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玉秀

（呂梁學(xué)院中文系，山西離石 033000）

劉璋才子佳人小說中的現(xiàn)實主義描寫

劉玉秀

（呂梁學(xué)院中文系，山西離石 033000）

劉璋四部才子佳人小說中反映了一定的現(xiàn)實內(nèi)容，表現(xiàn)在三個方面：一是反映社會經(jīng)濟生活，肯定商人的地位和人格；二是揭露社會矛盾，維護儒家思想的正統(tǒng)地位；三是批判科舉黑暗，反映知識分子的生活和心態(tài)。

劉璋；才子佳人小說；政治；經(jīng)濟

劉璋，生卒年不詳，字于堂，號介符，別號煙霞散人、樵云山人等，清代太原陽曲人?？滴跞迥辏?696年）舉人，雍正元年（1723年）授任直隸深澤知縣。在任四年，后被解職。他離開深澤后，行蹤難以考定。其妻室后裔情況，只在徐昆的《柳崖外編》中提到有子名玉郎，少年棄世。作為小說家，劉璋一生創(chuàng)作過多種小說，有諷刺小說《斬鬼傳》，才子佳人小說《幻中真》、《鳳凰池》、《巧聯(lián)珠》、《飛花艷想》等。

才子佳人小說的興盛，與經(jīng)濟政治的發(fā)展有密切關(guān)系。一方面，明清時代在江南地區(qū)出現(xiàn)了資本主義萌芽，江南的農(nóng)業(yè)、手工業(yè)和商業(yè)發(fā)展迅速，市民階層日益壯大，這就為才子佳人小說的創(chuàng)作提供了種種條件。另一方面，才子佳人小說作家和小說中描寫的才子佳人多為江南人士，小說在敘述浪漫愛情故事的同時，對當時社會環(huán)境都有較為真實的描寫。劉璋小說中也同樣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了當時社會經(jīng)濟政治的狀況。

一、反映社會經(jīng)濟生活，肯定商人的地位和人格

《幻中真》第三回寫素娥投河后被人救起時有段描述：

“原來這條河是太湖之水，水勢甚急，直通楓橋大路，客商往來，河下船只甚多。此時素娥命不該絕，在水中半沉半浮，若有神力護持，將他漂到楓橋寒山寺前一只大船邊來。你道這只大船是誰，原來是一個徽州大鹽商的家眷船，從杭州出來，要

回徽州，因在蘇州游玩了幾日。”

這段文字透露出幾點信息，一是當時江南地理位置優(yōu)越，水陸交通便利，商業(yè)發(fā)達；二是徽商在江南經(jīng)商，實力很強。

中國歷史上有十大商幫。在明代，“富室之稱雄者，江南則推新安，江北則推山右（山西）”。到清代中前期，徽商已成為十大商幫之首，足跡遍天下，有“無徽不成鎮(zhèn)”之說，而鹽業(yè)是徽商四大行業(yè)之一?；丈帖}業(yè)是隨著明初實行開中制而出現(xiàn)的。當時明王朝根據(jù)邊防軍事需要，憑藉所控制的官鹽，定期或不定期出榜召商往邊地輸送糧食等軍需物資，然后按價付與“鹽引”，允其行銷?；丈讨械囊徊糠秩藶槔?qū)，也挾鹽開赴九邊，如歙籍鹽商汪玄儀早先曾“聚三月糧，客燕、代，遂起鹽莢”，休寧鹽商王全也曾“蒙故業(yè)，客燕、趙、齊、楚間”?；贷}行銷水運路線，故而長江中下游以及江淮之間，皆為徽商人經(jīng)營鹽貨之域。長江沿岸城市，隨處可見徽商足跡。明末以來，徽州鹽商已形成集團，控制了淮鹽產(chǎn)、供、銷的特權(quán)，在兩浙業(yè)鹽活動也十分活躍。《幻中真》中的情節(jié)印證了這些史實。

