始了饑餓、不安、恐怖、疲勞、疾病等連續(xù)不斷的苦難大逃亡。荒野中孤獨的少年如同野獸般本能地向著“故鄉(xiāng)”奔跑,最終的目的地只有一個,那個未知而憧憬的虛幻的“故鄉(xiāng)”——日本。但是,對于一個遭受了國家崩潰,喪失了生他養(yǎng)他的故鄉(xiāng)的人來說,他無論怎樣奔跑,也不可能尋求到真正“故鄉(xiāng)”的蹤影。小說中久三的內心獨白非常鮮明地道出了日本“返遷民”的悲哀與迷茫:

      ……媽的,簡直就像在同一個地方來回地轉圈……無論怎么走也沒離開荒野一步……或許日本并不存在……。我一走荒野就跟著我一起走,日本就逃得越來越遠了……①[日]安部公房:《野獸們奔向故鄉(xiāng)》,東京:新潮社,1972年版,第85頁。

      這些話語表達的不僅是久三的個人心境,更是在異國他鄉(xiāng)無路可走的日本“棄民”的共同想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荒野與都市、逃亡與追趕、異鄉(xiāng)與故鄉(xiāng),絕不是對立的存在,而是一個事物的兩個不同的側面。越是想朝著“故鄉(xiāng)”奔跑,卻越是靠近了“異鄉(xiāng)”;越是想逃離,卻越是掉進擺脫不掉的深淵。這如同日本的侵略行徑,是從一開始就朝著錯誤的方向前行的必然結局。在他們心中,故鄉(xiāng)日本不過是一個名義上的存在,那是一個永遠不能到達的虛幻的場所。即便身體回到了日本,但是曾被祖國欺騙與拋棄的怨恨、喪失“真正故鄉(xiāng)”的迷茫、無國籍漂泊的不安、曾為殖民地人的體驗……所有的一切將永遠成為日本“返遷民”解不開的心結,這使得他們最終不得不面臨自我喪失的殘酷現(xiàn)實。不容否認的是,正是由于安部公房經歷了“偽滿洲”生活體驗和返遷體驗,特別是返遷過程中歷經的種種磨難帶給他的痛苦和打擊久久不能擺脫,從而給他的文學世界投下了特異的陰影。在安部的眾多文學作品中,彷徨、迷茫、孤獨、沒有歸屬感等等構成了創(chuàng)作的主題,主人公不是被困在逃脫不掉的沙漠中,就是被關在四面是墻的房間中,要不就是扣著紙盒箱子不知所措地彷徨……日本評論家栗坪良樹指出:“這些主人公的動向,是戰(zhàn)亂中逃脫出來的體驗盤踞在了體內,將一種自我運動轉化成遺傳基因的現(xiàn)象,這實在是殖民地人宿命的寫照。”②[日]栗坪良樹:《現(xiàn)代文學的現(xiàn)狀》,見井上靖等編:《昭和文學全集》別卷,東京:小學館,1990年版,第571頁。

      日本著名作家、詩人、翻譯家三木卓的《炮擊的焦土上》是由一系列短篇小說構成的小說集,其中包括獲得芥川文學獎的短篇小說《金翅雀》。這部小說集的所有作品都是根據作家少年時期親身經歷的返遷體驗創(chuàng)作而成的。小說描寫的是日本戰(zhàn)敗后,生活在“偽滿洲”的只有小學五年級的日本少年隨家人在炮擊后的焦土上,歷盡艱辛生死大逃亡的故事。戰(zhàn)爭的殘酷使得少年三木卓過早地直面了親人和身邊無數人的死亡,這些過于悲痛和慘烈的感受深深地刻印在三木卓幼小的心靈中,難以磨滅,使他的很多文學作品始終擺脫不掉對生與死的拷問。小說《金翅雀》中最慘痛的情節(jié)就是少年親手殺死了將要被賣予他人的心愛的金翅雀。小說是這樣描寫的:

      身上襲來了一種像快要決堤一般的焦灼感,少年抽動著眼皮,支開了雙腿,用盡全身的力氣捏碎了金翅雀。③[日]三木卓:《炮擊的焦土上》,東京:集英社文庫,1973年版,第221頁。

