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興雨
屈原是第一個留在中國歷史上的詩人,直到今天他的作品依然是“屈平詩賦懸日月”。可如果屈原活到今天,他還會繼續(xù)當詩人嗎?有些人可能會說,一定會,因為寫詩是他的宿命,他天生就是寫詩的材料,老天爺派他到人間,就是來寫詩的。但我沒這么樂觀。
他固然具有前無古人的寫詩天賦,可讓他來做一個專職的詩人,他恐怕未必肯干。何以如此?咱們也像領導講話似的,來上那么幾條。
首先,與政治有礙。詩歌講究有真情,真情往往都來源于現(xiàn)實的刺激,尤其是屈原這樣憂國憂民的詩人,不可能像后來的田園詩人,只為天上的幾抹微云陶醉,只為“叮咚”流淌的泉水謳歌。在如今的世界上,他看到和聽到的都是什么?聽到的是到處強拆的聲音,聽到的是對高房價的不滿,對天價醫(yī)療費的抱怨,對繁重課業(yè)負擔和各種名目收費的抱怨。人們的誠信缺失,道德大面積滑坡。誰一當官,人們首先想的不是這人多有能力,或領導多么知人善任,而是這人后面有沒有后臺,或者是他給人送了多少錢。如果是女的升遷,人們往往想的更加不堪,更不用說還有“許三多”那樣的錢多、房多、女人多的光鮮市長?,F(xiàn)在的潮流是寫紅詩,所謂紅詩就是以歌頌贊美為基調(diào),而上面這些內(nèi)容怎么寫恐怕也不能符合紅詩的要求。別看他是才華一流的詩人,可要讓他參加紅詩的比賽,恐怕他很難獲獎。你不獲獎,別人就不承認你有詩才,屈原那么一個要臉面的人,哪會容忍只會唱喜歌的人被人們追捧、認可,他寧可不寫,也不會受辱。
其次,一個想在政治舞臺上大顯身手的人,也不適合以詩人的面目出現(xiàn)。按理來說,詩歌與為官應該是兩不相妨,并不是你一寫詩了就放下政務不管。就像蘇軾、王安石、歐陽修都是高官,也都是名詩人,沒聽說誰因為寫詩耽誤了正事。但不知為何,人們似乎對詩人存在一種偏見,好像詩人都是一些容易情緒激動的人,而當官最忌諱的就是隨意激動,最好喜怒不形于色,讓人覺得高深莫測。而你一旦熱衷于寫詩了,那就不可避免地要流露真情實感,如果都是高亢激昂的倒好說,一旦你不小心流露出低沉或是激憤的情緒,那就等于給人留下口實,或是把柄,所以,想當官還是躲開詩歌為妙。不然人們就會說你不務正業(yè),或者說你不成熟。而一個為官的人不成熟與不稱職幾乎可以劃等號了。誰會為了寫幾句詩就斷送自己的錦繡前程呢?何況屈原是朝廷官員呢。
第三,從經(jīng)濟上講也得不償失?,F(xiàn)在,是商品經(jīng)濟的時代,衡量一個人成功的標志常常是你能賺多少錢。而寫詩歌常常得不到幾個稿費,如果你要印詩集弄不好還要自己掏腰包。實在不劃算。
過去,你會寫詩,人們會夸你真有才,說不定哪個姑娘會因為讀了你的詩芳心大動,對你以身相許?,F(xiàn)在不是那時候了,姑娘對你的地位或房子、車子更感興趣,對詩大概很難提起興致。甚至一說誰會寫詩就好像誰是精神病一樣。如果誰在大家面前介紹一個人是詩人,那就仿佛在羞辱他一樣,他也許會說:“你才是詩人呢?!?/p>
所以,屈原繼續(xù)當詩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雜文專版擷英”欄目作品選自2011年4月29日、
3月11日、6月3日《北海晚報·同題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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