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云晶[河南科技學院中文系, 河南 新鄉(xiāng) 453003]
肉身和精神雙重悲劇的沉痛書寫
——論莫言的新作《蛙》
⊙范云晶[河南科技學院中文系, 河南 新鄉(xiāng) 453003]
莫言的最新長篇小說力作《蛙》,以犀利而深刻的筆觸,重新劃開了中國當代史上一段特殊歷史時期的心臟,并以手術刀的精準深入到歷史的肌理和內(nèi)部,用絕對個人化的語言和寓言化的思想,再一次為我們唱響了已然超越地理概念的高密東北鄉(xiāng)的鄉(xiāng)親們在特殊年代所演繹的肉身和精神的雙重悲歌。
莫言 《蛙》 肉身的悲劇 精神的悲劇
在沉寂了近四年之后,中國當代最具特色的作家莫言,推出了他的長篇小說力作《蛙》。莫言創(chuàng)作的每一部長篇小說在出版之際,都會遭遇的“命運”,那就是毀譽參半,贊美者有之、批評者有之。這部小說同樣也不例外。不管是語言方面,還是敘事結構方面,該小說呈現(xiàn)給讀者的,都是一個全新的、陌生化的莫言。筆者不想論述其改變的是與非,但是有一點誰也無法否認,我們再一次在莫言筆下看到了因其小說而名揚世界的,已然超越了地理學意義的“高密東北鄉(xiāng)”,看到了“高密東北鄉(xiāng)”在生存中掙扎的人們,看到了作者對于“高密東北鄉(xiāng)”復雜和深厚的感情。僅此一點,就足以成就當代文學史上獨特的、不可替代、不可復制的莫言。在這部被譽為“觸及國人靈魂最痛處的長篇力作”中,作者又一次將筆觸伸向了中國當代最具特殊性的歷史時期,劃開了包括“姑姑”在內(nèi)的一代人,在現(xiàn)實生存困境中不斷掙扎的肉身和靈魂。
對作為自然人的本體的關注,是莫言小說的持續(xù)主題之一。從早期的《紅高粱家族》《酒國》到后來的《豐乳肥臀》《檀香刑》都有不同側面的表現(xiàn)和描寫。與以往的小說對生命本體的書寫側面有所不同的是,莫言最新長篇小說《蛙》淡化了對食和欲的極端表現(xiàn)——小說雖然也提到了自然災害之年人們“吃煤”的驚人場景,但畢竟不是主要表現(xiàn)對象,而純粹地傾情于“人”的肉體本身,這包括對生命的頂禮膜拜和對人類生育與繁衍的關注。
首先說對生命的頂禮膜拜。在小說《蛙》中作者為讀者提供了非常獨特的人物姓名組合模式,那就是用人身上的器官來取名,這種獨特構思和當年《紅高粱》中“我爺爺”、“我奶奶”一樣,絕非率性而為,而是意味深長。作者在小說里說這是古老的風氣所致,但至于這種風氣因何而生不甚清楚,“大約是那種以為‘賤命者長生’使然,抑或是母親認為孩子是自己身上一塊肉的心理演變”①,于是在這種風氣的影響下,小說里的主要人物命名都和人的身體器官有關:陳鼻和陳耳、陳眉父女,肖上唇和肖下唇父子,王肝和王膽雙胞胎兄妹,姑姑萬心、敘述者萬足等等。這種命名方式絕對不是作者所猜測的賤名那么簡單,而是有著對人肉體本身的尊敬,沒有一點欲望的成分,而是一種對人作為存在之物的尊敬和崇拜。這一點很像作者另一部因書名而被誤讀得“面目全非”的長篇小說《豐乳肥臀》。