      當自己鐘愛之物將被奪走時,少年親手結束了金翅雀的生命,通過金翅雀的“死”,實現(xiàn)了少年期待的幻想中的“永生”。同樣殘忍地面對“死亡”的情感也表現(xiàn)在少年親眼目睹奶奶被病痛折磨的慘狀時的心態(tài):“媽的,奶奶,快點死吧!有你在我們就回不了日本了!”少年在內心中不斷地罵著。原本天真無邪的少年面對親人的死亡時竟如此地麻木不仁,是什么使他的內心變得這般冷酷、殘忍和自私?這不僅僅是少年想通過這種方式表達對死亡恐懼的抗爭,更是殘酷的戰(zhàn)爭和無情的死亡對純真心靈的扭曲所留下的精神創(chuàng)傷。這種對“生與死”的直視與表露成為三木卓文學創(chuàng)作的特質,仿佛在任何人物視線的背后都隱藏著“死”的存在。栗坪良樹對三木卓的文學創(chuàng)作進行了這樣的評價:“在被荒廢的殖民地驅趕中,在被拋置于抗爭窘困和失去親人的狀態(tài)下,他不斷地發(fā)現(xiàn)了自身肉體的缺失。這是把對生命的執(zhí)著看成是死和缺失的表現(xiàn)者不可缺少的出發(fā)點。這種主題又派生出愛、性、老的主題,然而,很快又明顯地回流到死的主題?!雹埽廴眨堇跗毫紭?《現(xiàn)代文學的現(xiàn)狀》,見井上靖等編:《昭和文學全集》別卷,東京:小學館,1990年版,第577頁。

      如果說安部公房和三木卓的“返遷體驗文學”是日本少年的返遷體驗的話,那么,宮尾登美子的《朱夏》卻是通過日本年輕婦女的返遷體驗反映了日本侵略和戰(zhàn)敗給日本移民帶來的災難。《朱夏》是作者根據自己的“偽滿洲國”體驗創(chuàng)作的自傳三部曲《船槳》、《朱夏》、《春燈》中的一部。小說以極為細膩的筆觸描寫了日本年輕女子綾子隨丈夫來到吉林省飲馬河村“開拓團”生活的故事。所謂“開拓團”是1932年東北三省淪陷后,日本帝國主義為了實現(xiàn)其永久占領東北的野心,打著“開發(fā)”、“開拓”的旗號推行的移民政策。這些所謂“開拓團”的日本人以武力強占了中國農民已耕種好的農田,把中國百姓趕出了家園,致使他們無家可歸、流離失所。日本人的卑劣行徑在給這里的人民帶來深重災難的同時,也在中國民眾的心中積聚了仇視和怨恨。綾子夫婦就是在這種背景下移民到飲馬河村的。1945年隨著日本的戰(zhàn)敗,“開拓團”的日本人一夜間由殖民者淪為了被日本拋棄的難民。他們不僅遭到蘇聯(lián)軍隊的襲擊,也受到了曾被他們百般欺壓和凌辱的中國民眾的復仇和搶奪。綾子懷抱著還在喂奶的孩子跟丈夫開始了逃亡生活,在這個過程中歷盡了磨難,多次瀕臨餓死、病死的邊緣。然而,正如殖民地文學評論家川村湊尖銳地指出的那樣:“為什么開拓團在關東軍逃跑,滿洲國政府崩潰的一瞬間就遭到了滿人的襲擊呢?很顯然,這表明日本人的開拓團本身招致了敵意、怨恨、憎惡所致。這意味著所謂民族和諧以及王道樂土之類的理念在現(xiàn)實中是完全背道而馳的。從這種意義上講,開拓團遭受的苦難是日本滿洲開拓國策的必然歸結?!雹伲廴眨荽ù鍦?《異鄉(xiāng)的昭和文學》,東京:巖波書店,1990年版,第193頁。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膾炙人口的“返遷體驗”小說。比如藤原てい的《漂泊的星星活著》是根據作者的親身體驗創(chuàng)作的歷經中國東北地區(qū)的逃亡之后,在朝鮮的宣川度過了一年悲慘的棄民生活后返遷回國的故事。這部小說不僅成為戰(zhàn)后極為暢銷的小說,還被改編成了家喻戶曉的電視劇,深受廣大讀者和觀眾的喜愛?!都t月亮》是生于中國黑龍江省牡丹江市的日本著名作曲家、作家なかにし禮根據自己的親身體驗,以母親為原形創(chuàng)作的“滿洲返遷體驗”小說。這部小說作為長久不衰的暢銷作品,多次被拍成電影、電視劇,還被改編成戲曲搬上舞臺。另外,還有宇能鴻一郎的《肉之壁》、大藪春彥的《野獸死》,以及木山捷平的《大陸的小徑》和《長春五馬路》、吉田知子的《不知滿洲》、長谷川四郎的《西伯利亞物語》,另外還包括水上勉的《沈陽之月》、清岡卓行的《洋槐林立的大連》等一系列充滿著鄉(xiāng)愁和感傷之情的小說等等。

