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塵如風
北方落月王朝,南方朝陽王朝,東方蒼夜王朝,西方鳳舞王朝。望月樓,便位屬藍和大陸的中央,四國的交界處。
提起望月樓,便要說到一個神秘的國家。
在四國鼎立的藍和大陸,其實還有一個神秘的琉璃國,它沒有國土,也沒有國民,但它存在四國之中。
在任何一個王朝里,都有琉璃國的一支護國侍衛(wèi)隊,他們只聽從琉璃國歷代相傳賦有龍玨的傳人,他們無影無蹤,像是影子一樣,在最需要的時候出現(xiàn),懲治那些亂國禍民的奸邪逆黨,監(jiān)督著四國國君施行仁政,恩澤黎民蒼生。一旦有國君登龍位實施暴政者,他們就代表正義之劍,將昏君趕下臺,再選一個英明的君主來管理國家。
不要不相信琉璃國的能耐,它確實就是那么神秘而危險地威脅著各國的國君,因為,只有它才能制造出世上最厲害的武器、輪船、火藥,培養(yǎng)出世上最頂尖的謀略人才。只有它才能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組合出世上最強大的軍隊,足夠在一朝一夕之內(nèi)消滅一個王朝,幾乎不費吹灰之力。
而這一年一度的望月樓奪魁比賽正是由琉璃國主持展開的,在這項賽事中的輸贏關(guān)乎各國的國運,關(guān)系到每年可以從琉璃國得到多少武器、火藥,間接地影響到國家的興衰存亡。所以,望月樓之賽,各國每年都會派出國內(nèi)最有才華、最富盛名的人物參加,大家拼盡全力,便是為了贏得魁首之名。
“鸞姑娘,望月樓到了。”
咳咳咳——
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聽到他的咳嗽聲了,現(xiàn)在他的病又發(fā)作了嗎?方箐忍不住皺了皺眉。齊硯卻將染上血色的白絹扔到一旁,他白皙修長的玉手朝著方箐伸過來。
方箐自然地伸出手來:“勞煩你了,齊公子。”
齊硯淡淡一笑,他伸手一把攬過方箐,將她抱在懷中。方箐訝異于他的舉動,卻并未出聲呵斥,因為身體瞬間被冰涼的感覺包圍了,讓她不由得忘記了呵斥。
他的懷抱不同于鸞玉辰的懷抱,大哥的懷抱是溫暖如春的,而他的,卻是冰冷刺骨的,感覺就像跟一塊冰貼在一起。
方箐還來不及察看,齊硯就已經(jīng)將她放置在輪椅上了,他冰藍色的眼瞳泛著一抹淡若云霧的光:“希望鸞姑娘能夠幫我滿足那最后的好奇。”
方箐抬眸,嘴角揚起一抹澀意,她雙手按在輪椅上,手指跟木板之間輕輕地磨了磨。
齊硯早就注意到方箐的這個小動作了,他只是笑了笑,并未說什么?!胞[姑娘,我們進去吧?!?/p>
方箐被齊硯推進望月樓的一瞬間,她就被眼前的景象給鎮(zhèn)住了。
這是——
抬頭,望月樓的房頂上,皆安置了歐式的蠟燭水晶吊臺。那蠟燭水晶吊臺呈現(xiàn)蓮花開放的姿態(tài),每片粉色的花瓣上,皆放了一個雕工精美的蠟燭美人兒。側(cè)目,盤旋而上的是那雕工精湛的實木樓梯,隨著每一層樓梯的換層處,墻壁上高懸著一幅幅巨大版面的,色彩鮮艷的風景油畫以及貴族人物肖像畫。低頭,腳下是棉絮紡制而成的繡花地毯,地毯厚重而有質(zhì)感,古典而賦有皇族宮廷的氣息。
春香新奇地四處看看,她摸摸這個,摸摸那個。
驚詫的光芒,在方箐的眸子里流轉(zhuǎn)著,片刻后,她察覺到身后齊硯審視的目光,她眸中的驚詫之意立即沉了下去。
而齊硯呢,早在方箐開始打量四周的時候,已經(jīng)捕捉到了她那抹暗暗吃驚的神色。
恰在這時,霍剛從人群中走了過來,他向齊硯報告:“啟稟少主,賽事一切安排妥當,請少主過去主持大局。”
齊硯歉意地看了方箐一眼:“鸞姑娘,在下有事要去處理一下,恕在下不能相陪了?!?/p>
“齊公子有事盡管去忙?!狈襟鋼P了揚嘴角,沒有異議。
齊硯當下便隨著霍剛飄然而去。
“春香,推我去賽臺吧。”她輕輕地抬手,在輪椅的扶手上彈了彈。
她們這一進去,立即就引來了四周驚詫的目光。
方箐神情淡淡的,她旁若無人地坐在那里,目光平靜地望向主持臺。
主持臺上,一道卓然飄逸的白影,神情怡然自得地站在那里。
俊俏傲然的少年霍剛緊跟在他身后,雖然身旁的霍剛面容俊俏,而他的面容卻十分平凡,但這竟然絲毫不影響他成為臺上的焦點。
一紅一綠,兩道俏麗身影如風拂面,她們遠遠地飛身而來,站在他身后三丈左右的地方。
方箐看著臺上的他,眼波流轉(zhuǎn),嘴角微微地扯了扯。
齊硯,有著一張絕代風華的臉孔,罕見的冰藍色眼瞳,咯血如花的少年,他的真實身份,還需要她多加猜測嗎?