另外,小說中出現(xiàn)了一個看似無關緊要實則非常重要的人物——那就是民間泥塑藝人郝大手。郝大手只捏泥娃娃,“他的泥娃娃是用手捏出來的,他的泥娃娃,一個一模樣,絕不重復。都說,高密東北鄉(xiāng)所有的娃娃,都被他捏過。都說,高密東北鄉(xiāng)的每個人都能在他的泥娃娃里找到小時候的自己。他賣泥娃娃時眼里含著淚,就像賣的是親生的孩子”。②從中我們可以看出,郝大手不單單是一個泥塑藝人,更是生命的頂禮膜拜者。更具意味的是作者賦予了郝大手神性,把他所捏的泥娃娃和生殖、生命聯(lián)系在了一起,“鄉(xiāng)下人都說,買郝大手一個娃娃,用紅繩拴著脖子,放在炕頭上供奉著,生出來的孩子就跟泥娃娃一個模樣?!雹圻€有,郝大手賣給別人什么性別的娃娃,買者就會生什么性別的孩子。在賦予了郝大手神秘的生殖力量之后,也就意味著郝大手已經(jīng)不是單純的民間藝人那么簡單了,他更像是一個神,一個與女媧有著同樣力量的“神”。讓讀者更加意外的是,這個看似不重要實則非常重要的人物郝大手,讓曾經(jīng)為了愛情幾近癡狂的王肝和秦河最終得到了靈魂和精神的自我拯救。王肝在經(jīng)歷了對小獅子的愛情無果和因著自己的告密間接導致袁腮的入獄、好友妻子王仁美和雙胞胎妹妹王膽的死亡之后,選擇了以重新接近生命、賣泥娃娃的方式進行靈魂的懺悔和自我救贖;秦河則在背負著哥哥秦山對姑姑施暴的原罪感和得知對姑姑瘋狂的精神愛情無望之后,也開始以和郝大手捏泥娃娃同樣的方式拯救自我,與郝大手相比,秦河對生命更是充滿了敬畏之情,他“每捏一個泥人,都會在它的頭頂用竹簽刺一個小孔,然后扎破自己的中指,滴一滴血進去”④,在秦河這里,捏泥人更像是完成讓自我生命延續(xù)的宗教儀式。郝大手最重要的身份是姑姑的終身伴侶?!拔摇惫霉眠@個曾經(jīng)以接生為高密東北鄉(xiāng)的人類繁殖做出巨大貢獻的鄉(xiāng)村婦產(chǎn)科醫(yī)生,在20世紀六七十年代國家“計劃生育”政策的號召下充當了扼殺生命的劊子手,其精神因此而備受煎熬。最后,姑姑在生活中通過和郝大手的結合,精神層面其實是通過郝大手的泥娃娃完成自我的“脫胎換骨”,然后以求得心靈上的安寧和精神上的解脫。姑姑在郝大手捏泥人的時候,完整地描述泥人的樣貌和特征,而這些泥娃娃都是姑姑在當時“計劃生育”政策支持下親手扼殺的小生命。姑姑通過這種獨特的方式,在想象中挽回了他們的生命,其實是為了獲得自我心理安慰。在小說的結尾部分以“劇中劇”的方式描述了姑姑的再生:姑姑把繩子套在脖子上,然后被蝌蚪救起來,這樣姑姑認為在完成了生的折磨和死的痛苦之后,她徹底地實現(xiàn)了再生。因為她始終堅信“一個有罪的人不能也沒權利去死,她必須活著經(jīng)受折磨,煎熬,像煎魚一樣翻來覆去地煎,像熬藥一樣咕嘟咕嘟地熬,用這樣的方式來贖自己的罪,罪贖完了,才能一身輕松地去死”⑤。
當然小說中最具象征意義的是小說的題目“蛙”,以及小說中多次出現(xiàn)的、略顯神秘的“青蛙”。作家莫言在小說中借用小獅子的口說出了“蛙”的象征意義,那就是蛙和娃同音,蛙的叫聲和剛出生的嬰兒的叫聲十分相似,人類的始祖叫女媧,“媧”和“蛙”同音;“蝌蚪和人類的精子形狀相當,人的卵子和蛙的卵子也沒有什么區(qū)別”。作家自己也道出了蛙的象征意義,“蛙在北方有一種蛙崇拜,青蛙崇拜的遺跡至今在很多民間藝術里面都有表現(xiàn)。比如說民間泥塑的小孩抱著一個青蛙,青蛙是繁衍不息的象征,‘蛙’跟‘娃’跟女媧的‘媧’都是一個同音字,跟生育、信仰、兒童都有一個象征的意思”⑥。當然這些所有的象征意義都是對生命的隱喻。小說還提到了和“蛙”有著直接關系的“牛蛙公司”——表面上是飼養(yǎng)牛蛙的公司,其實是“代孕中心”;另外,小說的敘述者“蝌蚪”的筆名也是頗具內(nèi)涵的,小說的結尾部分創(chuàng)作的戲劇也叫《蛙》。所以在這部小說中,作者運用了大量的筆墨來渲染對生命的禮贊,可謂是用情極深。