      綜上所述,日本的侵略戰(zhàn)爭,不僅給中國人民帶來深重的災難,也在日本人心里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創(chuàng)傷。國家崩潰、故鄉(xiāng)喪失、流離失所、饑寒交迫、疾病死亡等構成了這些“返遷體驗文學”的主題。

      從1905年到1945年,大連作為日本的殖民地被占領了40年之久,在日本的版圖上,大連被當做日本國土的一部分用紅色涂抹了近半個世紀。曾為“一等國民”高高在上,怡然自得地過著富裕、時尚生活的大連日本人隨著日本的戰(zhàn)敗變成了“寄人籬下”的棄民,加之從東北地區(qū)歷經磨難、九死一生逃難而來的共22萬日本人背負著日本侵華戰(zhàn)爭的罪責,在“故鄉(xiāng)喪失”和身份認同等精神磨難的煎熬當中,在盼望早日返遷回國的焦慮與痛苦當中,在國民黨的經濟封鎖下,在物價飛漲、糧食危機、80%日本人失業(yè)而喪失經濟來源的生存之戰(zhàn)當中,這些日本人開始了痛苦漫長的以返遷回國為唯一生的希望的艱難歷程。

      但是,奇怪的是,在眾多與中國東北地區(qū)相關的日本“返遷體驗文學”當中,卻很少有人提及大連的日本“返遷體驗文學”。那是因為長期以來,在日本文學史上,有關大連的日本“返遷體驗文學”極少,甚至關于“日本關東洲大連的最后一幕”情況的官方資料,也只有岡崎慶興著的《同船收集的情報·大連事情》這唯一的線索。②[日]富永孝子:《大連·空白的600日》(改定版),東京:新評論,1999年版,第3頁。對大連的日本人來說,這期間的歷史仿佛是空白的,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樣的局面?富永孝子在她的《大連·空白的600日》這樣寫道:

      我接連走訪了當時的長輩們。得到的結論就是“長輩們沒有寫”。返遷回國后這些長輩們進行著生活的抗爭。對于身無分文的返遷者來說,他們感到祖國的風是寒冷的。這些長輩們就這樣沒時間留下當時的記錄離開了人世。另外,對在旋渦之中活躍的一些長輩來說,有太多“不能寫的內情”,由于這個原因也“沒有寫”。

      “我們是歷史的觀察者以前,首先是歷史的存在?!?/p>

      狄爾泰的這句話使我鼓起了勇氣,我用最大限度的資料和證言開始了填補這一年半空白的工作。這便是殖民地大連日本人的戰(zhàn)后史。③[日]富永孝子:《大連·空白的600日》(改定版),東京:新評論,1999年版,第3頁。

