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安然
這突然冒出來的小白臉不知是哪條道上混的,居然害她到嘴邊的雞翅膀飛了。
不過拉他扮了回死人相公,他竟上癮跑來糾纏她,居然還色膽包天當街掀她裙子,最沒天理的是,這家伙居然是當今天子,這是赤裸裸的玩弄?。?/p>
她應該頭也不回地發(fā)走的,只是,為何聽他說愿意年年等她時,她心里竟搖擺不定起來……
1.
“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戚淺雪抱著懷里那只燒雞,佯怒地看著面前故作可憐的小乞兒。
“我說小雪姐姐你不公平!”小乞丐雖然強作有氣勢,奈何那雙死死盯著戚淺雪懷里那只燒雞的眼神里寫滿了渴望:“明明是我把雞偷出來的,為什么我只能啃兩個雞腿?”
戚淺雪一聽,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頓時瞪成了銅鈴:“臭小子,你說什么?若不是姐姐我冒著生命危險把冷香樓那個看門的大黃狗引走,你能溜進后廚房偷到燒雞?”
“可是,就憑你這細胳膊細腿,沒有我的配合,你一個人引走大黃狗都夠戧了,哪里還能吃得著燒雞?”小乞丐不甘示弱,擺出一副雞在人在,雞亡人亡,誓奪燒雞的強悍架式。
戚淺雪氣得直咬牙,她是看這小乞丐餓得不行了,好心好意提出這個聲東擊西,兵分兩路的法子來偷只雞吃的。誰成想,雞倒是偷著了,這小乞丐不但不領情,還貪心起來了。
“所以啊,最好的兩個雞腿都給你吃了,你還想怎樣?”
“這么大只雞,我就得兩個雞腿,當然不公平了!”
“這位小兄弟,這就是你不對了,雞身上最好吃的就是雞腿了。你看這只燒雞,色澤紅亮,皮焦里嫩,雞腿處的肉鮮嫩多汁,這位姑娘把這只燒雞的精華都留給你了,你怎么能這樣不領情呢?”
“就是嘛!”戚淺雪用力點頭,為忽然冒出來的“正義之聲”感到十分欣慰,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一轉頭,就見一個穿著粗布衣,面如冠玉,唇紅齒白的男人正蹲在自己身旁。眉毛彎得好看不說,一雙眼睛含了笑,雙瞳漆黑如墨,教人望進去竟有些無法移開視線。
這家伙見戚淺雪望向自己,居然還有模有樣的拱拱手,笑得益常銷魂。
“好銷魂的男人??!”戚淺雪半張著嘴,她長這么大,還從來沒見過生得這么好看的男人呢!
“銷魂?”男人皺了皺眉,原本還彬彬有禮的樣子,頓時變成吞了個鴨蛋噎在喉嚨里似的望著戚淺雪,“你是在說……我嗎?”
“是啊!”戚淺雪用力點了點頭,“怡紅院里那些書生不都是這樣夸人嗎?我經(jīng)常聽那些人這樣夸那里的紅牌啊……”
戚淺雪一邊說著,視線猶鎖定在男人臉上,絲毫不覺小乞丐已經(jīng)將她原本抱在懷里的燒雞偷偷拉走了。
“咳咳!”男人身后,忽然又傳來一聲尖細的強抑著笑意的輕咳。
戚淺雪這才發(fā)現(xiàn),他身后還站了個看起來約摸也只有十七八歲的白面少年,忙一臉警惕地看著他們:“你們倆,該不會是看中我的燒雞,也想來分杯羹吧!”
“喲,姑娘,難得你還想起燒雞了。您今兒個舍生取義,冒死引狗的事,怕是白干了一回呢!”那白面少年說著,掩著嘴笑了起來。
戚淺雪看著他十指尖尖拈了朵蘭花盛開在頰邊,只覺一陣寒意從腳底升起,頓時打了個哆嗦。
“小雪姐姐!”小乞丐扯下兩個雞腿和雞翅膀后,心滿意足的把雞架子往戚淺雪面前一遞:“喏,這雞架子和雞脖子,雞頭,雞屁股,全歸你得了?!?/p>
戚淺雪這才回過神,小臉漲得通紅的看著小乞丐:“你,你……”
“下次再要偷雞的時候,你告訴我一聲,我小猴子一定隨叫隨到哈!”小乞丐說著,抱著自己的戰(zhàn)利品,一溜煙兒地跑了。
戚淺雪連咽了三口唾沫,驀然轉身,一把拉住了銷魂男人的衣領子:“雞翅膀!我的雞翅膀!你賠我的雞翅膀!”