琉璃國的三皇子——齊王夙燁。
她的預感早就告訴了她,但是無論她如何避開,依舊走不出已經(jīng)牽扯在一起的命運之輪,亦如坐臺上的那個男人——寧王御天麒。
此刻他望向她,他一雙黑曜石般深邃透亮的眼瞳,含著春風一樣的笑意,方箐淡漠地望著他,這個男人,若非那溫暖的笑意只浮現(xiàn)在眼波中,卻未到達他的眼底,她還真要錯信他此刻的溫柔是真的了。他,開始學會用新的花招了嗎?冷硬的方式不行,而改用溫柔的方式了嗎?她的嘴角浮現(xiàn)一抹冷然的笑意。
方箐抬眸,與御天麒深沉精算的視線交錨而過。
“三小姐,奴婢看參賽的人選都開始抽簽了,比賽應該馬上就要開始了。”春香有些興奮地道。
方箐冷冷地觀望著,賽臺上的齊硯卻不想輕易放過她,他冰藍色的眸子的神色不斷地幻變著。
“各位,在比賽開始前,本公子有一件事情要告訴在座的各位,本公子遵照三皇子的意思,今年四國賽事將會略有改變?!饼R硯話音一落,現(xiàn)場便頓時一陣嘩然。
他手一搖,場內(nèi)便肅靜了下來。
“在場的各位都是四國之中最優(yōu)秀的人才,三皇子的意思是,每年比賽的規(guī)則都相同,故步自封,很難有所突破,所以今年,本公子特意請來一位改變比賽規(guī)則的貴賓,她就是臺下的那位——”他揚手一指方箐的位置,“落月王朝的鸞玉卿,鸞姑娘?!?/p>
人群中,又是一陣嘩然,尤其是落月王朝的人,個個更是驚詫不已。
方箐頓時成為了眾人關(guān)注的焦點,她淡漠的眼眸中,一抹危險而犀利的寒光氤氳而起。
“紅袖,綠衣,請鸞姑娘上賽臺來?!饼R硯一聲令下,紅袖綠衣雖心中大驚,但還是施展輕功,將方箐強行帶上了賽臺。
“齊硯,哦,不,還是叫你夙燁比較好吧?”方箐聲音低沉,她冷冷地看著他,他真的惹到她了?!澳憔烤瓜朐鯓影?”
齊硯冰藍色的眼瞳里掠過一道異光,而后,他眸光流轉(zhuǎn):“看來那天晚上我在銀月潭看到的那道熟悉的影子果真就是鸞姑娘了?!彼麥惤亩?,故意姿態(tài)曖昧地道,“不過現(xiàn)在的關(guān)鍵問題不是討論我的身份,而是鸞姑娘是想在眾目暌暌之下站起來呢,還是想賣個人情給在下呢?”
