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歌清雅
上期回顧:溫媛和南王世子一道前往藏書樓被怒氣沖沖趕來的蘇政雅撞破,自覺遭到背叛的蘇政雅狠狠地鬧騰了一番,甚至驚動了整個溫府。溫婉慶幸自己沒有被牽連進(jìn)來,卻從心里更加明白這位蠻橫無理的小霸王了真是傷不起?。?/p>
下午溫嫻說起提親什么的,她還覺得為時甚早,沒想到,家里還真開始為溫媛提親了。溫媛的搞定之后,就是她們姐妹倆了。這古代女子的婚嫁,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且她現(xiàn)在的身份是庶出之女,最大的可能性還真就如柳氏說的到時候被許個官宦人家做小妾。
不妙,不妙,大大的不妙!她堂堂21世紀(jì)穿越過來的高才生,怎么可以給人去做小妾?!不行!堅決不行!不過,也正如柳氏所說的,她還有出路,但是絕對不是進(jìn)文心苑。溫婉想過了,她畢竟不是真的神童,只是碰巧誤打誤撞地搬中了這個世界沒有的兩首詩而已。她有預(yù)感神童的光榮庇護(hù)不了她多久,她必須另外打算。
而她現(xiàn)在唯一可以利用的資源,就是京學(xué)院。京學(xué)院中三百多名學(xué)子中,將來必定會有大半會成為朝中的棟梁。其中那些家世煊赫的,她就不指望了,她實在不想做妾,那么,她所能做的,就是從出身一般的學(xué)子中,挑選出將來能有大出息的人。在他困頓時給予關(guān)懷,在危急時給予幫助,從小培養(yǎng)好感情,到時候等他得志了,她身后有溫家這么大棵樹在,自然也能將正室的位置坐得穩(wěn)穩(wěn)的。
溫媛之前因為柳氏母女進(jìn)門的事情鬧脾氣,一個多月都不肯去學(xué)堂,這會剛回去卻又馬上折騰出這么大的麻煩事情,溫向東一怒之下,給溫媛下了禁足令,不準(zhǔn)她再出去了。托了這件事的福,溫婉也暫時不用擔(dān)心會在上、下學(xué)的路上被載去扔掉,安安穩(wěn)穩(wěn)地上了幾天學(xué)。而這些天里,溫婉也在做了一番研究之后,正式地開始物色人選了。
京學(xué)的先生很多是同時教授三榜的,也有些是臨時聘請過來的,所以不可能將學(xué)子們一個個全部記住。為了方便先生們在課堂上提問,安東來在教壇上準(zhǔn)備了一份以座位順序謄寫的名單。溫婉趁課間,溜過去把那份名單摸過來,照著抄了一份,然后對著名單一個一個地認(rèn)人。
既然要挑選未來夫君的預(yù)備人選,當(dāng)然首先要剔除賣相不好的。五官不端正的不要,邋里邋遢的不要,皮膚太黑的不要,腦滿腸肥的不要,瘦骨嶙峋的也不要,這樣一來,同苑的就被剔得只剩下一小半了。再剔除學(xué)習(xí)散漫的,游手好閑的,性格暴躁的,言吐粗俗的,舉止輕浮的……左剔右剔,然后就發(fā)現(xiàn),剩下的竟然就只有顏詡之一個人。
溫婉回頭看看像往常一樣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默默地練字的顏詡之,不由得覺得頭大。她其實一早就覺得那是個不錯的小正太,模樣很俊俏,衣著樸素而整潔,為人又認(rèn)真,言談舉止也頗有教養(yǎng),怎么看怎么符合標(biāo)準(zhǔn)……只是,跟他溝通起來實在是很有困難哪!
“要不,還是先看看人榜的其他苑吧。”正暗自琢磨著,眼前忽然湊過一張放大的臉來,嚇了溫婉一跳。定了定神,發(fā)現(xiàn)是水玲瓏之后,呼出口氣,拍著胸口說。“玲瓏姐姐怎么突然過來,嚇了我一跳?!?/p>
水玲瓏一言不發(fā)地順著之前溫婉看的方向望了一陣,皺著眉轉(zhuǎn)回來,攬著溫婉的肩,緊張兮兮地問:“婉婉,你這幾天怎么老偷看那書呆子,你不會是喜歡他了吧?”