2.
龍瑞庭一臉窘態(tài)地看著對面的戚淺雪,惡狠狠沖已經(jīng)第四次在全身搜尋錢袋的小海子吼道:“你到底找到錢袋了沒有?”
“爺,好像,好像剛才在集市的時候讓人給順了!”小海子怯怯道。
戚淺雪嘴角揚起一抹笑意,從懷中摸出個豁了口的小瓷瓶,倒出些黒糊糊的粉狀東西。
小海子臉上嚇得煞白,卻還不忘護主,擋在了龍瑞庭身前,聲音都帶了哭腔:“爺,我就說這些下三濫的人咱惹不得吧,您偏不聽,一個小乞兒看了半天也便算了,還要上來搭訕,這下可壞事了吧?”
戚淺雪一把將小海子推開:“壞什么事?壞事的是你好不好?待會兒有你哭的時候,現(xiàn)在留著你的眼淚吧!”
龍瑞庭毫無懼意,反倒十分好奇地抬手沾了點她手上的黑粉,湊到鼻間聞了聞:“這是什么?味道像是百草霜?”
“什么百草霜啊,就是鍋底灰!嘿嘿!”戚淺雪笑得份外得意:“既然你們沒錢賠我雞翅膀,那就得陪我演場戲。咱事先得說好。這是你們欠我的,事后可不得找我分錢!”
說完,烏黑的鍋底灰在掌心揉開,就往龍瑞庭如玉般的俊顏上抹去。
一炷香之后,城東的街角,衣著襤褸的戚淺雪,腹部隆了個巨大的球形,面容凄慘地跪在路邊,身旁還趴著個面色慘白的少年,目光自始至終盯著他們面前那個面色發(fā)烏,嘴角還掛著已經(jīng)干涸的血絲的“尸體”上。
“相公!”戚淺雪哇的一聲就撲到了龍瑞庭身上,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般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相公,你不要死?。∠喙?,你好狠的心啊,你就這樣扔下我和咱們沒出生的孩子,我一個婦道人家,還要拉拔你這個沒成人的弟弟,你叫我們可怎么活啊!”
四周迅速有不少婦人圍了過來,將三人團團圍住。
小海子正東張西望地在人群中搜尋,冷不丁有一雙手在他胳膊上狠狠擰了一把,疼得他哎喲一聲慘呼,卻見戚淺雪正用要殺人的眼光看著自己,嚇得連忙擠出兩滴眼淚:“嗚嗚,慘絕人寰?。 ?/p>
“天哪!你連我也一塊兒收了吧!”戚淺雪泣不成聲,撫向自己的小腹,“孩子,你別怨娘啊,等咱們籌到錢葬了你爹,娘就帶你一塊兒去找你爹??!”
“娃兒,這可千萬使不得??!”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太婆柱著拐杖,顫崴崴的掏出一吊錢扔到戚淺雪面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當年我也是跟你一樣,這不也活過來了嗎?你肚里的娃兒是無辜的啊!”
“婆婆!”戚淺雪語帶哽咽,梨花帶雨,讓人益發(fā)心生憐惜。只見她拿起一吊錢,取出一文后,將剩余的又還給那老太婆,“您年事已高,這是您的養(yǎng)老錢,還是留著你自己個兒傍身吧!”
“喲,這大妹子可真懂事!”
“是啊,如今死了相公還帶著個遺腹子和個小叔子,真是凄涼??!”
一時之間,圍觀的眾人紛紛慷慨解囊,更有甚者拿來自家的嬰童舊衣放到戚淺雪面前:“大妹子,衣服是破舊了些,不過孩子穿百家衣更好養(yǎng)活,你都收好?。 ?/p>
“謝謝大娘!”戚淺雪用力點頭,卻猛然發(fā)覺龍瑞庭正瞇縫著眼偷看自己,連忙哇的一聲,又撲到了龍瑞庭身上,以只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道:“你想詐尸啊?拜托你有點職業(yè)道德好不好?你現(xiàn)在是死尸啊,死尸你懂不懂?”