      這是富永孝子《大連·空白的600日》誕生的原因,也反映了大連的日本“返遷體驗文學”創(chuàng)作稀少的原因。大連是一個歷史發(fā)展變遷復雜的國際性都市。1898年沙俄占領了旅大地區(qū),統(tǒng)治了7年之久。1904年日俄戰(zhàn)爭中日本取得勝利后,又開始了長達40多年的日本殖民統(tǒng)治。1945年日本戰(zhàn)敗,蘇聯(lián)軍隊進駐大連之后,又經歷了國共兩黨政權的交替期。在這樣多國家、多政黨的政權統(tǒng)治下的大連,對一夜之間從“一等國民”變成了戰(zhàn)敗國難民的日本人身處的復雜地位來說,或許確有很多“不能寫的內情”。但是,正如富永孝子引用狄爾泰的話:“我們是歷史的觀察者以前,首先是歷史的存在”,對于日本人來說,無論怎樣努力忘卻那段歷史,或者人為地遮蔽那段歷史,試圖將處于這種特殊歷史時期的日本人的心路歷程以及殖民、返遷體驗抹煞掉,都終究無法改變殖民和返遷的歷史事實。由戰(zhàn)爭而引發(fā)的國家崩潰、故鄉(xiāng)喪失、無國界漂流感在文學中的體現(xiàn)畢竟是日本昭和文學史上一個獨特的現(xiàn)象。所以,當1986年富永孝子的《大連·空白的600日》一經面世,便立刻引起了強烈的反響,好評如潮,連續(xù)十幾次印刷后再版發(fā)行仍舊暢銷不衰,這也恰恰說明了揭示大連這段空白的日本“返遷歷史”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大連·空白的600日》以日本戰(zhàn)敗后,蘇聯(lián)軍隊統(tǒng)治的新中國建設胎動期的大連為舞臺,描述了在社會主義體制下,中、日、俄三國人共同居住的特殊時期,在急切盼望早日返遷回國的焦急等待中,戰(zhàn)敗國日本少女在大連度過的600個不平凡的日夜。緊接著1988年,富永孝子又推出了描寫大連的最后一個日本人市長別宮秀夫在日本戰(zhàn)敗后到自殺前情況的《沒有遺言的自決》。1997年,石堂清倫的《大連的日本人返遷記錄》出版發(fā)行了,這是一部紀實性的文學,真實地記錄了大連的日本人返遷情況,為研究大連的日本人返遷史提供了寶貴的資料。1998年,巖下壽之的大連三部曲的最后一部《遠遠地離開大連》也描述了日本戰(zhàn)敗后到日本人返遷前大連日本人的生活。2003年4月,淺野幾代的《大連物語》出版發(fā)行了,這部小說是以日本戰(zhàn)敗為起點,返遷回國為終點,描述了殘留于大連的日本人的戰(zhàn)后生活體驗。2005年,右遠俊郎出版了《在洋槐林立的街市》,同樣以日本戰(zhàn)敗為原點,是一部描述作者痛苦的戰(zhàn)爭體驗的自傳體小說。除此之外,不能不提的就是清岡卓行的一系列圍繞著大連創(chuàng)作的小說,這些小說匯集而成《清岡卓行大連小說全集》,其中包括較多的大連的日本“返遷體驗文學”。

      應當說,大連的日本“返遷體驗文學”在日本“返遷體驗文學”當中顯得非常突出,因為它有著其他同類文學當中所不具備的獨特性。正如上節(jié)闡述的那樣,日本“返遷體驗文學”大部分都反映了同樣的一個主題:由于國家的崩潰、故鄉(xiāng)的喪失,致使這些日本移民倉惶逃竄、流離失所、歷盡磨難,大多以悲慘的遭遇為主線,描述了返遷過程中的辛酸苦辣。但是,大連的日本人并沒有像其他地區(qū)的日本人那樣歷經九死一生的大逃亡,而是遺留在了大連。一方面因為在他們的意識中,大連是跟中國簽定了99年期限的日本的殖民地,即便日本戰(zhàn)敗了,大連仍舊屬于日本。因此,日本剛剛失敗,蘇聯(lián)軍隊尚未進駐大連時,大部分大連的日本人依然過著跟往常一樣悠哉游哉的生活,這的確是歷史上少有的特殊現(xiàn)象。另一方面即便蘇聯(lián)軍隊進駐大連之后,曾經有過一段動亂的時期,但是大連的日本人并未遭受其他地區(qū)日本難民那樣的痛苦磨難。日本戰(zhàn)敗后生活在大連的日本人,無論在精神上和心理上,還是在物質生活方面都顯現(xiàn)出了與其他地區(qū)日本人截然不同的異樣風景,這使得大連的日本“返遷體驗文學”也呈現(xiàn)出別樣的特色。因此,大連的日本“返遷體驗文學”中雖然也展現(xiàn)了在等待返遷回國的近兩年時間內日本人的艱苦生活,但更多地描述了戰(zhàn)敗后日本人的心理變化和情感體驗,以及與中國人、蘇聯(lián)人生活在同一個城市中時三國人之間微妙的人際關系和內心糾葛。也更多地反映出日本人對戰(zhàn)爭的重新認識和深刻反省。在此,試以松下滿連子的《再見·大連》作進一步分析。