席位上,兩道如針般的寒光,直直地射向賽臺上的方箐。
“你,威脅我?”方箐瞇起眼睛。
“談不上威脅吧,你有選擇權(quán)啊,鸞姑娘。”他笑得好邪惡。
方箐恨不得拿把匕首刺向他那張可恨的笑臉,但她又不得不權(quán)衡了一下利弊。
“好,我答應你。但要是出了什么問題,可不關(guān)我的事啊?!?/p>
齊硯立即起身,笑著對在座的各位說:“各位,鸞姑娘跟在下剛才已經(jīng)設(shè)定好了開棋的新玩法,請抽到簽的各位先在棋盤處稍等片刻,等鸞姑娘將新的規(guī)則書寫,出來。紅袖綠衣,筆墨伺候?!?/p>
眾人由剛才揣測著方箐跟齊硯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變成
了現(xiàn)在的恍然大悟,他們眼中的那份曖昧的神色在一剎那便煙云消散了。
而方箐剛剛察覺到坐席上傳來的那兩道寒光,也在瞬間消失了。
她被春香推到主持臺邊,綠衣將磨好的墨汁放在一側(cè),紅袖嘟著嘴遞過一支毛筆。方箐冷冷地看著,而后一瞥身側(cè)飄逸如風的齊硯,她揚眉輕聲道:“齊公子,我的手不太方便,勞煩你,我說一句,你寫一句,可否?”現(xiàn)代人用毛筆寫字,何況還是書寫繁體字,她方箐可不想自找麻煩。
“鸞姑娘,你說吧?!饼R硯爽朗地笑著安坐在椅子上,他提筆等候。
方箐揚了揚嘴角,神情淡漠地道:“我只說一次,你可要聽潔楚了。我定的棋名叫皇家戰(zhàn)旗,以人為棋,需要十九名武士進行比賽。棋子的名稱由低到高依次是——刺客八名,禁衛(wèi)軍四名,弓箭手兩名,騎士兩名,將軍兩名,國君一名?!彼f話沒有任何停頓。
“比賽的規(guī)則是,等級高的可以吃掉等級低的武士,不過除了國君跟刺客外,刺客可以吃掉國君。雙方對棋,輪流攻擊,以文采比拼為主,答對的可以動棋去攻擊對方,答錯的便要等候?qū)Ψ絹砉?,只能防守,不能攻擊。比賽限定在一炷香的時間內(nèi)完成。時間到了,留下棋子最多的一方獲勝,雙方棋子剩下一樣多的話,以攻擊對方時撂倒對方的成功次數(shù)來計算。我說完了,你寫好了嗎?”她的語速很快,比平常說話的速度要快了一倍。
然而齊硯還是書寫完整了,他將寫好的比賽規(guī)則擺到方箐的面前,冰藍色的眼瞳晶亮晶亮的:“在下果然沒有看錨,鸞姑娘是個玩棋高手,這么有趣的玩法估計也只有鸞姑娘能夠想得出來?!?/p>
紅袖跟綠衣的心情由剛開始的疑慮,變成了現(xiàn)在的驚詫。她們二人不禁點頭表示佩服。
方箐心中有些詫異,她只說了一遍,語速還故意加快了一倍,而他竟然能夠一字不差地記錄下來,這耳力實在不容小覷。
齊硯淡淡一笑,剛好跟方箐微愕的目光在空中交錯而過。
“鸞姑娘,接下來可能還要麻煩你把守關(guān)卡?!彼嫒欢穑中υ趫龅谋娙?,“各位,根據(jù)新的比賽規(guī)則跟抽簽結(jié)果,本次大賽下棋一關(guān),把關(guān)的人選今年亦有所更改。此次對弈雙方,分別是落洲才子康墨軒對蒼夜皇朝,風洲才子季輕狂對朝陽王朝,云洲才子云蕭蕭對鳳舞王朝,最后一位,便是三皇子邀請的貴客鸞玉卿對落月王朝?!饼R硯話音一落,方箐眼瞳里便迸射出寒光來,而臺下則是一片嘩然。
除了落月王朝之外,其他三朝顯然對此規(guī)則有不同的意見。
但礙于鸞玉卿是琉璃國三皇子所邀請的貴客,他們又不好出面反對。
鸞玉辰溫潤的眼眸中滿是驚喜,陸儀靜卻氣得牙癢癢的。她以為,鸞玉卿的腿廢了,手也廢了,她的雙絕全數(shù)盡毀了,便沒有什么可以威脅到她了。
但是此刻,她又威脅到她了??粗韨?cè)的御天麒沉思不語,她便知道麒哥哥開始關(guān)注她了。
棋盤安置在空曠的比武場地上,四副棋,分東南西北四個方位排列,每顆棋子乃用花崗巖打造雕刻而成,約莫三十公斤重。