“我都躺了大半個時辰了,這石板又涼又硬的,我骨頭都痛了……”
“痛也得給我忍著,最多待會兒我賺夠買燒雞的錢了,分個雞腿給你吃!”戚淺雪說著,還不忘伸手拍拍他的頭,儼然把龍瑞庭當成不久之前跟合作過的小乞丐了。
龍瑞庭看了看她隆起的小腹和一臉緊張的神情,唇角再度揚起一抹寵溺的笑意,眼中還多了幾分深不可測的玄意。
直到暮色四合,街后的小巷里,小海子嘴角微微抽搐的看著興高采烈數(shù)銅板的戚淺雪:“喂,你個女騙子,我們可以走了吧!”
“行了行了,這里的錢,都差不多夠我買兩只燒雞了,哈哈!”戚淺雪樂呵呵地將多余的錢掃進自己的錢袋里。
已經(jīng)洗去一臉鍋灰的龍瑞庭卻無半分不悅:“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有人好像答應買了燒雞會分雞腿給我們吃的吧!”
小海子嘴巴張得老大,難以置信道:“爺!”
龍瑞庭充耳不聞,只是沖戚淺雪揚了揚手:“姑娘該不會言而無信吧?”
戚淺雪聞言,皺了皺鼻子:“我就知道!你們分明一開始就是在打我的燒雞的主意的!”她說到這兒,右手搭在了龍瑞庭的肩上,“算了,雖然你今天表現(xiàn)差強人意,但勝在態(tài)度不錯。待會兒,本姑娘我就賞你個雞腿好了?!?/p>
“你……”小海子憤憤不平地瞪了她一眼,可憐兮兮地望向龍瑞庭,“爺!時候不早了,咱差不多該回了吧!”
龍瑞庭但笑不語,并不答他的腔。
他生平第一次被人當成蒙吃蒙喝的騙子,還有幸扮了一回死尸,這感覺還怪新鮮的,眼前這個將他帶入完全不同人生的女子,有著這樣坦然無邪的眼神,讓他莫名其妙的心生悸動。
最重要的是,他有點享受她咬牙切齒叫他相公!
3.
小海子遞上一杯上好的雨前龍井茶給龍瑞庭后,小心翼翼地繞到他身后,一邊幫他捶著背,一邊小聲地抱怨道:“萬歲爺,奴才真是搞不懂,那個女的分明就是個悍婦。沒教養(yǎng)也便算了,還對你頤指氣使的,居然還讓您扮尸體來騙錢。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早就該讓地方上的官員來把她逮起來關進牢里好好給她點顏色瞧瞧?!闭f著,又沖垂手束立在一旁的男子叫道:“李侍衛(wèi),你也真是的。眼看著咱們皇上被人家這么欺負,你也不出來幫忙!居然還有心情躲在人群外面喝茶!”
“皇上說了,我們這次是微服私訪。除非皇上下令護駕,否則我不宜出手!若是驚動了地方上的官員,反倒不好!”李一劍說著,又沖龍瑞庭作了個揖,“不過,皇上此舉確實有些不妥。那女子雖無惡意,但畢竟來歷不明……”
龍瑞庭揚了揚手,示意他們都閉嘴。抬手用碗蓋撥了撥茶葉,卻并不急著喝:“你們不覺得她行為率性,心無城府,毫不嬌柔做作,一派天真自然,相當可愛嗎?況且那老太婆給她的錢,她只留了一文,可見她做人做事很有原則,絕不是尋常貪婪妄取之徒!”
“她還不嬌柔做作?您看她哭喪那會兒,那叫一個聲淚俱下,楚楚可憐。這種女人撒起謊來眼都不?!毙『W舆€自顧說著,卻驚覺龍瑞庭的臉色已經(jīng)由晴轉陰了,嚇得連忙閉嘴。
李一劍輕笑一聲道:“依我看,這芙蓉縣也不過如此。咱們不如還是早些回宮,后天就是選秀的日子了,宮里現(xiàn)在還不定亂成什么樣子了呢。相爺現(xiàn)在肯定也發(fā)現(xiàn)咱們溜出宮的事了,咱還是見好就收,趕緊的回去吧!”