但是,不管如何傾注全身心的感情抒寫肉身和生命,有一個問題無法回避,就是在特殊的現(xiàn)實條件下,不管是為了生存還是為了生命的繁衍生息,小說中以人體器官命名的主要人物大多都是以悲劇收場:因意外大火而喪命的陳耳;僥幸留下一條命,但已經(jīng)被嚴重毀容的陳眉;為了生育和繁衍兒子而死亡的王膽;愛情幻滅、幾近走火入魔的王肝;雖然沒有喪命,但是因妻子和女兒的逝去幾近精神崩潰的陳鼻,他“在堂吉訶德飯店扮演著死去的名人或虛構的怪人”,為了生存而出賣自己的身體的一部分——“大鼻子”,處境同樣悲慘,等等,他們或者是喪失了肉身生存于世的機會,或者精神受到了打擊,或者靈魂發(fā)生了畸變,這些曾經(jīng)高貴的、可貴的生命都承受著巨大的生存之痛和生育之苦。因此,作者在對生命和肉身進行深情禮贊的同時,又滿懷悲戚地揭示生命的不幸和悲苦,其對生命的悲憫之情令人感動。在這部小說里,作家雖然摒棄了曾經(jīng)恣肆汪洋的狂歡化語言,但是在刻意壓抑的看似古板的文字背后,同樣有震撼人心的力量,同樣隱藏著作家對高密東北鄉(xiāng)的復雜感情,那個“無疑是地球上最美麗最丑陋、最超脫最世俗、最圣潔最齷齪、最英雄好漢最王八蛋、最能喝酒最能愛的地方”⑦。在文本中,作者對高密東北鄉(xiāng)、對生活在高密東北鄉(xiāng)這片土地上的生命的復雜感情集中體現(xiàn)在著力最多、用情頗深的“姑姑”這一人物形象上。
近幾年來,很多當代著名作家都把筆觸重新伸向了中國“當代”這段特殊的歷史時期,并用最具個人特色的思考方式重新審視“十七年”和“文革”,可以說佳作不斷,王安憶的《啟蒙時代》、蘇童的《河岸》等都是個人重新進入歷史的優(yōu)秀文本。莫言的《蛙》處理的是同樣的題材,進入的是同樣的歷史,但是卻沒有直接進入宏大歷史,而是擇取了一個看似很小的細節(jié),實則極具典型意義和時代特色的“生育史”和“計劃生育”政策為著眼點和突破口,并塑造了一個身負時代和個人雙重悲劇的人物形象——“姑姑”,通過這兩個層面來展現(xiàn)人物的內(nèi)心矛盾和精神困境。
正如莫言自己所說,小說中“姑姑”的原型是作者大爺爺家的女兒,所以作者在塑造這個人物時,傾注了很多的心血和情感。姑姑雖然也是地地道道的高密東北鄉(xiāng)農(nóng)民,但是,和一般農(nóng)民不同的是姑姑的家世和出身。小說中的“大爺爺”是八路軍的醫(yī)生,學過中醫(yī),還和白求恩學過西醫(yī),醫(yī)術高明、妙手仁心,后來因搶救傷員吸入敵人的毒瓦斯而壯烈犧牲。姑姑可以說女承父業(yè),繼續(xù)做一名醫(yī)生。與大爺爺不同的是,姑姑做了專門的婦產(chǎn)科醫(yī)生,專門負責接生。這個職業(yè)把姑姑與生命和生育緊密地聯(lián)系在了一起,“從此便與這項神圣的工作結下了不解之緣”,在姑姑一生中,其榮耀都源于此,其痛苦與罪惡也來源于此。