春香推著方箐來到安置棋盤處,四國的十九名武士都已根據(jù)比賽規(guī)則,分別標示了刺客、禁衛(wèi)軍、弓箭手、騎士、將軍、國君的名稱,每位武士皆站在石棋上,一人一個棋子位。
對弈雙方,武士身著的服飾,以顏色區(qū)分,把關(guān)方的武士身著藍色勁軍裝,破關(guān)方的武士則身著白色勁軍裝。
方箐看著眼前的陣容,淡然的眸光微微地晃動著。
她視線游離,無意間落在了齊硯的身上。她的比賽規(guī)則沒有述說得那么詳細,包括武士服飾顏色、標示、攻擊防守限定位置以及人帶棋同進同退的做法,她都沒有說。
但眼前這個絕代風華的奇男子,他不但將她的皇家戰(zhàn)旗規(guī)矩理解得透徹,而且還附加添上了他自己設(shè)定的規(guī)則。
他的智慧才能,令她暗暗地吃了一驚。
只是,她終究還是討厭被他牽扯了進來。
“你的對手來了?!饼R硯不知道何時來到了方箐的面前,他的嘴角揚起會心的笑容。
御天麒迎面隨風而來,他跟齊硯擦肩而過,兩人側(cè)目相視——深邃清冷的子夜眸光,與一道似笑非笑的冰藍色眸光,在空氣中相撞、交匯。
“寧王爺,希望你有足夠的好運?!饼R硯手中的水墨畫,緩緩地展開來,他笑扇秋風。
“承齊公子吉言,本王一定會有足夠的好運的。”御天麒的眸光,驀地一暗,“莫忘了,她始終是本王的寧王妃?!?/p>
“自信是好事?!饼R硯冰藍色的眼瞳中閃過一道銳光,在半空中擦過火花,“但自負卻是要付出代價的?!?/p>
迎風一躍,他便落座在了一旁的觀看席上。
御天麒他劍眉微挑,安然落座在方箐的對面。
“卿兒,你我對弈恐怕這是第一次,本王就讓你先行?!?/p>
方箐冷冷地揚了揚嘴角:“寧王爺,在比賽期間,還是喚我鸞姑娘吧。雙方對弈,你我現(xiàn)在各自代表落月王朝跟琉璃國,所以,稱呼上不要過于親昵,本姑娘不想背負放水的污名?!?/p>
御天麒笑了笑,他還不知道她的能耐嗎?
他微微一愣,而后沉聲道:“遺世慕莊周,睡去能為蝴蝶夢?!彼謸]小棋,禁衛(wèi)軍隨棋飛出,殺到對面的刺客棋子上。
一出招,就先滅刺客,以解除國君被刺的隱患。
快速的身影交手,一招劃破刺客的胸口?!皩W詩類高適,老來猶作鳳凰聲?!狈襟涞坏貞獙?,御天麒一驚,她競反應如此神速,他手中的禁衛(wèi)軍不能再攻擊,退回棋位。
“世上什么東西比天更高?”輪到方箐出題了。
御天麒微愣,這是什么題目啊?方箐手中的弓箭手已然出擊,在瞬間滅了御天麒一顆禁衛(wèi)軍棋子。
在座的人一片嘩然。
“請教。”御天麒朝著方箐一拱手。
“心比天高?!狈襟湟膊粡U話。
在座的人聽后欷歔不已,原來如此。
齊硯冰藍色的眼瞳,笑光流轉(zhuǎn),他揚眉道:“紅袖,剝了橘子給公子吃?!?/p>
紅袖訝然,少主在這種場合中,怎么會有興致吃橘子呢?然看到齊硯微沉的冰藍色瞳人時,紅袖趕緊剝起橘子來。
方箐淡眸一掃四周,將所有人的目光收斂在眼底,而后她定定地望向御天麒:“寧王爺,請繼續(xù)出題?!?/p>
“好?!彼忠粨],又是禁衛(wèi)軍出擊,攻向?qū)Ψ降拇炭推遄印!帮L聲水聲蟲聲烏聲梵唄聲,總合三百六十天擊鐘聲,無聲不寂。”
“月色山色草色樹色云霞色,更兼四萬八千六百峰巒色,有色皆空。”方箐在瞬間對出下聯(lián),御天麒心中受到的震撼不小,他沒想到她的才學競?cè)绱藴Y博。他的禁衛(wèi)軍棋子又只使了一招,便不得不收手回來了。
比起其他三國的應戰(zhàn),在座的各位,更關(guān)注落月王朝跟鸞玉卿的比賽一些,他們屏住呼吸,期待著方箐會帶來怎樣的題目。
“又該輪到本姑娘出題了。寧王爺,請聽好了。”方箐唇瓣微扯,“你的父親的妹妹的堂弟的表哥的父親與你叔叔的兒子的嫂子是什么關(guān)系?”