龍瑞庭不以為然的啜了一口熱茶:“小海子,我讓你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爺,不要吧!”小海子一臉為難,卻還是乖乖拿起放在一旁的那套破衣服,“您該不會真的想跟著那位姑娘當乞丐吧?”
“海公公!”李一劍叫住小海子,主動上前侍候龍瑞庭換衣服,“萬歲爺貴為一朝天子,偶爾玩意大發(fā)也沒什么。等皇上玩得差不多了,自然會隨我等回去的,是吧?皇上?”
龍瑞庭當然聽出李一劍這話中的弦外之音,只見他系好粗麻腰帶,不置可否道:“我今兒個跟小海子一起出去,昨天我們回來時跟著我們的那人有些面熟,似是相爺派出的人。你去查探清楚,朕可不想這么快就被人逮回去!”
小海子抗議道:“這怎么行?您把李侍衛(wèi)遣開,您的安全誰來負責?”
“你放心,除非鄭相爺親眼看見,否則他斷不會相信萬歲爺會打扮成這副德性的!”李一劍說著,卻還是從懷里掏出把精巧的匕首交給小海子:“若是有什么意外,無論如何也要保護好皇上,知道嗎?”
小海子白了他一眼:“就你會做好人嗎?我小海子拼了命也要護住皇上的周全的!”
4.
“爺,我們打扮成這樣是要去哪兒?。俊毙『W硬蛔栽诘乩死砩系钠菩蓄^,滿心的不情愿。
“找昨天那位姑娘??!”
“人家又沒告訴我們住在哪兒,偌大的芙蓉縣,我們上哪找她去?”
“就去昨天的茶棚那碰碰運氣看看吧!”瑞庭正說著,卻聽酒香樓旁的后巷內忽然傳來一陣狗吠聲。
“汪,汪汪!”
瑞庭定晴望去,卻見一個女子趿著雙已經(jīng)露出腳趾的舊草鞋,形色匆忙地跑出來,身后跟著個足有半人高的黃毛狗,狂吠著追了出來。
那女子一邊跑,一邊還不忘抱緊懷里那只香噴噴剛出爐的燒雞,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眼中盡是滿足的樣子,看得瑞庭一愣。
除了戚淺雪還能有誰?
小海子循著瑞庭的視線望出去一看,驚呼道:“她該不會又是偷雞來的吧?”
瑞庭輕笑著搖了搖頭,沖戚淺雪招了招手:“姑娘,好巧啊!”
戚淺雪被他這么一叫,一分神的功夫,那大黃狗“汪”的一聲,猛地一個前撲壓過來,將戚淺雪撲倒在地,并狠狠咬出了她的鞋子,仰著頭,伸長了舌,目露兇光,虎視眈眈地盯著她。
瑞庭見狀,幾個箭步?jīng)_上前去,照著那大黃狗的頭部就是一記重踹。
那狗兒吃痛,“嗷”的一聲慘叫,嚇得連忙松了口,倒退了兩步。
“春來!”那女子先是一愣,旋即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撲到大黃狗面前,“你沒事吧!”
大狗一聽,眼里頓時泛起一陣濕意,那模樣居然甚是無辜。
“喂,你為什么踢它?”戚淺雪摸了摸它的頭,仰起臉,兇神惡煞般地望向瑞庭。見是瑞庭顯然有些意外,略愣了愣神,臉上一紅:“怎么又是你?”
瑞庭怔在原地,顯然有點摸不著頭腦,好看的濃眉微微皺了起來:“你可知道方才若不是我這一腳,你的腿都被啃下一截?”