在毛主席所倡導的“計劃生育”政策實施之前,姑姑在高密東北鄉(xiāng)就像一個救世主和觀音菩薩被村里人頂禮膜拜,不單是因為姑姑的年齡、長相和潔白的牙齒,更是因為她用自己的實際行動顛覆了不顧婦女性命的、愚昧的老接生婆的權威,為高密東北鄉(xiāng)的生命繁衍做出了巨大的貢獻。那些“老娘婆”絲毫沒有衛(wèi)生常識,不懂基本的生產(chǎn)科學,為了物質利益草菅人命,后來被姑姑用語言和行動永遠地“打”出了歷史舞臺,迎來了高密東北鄉(xiāng)生命繁衍的黃金時期。隨著時代的變化和生育政策的變化,姑姑的角色也發(fā)生了顛覆性的改變。在人口增長勢頭強勁的時候,國家提出了“計劃生育”政策。作為絕對忠誠于黨、忠誠于毛主席的姑姑當然是堅決地執(zhí)行,在抑制人口過快增長的同時,姑姑漸漸地失去了民心。如果說講授計劃生育知識和宣傳計劃生育措施是作為當時公社衛(wèi)生院婦產(chǎn)科主任的職責所在的話,那么像失去理智卻又無比理智,瘋狂地用非人性的方式遏制嬰兒出生的行為就讓人感覺到無比沉重。小說中關于張拳的老婆、王仁美以及王膽的死亡場面的描寫讓人震驚,姑姑因強制實行計劃生育而額頭被打、大腿被剪刀扎傷的情節(jié)同樣讓人痛心。此時的姑姑依然倔強、有原則、忠于自己的事業(yè),但是卻違背了最基本、最起碼的人性??峙抡l也無法對姑姑的好與壞做出簡單的是非判斷,包括作者本人,作者在小說中多次表達類似的思想,“我不抱怨姑姑,我覺得她沒有錯,盡管她老人家近年來經(jīng)常懺悔,說自己手上沾著鮮血。但那是歷史,歷史是只看結果而忽略手段的……在過去的二十年里,中國人用一種極端的方式終于控制了人口暴增的局面”⑧。戰(zhàn)斗在計劃生育前線的姑姑真的像一個戰(zhàn)士,勇往直前,視死如歸。感情的天平自然地傾斜到了國家利益的一邊。就像作者自己所闡述的“蛙”不但是生命、生殖的象征,也有“信仰”的寓意一樣。誰也無法說姑姑是錯的,但是從個人情感和尊重生命角度而言誰也無法說姑姑是對的。饒有意味的是就像當年被姑姑趕出歷史舞臺的老一代接生婆“老娘婆”一樣,姑姑也充當了草菅人命的角色。這種驚人的相似性就像一個輪回,注定了姑姑宿命般悲劇的一生。也許姑姑早已忘記了那些“老娘婆”的所作所為,但是姑姑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性情中人,她的內(nèi)心也因為這種兩難選擇而飽受煎熬,存在著矛盾。作者在小說的最后通過劇中劇《蛙》里,蝌蚪和姑姑的爭辯,來展現(xiàn)姑姑復雜和矛盾的內(nèi)心世界。姑姑不止一次地追問和質詢,到底錯沒錯。但是姑姑和作者、讀者一樣永遠沒有一個正確的答案。因為個人和時代成為永遠糾結在一起的線團,纏繞在姑姑靈魂上,系住了姑姑的一生,無法掙脫。
這種糾結不但體現(xiàn)在姑姑的工作上,還體現(xiàn)在很多方面,比如姑姑的愛情、姑姑的坎坷人生等。姑姑有著傳奇般的愛情經(jīng)歷,男朋友是飛行員王小倜,這在那個物質和愛情沙漠化年代無疑平添了幾許浪漫色彩。但是,最后姑姑的愛情因為飛行員的叛逃無疾而終,最終帶給姑姑的不是美好的回憶,而是一連串的苦難和噩夢。姑姑因此被誤解,在“文革”中被批判。姑姑愛情的苦辣與酸甜都是有強烈時代特色的,王小倜的叛逃臺灣,被以生活作風為借口批斗,都是時代給姑姑造成的悲劇。
晚年的姑姑性格有所變化,開始反思個人曾經(jīng)絕對堅信的“真理”,進入大悲憫、大救贖的新境界。在經(jīng)歷了由拯救生命到殘害生命的過程之后,姑姑再一次擎起了生命的天空。但是筆者認為,姑姑的最終救贖之路是失敗的。因為時間已經(jīng)逝去,曾經(jīng)經(jīng)她的手扼殺的生命已經(jīng)無法挽回,所以姑姑構造一個虛妄和想象的世界,用捏泥人、賦予泥人靈性的方式,求得死去生命的再生和復活,并最終達到自我精神的解脫。但是噩夢還是伴隨著姑姑,精神上的枷鎖仍然無法松開。在蝌蚪和妻子小獅子生育的難題上,姑姑確實再一次重操舊業(yè),給世界帶來了一個嶄新的生命,這一次姑姑以個人和生命的名義獲得了勝利,卻在道德的審判庭上成了永遠的失敗者——“代孕”本身就存在道德的質疑。小說的最后,姑姑通過死亡的方式完成了最后的贖罪,再生后的姑姑是否真的能夠在精神上完全蛻變,恐怕只有姑姑自己才能體會得出了。