聽她這么說,溫婉不由得有些汗顏,這幾天,她還真的是時不時地在偷看顏詡之。當(dāng)然面上是不能承認(rèn)的,而且九歲的小女孩也不會這么早情竇初開吧?!傲岘嚱憬?,他好奇怪呢,每時每刻都拿著書,他不累嗎?”
“他跟我們不一樣,他家就指望著他出人頭地了。對了,不說他了!”水玲瓏回身拖了條凳子過來,坐到溫婉身旁,興奮地建議說,“后天就是初一了,不上學(xué),你來我家玩吧!我?guī)闳プ嫠峦嬖趺礃?,要不去解劍池玩??/p>
“這個……”溫婉遲疑著,說起來,她倒還不太清楚這個世界女孩子的門禁嚴(yán)不嚴(yán),便說,“我回家問問娘親?!?/p>
“那你問吧,明天跟我說?!彼岘囘芜巫欤坪跤X得有些掃興。換個坐姿,又說,“還是我娘親說的對,世俗對女子的束縛那么大,不如生活在江湖中,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溫婉跟著傻笑,水玲瓏忽然想到什么,又興奮地拍著溫婉的手說:“告訴你哦,我娘親以前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俠女,打敗了很多壞人!你來我家,我讓娘親也一并教你功夫怎么樣,很厲害的哦!”溫婉只當(dāng)是她在想方設(shè)法地邀請她去她家,便隨著她的意思,連連點頭說:“嗯嗯?!?/p>
這天的文史課開始之前,消失了好幾天的柴啟瑞居然很離奇地出現(xiàn)了。不過他一來就被一個胖胖的小正太拉住,責(zé)問他為什么又在闖禍的時候拿他當(dāng)擋箭牌。溫婉怔了怔才反應(yīng)過來,原來這個小正太就是幾天前柴啟瑞公然開罪了姜先生,卻故意坐到他的位子上,從而慘遭故意嫁禍的倒霉蛋鄧楚川哪!
只見那小正太面團(tuán)似的圓臉上滿是憤憤,緊揪著柴啟瑞的衣袖,大有不給個合理的解釋,絕不罷休之勢。
柴啟瑞卻大義凜然地伸手?jǐn)堖^他的肩,語重心長地說:“小川川啊,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誰讓我們苑只有你的父親大人不在京城???難道你忍心看著兄弟我被家里責(zé)罰,活活地餓上三天,或者打斷一條腿嗎?”
鄧楚川頓時有些吃癟,似乎被他所說的兩種責(zé)罰方式給嚇到了。一會兒覺得他的話有道理,一會兒又覺得這樣不合理,憋紅著一張小胖臉,結(jié)巴地說:“但,但,那也不能讓我,背,背這個黑鍋啊……”
“黑鍋?”柴啟瑞一臉驚詫的樣子,裝模作樣地鄧楚川背上一陣亂摸,“在哪里,黑鍋在哪里?”
“你……”鄧楚川扭著身體避開他的魔爪,氣悶得不行。
柴啟瑞親熱地鉤過他的脖子,笑嘻嘻地說:“你看,不是什么事都沒有嗎,哪來的黑鍋?不過是我們兄弟之間的情義罷了,計較這些做什么,多傷感情!”說著,他就順勢拉了鄧楚川坐下,“對了,后天吧,揚名湖那有個文會,據(jù)說是西王府里的人舉辦的。到時候會有一些知名文人到座,還會邀請文心閣學(xué)士來坐鎮(zhèn)指點,家父弄到了兩張邀請函,有沒有興趣一起過去看看?”