御天麒正在心算著,方箐的弓箭手又出擊了,照舊攻擊的是對方的禁衛(wèi)軍。三招過后,御天麒還是沒有得出結(jié)論,他手中又少了一顆禁衛(wèi)軍棋子。
場上的氣氛頓時就變了,難道落月王朝在第一關(guān)就要被刷下來嗎?
“鸞姑娘,請賜教?!庇祺璞馈?/p>
“親戚關(guān)系?!狈襟浯搜砸怀觯瑵M場驚愕,而后大家會心地大笑起來。
齊硯忍不住也揚起嘴角笑了,這題目出得果然有新意。他咬著酸澀的橘瓣,冰藍色的眼瞳,光澤變幻迅速。
御天麒連著損失了兩顆棋子,但他卻沒有惱,他盯著棋盤,此刻嘴角竟然浮現(xiàn)一抹離奇的笑意。他一揚手,手中的禁衛(wèi)軍再次出擊,還是老位置,攻擊對方的刺客棋子。
“松葉竹葉葉翠?!彼従彽卣f道。
“秋聲雁聲聲聲寒”瞬間,方箐對了上來,這一次,御天麒雖用了一招,但一連三次,同人攻擊,方箐的棋盤上自然損失了一顆刺客棋子。
方箐毫不在意,接下來又該她出題了。
席位上的眾人,看得是心緒起伏,齊硯冰藍色的眼瞳里那柔和的光澤卻開始變了。
“少主,橘子,給?!奔t袖將剝好的另一個橘子遞給齊硯,他卻折扇一開:“不吃了,已經(jīng)夠了?!?/p>
臺上方箐已經(jīng)出了第三題:“三個金叫鑫,三個水叫淼,三個人叫眾,那么三個鬼應該叫什么?”她手中的小旗一出,弓箭手便立即出擊,在瞬間又滅了對方一顆禁衛(wèi)軍棋子。
席位上的眾人冥思苦想,御天麒卻大方地笑了笑,他抱拳再次請教道:“鸞姑娘,恕在下愚鈍,答案是什么?”
“遇見三個鬼,不叫救命,還能叫什么?”她聲音不高不低,淡淡的。
“原來如此?!庇祺枥事暣笮Α?/p>
席位上的眾人不解御天麒何以發(fā)出笑聲,但蒼夜王朝的衛(wèi)山而、鳳舞王朝的鳳蝶衣、朝陽王朝的南宮蒼卻已經(jīng)明白了。
方箐連著出了三道同類型的題目,御天麒那么聰明的人,怎么可能不會舉一反三呢?他熟悉了題目涉及的轉(zhuǎn)彎點,那么方箐后面出的題目對他而言,也就沒有難度了。
“看山,山已峻。”御天麒的對聯(lián)從難度高的變?yōu)殡y度低的了,他唯一的禁衛(wèi)軍棋子出擊了,照舊是攻擊對方的刺客棋子。
方箐淡然的眼眸中,一道亮光閃過:“望水,水乃清?!苯l(wèi)軍又是一招得手,立即歸位。
“好像又是我出題了?!狈襟涑秳哟桨?,她淡淡地道,“什么東西比烏鴉更討厭?”
