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顧德如
暗犯修路起風波
文/顧德如
半壁埠村有一條路,北端通到半壁埠村的公共汽車站,南端連著半壁埠村的村中小街益興街。長為一華里稍微多點,不足兩華里。寬窄不一,有的路段寬些,有的路段窄些。路面是泥土的。半壁埠村以及周圍的許多村子的貨物靠這條路往外運,外面的貨物靠這條路往里運。人們下地干活,乘公共汽車出遠門,以及干其它事情,也無不要走這一條路。
這條路叫“芙蓉路”。逢到天晴時,路是個正經(jīng)的路,車輛和行人在路上暢通無阻。可是,一旦遇見下雨天,尤其是連陰雨天,情形就大不一樣了:路面上積起一層厚厚的爛泥巴,糨糊是什么樣,它就是什么樣。因而大汽車不能行,小汽車不能過,所有人看著它只能干瞪眼。行人走在路上,拔腳都困難,有時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拔出腳來,鞋卻與腳打了離婚。有的地方卻很滑,一不留神就會滑倒,出事故是常有的事。
正是如此了,長期以來,修芙蓉路,把它修成碎石頭子兒路面的,或是修成水泥路面的,或是修成柏油路面的,成為半壁埠村及其鄰近的一些村子的村民們的熱切期望。
倒是有人曾動過真格的,著手辦過。半壁埠大隊的大隊干部們曾遇到過這樣一個機會:一個曾在國民黨部隊當兵后來隨部隊到了臺灣經(jīng)商發(fā)了財?shù)陌氡诓捍迦?,在一次回鄉(xiāng)探親時提起過修路的事,但后來卻沒有消息了。半壁埠村人普遍地認為,修芙蓉路的事將會無限期地被擺放著了。到底會擺放到何年何月,凡人不知道,只有老天爺才知道。
這一天,傳出了一條爆炸性新聞,又有人愿意站出來修芙蓉路了,修成柏油路面的,費用完全由他自己一人承擔。這人就是欒一夫。這一新聞使半壁埠村的村民們無不為之振奮,整個半壁埠村沸騰了起來。人們開始議論:欒一夫真能修路嗎?他修好芙蓉路可是在村人的心里樹起一塊碑了。
欒一夫其人三歲時成為孤兒。他的親叔叔收養(yǎng)了他,親叔叔供他上小學上中學。他成績優(yōu)異,品行也不錯,被視為優(yōu)秀學生。高中畢業(yè)后,本來是該考大學也是完全能夠考上大學的,但是,考慮到親叔叔負擔他不易,便書不念了,要自謀生路,給親叔叔松松肩。先是進城打工。后來結了婚,和老婆一起分別當打工仔和打工妹。再后來自己辦了個蛋糕廠(生產(chǎn)包括蛋糕在內(nèi)的一些點心),賺了不少的錢。又“辦”了一個“生孩子工廠”,一連生了三個孩子當商品一樣的賣了。雙管齊下,財源滾滾,就陡然富了起來?;乩霞疑w了幢小洋樓,買了輛小汽車,在鄉(xiāng)親們面前大顯其風光。覺得已經(jīng)賺夠了,從此再也不外出辦工廠了。不辦工廠就種田吧,也不種田。成天東逛逛,西蕩蕩,悠然自得。吃著好的穿著好的,儼然一副解放前的舊式地主的派頭。時間長了嫌悶得慌就上了賭場,與賭博結了緣。賭長了哪有不輸?shù)?,想必是輸?shù)枚嗔税桑?jīng)濟拮據(jù)了吧,這不,不久前到一些城市擺攤專跟人家下殘局象棋,靠干這種交易賺取錢財。大概是此招數(shù)不靈,干了不多程子就罷手不干回到老家來了。情況明擺著了,如今十有八九是今非昔比,口袋空了不再屬于富庶人家了。既是如此,還談得上什么個人出資修芙蓉路呀。所以呀,到時候極有可能“向后轉”,給你來個說了不算。
不過欒一夫這人做事是很講究的。當初在外面做蛋糕賣,生孩子賣,很有錢時,親戚.朋友和熟人去了他那里,他從來不裝半邊臉,對人家冷淡,而是熱情招待。生意不干回到家鄉(xiāng)后,隔三隔二把一些親戚、朋友和熟人邀來自己家里,拿出好酒好菜來招待人家,把人家伺候得好好的。碰到半壁埠村參加柏橋鎮(zhèn)組織的一年一度的賽龍舟的事,半壁埠村各族各姓修家譜的事,半壁埠村農(nóng)歷正月十五玩花燈的事,等等,人家總是挺身而出自覺自愿而且無償?shù)胤罩?。其為人呀,有兩大特點,一是講交情,二是識大體,所以呀,他如今站出來一個人掏腰包修芙蓉路,一點也不奇怪。有人擔心人家會因拿不出錢來而“向后轉”,這也只是估計呀,你也沒有到人家的角角落落里査看過,搜尋過,搞清人家現(xiàn)在的家底究竟是怎樣的一種狀況,你怎么就知道人家到時候就拿不出錢來呢?