“你放屁!”戚淺雪沖他呸了一口,“我剛剛都跟它說好了,偷到雞后我分個雞腿給它。它只是等不及跟我鬧著玩的。是吧,春來!”說著,她撕下一個雞腿就遞到了大黃狗面前。
那大黃狗頓時搖起尾興高采烈地吃了起來。
“真乖!”戚淺雪蹲下來抬手輕撫它的皮毛,眼中的溫柔如水,“這酒香樓的老板摳得很,春來平素經(jīng)常是饑一頓飽一頓的,還要我撿骨頭喂它的呢!哼,這天下的有錢人,越是有錢越是摳門?!?/p>
“所以,你便和這狗打好交情,方便你自己去那酒香樓偷雞,是不是?”小海子脫口道。
龍瑞庭回身狠狠瞪了他一眼:“你這嘴還真是越來越刻薄了?!?/p>
“算了!”戚淺雪大方地揮了揮手,“其實他說得也對,我跟春來熟了以后,偷雞的確是方便很多嘛?!闭f到這兒,她又輕輕揉了揉春來的脖子,“不過,其實我以前很怕狗的。那時候我才六歲,爹死了,娘只好帶著我到處乞討。人家說狗仗人勢,很多狗見到我們都叫得很大聲。但是娘一點兒也不怕,她教我蹲下來摸摸狗,它們就會變得很聽話……”說到這兒,她才回頭望向龍瑞庭,“我娘說,我們行乞是為了能活下去而不得已為之,但是縱是行騙乞討,也要有尊嚴有良心,就像狗一樣,雖然卑微但也是有感情的。只要我們不懷傷人之心,常行助人之舉,就算是行乞也可以行得一身正氣。所以,我偷也好騙也好,只取所需,絕不貪心,而且絕對不找窮人和老人下手的。”
龍瑞庭此時正因她身世坎坷而心生憐惜,戚淺雪一回頭,卻見他不知何時也蹲到了自己身旁,她這一回眸,視線正好撞進他墨玉般的眼瞳中。只見他眼中光華閃耀,雖也是一身寒酸,但眉宇之間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雍容貴氣。而他此刻,一瞬不眨的看著自己,眸中滿是憐惜的樣子,竟害她心里沒來由地一顫。
“奇怪,我跟你說這些做什么?”戚淺雪生氣地站了起來,抱著懷里的燒雞,頭也不回地便要走。
“姑娘!”龍瑞庭一時情急,竟伸手拉住了她的裙裾,“我叫瑞庭,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色狼!”戚淺雪眼看著自己的裙子被人一把掀起,想也不想抬起一腳,不偏不倚踢到了龍瑞庭的臉上。
龍瑞庭只覺黑沉沉一片烏云壓上頭來,腦中嗡的一聲,直挺挺便倒了下去。
“爺!”小海子的驚叫聲尖銳刺耳,直抵云霄!
7.
“我不是讓你不管如何,保護好主子的嗎?你怎么把人保護成這個德性了?”李一劍看著臉上一片淤青陷入昏迷中的龍瑞庭,急得來回直走。
“我,我哪知道她居然敢踹爺!”小海子擰著帕子猶不忘遞兩個無限哀怨的白眼給戚淺雪。
“你這丫頭難不成屬驢的嗎?下腳這么重?”小海子輕拭著龍瑞庭臉上的烏青,眼淚都差點掉了下來,“多好看的一張臉,竟然給傷成這樣了!”
戚淺雪不服氣道:“誰讓他掀我裙子!”
“我們家爺有興趣知道你的名字是你的福份,你知不知道?你當自己是誰啊?居然敢說我家主子是色狼。我告訴你,我們家隨便一個女主子都比你美上十倍呢!什么樣的絕色佳人我家主子沒見過,會調戲你這樣的人?”
戚淺雪心里一涼:“隨便一個女主子?”
“那有什么?我們爺身份尊貴,三妻四妾有什么出奇的?”
被他這樣一說,戚淺雪眉頭也皺成了一團,環(huán)視四周:“你們到底是什么人?有錢住這么好的客棧居然還跟我這種坑蒙拐騙的乞丐搶東西吃?”
小海子正要開口著,卻被李一劍一個眼神制止,這才意識到自己無意中說了太多,急忙尖聲爭辯:“這是我們的事,用不著你管!”
“呃——”原本昏睡著的龍瑞庭悠悠醒來,小海子喜出往外:“主子,您醒了?可嚇死奴才了!”
“行了!”龍瑞庭揮了揮手,“快,幫我倒杯水來!”