“烏鴉嘴?!庇祺璺磻杆?,立即得出答案,方箐的弓箭手還未出擊,便只得退回原位了。
原來如此,聰明的人已經(jīng)看出了端倪。
這個鸞玉卿,她怎么可以——
紅袖惱怒了,齊硯卻用內(nèi)力制止了她的行動。
接下來雙方相互咬得很緊,幾乎沒有絲毫的破綻,讓人看不出來方箐在放水。
方箐按照自己預定的目標,在一炷香的時間內(nèi),讓御天麒滅了她所有的棋子,她卻留了一顆棋子給御天麒。
這次對弈比賽,是四國一年一度比賽中最為精彩的,也是看得讓人最心緒不定的一場棋賽,相對其他三國破關(guān),落月王朝可謂是驚險破關(guān)成功。
落月王朝席位上的眾人,到此刻都暗暗地松了口氣,好在落月王朝沒有在第一場賽事中就被刷了下來。
“鸞姑娘,你這一局擺得好啊,不顯山露水地輸了。”齊硯搖扇而來,他冰藍色的眸子里魅笑的亮光不斷地泛起。
“抱歉,小女子才疏學淺,這把關(guān)嘛,倒讓齊公子失望了。”方箐淡淡地揚起嘴角,“下一關(guān)的話,我想齊公子還是另請他人把關(guān)吧?!?/p>
“不用換人,在下覺得鸞姑娘才學出眾,任把關(guān)之人,綽綽有余。”他面露魅笑,“輸了這次,下次可以贏回來的?!?/p>
“齊公子有把握,小女子卻沒有公子那么自信。”他難道不怕她再來布一次敗陣嗎?方箐淡然的神情,在眼底流轉(zhuǎn)。
“你會有的,就在下一關(guān)?!饼R硯眼中似有深意,他笑著離開棋盤賽場。
方靜心中一沉,這個三皇子,他會玩出什么花樣來呢?
“春香,跟著齊公子,去下一關(guān)。”
“是,三小姐?!贝合泓c頭,她覺得接下來她又可以期待觀看她們家三小姐高超的技能了。
然而,當春香看到雨花亭上安置的古琴時,她先前的興奮驀地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擔憂。
“三小姐,這一關(guān)考的是琴藝?!?/p>
方箐淡眉微橫,她心中一顫,但面上卻依舊是冷冷的表情:“推我過去?!?/p>
她玉手揚起,左手在七根琴弦上輕輕地拂過,而后一聲尖銳的刺耳聲,傳人前來參賽的四國選手的耳中。
她抬眸,嘴角揚起淺淺的弧度:“齊公子,你莫非忘記了,我已不能彈琴?”
齊硯搖扇而來,他踏步清風,身影飄逸?!霸谙伦匀恢利[姑娘已無法彈琴?!彼鸱襟涞挠沂郑⒁曋缪┌愕酿┩笊夏堑莱舐陌毯?。“不過姑娘不會,在下會啊。”他扯出一抹笑容,含情脈脈地道。
御天麒的視線在落到方箐右手上的那道疤痕上時,他如黑曜石般透亮的瞳人中,一道痛楚的寒光飛快地從他的眼底一閃而過。
方箐淡漠的眼眸折射出一道異光,她盯著他冰藍色的眼瞳,那眼瞳若蔚藍的天空那樣明凈,若大海般那樣幽深難測。
而后她揚眉淡淡地道:“齊公子,請自重?!?/p>
“鸞姑娘,請放心,在下并沒有半點輕薄姑娘之意,而是此關(guān),在下必須要借助鸞姑娘的手,希望鸞姑娘為了大局著想,不要拘泥于這種小節(jié)?!饼R硯話音剛落,霍剛飛身而來,他將一把椅子放在齊硯的身后。
齊硯淡笑而坐,他并坐在方箐身側(cè):“請衛(wèi)帝、鳳帝、南宮太子、寧王爺,根據(jù)標好的坐位,請各自落座?!?/p>
衛(wèi)山那桀驁不馴的濃眉,壞脾氣似的皺了皺,他落座琴臺,那蓄滿了高電流的眼瞳,光澤點點:鳳蝶衣行步懶散,她懶洋洋地走到琴臺后,玉指抬起,撫了撫她一頭烏黑柔亮的青絲:南宮蒼玩世不恭地落座,他的嘴唇隱隱地透出紫青色,嘴角扯出一道譏諷的弧度。
而御天麒的琴臺,恰好在正對著方箐所坐的位置,他黑亮幽深的眼瞳,有波光不斷地閃過。他坐在那里,視線定定地落在方箐毫無表情的面容上。
方箐微卷的睫毛,向上翹起,她眼角的余光,掃到御天麒俊美面容上那若隱若現(xiàn)的陰霾。
這個三皇子,這一關(guān),看來他是打算以心理戰(zhàn)術(shù)來對付御天麒了。
她微微地扯了扯嘴角,刀鋒一樣的光芒掠過眼角,只是一瞬間,那殺氣又隱回了她揚起撥弄琴弦的左手上。
“看來鸞姑娘是準備好了?!饼R硯迷人一笑,他略帶冰涼的手,覆上她的雙手,“開始了!”