清代有好幾個姓汪的鹽商，小說把鹽商人物取名汪百萬，大概不是一種無意。小說第六回描寫吉夢龍遇上汪百萬的情景：

“忽見前面，有個人騎著驢子，后面跟隨一人，遠遠的行來，不一時到了面前……那人道：‘小弟徽州人，姓汪，俗號百萬，在外行鹽。只因有些帳目在此山西地方。近見流賊作亂，特來討取，今已弄清?！?/p>

第七回寫道：

“原來這汪百萬，是揚州第一個鹽商，到處馳名。到碼頭熱鬧之處，就有商人相請。不是做戲請他，就是接了名妓相陪。一日，到了大名府，尋店安歇，早有一眾鹽商聞知，爭先迎請。汪百萬再三推辭，眾人那里肯依，一連吃了數(shù)日的戲酒，吉扶云亦在其內(nèi)。這日汪百萬發(fā)了狠，回絕了一家。怎奈這家見他不肯赴酌，竟備了一席盛酒，著人送到下處。又選了大名府幾個出色的名妓來陪酒。汪百萬無可奈何，只得要領(lǐng)主人之情，開懷暢飲。又當不得妓女趨承，竟吃得怡然樂然，酩酊大醉。這幾個妓女如何肯放，竟一同擁入醉鄉(xiāng)，不知誰醉誰醒矣?！?/p>

這兩個段落，形象地反映了當時商人經(jīng)商處世，揮霍金錢，追求享受的生活狀況。汪百萬說：“只因有些帳目在此山西地方。近見流賊作亂，特來討取，今已弄清?！笨梢钥闯龌丈膛c晉商的勾連，說明當時商業(yè)非常興盛，相隔幾千里也有商業(yè)往來。

汪百萬在《幻中真》中是一個很重要的人物，沒有他就沒有日后吉夢龍的大富大貴。明清時，商人的地位提升了，他們不是才子佳人小說嘲諷的對象，相反往往依靠雄厚的財力，成為促成才子佳人美好姻緣的關(guān)鍵。《巧聯(lián)珠》中的王楚蘭也是這樣一個商人，他“是個富家，家道殷實，父親向在揚州開個緞鋪”。聞相如去濟南的路上丟失了盤纏，恰遇“向有小鋪在此，來清理一番”的王楚蘭。聞生就把失去盤費之事，告訴一遍?！暗曛魅艘娏送醭m，有些著忙，指天立誓，又叩頭陪禮?！弊鳛榇笊倘说耐醭m在店主人的眼里，是頗為敬畏的。隨后，“王楚蘭果然為他尋了一只船，贈了他數(shù)十金盤費，送他上船。”在聞相如的生活中起到了關(guān)鍵性的作用。這是商人與讀書人交往的寫照，也體現(xiàn)了當時一種經(jīng)濟關(guān)系。

劉璋的才子佳人小說中有許多商人形象，深刻地反映了商人與地主、士子之間的矛盾。表現(xiàn)了當時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的一種趨勢以及社會經(jīng)濟關(guān)系的變化。明清以來江南城市繁榮，商品經(jīng)濟發(fā)達，商人階層壯大，“重農(nóng)抑商”的傳統(tǒng)觀念受到有力的沖擊，整個社會特別是一些文人意識到商人階層的崛起，重新估量其社會地位。所謂“四民異業(yè)而同道”，“士商異術(shù)而同志”，開始打破四民的界限。明汪道昆在《太函集》里說：“大江以南，新都以文物著。其俗不儒則賈，相代若踐更。要之，良賈何負閡儒?！笔前焉藤Z和士相提并論，充分認識到商賈的社會價值，同時指出了江南士商相兼的情形。