“喂,你身份尊貴的主子也醒了,我可以走了吧?”戚淺雪說著便起身往門外走。
龍瑞庭這才發(fā)現(xiàn)戚淺雪居然也在,連忙叫住她:“姑娘!”
“又想問我叫什么名字是吧?你們這種有錢人家的少爺是不是平日里吃太好撐壞腦子了?我告訴你,以后別再讓我看到你,不然見你一次踢你一次!”戚淺雪轉過頭,看著龍瑞庭,心里一陣發(fā)酸。
莫名其妙,她總共也只不過見過這家伙兩次而已,平日里瞧不起她的人多了去了,也不見她在乎過半分。為何偏偏方才聽見那娘娘腔的話,竟讓她心里這樣難過?
“對不起,你誤會了,我當時真的不是有心想掀你的裙子。只是見你要走,一時情急……”龍瑞庭只當她是氣自己舉止輕浮唐突,急急從床上坐起來想跟她解釋清楚。
戚淺雪站在那兒,定定地瞧著他:“像我這種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人,用得著您這么用心地跟我費口舌嗎?”
“什么?”龍瑞庭被她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到,一時反應不過來。
戚淺雪冷笑一聲:“這位爺,想知道我的名字是吧?”
雖然明知她語帶不善,龍瑞庭還是點了點頭。
“戚淺雪”
“戚姑娘……”
“嗯!”戚淺雪從腰間摸出幾個銅板:“這是昨天我們合伙騙來的錢,只剩這么多了,全都給你……”
“不如我再請你吃頓飯當是賠罪吧……”龍瑞庭并不接錢,想擠出個笑來,奈何臉上的肌肉疼得厲害,一陣抽搐最終還是擠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出來。
戚淺雪翻了個白眼:“我剛剛好像有說過吧,我以后不想再見到你,否則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你……”小海子看不過,又想出聲,被龍瑞庭一個眼神給嚇得連忙捂著嘴將話咽回了肚子里。
“那明天,我在酒香樓的雅間等你,好不好?”龍瑞庭眼中滿是笑意,他忽然發(fā)現(xiàn),她連氣鼓鼓的樣子都可愛得很。
“你是豬嗎?我剛才說不想再看見你,你聽不懂?。俊?/p>
“不如你告訴我,除了雞翅膀你還喜歡吃什么?糖醋排骨好不好?紅燒魚呢?”
“你走開啦!我要回家?。?!”戚淺雪無奈地看著眼前那張笑得很真誠的臉,忽然想起娘曾經(jīng)說過的那句“人不可貌相”。
她當初一定是腦子讓雞翅膀薰壞了,才會覺得這家伙很銷魂吧。
小海子捂著嘴站在角落里,一臉掛滿了問號地望向李一劍。誰知李一劍也是一臉驚愕地望著龍瑞庭。
為什么他以前從來不知道,原來萬歲爺也可以這么無賴?
8.
“爺,我們還是走吧!”李一劍看著坐立不安的龍瑞庭,終于還是開了口。
龍瑞庭不死心地往樓下又看了一眼:“朕昨日說過,她不來我是不會走的?!?/p>
小海子無奈地翻了個白眼:“爺,人家昨兒個壓根可就沒答應過你會來!”
龍瑞庭聞言,微慍道:“你再多嘴的話,信不信我把你遣去掃茅廁?”
“爺,你該不會是對戚姑娘動真……”李一劍正準備細問,卻見戚淺雪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
“喂,你們真的在這兒???”戚淺雪顯然有點不敢相信龍瑞庭真的會信守諾言在這兒等了自己這么久。
“我說過嘛,你不來我是不會走的?!币娝娴膩砹耍埲鹜ニ闪艘豢跉?,“既然來了,就陪我好好喝兩杯好了,就當我為昨日的事賠罪,如何?”
戚淺雪看著他,心情復雜之至:“我來只是想你們幫個忙。據(jù)說京里頭有個大人物跑到我們芙蓉縣來了??h衙貼出公告,不許我們這些乞丐在街上行乞。說是有損縣容,有礙觀瞻。”
李一劍聞言臉色一變,與龍瑞庭互換了一下眼色,毫不知情的戚淺雪接著道:“這個死娘娘腔說你如何如何尊貴,想來肯定不是富家子弟就是官宦人家出身吧?現(xiàn)在小猴子他們可都被關到牢里了,你們有沒有辦法幫忙把他們救出來?”