“沒有……西王府?”鄧楚川本來是很堅定地拒絕,但在聽到“西王府”后,態(tài)度頓時軟化下來。西王跟南王不同,可是國姓的王爺,是當(dāng)今皇帝陛下的親弟弟,如果一不小心被西王府的人看中的話,那平步青云,說不定就指日可待了?!叭ィ ?/p>
柴啟瑞見魚兒上鉤,自己干的壞事也小事化了了,便笑吟吟地拍拍鄧楚川的肩膀,跟他約好碰頭的時間,然后就搖搖擺擺地轉(zhuǎn)來溫婉和水玲瓏她們在前。拖過旁邊的凳子,挨在溫婉她們二人中間坐下,笑嘻嘻地問:“怎么樣,文會去嗎?”
水玲瓏白了他一眼說:“你不是邀請了鄧子嗎,你的一張請柬還可以邀請那么多人哪?!”
柴啟瑞笑嘻嘻地說:“邀請小川川用的是我父親的請柬,我自己另外還有兩張,專門為玲瓏和婉婉留著的!”
“去!去!還小川川,叫這么惡心,婉婉也是你叫的嗎!”
柴啟瑞卻把頭伸到溫婉面前來,笑嘻嘻地問:“婉婉,你說我能不能叫呀?!”
見他們打情罵俏拉上了自己,她連忙起身說:“我有事出去一下,馬上回來?!?/p>
下學(xué)回了家,溫嫻恢復(fù)往常一樣,早早地等在門房處迎接溫婉。姐妹倆手牽著手回屋,柳氏正與一名老嬤嬤在屋里談話,看到姐妹倆出來,連忙招手喚她們過去,介紹說:“這是孫嬤嬤,給你們送了些南洋老家那邊的特制糕點過來,快謝謝孫嬤嬤?!?/p>
“謝謝孫嬤嬤?!苯忝脗z齊齊地、脆脆地喚了一聲。
孫嬤嬤被喚得笑意盈盈的,伸手輕撫溫婉的頭,柔聲說:“是老太君疼你們,特地讓我送過來的,快去吃吧?!?/p>
“嗯,謝謝孫嬤嬤?!?/p>
溫婉跟著溫嫻進(jìn)里屋的時候,聽到孫嬤嬤在外間說:“夫人真是有福氣,嫻兒小姐和婉兒小姐這么乖巧懂事,不像前頭屋里那位,成天不是哭就是鬧的,讓老太君在佛堂里也沒得省心?!?/p>
柳氏微微錯愕:“還鬧嗎,不是已經(jīng)去提親了嗎?”
孫嬤嬤起身探頭往門外望了望,確定沒什么人后,壓著衣服坐回身來,放低聲音說:“被回絕了!”
“???”柳氏驚呼了聲,又匆忙掩嘴,小聲問,“不是吧,南王府這么無禮?”
“可不是!”孫嬤嬤的語氣頗有些幸災(zāi)樂禍,“二公子還特地托了右相大人去提的親,他們回話說是皇帝陛下有意留世子做駙馬。”
柳氏“啊呀”了一聲,憂慮地說:“還有這樣的事,那可怎么辦才好??!”
孫嬤嬤嘆氣說:“還能怎么樣,總不能跟金枝玉葉爭去!”
柳氏深深地嘆出一聲,說:“是啊,這樣是連轉(zhuǎn)圜的余地都沒有了,這事前頭準(zhǔn)備怎么辦?”
“自然是只能另外尋了。”
“只可憐了媛丫頭?!绷蠂@息著說了聲,隨即話題一轉(zhuǎn),“說起來,過了年關(guān),我家嫻丫頭也滿十三歲了……”
溫婉只聽到這里,后頭的話就因為進(jìn)了里屋,聽不太清了。姐妹倆圍著桌子吃糕點,溫婉覷著溫嫻,抿著嘴笑:“嫻兒姐姐,娘親好像要給你說親事了?!?/p>
溫嫻被說得臉上微紅,伸手過來,不輕不重地拍了溫婉的胳膊一下:“你知道什么是說親嗎,人小鬼大!”
