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云[安陽工學院外國語學院, 河南 安陽 455000]
作 者:白 云,安陽工學院外國語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英語語言文學。
古今中外文學史上不乏在生前一鳴驚人、名噪一時的名流大家,但也有眾多一生默默無聞,死后才被“追封”的文豪才俊,美國女詩人狄金森就屬于后者。由于其隱遁的生活方式,狄金森曾被稱為“謎一般的人”“精神錯亂者”“古怪的老處女”,甚至終身未嫁而被稱為“同性戀者”。如今有關狄金森的研究越來越人性化,人們已逐漸接受詩人的常人形象,并努力通過各種方式探索詩人的內心世界,以此建立起對其作品的聯(lián)系,進一步深化對作品的解讀和評價。詩人和她的詩歌是緊密相連的,要正確解讀她的詩歌我們就要首先了解她獨特的人生經歷和隱秘的內心世界。
1.家庭溫情缺失 童年時期的狄金森就不曾享受過母愛,僅兩歲時,母親就患上了嚴重的產后抑郁癥。母愛的缺失對詩人的人生和創(chuàng)作產生了巨大影響,她常常把自己比作被逐出“伊甸園”的無家可歸的夏娃,并曾在給導師希金森信中寫道:“我從沒有母親,我以為母親就是感到苦惱時你可以跑去找她傾訴的那個人。”顯然,詩人無法從這位身體和心理都羸弱的母親那里得到應有的家庭溫情。父親在家庭中扮演著嚴厲統(tǒng)治者的角色,她仰慕父親,但父親是虔誠的基督徒,使她與父親在思想上對立,加之父親對子女的管教嚴厲,也使她不可能從父親那里享受到孩子應有的快樂??梢姡医鹕耐瓴⒉豢鞓?,“天堂”般的家庭溫情是孩提時的狄金森的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2.婚姻缺失 詩人終身未婚,卻寫下了許多以愛情和婚姻為主題的詩歌,對于頻繁出現在她詩歌中的男性愛人身份,讀者和評論家普遍認為和詩人一生有過情感經歷的男性可能有四位,分別為本杰明·牛頓、查爾斯·沃茲沃斯、托馬斯·希金森和羅德法官。
在狄金森的一封信中,她曾寫道:“當我還是個小女孩時我有一個朋友,他教會我永恒,但他自己過早旅行——再也沒有回來——不久后,我的導師去世了——許多年來文字就是我唯一的伴侶。”評論家普遍認為那位“教會我永恒”的人是牛頓,狄金森父親律師事務所的助理,也是最早讀過狄金森詩作并熱情鼓勵她寫作的人,牛頓在培養(yǎng)詩人的文學修養(yǎng)方面起到了無可替代的作用,1853年他的早逝令狄金森悲痛不已,并促使詩人開始涉及死亡主題。沃茲沃斯牧師被認為是繼牛頓之后,令狄金森終身難忘的異性朋友,他們一生總共只有三次會面,隨后28年中始終以頻繁的書信往來。自1854年第一次相識,狄金森就被沃茲沃斯牧師的學識和個人魅力深深打動,但對方美滿的婚姻注定兩人的愛情沒有結果,最終他的去世給狄金森帶來無法彌補的精神創(chuàng)傷。另一個出現在詩人詩歌中的異性朋友被認為是與詩人一生保持通信聯(lián)系的希金森,詩人自稱“學生”,稱希金森為“導師”,希金森為她搭建了外界與她本人的橋梁,通過他們的書信往來讀者了解了更多詩人幽閉心靈的秘密。羅德法官是最后一個與詩人有過情感經歷的異性,他是其父親的摯友,比狄金森大18歲,他們有許多共同點,互相傾慕,甚至發(fā)展到談婚論嫁的程度,但因為種種原因沒有走到一起,1884年羅德去世,兩年后詩人也與世長辭。
雖然狄金森和常人一樣渴望愛情的滋潤和婚姻的美滿,但不得不面對愛情挫折、婚姻無果的現實,在漫長的一生中獨享那份孤獨和自由。
3.詩人身份缺失 詩人一生創(chuàng)作詩歌數量達1700多首,很難想象這樣一位在藝術上孜孜不倦、筆耕不輟的多產詩人生前只有7首詩歌得以發(fā)表,并且未經詩人同意被刪改得面目全非。
如同渴望家庭溫情和婚姻一樣,詩人同樣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得到公眾的認可,1862年她曾嘗試給導師希金森的信中附上自己的幾首小詩,來征求對方的意見,因狄金森的文風與當時創(chuàng)作傳統(tǒng)相悖,當時的詩界和讀者包括希金森在內還不能夠理解狄金森詩歌的現代性,他建議詩人改變違反常規(guī)的詩體風格如大寫、破折號、不規(guī)則押韻、省略和模棱兩可的語句等。狄金森對這樣的要求斷然拒絕了,在寫給導師的回信中她明確闡明了自己對發(fā)表作品的態(tài)度,如果作品的發(fā)表是以犧牲藝術的真實為代價,她寧愿選擇做一名隱居詩人。
一首寫于1863年的《出版是拍賣》無疑是狄金森生前拒絕以犧牲藝術來換取出版詩歌的最有力的證據。詩人堅信創(chuàng)作本身是崇高和永恒的,她不是為了名聲和他人的贊譽而創(chuàng)作,而是追求藝術的永久生命力。