“辦法總是有的,不過,說好了今天我做東請你吃飯……”龍瑞庭話未說完,望向她的眼神分明還是含情脈脈。
戚淺雪心如亂麻,決定把話說清楚:“你三番兩次故意出現(xiàn)在我面前,該不會是喜歡我吧?”
“你說呢?”龍瑞庭不答反問道,
“我說?我說你就是吃飽了撐的,都有家室了還來招惹我做什么?真想娶我的話,成啊,先把你家里那些比我美十倍百倍的女主子休了再說!”戚淺雪說著,挑釁地用下頜對住他,卻絲毫不覺自己話中那濃濃的酸味分明意味深長。
“那么,雪兒,”龍瑞庭面容一整,一把拉過她的手,“是不是只要我答應你只娶你一個,你就會嫁我?”
龍瑞庭眼中光華流轉但只兩個戚淺雪在瞳中一臉怔忡。
“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為什么要嫁你?”戚淺雪用力打掉他的手,心里先是一慌,繼爾便有細細甜蜜在蕩開。
他喚她雪兒,這世上,只有爹娘這樣親昵地喚過她呢。
眼前這男人,唇畔掛著讓人沒來由地就想信賴的微笑。打從第一眼見時,她便是喜歡的。不是因為他的俊顏,而是他眼中自始至終都蕩漾著的溫柔。
自從淪為乞兒,她時時都覺自己如同過街老鼠般卑微,盡管從娘親處遺傳來了一派樂天個性,但她心里清楚的明白,那些嫌棄的目光有多寒涼。
唯獨他,從一開始,就用那樣溫暖而寵溺的眼神注視她。哪怕她欺負他,故意刁難他,他都始終噙著笑,像此際這樣看著她。
“雪兒……”
忽然有紛亂腳步聲自樓下傳來,須臾之間,便有身穿官服的數(shù)名男子行上樓上,見到瑞庭的剎那,臉色大變著跪倒在地,齊齊以首叩地,山呼萬歲:“臣等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鄭相爺跪在最前,畢恭畢敬道:“皇上,老臣特意來接您回京的!”
龍瑞庭眼睜睜看著戚淺雪眼中方才升起的笑意,在片刻之間化作驚訝,再變作憤怒。
“啪!”
一片寂靜之中,一聲清脆的掌摑響起!
9.
“雪兒!”龍瑞庭一見戚淺雪開門連忙迎上來,戚淺雪卻砰的一聲將門關上。
“雪兒!我知道你在生氣,氣我隱瞞身份,可是……”
“我不氣,我一點也不生氣!”戚淺雪在屋里叫道。
“朕原只是想微服出巡散散心,那日見你與小猴子在茶棚外交談,你嬌嗔怒罵,舉止率真,朕自幼失怙,在宮中所見所聞,多是虛意奉承,從來不曾見過哪個女子像你這樣天真自在。你還記不記得?那天在街角,你抱住朕,叫朕相公……”
“夠了!”戚淺雪鼻子一酸,索性拉開門,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皇上,我不過是個出身貧賤的小乞丐,您還是放過我吧”
龍瑞庭緩緩蹲下身子,放柔了聲音:“雪兒,朕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遇上一個朕真心喜歡的人,不管你身份何如,朕絕對不會放棄你的,你懂嗎?”
他神色端正嚴肅,眼中并無半點玩笑意味。戚淺雪心頭一軟,卻還是咬了咬牙:“你放不放棄我是你的事,但是我一點也不喜歡你,懂嗎?把你當小乞丐的時候,我也只是利用你欺負你,知道你身份尊貴之后,我也只是想利用你的地位和財力,但現(xiàn)在是你是皇上啊,我哪還敢惹你?”