溫婉裝作半知不解地“呵呵”傻笑:“對啦,嫻兒姐姐,玲瓏姐姐邀請我去她家玩,我可以去嗎?”
溫嫻拿糕點的動作停了停,認(rèn)真地問:“什么時候?”
“后天吧,京學(xué)不開課。”
“那也要老夫人同意才行呢。”溫嫻皺皺眉說,“這會兒大家都在為媛姐姐的事忙得焦頭爛額的,現(xiàn)在去提出門的事,估計不會同意呢!”
溫婉“哦”了一聲,心想看來門禁還是挺嚴(yán)的,為了不招惹不必要的麻煩,便忙說:“那我不去了,反正也沒什么大關(guān)系的。”
溫嫻沉吟了一會兒,說:“也不用這么快放棄,讓娘親先找父親大人說說看?!?/p>
“嗯,好的?!?/p>
這晚,溫向東并沒有過來,估計還在為溫媛的事煩惱,柳氏便差了采青去找溫向東說溫婉這事。采青回來回話說溫向東聽后只是皺皺眉說知道了,并沒有給確切的答復(fù)。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溫婉要出發(fā)去學(xué)堂了,那邊還沒有消息過來。柳氏便同溫婉說,估計是不能過去了,讓她好好地跟水玲瓏道歉,邀請她下次來自己家玩。
溫婉一一地點頭應(yīng)下,挎好書袋,再拎上溫嫻給她做的零食袋,出發(fā)去學(xué)堂了。路上與溫克恭還是只打個照面的時候形式化地問候兩聲,接著又是一路無語,進(jìn)學(xué)堂后,便分道揚鑣。
進(jìn)門的時候,剛敲過第一聲鐘,說明離上課開始的時間還早。到這里好幾個月了,溫婉還是不太會根據(jù)更漏來確定時辰,但京學(xué)的開課時間,她還是知道怎么把握的。
京學(xué)府每次開課前,會鳴三道鐘。第一道鐘只響一聲,表示預(yù)備,第二道鐘連響兩聲,說明是時候回教苑坐好等先生抵達(dá)了,第三道鐘連響三聲,正式上課。第一道鐘聲響起到第三道鐘聲結(jié)束,大概是半個小時的時間,所以溫婉晃著袋子走得非常悠閑,而一路上又基本上看不到行人,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地就哼起了久違的流行歌曲。
有人從身后過來,擦肩過去,這本是很尋常的事情,溫婉一開始并沒有在意,直到那個身影在前方停下來,轉(zhuǎn)過身,半瞇起雙眼,一臉不痛快地看向她時,她這才發(fā)覺眼前的這個人竟然是蘇政雅!不由得眼皮跳了跳,預(yù)感大事不妙,連忙將脖子一縮,便繞道走去。
沒走幾步,眼前倏地人影一晃,蘇政雅的身影再度出現(xiàn)在了眼前,冷冷地覷著溫婉,陰陰地說:“心情不錯啊,你!”
溫婉有些不明白自己心情不錯惹到他啥了,隨即轉(zhuǎn)念一想,前幾天鬧騰的那事,換句話說,他算是失戀了吧。那看她樂呵呵的,他不爽也是可以理解的。
“還唱得挺歡的??!剛才那個曲子,再唱一遍來聽聽!”