1.伊甸園中的“家園” 在詩人的眼中,大自然早已被賦予了家園的涵義。有時,大自然充當著母親的角色,在《自然是最溫柔的母親》一詩中,自然以溫和的母親的形象出現,她對自己的孩子是那么溫柔體貼和不厭其煩,大自然帶給詩人渴望已久的家園溫情,彌補了母愛缺失。在《天堂有許多標志給我》和《蜜蜂不怕我》兩首詩歌中,大自然與詩人親如一家的和諧畫面被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來。無論是清晨、午后、黃昏,還是起伏的山巒、飄香的果園、鳴唱的鳥兒都令人心馳神往,而“叢林中美麗的居民”即“蜜蜂”和“蝴蝶”熱情地接待“我”,小溪的笑聲更加響亮,“微風”在盡情“玩?!?,這一切不得不讓人聯(lián)想起《圣經》中上帝為人類始祖創(chuàng)立的伊甸樂園。大自然美麗溫和的一面撫平了詩人因家庭溫情缺失而造成的創(chuàng)傷,帶給她精神慰藉,大自然成了詩人的伊甸樂園。
2.伊甸園中的“愛欲” 終身未嫁對于一位女性來說不能不說是人生的遺憾和缺失,但在狄金森的詩集中有大量的愛情詩,并且在這些詩歌中常常描述男女雙方在長久的痛苦分離后重逢的喜悅,甚至對性愛大膽而熱烈的描述。以《慢慢來—伊甸園》為例,詩中蜜蜂的“蜇針”象征男性生殖器,蜜蜂代表男性,而鮮花毫無疑問是女性的象征,“嘴唇還不習慣你”表明重逢的愛人經歷了長久的分離,詩人運用蜜蜂和鮮花的意象成功地傳達了兩性身心交融的場面。表達這一主題的詩歌還有《暴風雨夜》,《盛夏的一天的降臨》,《黎明時分我將成為——妻子——》,《他們把我們拆散》等。值得一提的是,這些描繪熾烈男女歡愛的詩歌都是以伊甸園為背景,讓我們聯(lián)想起《圣經》創(chuàng)世紀所記載“因此,人要離開父母與妻子聯(lián)合,二人成為一體”中亞當和夏娃在伊甸園中的結合。通過詩歌的形式詩人抒發(fā)著心中積郁已久的對異性的渴望,詩歌中男女雙方完美的結合撫慰了詩人現實生活中愛情和婚姻的缺失。
3.伊甸園中的“詩人” 多數人追求的是現世的名聲和成功,而狄金森在詩歌出版和堅持藝術完美兩者之間選擇了后者,選擇這樣一條艱難的道路必然要付出常人無法想象的代價,為此她也曾猶豫和彷徨過,但最終堅定不移地選擇做一名隱居詩人。約翰在《巨痛之后:艾米莉·狄金森的內心世界》一書中提到她一開始寫詩時就能夠客觀理性對待自己的詩歌才華,同時也確信了自己成為一名詩人的命運,因此詩歌正是她獻身藝術的證明。許多詩歌就直接表明了詩人終身以詩歌為伴和選擇做一名隱居詩人的決心和信心,其中著名的有《一些人——為永恒服務》《我為美而死》《綁住我,我還能唱》等。同時一些反映詩人地位和作用的詩歌更加進一步印證了詩人對自我身份的認可,如《詩人,照我計算》中她對詩人的地位給予了高度評價。她把太陽、夏季、上帝的天堂和詩人四者排列比較,認為詩人“該列第一”,而太陽、夏季、上帝的天堂分列其次,不僅如此,詩人“似已包括全體——其余,都不必出現”。請看:“他們的夏季,常年留駐——/他們給出一個太陽——/東方的伊甸園都無法媲美?!?/p>
在狄金森看來,太陽和夏季都是短暫的、不能永駐,上帝的天堂更是遙不可及、癡人說夢,因此詩歌創(chuàng)作的天堂才是真實而美麗的,詩歌不僅能解除詩人現世的煩惱而且能使詩人的生命以藝術的形式得到延續(xù)。詩人身份的自我確認既是自我解脫也是對藝術生命的永恒追求,從此詩人可以徜徉在詩歌的“伊甸園”中。
與傳統(tǒng)宗教思想格格不入,不能接受“上帝”構建的天堂,未能享有應有的親情撫慰,最終不能與相戀的人終身廝守,詩壇上未能得到認可,可見人間對狄金森來說并非天堂,詩人如同被逐出“伊甸園”的亞當和夏娃,在情感上曾歷經恐懼、孤獨和無助。幸運的是,詩歌創(chuàng)作成為她終生的心靈伴侶,一生的信仰追求,她在自己構建的精神樂園里享受著藝術的美和永恒。
[1]Allen Tate (ed).Six American Poets: from Emily Dickinson to the present:An Introduction.Minneapolis: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1969.P10
[2]John B.Pickard.Emily Dickinson:An Introduction and Interpretation.New York:Holt,Rinchart and Winston,Inc.,1967.P18
[3]Holy Bible.New Revised Standard Version.Nanjing:China Christian Council,2000.
[4]John Cody.After Great Pain:The Inner Life of Emily Dickinson.Cambridge, Mass: TheBelknap Pressof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