      早在富永孝子的《大連·空白的600日》問世的15年前,即1971年,大連出生的松下滿連子寫下了一部《再見·大連》,可以說,這是大連的日本“返遷體驗文學”零的突破。但是,遺憾的是,這部小說并沒有引起人們的關注,日本文學史對此也未提及只言片語。

      松下滿連子的《再見·大連》既是她的處女作,也是她唯一的一部文學作品。這部作品通過對日本戰(zhàn)敗到返遷回國前,日本人和中國人、俄羅斯人共同生活在大連期間,日本人的各種心理變化和情感糾葛的描述,鮮明地刻畫和深入地剖析了戰(zhàn)敗后日本人的矛盾心路歷程和對戰(zhàn)爭的反省認識,極具代表性。盡管日本文學史對這部小說沒有任何評述,但是,在研究大連的日本“返遷體驗文學”時,它的歷史意義和開創(chuàng)意義是不容否認和忽視的。

      小說主人公是20歲的亞以胡藤子,是作者的化身。她不僅生于大連富裕的日本人家庭,還就職于工作環(huán)境優(yōu)雅、工資豐厚的“滿鐵”設施部大連辦事處。像亞以這樣生長在處處以日本人為中心的殖民地都市大連的“日本人二代”,從小就有高高在上的優(yōu)越感,正如亞以說的那樣:“從孩提時起,在異民族當中無論做什么都從未忘記自己是‘日本人’。就像百貨店里兒童套餐中山一樣隆起的米飯頂上總插著太陽旗一樣,在滿日本人頭頂上總是高舉著太陽旗生活?!雹伲廴眨菟上聺M連子:《再見·大連》,東京:謙光社,1971年版,第132頁。由于這種虛無的優(yōu)越感的存在,致使他們的意識形態(tài)出現(xiàn)了更多的偏執(zhí)和偏差。雖然日本戰(zhàn)敗了,但是很多日本人仍不愿意放棄早已融化在血液和骨子里的自負心和傲慢感,不愿以平等的心態(tài)對待已成為這塊土地主人的中國人。

      張上等兵是亞以辦事處附近負責維護治安的護路隊員,他年輕、友善、有朝氣。由于亞以會講幾句漢語,偶爾能幫張做一下翻譯,因此,當亞以生病時,張便會非常關切地詢問她的病情,還帶來面包表示慰問。然而,這些真誠的關心與同情卻沒有換來亞以的感謝,反倒招致了亞以的厭惡和仇恨。為什么會有這樣變態(tài)的心理?亞以通過她的內心獨白道出了矛盾復雜的心態(tài):

      在毫無根據的偏見中成長起來的我,無論是他溫柔照顧也好,還是同情也好,同樣給我屈辱的感覺。在滿日本人不管大人還是小孩,都被神國日本的文字所誆騙,都信以為真我們是神靈附體的最高、最優(yōu)秀的人種。無論是過去,還是現(xiàn)在,日本人在外地不能擁有廣泛而深遠的影響力就是因為狂妄過大的狹隘認識存在的緣故。②[日]松下滿連子:《再見·大連》,東京:謙光社,1971年版,第134頁。

      把真誠的關心與愛護都看做對自己的侮辱,這種變態(tài)心理充分地反映了當時很多日本人的內心世界,這正是“神國日本”意識形態(tài)毒害的惡果。著有“大連三部曲”小說的巖下壽之深刻地剖析了這一點,并把日本人這種唯我獨尊、不愿融入異民族當中的傲慢秉性稱作“小日本”現(xiàn)象。他說:

      如果在外地,日本人就跟日本人群居生活,不肯輕易地融入當地的人們當中。語言用日語就足夠了。風俗和習慣也是原封不動地把內地的帶到那里。從元旦到大年三十的各種祭祀活動與國內毫無差異。日本殖民地并不發(fā)揮當地人們的語言和文化,這就是“小日本”的再現(xiàn)。③[日]巖下壽之:《大連的信》,東京:新風舍,1995年版,第42頁。