溫婉小聲辯解說:“我沒唱曲子,剛才是在背書?!?/p>
“背書?”蘇政雅臉色一沉,冷笑一聲,“背來聽聽?!?/p>
溫婉心想,還來勁了,沒完沒了了,便說:“被你一嚇,忘記了。”
蘇政雅蹙了蹙眉,忽然上前一步,俯身直接將臉放大到溫婉面前。溫婉愣愣地眨巴了下眼睛,蘇政雅就不爽地開口了:“看你這樣子,哪里像是害怕的樣子?!闭f完,一把推開溫婉,目光一瞥,看到了溫婉手里拎的小食袋。溫婉眼皮一跳,連忙想藏到身后去,卻已經(jīng)來不了了,蘇政雅伸手一撈就搶了過去。三下兩下地扯開,用拇指和食指拾起一塊梅花形狀的香糕,輕哼了一聲:“還挺別致的,我收下了,算你運氣!”說完,將香糕往嘴里一塞,轉(zhuǎn)身就將溫婉的零食袋拎著走了。
“真是強盜啊!”溫婉無奈地?fù)u搖頭,不過回頭想想這可是個暴力的主,連南王世子都敢打,今天沒跟她動手,也算是她的運氣了。果然精神勝利法到哪里都適用,如此一想,心情又好了起來。
來到教苑,像往常一樣,又只有顏詡之一個人在靜靜地看書。溫婉停在門口想了想,還是走過去,打聲招呼說:“顏師兄早!”結(jié)果一聲招呼打出去,半晌沒有得到回應(yīng),正想著是不是又自討沒趣了,還是默默地走開的時候,顏詡之抬頭了,眨巴了兩下眼睛,回答說:“師妹早?!?/p>
溫婉扯扯嘴角,有些哭笑不得,默默地坐回自己的位置,考慮待會兒要怎么跟水玲瓏說。
這天的第一課是音律課,授業(yè)先生是曾有過一面之緣的白衣美人,姓宋,雙名清羨。據(jù)說他師從天下第一樂師龍玄熠,琴藝精湛,爐火純青,又據(jù)說他被譽為天才樂師,年少成名,享譽四海,還據(jù)說他風(fēng)采絕世,是懷春少女第一夢中情人,據(jù)說……關(guān)于宋清羨這個人,有無數(shù)的傳說,但是除了風(fēng)采絕世這一點之外,其他的溫婉倒是完全無從知道是真是假。
雖說她平時只要開著電腦就打開千千靜聽聽歌,出稍微遠(yuǎn)一點的門,就會習(xí)慣性地捎上隨聲聽,樂顛樂顛的時候,也會自己哼哼上幾句,但是正兒八經(jīng)地論起音律來,她可是一竅不通。
宋清羨坐在琴壇之上,白衣烏發(fā),清逸出塵。修長的手指在琴上飛舞著,優(yōu)雅得像是蝴蝶的舞步。星眸微微地合起,像是沉醉在自己的琴聲中,久久地沉浸著,不愿醒來。
溫婉托著下巴,心不在焉地聽著。自來不怎么逃課的水玲瓏居然今天沒有來,不知道是生病了,還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溫婉多少有些擔(dān)心?;仡^往水玲瓏的空位上看去的同時,卻發(fā)現(xiàn)苑里的同學(xué)們竟然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連勤奮的乖學(xué)生顏詡之也沒在聽,握了支筆埋在抄書??吹竭@番場景,溫婉不由得嘆了一聲,想到了一個詞:對牛彈琴。
一曲終了,靜坐半片,宋清羨方才緩緩睜開眼睛,一雙星眸在察覺學(xué)生們的心不在焉之后,頓時冷冽如冰。溫婉見狀,連忙將快要趴到桌上的腰桿挺直,作出一副好學(xué)生的樣子。沒想到下一秒,宋清羨的目光就倏地轉(zhuǎn)了過來,抬手朝溫婉一指,開口就問:“你,說一下從剛才那首曲子里,聽出了什么?”
“啊,我?”溫婉驚了驚,點著自己的鼻尖反問。京學(xué)的授課先生明明都不怎么愛點人回答問題的,但偏偏一點人總有十之八九的可能性會點到她,看來這個黃金位子也是個危險位子啊!