在一片議論聲中,修芙蓉路的工程于一天的早晨動工了。雖是沒有搞開工慶典,可工地上的場面卻是非常動人的,前來看熱鬧的人很多,有男的有女的,還有老的少的。除了半壁埠村人之外,還來了許多半壁埠村的鄰村人。半壁埠村小學的學生們,在老師們的帶領下,前來工地當啦啦隊,為俢路的人們加油助威。益興街的一幫子商人們敲著鑼打著鼓,放著鞭炮,送來了一面錦旗,旗上寫著“功德無量”四個大字。許多婦女免費給工地送來了茶水,甚至有人拿來好吃的東西進行慰勞。不斷地有人跟欒一夫握手打招呼,向他伸出大拇指,夸他這修路的事干得好,表示對他的感激和敬佩。
老天也很配合,一直晴,晴到第二十天時路修好了。下午,工地上的人正在忙著收工時,從縣城里開來了一輛警車,停在靠公路邊不遠處的一片曬場上。從車子上下來三個穿警服的人,來到欒一夫面前,其中一個人從口袋中掏出锃亮的手銬子將欒一夫的雙手銬住了。然后,三個人押著欒一夫往警車停放的地方走。此情此景,俢路的人們見了莫不大驚失色,目瞪口呆。突然,有一個修路的人從木然中反應了過來,沖押人的警察們問:“干什么抓人?”似乎這一聲問把修路的人們一下子從睡夢中驚醒了,跟著是另一個人也問:“干什么抓人?”接下來,質(zhì)問的聲音此起彼伏了。押人的警察們押著欒一夫上了車,關了車門,就要開動車子離開現(xiàn)場。但是緊隨他們后面走的一些人見狀迅即走上前站在了車子的前面,擋住了車子的去路,不讓車子過去。車子上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那個警察下了車,沖攔路的人們大聲嚷:“讓開!讓開!” 但是,沒有人買他的賬。不得不頹喪地回到車子上去了。這時,曬場上聚集的人越來越多,黑鴉鴉的一大片。剛才下車的那個警察又下車了,說:“我們這是執(zhí)行公務,請大家不要妨礙我們執(zhí)行公務。妨礙執(zhí)行公務是要負法律責任的?!?孰知所得到的是一雙雙不屑的憤怒的眼神。于是,他只得把剛才說的話重復了一遍。人群中有人跟他搭話了,說:“我們不管什么公務不公務,我們只管向你們要人,你們趕快放人。把人放了,你們走你們的,沒有人會攔你們的道的?!?話音還沒落,就有許多人呼應上了:“對對對,放人!不放人不行!” 那位警察見再次的努力歸于失敗,只得又回到車子上去了。
一方要走,一方不讓走,雙方就這樣僵持著。約有兩三個小時了,從鄉(xiāng)政府所在的青陽鎮(zhèn)上開來了一輛車,從車上下來了包括鄉(xiāng)黨委書記和鄉(xiāng)長在內(nèi)的大大小小的干部七八個人。與此同時,半壁埠大隊的大隊干部們也全部急急忙忙地趕來了。大隊治保主任一到就咋呼起來,抽著嗓子大喊大叫道:“閃開!閃開!給公安局的車子閃開路,讓他們走。要是不閃開,連你們一起抓,一個也不留。信不信?” 孰料那群人不但不吃他的這一套,反而有一個人沖他大聲地嚷:“那就抓吧!” 跟著是一呼百應了,曬場上的許許多多的人也都大聲地嚷。鄉(xiāng)黨委書記一把拽過他,朝自己的身后一搡,厲聲地斥責他道:“胡說八道個什么呀,一邊歇著去。” 然后對大伙說:“聽我一句話,馬上讓開路,叫公安局的車子走。發(fā)展下去很危險嘛?!?他想加以解釋,有人把他的話打斷了,帶著質(zhì)問的語氣說:
“他們?yōu)槭裁醋ト???/p>
鄉(xiāng)黨委書記說:“我不是具體辦案的,知道的情況不多,但也不是一點情況也不知道,既然大家一定想要知道公安局為什么抓人,我就把我所知道的情況向大家說說。這樣好不好,為了能聽得清楚些,請大家盡量向我靠攏些。” 說罷他就向離押著欒一夫的車子遠些的地方走去。
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的一種精心策劃了,還是無意間的巧合,由于鄉(xiāng)黨委書記這一弄,在場的人們紛紛地向他所在的位置移動了過去。這樣一來,就給了公安局押人的車子得以脫身的機會,只聽得“嗚-------” 的一聲響,那車子離了弦的箭似地猛射了出去。有人發(fā)現(xiàn)了后喊:“公安局的車子開走了,堅決不讓它走,趕快追過去攔住它。追呀!大家伙一起追呀?!?跟著,人群如潮水一般地向公安局的車子涌了過去。
此情此景把鄉(xiāng)黨委書記搞得有些兒發(fā)傻了,過了半天始得緩過神來,就朝追趕的人們喊:“大家不要追。不能亂來,使不得的。大家聽我的,給我站住?!?他接二連三地喊,把嗓子都喊啞了,但是,人們像沒有聽見一樣,他喊他的,自己照追自己的。窮追不舍,一追到底。警車正往前開呢,迎面駛來了一輛大卡車,突然在馬路中間停了下來,估計是車子出了故障,暫時動彈不得了。不早不遲卻在這時大卡車把道擋上了,促狹不促狹呀?!