      “小日本”現(xiàn)象的背后包含著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本質,就是要在中國的東北各地復制一個個“小日本”,最終締造一個日本的殖民帝國。因此,處處要以日本的風俗習慣和日本文化為中心,中國人必須順從和習慣,而萬萬沒有日本人習慣中國風土人情的道理,這在日本人的心中已是根深蒂固的觀念。單從語言上,日本人霸道地對中國人強行實施日本語教育,但是日本人卻不愿學中國話,因此能說一口流利中國話的日本人鳳毛麟角,可是,說一口地道日語的中國人到處都是,連賣菜的小販也能與日本人進行順暢交流。對此,日本人將這歸罪于天生缺乏語言能力或“害羞”的民族性,卻很少有人深刻地思考這與日本的“小日本”根性和殖民帝國統(tǒng)治狂想的必然邏輯。

      日本的戰(zhàn)敗不僅促使一些日本人對虛無的優(yōu)越感進行反思,也引發(fā)了日本國民,特別是海外的日本移民對國家體制、法律制度的懷疑和不信任,對政治思想和意識形態(tài)的厭惡和質疑,對日本的傳統(tǒng)性和民族性的拒絕和抵抗,同時也養(yǎng)成了為自我而戰(zhàn)的利己主義,這一切都化作一種“返遷精神”附著在他們身上。川村湊在《異鄉(xiāng)的昭和文學》中,對日本移民的“返遷精神”進行了這樣的詮釋:

      所謂“返遷精神”是在這種無政府狀態(tài)下的回歸愿望。在積極地做某事的時候,或許會無所顧忌。從某種意義上講是極端利己主義,并有強烈的被害者意識。但是,在很容易被糾纏于共同體意識和傳統(tǒng)意識中的日本群體中,他們的“返遷精神”卻極其理直氣壯地推行我有我個人的情況的主張。這對于防御那些問題再次出現(xiàn)有其積極的意義。④[日]川村湊:《異鄉(xiāng)的昭和文學》,東京:巖波書店,1990年版,第217-218頁。

      這種強調“自我”的利己主義思想,無疑完全背離了日本傳統(tǒng)的“共同體意識”和“集團精神”。眾所周知,大和民族所謂的“集團精神”在戰(zhàn)后成為日本經濟高度成長的原動力,使日本迅速發(fā)展成經濟大國。當然,其負面作用也是不容忽視的。戰(zhàn)爭期間全民追捧的不加批判與懷疑的日本軍國主義思想、日本人的“玉碎”思想和集體自殺行為,都給日本人民帶來了深重的災難。但是,戰(zhàn)敗后,日本政府并沒有發(fā)揚“集團精神”,而是采取了“棄民”政策,無情地將幾百萬漂流在海外的日本移民拋棄。即便后來在世界各國人民的幫助下,很多移民回到了日本,但是,國家并沒有給予這些人任何的幫助和支援,正是在這種殘酷的現(xiàn)實面前,“返遷精神”不僅催生了“理直氣壯”的個人思想,而且,激發(fā)了“返遷民”對日本的國家體制和政治思想的懷疑和抵觸。

      懷疑與利己的“返遷精神”滲透到日本“返遷民”生活中的各個方面,并化作一種思想融化到他們的血液中。亞以歷經戰(zhàn)敗后一年的痛苦生活體驗,不斷地嘗受失望和沮喪,為活下去到處奔波的辛苦,讓她看透了人間內心的丑陋與自私,習慣了虛偽和欺騙。亞以的懷疑一切的“返遷精神”不僅表現(xiàn)在生活的瑣事上,就連自己原本深信不疑的、曾引以為豪的號稱“大和魂”的日本男人形象在她的心中也蕩然無存了。她說:

      日本的男人根本靠不住,能依賴的只有自己。雖然不幸,但是20歲的我就有了對男人的不信任感。才剛剛夢想玫瑰色人生年齡的我,眼前那粉紅色的面紗被剝去了。……

      在這種異常狀態(tài)下,我發(fā)覺誕生了一個我根本不理解的完全不同的我,這真讓人恐怖。當世界再次平靜的時候,在異常狀態(tài)中蛻皮的我還能作為正常人成長嗎?①[日]松下滿連子:《再見·大連》,東京:謙光社,1971年版,第30頁。