“對,就你?!彼吻辶w一句多余的話也沒有。
溫婉硬著頭皮慢吞吞地站起身,抓抓頭,想了半天才掰出一句:“先生的琴聲很空靈,我聽的時候,就什么也不想,腦海里一片空白,有點像是閉著眼睛在空中隨著風(fēng)任意飛揚一樣?!睖赝褚贿呎f,一邊偷眼瞧著宋清羨的臉色,心里有些惴惴的,不知道是不是錯得太離譜了。
宋清羨瞧了溫婉一眼,淡淡地說了聲:“坐下吧?!?/p>
“謝先生。”溫婉如獲大釋地坐回來,但心里還是很沒底,不知道宋清羨這個態(tài)度到底是個什么意思。
“大家自行練琴,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提問?!?/p>
“是,先生。”學(xué)子們無精打采地應(yīng)了聲,就開始埋頭彈琴。一時間“叮叮當(dāng)當(dāng)”的一陣響起,什么聲音都有。溫婉凝視著琴上的七根弦,完全無從下手,伸手撥弄了幾下,勉強聽出來哆來咪。當(dāng)即有些大功告成的得意,興沖沖地抓過琴譜,準(zhǔn)備好好地練習(xí)一番,但一看到琴譜上面一堆的叉和點,還有標(biāo)注的“宮”啊什么的,頓時一個頭兩個大:這都是什么意思?。?/p>
研究了半天,確定了,真的是完全看不懂,放棄了。但看同學(xué)們都練得起勁,她也不好在這里干坐著,在托著下巴琢磨了半晌之后,終于想起了一首最簡單的曲子,小學(xué)時候?qū)W的賣報歌,由于曲譜簡單,至今還記得一兩句。于是,當(dāng)即就“嗦嗦嗦”地彈了起來。乍然一下,還真有那么一點成曲成調(diào)的。第一次彈古琴,就能彈出這樣相對完整的典子,溫婉不免有些興奮,當(dāng)下津津有味地彈了起來。
宋清羨端坐在琴弦之上,閉目傾聽著學(xué)生們的琴聲?!盎靵y,毫無章法,沒有靈氣?!笨⊥Φ拿碱^漸漸地蹙了起來,忽然在這一片混亂的琴聲中聽到了一串陌生的曲調(diào),聞所未聞,卻驚異地自成章法。睜開眼睛,目光循著聲響一轉(zhuǎn),就落在了正在埋頭彈琴的溫婉身上。凝視了一會兒,看她樂此不疲地將那一段曲子反復(fù)來回地彈,不由得抿嘴淡淡一笑,心想:這小丫頭剛才不著邊際地說了通,原以為也是個頑童,沒想到練琴倒是勤奮。
溫婉彈得入神,忽然察覺過來似乎有人站在了身邊,連忙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竟是宋清羨,不由得驚了驚。以為他要批評自己不彈指定曲目而在亂彈一氣,正要羞愧地站起來挨訓(xùn),沒想到宋清羨卻先行一步在她身側(cè)蹲下身來,托著她的手臂,將她的手在琴上擺正位置,然后低低地說了聲:“手勢不對?!?/p>
溫婉只覺得剎那間就被如同山間泉水般的清香所環(huán)繞,一轉(zhuǎn)頭,就看到宋清羨那如玉般完美無瑕的側(cè)臉,心跳驀然漏了半拍,凝視著他,怔了好一會兒。
當(dāng)他開口問:“記清楚了嗎?”溫婉才驀地醒回神來,茫然地點點頭,而事實上她完全沒聽見宋清羨說了什么,保持著他為她調(diào)整的姿勢,撥了兩下。宋清羨先是滿意地輕頷首,隨即又漸漸地蹙起眉來,有些失望地輕輕搖搖頭,起身回了琴壇。
見他走了,溫婉呼出一口氣的同時,也為沒有聽清他的教誨而感到心中有些忐忑。抬眼見他獨自一人遠(yuǎn)遠(yuǎn)地端坐在琴壇之上,白衣寂然,烏發(fā)當(dāng)風(fēng),映射著身后蔥翠的碧竹,渾然而成的一股曠古絕塵之美,為溫婉生平所從未曾見。一時間,忽然覺得臉頰一陣陣發(fā)熱,心怦然而動。
音律課亂糟糟地結(jié)束了,溫婉還在郁悶著水玲瓏沒在,今天她要一個人去吃飯了,沒想到剛出院子,就看到水玲瓏迎面滿面春風(fēng)地來了。
“婉婉!”看到溫婉,水玲瓏加快腳步奔了過來,拉著她的手,歉疚地說,“不好意思了,不能請你到我家去玩了?!?/p>
溫婉怔了怔:“怎么了?”她還想道歉說不能去了呢。
雖說是道歉,水玲瓏的眉眼之間卻難掩興奮之情:“離塵莊的莊主過五十大壽,邀請了我娘親前去。在我的千求萬求之下,娘親終于答應(yīng)帶我一起去了!”