“你在撒謊!”龍瑞庭不為所動,指了指戚淺雪的右手,而她的食指正重復地一直在劃自己的拇指,“你那天演戲的時候,每每胡扯亂編的時候,你的手就會不自覺地做出這種動作?!?/p>
“你……要你管!”戚淺雪心里一虛,沒想到自己這個小動作居然會被他發(fā)現(xiàn),生氣地把他推倒在地一把搶過他腰間的錢袋,“你搞清楚,我不過個抗蒙拐騙偷,無所不做的小乞丐,別再來找我了,就當我們從來沒認識過,懂嗎?”
說完,她起身頭也不回地狂奔而去。
“雪兒,朕不管你相不相信,每年的今日朕都會在酒香樓設宴等你。朕說過一定要做東請你吃頓飯的。你不來,朕就年年來!”
“神經(jīng)??!”戚淺雪眼淚奪眶而出,抱著懷里還帶著他身上余香的錢袋,腳步踉蹌,逃離。
10.
一年后,酒香樓。
“爺,色不早了呢,戚姑娘興許是不會來的了?!?/p>
“沒事,她不來我們便多坐一會兒罷了?!饼埲鹜パ援叄似鹗种械牟璞?,卻像飲酒般一飲而盡。
李一劍輕嘆道:“皇上,您這又是何苦呢?戚姑娘都說了她不想再見您,依屬下看,她的個性強著呢!沒準真的不會再見你了呢!”
“行了,你就別再說了。爺這一年來,連做夢的時候喊的都是戚姑娘的名字。經(jīng)常一個人對著一堆百草霜發(fā)一個時辰的呆。”小海子說著,眼眶都有點發(fā)紅。
“里面的人聽著!”有嬌滴滴的女聲從樓下傳來,龍瑞庭湊至欄前往下一看,有丫鬟打扮的女子站在樓下,“我們家小姐想吃酒香樓的燒雞,掌柜的說店讓你們包了不敢賣,我家小姐說了,讓你們去跟掌柜的說一聲,賣只燒雞給我們?!?/p>
“喲,整個酒香樓現(xiàn)在都被我家主子包了,憑什么賣燒雞給你?”
“我家小姐容貌傾城,這芙蓉縣知道我家小姐芳名的,莫不擠破頭給我家小姐獻殷勤,給你們個機會賣人情給我家小姐是你們的福氣?!蹦切⊙诀哒f著,手搭涼棚望向龍瑞庭,“你一定就是這娘娘腔的主子吧?一句話吧,答應還是不答應?”
“實在抱歉,在下今日包場時便吩咐過掌柜,只做了一只酒香燒雞,恕不能相讓了?!饼埲鹜ピ捯魟偮?,只見那丫鬟身后的紅頂小轎的轎簾一掀,婷婷走出一名女子。
似是察覺到了龍瑞庭的視線,她微一抬頭,小巧朱唇微微翹起,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龍瑞庭。
“雀兒,既然人家不給面子,咱就走吧?!彼f著,裙袖一甩,便復鉆回轎內。
“小姐……”那丫鬟再看了龍瑞庭一眼,分明就挾了幾分怨意,遂一跺腳,吩咐轎夫,“我們走!”
“爺,您覺不覺得方才那位姑娘說話的聲音有些耳熟?”小海子皺了皺眉。
龍瑞庭一拍欄桿,手中折扇重重敲向他的額頭:“耳熟?普天之下,還有誰能長著那樣一雙眸子,一眼便教朕心旌動搖的?”說著飛身便向樓下躍去,昂首立于轎前:“姑娘,燒雞雖然只有一只,但我還讓廚房準備了些雞翅,不知道姑娘有沒有興趣共食?”
轎簾一掀,戚淺雪從簾內探出頭來:“雖然我能有如今的身份,都是拜你當初那些銀子所賜,現(xiàn)在我也是芙蓉縣的單身貴小姐,跟你這陌生男子共食,恐怕不好吧?”
“這樣?”龍瑞庭眼中笑意更盛,“那不如姑娘告訴我家住何處,我好派人上門提親,今后若成了一家人,自然不怕人非議了!”說著,上前一把將她從轎中拉出來:“這次,朕可是決對不會再讓你逃走了?!?/p>
尾聲
龍元三十七年秋,天子龍瑞庭立后戚氏。品行豁達賢善,得帝寵愛一生,后宮不曾有其他妃嬪。戚氏與帝愛篤,宮中同起共居,與民間夫婦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