小說除了重點刻畫了“準知識分子”姑姑這一身負個人和時代雙重悲劇的人物以外,還有很多鮮活、生動的形象值得探討。比如說小說中另一個重要人物,也是故事的敘述者——“我”,之前的軍人萬足、后來的作家“蝌蚪”,同樣體現(xiàn)著時代和個人的纏繞和糾結。“我”在第一任妻子王仁美生產(chǎn)過程中死亡的事件中,充當?shù)慕^對不是完全的被害者的角色,而是參與者。如果不是為了在部隊的升遷、如果不是考慮到自己的前途,也許結局不至于如此悲慘。在小說中作者深刻地寫出了知識分子面對個人和時代、面對良心和誘惑的兩難選擇,是堅守還是妥協(xié),這對于姑姑是如此,對于“我”同樣如此。在小說中,“我”不止一次在內(nèi)心進行爭辯,卻又不止一次地讓位于妥協(xié),在現(xiàn)實面前漸漸地喪失自我:“我”嘴上說想轉業(yè),但是一聽說楊主任賞識“我”,心里已經(jīng)開始動搖了;“我”明知道王肝對小獅子的愛死心塌地,但是經(jīng)過姑姑的游說,“我”還是選擇了與她結婚,盡管這與愛情無關。在小獅子無法生育的問題上,“我”一開始很生氣和無法理解,但是后來也聽之任之了?!拔摇币淮未蔚叵蛩嚼讌f(xié)、一次次地原諒并安慰自己,最終讓現(xiàn)實一點點地侵蝕掉本已很逼仄的個人精神領地。如果說在無法選擇的時代,“我”的所作所為尚可以理解的話——一切都可以以為了國家的利益為借口,那么,在可以主動選擇的時代,仍然放棄自我原則,任精神滑向非道德的軌道,那就無法讓人原諒了。所以,小說《蛙》力圖呈現(xiàn)的不只是姑姑一個人的命運和精神軌跡,而是從那個時代走過來的一代知識分子的精神歷程與靈魂掙扎。這一點從其他人物比如說小獅子身上也有鮮明的體現(xiàn)。
莫言說長篇小說《蛙》的主題還是人,莫言再一次以獨特的方式,進入了當代歷史,滿懷深情又心懷悲慟地書寫了經(jīng)歷過那個時代的人們?nèi)馍砗途竦碾p重悲劇。同時,作者不忘拷問當下,展現(xiàn)了知識分子在充滿誘惑和道德缺失的社會,其本已孱弱的精神如何以歸罪社會的名義一點點走向墮落。其悲憫情懷、其思考深度、其良苦用心,都再一次證明了莫言之于中國當代文學史的重要性和獨特意義。
①②③④⑤⑧ 莫言:《蛙》,《收獲》,2009年第6期,第106頁,第132頁,第132頁,第159頁,第207頁,第148頁。
⑥ 莫言:《蛙》的寓意是生育http://shwomen.eastday.com/renda/node5661/node5663/node11831/userobject1ai1630966.html.
⑦ 莫言:《紅高粱》,《莫言精選集》,第1頁,燕山出版社,2006年。
作 者:范云晶,河南科技學院中文系講師,文學碩士,師從著名先鋒詩評家、魯迅文學獎、華語傳媒大獎得主陳超教授,主要從事當代文學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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