“那太好了,恭喜你!”看她這么興奮,溫婉也由衷地為她開心,“要去多久,京學(xué)這里不會有什么問題嗎?”
“沒事,我已經(jīng)跟安先生說過了,他同意了的。跟你辭了行就回家,明天一早就要出發(fā)了,至少要半個月才能回來,回來我就把我看到的都告訴你!”
“嗯。”溫婉點點頭。
“對了?!彼岘噺膽阎刑统鲆环庑艁?,神色羞靦地遞給溫婉,“過幾天,君逸哥哥就回來了,你幫我把這封信交給他。”
“好的。”溫婉接過來收好,水玲瓏遲疑著加了句“不要偷看哦”,溫婉暗自笑笑,心想這有什么好偷看的,看她的表情就知道無疑是情書之類。不過為了讓她安心,便裝模作樣地起誓說:“偷看是小狗!”
水玲瓏這才安心地笑了,圓圓的臉蛋紅撲撲的,笑得分外嬌憨。
回到家后,被溫嫻問起零食袋,才驀地回想起一大早遭遇到的倒霉事情。溫嫻見溫婉的神情變了,以為是她不小心給弄丟了,連忙安慰說:“我在那袋子上繡了你的名字,若是丫環(huán)小廝撿了去交到先生那里,改天就尋回來了?!?/p>
還繡了名字?!不說還好,一說繡了名字,溫婉頭就大了,那蘇政雅那家伙不是知道她的名字了嗎?不過轉(zhuǎn)念一想,他應(yīng)該不知道她與溫媛的關(guān)系,這池魚之殃應(yīng)該還殃不到她身上來,而且她都沒發(fā)現(xiàn)袋子上繡了名字,蘇政雅也不像是那么細(xì)心的人,吃完里面的東西,隨手就把袋子扔了吧。
一日的清閑之后,又開始了上學(xué)的日子。溫嫻為溫婉連夜趕制了一個新零食袋,還加了些改進(jìn)。從手拎的小袋子,改成與書袋一樣斜背的款式,這樣就可以裝更多的零食。袋子旁邊還加了個口袋,里面裝著用竹筒盛著的冰鎮(zhèn)銀耳湯,雖然有些沉,但確實喜歡吃,也便背著了。
出門前,將兩個袋子一起給溫婉挎好,一面囑咐說:“如果覺得沉的話,就讓他們幫你拎書袋?!?/p>
“嗯?!睖赝顸c點頭,向溫嫻揮手作別便上車去了。
抵達(dá)京學(xué)的時間,還是一如既往地早,但自從邁進(jìn)大門后,就開始擔(dān)心會不會再半路遇上蘇政雅那個半路搶劫的強盜。那天被搶走了零食袋,下午上課的時候餓了,都沒東西吃,餓了好一會兒。于是一路上,手都是捂著零食袋,走得躡手躡腳的。直到進(jìn)了人五苑,才松了口氣出來。
一連幾日的課余時間,溫婉都在書樓度過。這一日上學(xué),先生沒到,溫婉正溫習(xí)著課堂筆記,身后忽響起了一個輕笑聲。
下期預(yù)告:溫嫻一段時日沒來上學(xué),溫婉以為藏書樓事情也便就此揭過了,不想?yún)s在前往天榜替玲瓏送信的時候遇到了小霸王蘇政雅,只是這次小霸王找碴的對象換成了“萬人迷”沈君逸?!奥芬姴黄揭宦暫鸢?,該出手時就出手!”溫婉女俠沒坐住,強勢出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