需要指出的是，劉璋對于商人的態(tài)度，不僅肯定其社會地位和社會作用，而且有意頌揚了他們的忠孝節(jié)義。這與普遍鄙視商人“無奸不商”是大不相同的。汪百萬是個成功的商人，但并非唯利是圖，而是樂善好施、心懷忠義。當他看到吉夢龍落難時，慨然建議：“若不棄嫌，何不同弟進京，進京之后再同回去。一則使弟途中有伴，二則老兄無資斧之慮，不識兄意如何？”既幫助了吉夢龍，還保全了吉夢龍的面子。汪百萬的善良品行，從他對待素娥的態(tài)度上也可以看出。《巧聯(lián)珠》中的王楚蘭更是一個注重情義的商人，身上更少了些銅臭味，對朋友甘愿兩肋插刀。他最終也中了武狀元，表明了作者對于這一類人物的態(tài)度。

二、揭露社會矛盾，維護儒家思想的正統(tǒng)地位

明末，社會經(jīng)濟滑坡，王朝財政崩潰，連年戰(zhàn)爭、政局混亂、土地兼并使人民生活更加貧困，社會生產(chǎn)遭到嚴重破壞，最終致使明王朝覆滅。這些情況在劉璋才子佳人小說中有所體現(xiàn)?！痘弥姓妗穼懙匠绲澞觊g山東饑民數(shù)十余萬作亂，吉夢龍靠天書平息戰(zhàn)亂，人物雖非屬實，但這樣的事情確實存在?！而P凰池》中有如此描寫：“那青城山自從添了萬生之后，兵馬愈多，攻州劫府，這些貪污不法的官吏不知殺了多少，因此羽檄飛馳告急。”這些情節(jié)都是當時社會經(jīng)濟政治矛盾的客觀反映。

小說不僅揭示了官民之間的尖銳矛盾，還深刻描繪了官僚之間為了各自的利益而相互傾軋的現(xiàn)象?！讹w花艷想》寫到：“恰好遇著邊報緊急，北人遣使來議河朔一事，奉旨要差人往北議和?！眹泪猿脵C舉薦梅、雪二人出使邊庭，以達到陷害的目的?！肚陕?lián)珠》中，方古庵、錢推官等陷害胡宗堯，“禮科錢一本，為交通逆藩、意圖不軌事。奉圣旨：胡宗堯著錦衣衛(wèi)差的當官旗，扭解來京究問。其案中有名人犯一并拿究?！薄而P凰池》、《幻中真》中也都有類似的情節(jié)。至于官員為一己之利，貪污受賄，濫施刑罰，將才子佳人打入牢獄，阻撓其姻緣，這樣的故事更是屢見不鮮。

盡管商賈擁有較多的物質(zhì)財富，社會地位有所提高，政治變遷又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士人“棄儒就賈”的趨勢，但儒家“四民之業(yè)，惟士為尊”的傳統(tǒng)觀念根深蒂固，長期以來科舉及第成為實現(xiàn)自我價值最完美的表現(xiàn)形式，商賈渴望金榜題名，側(cè)身達官之列。如《幻中真》中的汪百萬，即使家資“百萬”，也“要往都中料理小兒入場事體”，但是他的兒子卻病故了，得知此信，汪百萬“也不言不語，只是嚎啕大哭”。吉夢龍?zhí)岢鲆菟麨榱x父，頂替他兒子科考，他方才歡喜。吉夢龍頂了汪萬鐘名字，中了舉人。在汪百萬眼里，功名比金錢更讓人感到榮耀。這不能不說是“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思想的深刻影響。

三、批判科舉黑暗，折射知識分子的生活和心態(tài)

劉璋在其才子佳人小說中，還對官場黑暗以及科舉考試中貪賄舞弊行為進行了揭露。如《飛花艷想》，寫到量“財”錄用，以“勢”取人。

劉有美道：“近聞朝廷有采辦宮女之說，小弟現(xiàn)拜在嚴太師門下，……”李君文拍手道：“好計，好計！若如此，任敢那柳生妙句高天下，陪了夫人又折兵。只是到嚴府中去，須要備些禮物。別件看不上眼，必是些金珠玉玩才動得他。張良卿道：既要出氣，也說不得了。劉有美道：“若是禮盛些，還可與嚴太師處討個前程，出來還做得官哩?！睆埩记涞溃骸凹热绱?，我有明珠一顆，現(xiàn)具黃金十兩拿去打杯，再拿些銀子就央老李與我去覓些玉玩骨董，明日就同劉兄起身進京。總是如今科甲甚難，謀個異路前程也罷?！?/p>