香爐上的天羽香已經(jīng)被點燃了,火星閃閃,香氣飄飄。
齊硯的手操縱著方箐的手,十指如飛,音色高揚而清越。瞬間感覺秋高氣爽,風靜浪平,晴空萬里,天際飛鳴。
隨著他的琴聲響起,作為闖關(guān)者,不得不撥琴跟上。
旋律由零散慢慢地匯聚到一起,齊硯冰藍色的眸子一閃,輕輕撥轉(zhuǎn)間,他的琴聲變得清遠而低沉,他由拂琴手法改為注琴手法,旋律典雅,韻味雋永,頗具高山之巍巍,流水之洋洋。
闖關(guān)者從剛熟悉的旋律中轉(zhuǎn)折、變調(diào),一路迎風而上。
齊硯薄唇微揚,他笑著盯著御天麒越來越陰沉的臉,他的手法再次變動,七十二滾拂流水,
慷慨激昂,氣勢宏偉,有金聲、鼓聲、劍弩聲、人馬辟易聲,俄而無聲,轉(zhuǎn)而又揚起慷慨之聲、高亢之聲。
感覺恰若兩軍對壘,聲動天地,瓦屋若飛墜。
而在此刻,方箐察覺到一股強大的氣流在琴弦上不斷地涌動而起,她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三皇子加注了內(nèi)力比拼。
旋律要跟上,又要不被他傾注的內(nèi)力所傷,難度確實相當高,方箐似看到南宮蒼紫青色的唇瓣,變得更紫了,他淡漠冷清的眼瞳里,已有斷裂的光芒在飛瀉。
衛(wèi)山而一對狂野的濃眉,皺得更緊了,他琴弦上的波動速度慢慢地減了下來,額頭上隱隱有汗珠溢出,他下盤似凝固靜止,儼然是在養(yǎng)息閉功。
鳳蝶衣,她妖媚的桃花眼,那縷縷魅波,已隨風散去,變得清明而寒冷。她慵懶的神態(tài),在一瞬間變得肅穆而威嚴,隱隱有犀利的刀光從她的眼瞳中射出。
而御天麒,他清冷深邃的黑亮眼瞳,似有波光閃現(xiàn),若飛花一般,在頂端綻放,而后又沉回深潭,看不清楚他的底牌是什么。
就在方箐以為齊硯的琴聲還要拔高些的那一刻,他的琴聲突然從激昂變得婉轉(zhuǎn)優(yōu)美,似夏日而來的一縷清風,拂面吹過,帶來舒爽的感覺:似冬日皚皚白雪之中盛開的傲然紅梅,子然而立,淡淡的清香,飄與世間。
支撐得非常辛苦的闖關(guān)者,心緒從高亢瞬間恢復寧靜,他們的神態(tài),亦若初上琴臺時那般,各自展露,狂野的狂野,慵懶的慵懶,淡漠的淡漠,幽深的幽深。
方箐心中已有一股氣流在蠢蠢欲動,她看著齊硯,不知道為何,竟然覺得任何言辭都無法說出他的任何心思。
她曾記得描繪關(guān)于琴聲的,有一句古話是這樣說的:“梅為花之最清,琴為聲之最清,以最潔之聲寫最清之物,宜其有凌霜音韻也?!?/p>
而今齊硯變調(diào)之快,簡直就是兩個極端,一個好戰(zhàn)斗勇,一個淡然脫俗。
琴聲可以表露人的內(nèi)心,展示一個人的心性,但是眼前這個含笑的男子、彈琴間云淡風輕的男子,她方箐竟然看不透他,一點都看不透。
他的琴聲,跟他的人,似沒有任何的關(guān)聯(lián)一般。
這樣的人,危險,實在是太危險了!她絕對不能再跟他有任何的牽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