追兵說到也就到了。這一回來者確有些給人以更加不善的感覺了:“喔嗬”地呼叫著。有人晃動著高舉的拳頭。更有人手中拿著鐵鍬、斧頭和扁擔等。不難想像,如果不認真應對,是非出事不可的。坐在車子后排的兩位警察這時不約而同地問坐在副駕駛位置上那位警察:“頭兒,怎么辦?” 他沒有立即答話。他是刑警隊的中隊長,這次出來抓人,由他負責帶隊。他在想,這幫子人難道瘋了不成?!這樣下去可不行,得采取措施制止這種混亂狀態(tài)。想到這里,他打開車門下了車。這時,追趕的人群中最近的離車子頂多只有一百米左右,還沒有把腳步收住,他果斷地從腰間掏出手槍,向天空“啪啪”放了兩槍,然后向沖過來的人們喝道:“都站?。e過來!誰再帶頭往前跑我就開槍打誰!” 聽到槍聲,車子上包括司機在內(nèi)的三名警察一齊下了車,也從腰間掏出手槍,大喊道:“不許動!誰靠近就打死誰!” 人家警察要動真格的了,誰還敢動呀,人群終于停下來了。
就在這時,攔路的大卡車俢好了,開走了。脫身的機會到了,中隊長趕緊向他的手下們發(fā)出命令:“撤!上車!” 隨即車子猛躥而去。
欒一夫被抓數(shù)日后的一天,半壁埠村一個名叫尉炎之的男性公民進縣城辦事,順便通過各種渠道打聽欒一夫到底為什么進了公安局,終于弄明白這里面的緣由:
大概是半年多以前的某一天,欒一夫在興隆鎮(zhèn)的一家叫飛天閣的酒館里設宴,請朱道禮、秦曉斌、秦路瑤三個人吃飯。這三人都是半壁埠村鄰村的人。是欒一夫最親密的麻將牌友、鐵哥們兒。吃到氣氛熱烈時,欒一夫說道,自己一心想修本村的芙蓉路,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手頭沒有錢,便想出來一個點子,冒風險做一回抓賭的事,搞他一筆錢。做就到臨江屯的村子去做。這個村緊靠長江,江邊很多人家做挖江沙作建筑材料賺錢,生意紅火有的是錢,肥得直往外流油。那幫子財神爺也有愛賭錢的,常常賭大輸贏的,下的賭注全是整疊整疊的鈔票。像這樣的賭場,不要說多,就抓上一次也就可以了。但是一個人是干不成的需要三人的幫忙。他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欒一夫。
不久后的一天夜里,四個人來到臨江村中的一戶人家,這家正在賭“搖單雙”,他們翻過院墻,一齊沖進門向在場的人大聲喊道:“都不許亂動,誰不老實我們就弄死誰?!?他們四個人都蒙著面,手中拿著大砍刀,還拿著手槍,賭錢的人誰還敢動呀。他們四個人先是把桌子上的錢悉數(shù)收入囊中,繼而對所有參賭的人搜身。正搜著,有一個女人輕輕打開了后門溜了出去,卻被欒一夫瞟到了,欒一夫向朱道禮使了個眼色,示意朱道禮跟過去,別讓那女人漏了網(wǎng)。朱道禮立即追了過去。就在朱道禮去后不久,后進屋傳來女人的叫喊聲,欒一夫便趕往后進屋,看看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他推開后進屋的門一看,原來朱道禮正要強奸那女人。欒一夫連忙道:“我說小老弟,從來就沒見過女人嗎?哪有時間辦這事呀,辦完正事趕緊走人了?!?就這樣,朱道禮才放開女人。
經(jīng)尉炎之的一番傳播,半壁埠村人才把公安局抓欒一夫的謎解開了,很自然的,對公安局的誤解就消除了,有的人還很后悔,當初對公安局的人那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