      亞以的內心是痛苦和矛盾的,她并不喜歡,也不理解自我的異樣蛻變。但是,這都是由于祖國的侵略戰(zhàn)爭、謊言欺騙和無情拋棄的殘酷現(xiàn)實所致。這些“返遷精神”反映在文學創(chuàng)作上,便成為日本昭和文學的一個特殊體現(xiàn)。安部公房作品中的“無國籍”思想就是對日本傳統(tǒng)思想和民族根性的懷疑和拒絕。而木山捷平作品中的自由自在、不受約束的超然風貌正是對權威和政治體制擁護者的蔑視和抗拒。松下滿連子也通過對主人公亞以自私、懷疑和冷酷的心理變化的描寫對日本帝國主義發(fā)動的這場戰(zhàn)爭進行了猛烈的抨擊和批判。

      毫無疑問,日本“返遷體驗文學”不僅僅是個人的情感體驗事件,也不單純是一個文學現(xiàn)象,它是民族行為的結果,是一個歷史的產物,是和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歷史緊緊聯(lián)系在一起的。在他們的體驗之中,內含著日本侵略者侵略與殖民統(tǒng)治的罪惡,沒有這些卑劣的行徑,就不會有民族的“遷移”和“返遷”,就不會有無所依傍的恐慌和流離失所、無家可歸的痛苦磨難,就不會有懷疑一切的自我反省與民族批判。所以,對待他們“返遷”中的心靈苦痛與精神折磨絕不能離開那段歷史孤立地認識。當然,反過來,也不能把它僅僅看做民族的罪惡和歷史的現(xiàn)象,在許多有良知的日本作家作品之中,蘊涵著深刻的自我反省與懺悔的內容。松下滿連子在談到為什么寫這部小說時,通過主人公憤怒的傾訴表明了她的創(chuàng)作意圖:

      “戰(zhàn)爭”為什么會開始?究竟為了什么目的?這對當時的我來說無從知曉。但是,我認為必須用我這雙眼牢牢地盯住已發(fā)生的事情的結局。絕不從慘痛上離開視線,絕不虛飾冷酷的事實,應該冷靜地觀察。這難道不是對此時遭遇的、此時活著的人們的義務嗎?我只想從自我的角度目不轉睛地、實事求是地審視“戰(zhàn)爭”愚蠢又殘酷的結局。②[日]松下滿連子:《再見·大連》,東京:謙光社,1971年版,第159頁。

      站在歷史主義的立場上,以反省的意識和批判的眼光,“絕不虛飾冷酷的事實”,“冷靜地觀察”,“實事求是地”審視“戰(zhàn)爭”及其“愚蠢又殘酷的結局”,這體現(xiàn)了理性化和歷史化的態(tài)度,包含著意欲穿越這種“慘痛”,使其上升為一種對“戰(zhàn)爭”的理性反思與民族懺悔,松下滿連子把這視為“此時活著的人們的義務”。所以,敲開“禁忌之門”,揭示那段被塵封的歷史,回過頭來用成長的目光“反芻”那段回憶,不是為了品味那夢幻的鄉(xiāng)愁和感傷,也不是為了撫平那慘痛的創(chuàng)傷和記憶,而是要重新審視自我,客觀冷靜地分析戰(zhàn)爭的本質,對侵略戰(zhàn)爭進行深刻的反省與批判。而且要將“過去”那段歷史與“現(xiàn)在”的狀況,以及“未來”的變革緊密結合在一起,“以史為鑒”是日本人二代對活著的日本人、對日本民族、對世界人民必須肩負的責任和義務。正是基于這一點,46歲的日本人二代松下滿連子寫下了這部《再見·大連》。

      (責任編輯:陸曉芳sdluxiaofang@163.com)

      I106.5

      A

      1003-4145[2011]03-0068—06

      2011-02-10

      柴紅梅(1968-),女,中日比較文學博士,大連外國語學院比較文化基地副教授。

      2010年度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規(guī)劃基金項目“二十世紀日本文學與大連關系研究”(10YJA752002)的階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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