后來，劉有美果然“得借嚴府的力，也謀做了一個中書”?！而P凰池》中詹兵部、晏吏部與白左都之流，行權(quán)納賄，打擊異己，操縱科舉，仗勢欺人?！肚陕?lián)珠》中也有操縱科舉的描寫：

一日，杜伯子、富子周二人慌慌忙忙走到書房里來，見了聞生，口里只道：“奇事，奇事，真?zhèn)€奇事！”聞生大驚，問道：“有何奇事？莫非小弟考在劣等么？”二人都不開口。聞生又問道：“小弟想是四等？”杜伯子才道：“天下有如此可恨的事！更甚于此?！甭勆溃骸半y道六等？”富子周道：“不是六等，竟是兄考在五等，豈非奇事？”聞生聽了，氣得面如土色。又問道：“二兄如何？”二人答道：“小弟輩皆在前列?！甭勆謫枺骸巴缰T子何如？”二人道：“止有王楚蘭三等。”聞生道：“既有如此批看文章的，我前日文章雖不好，也不至于如此耳！”

作品中這些描寫是有社會現(xiàn)實基礎(chǔ)的，科舉制度到明清時已積弊重重。明代官場貪污腐敗之風(fēng)盛行，清初雖有懲腐糾風(fēng)之舉，官場上仍是賄賂公行，黑暗腐敗。清人姚元之《竹葉亭雜記》記載官吏升遷“需用多金，名為買缺，以缺之高下定價之低昂。”小說描寫的這些科場之弊當然也是依據(jù)現(xiàn)實而寫的。

但我們聯(lián)系作者劉璋的生活經(jīng)歷，可以發(fā)現(xiàn)劉璋在現(xiàn)實和小說中對于科舉的態(tài)度是矛盾的。在現(xiàn)實中，作為封建社會的中下層知識分子，他也追逐功名，乃至于中年才考中舉人，期間不知道受到過多少打擊，這是他的痛楚。而在小說中，他的筆鋒僅拘于考官不公或考場有弊，不可能從根本上去認識八股科舉弊端和危害，甚至還借小說人物之口多次表明對此功名的輕視，如“柳友梅道：‘小弟生平于功名富貴實實看得淡，斷不以窮達而移其志?！笨婆e制度在劉璋心里，是一種又愛又恨的感情，求之難得，棄之又不忍。劉璋的才子佳人小說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了當時知識分子階層的生存狀況和心態(tài)。

[1](清)劉 璋.飛花艷想[M].長春：時代文藝出版社，2001.

[2](清)劉 璋.鳳凰池[M].長春：時代文藝出版社，2001.

[3]申維辰.山西文學(xué)大系[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05.

[4]林 辰.明末清初小說述錄[M].沈陽：春風(fēng)文藝出版社，1988.

[5]張 俊.清代小說史[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7.

[6]魯 迅.中國小說史略[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編輯 裴興榮〕

Realistic Portraitsin Liuzhang＇sNovelsof the BeautifulBrideand the Talented Groom

LIUYu－xiu
（DepartmentofChinese，Luliang College，LishiShanxi，033000）

Thereare certain contents in Liu Zhang＇snovels，featuring the beautifulbride and the talented groom，reflecting some realism.It reflects the socialeconomic life，and approves the position and character ofbusinessmen；itexposes social contradictions，and maintains the legitimate position of Confucianism；itexposes the darkness about the imperialexamination system，reflecting the life and mentalityof thescholars.

Liu Zhang；novels featuring thebeautifulbrideand the talented groom；politics；economy

I207.41

A

1674-0882（2011）02-0063-03

2010-10-28

山西省社科聯(lián)“十一五”規(guī)劃項目（SSKLZDKT200913）

劉玉秀（1976－），女，山西柳林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明清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