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芳
(中國政法大學邏輯所,北京 102249)
近年國內法律邏輯研究述評
王建芳
(中國政法大學邏輯所,北京 102249)
近年國內法律邏輯研究呈現(xiàn)出一些新的特點,主要表現(xiàn)在:第一,法律邏輯體系建構出現(xiàn)新進展;第二,法律推理類型備受關注,但對其認定不盡一致;第三,法律推理規(guī)則尤其是法律推理特殊規(guī)則成為研究重點,然對其概括還存在分歧;第四,法律論證在法律邏輯研究中的地位日益凸顯,法律論證的含義和所指、法律論證的方法和評價標準成為學界關注的主要問題。
法律邏輯;法律推理;法律論證
英國倫敦國王學院(King’s College)Gabby教授等在2003年10月發(fā)表的《證據(jù)法和加標演繹》一文中指出,“我們可以毫不夸張地說,邏輯與法律的交叉研究是未來20年邏輯進一步發(fā)展的中心領域”[1]。Gabby等所說的“邏輯與法律的交叉研究”,在我國更多地被稱作“法律邏輯”。法律邏輯的研究起源很早,可以追溯到兩千多年前古希臘時期,但直到20世紀50年代在國外、70年代末80年代初在我國才有一些專門研究法律邏輯的著作問世。近年來,法律邏輯受到越來越多學者的關注,無論在體系構建、問題解決的廣度和深度方面都有較大進展。但不可否認的是,當前國內外學術界對法律邏輯的研究對象、內容和體系等一些基本問題尚未達成共識,法律邏輯的研究仍不成熟。本文試圖在梳理、比較國內外一些代表性觀點的基礎上,對近年國內法律邏輯研究作一概述和評析。
法律邏輯體系問題是法律邏輯研究中的重要理論問題之一,一直以來都備受關注。從國內外早期的法律邏輯著作看,學者們多把法律邏輯看作形式邏輯在法律領域中的應用,把“形式邏輯體系加法律例證”作為法律邏輯研究的框架和內容。例如,國外最早的法律邏輯著作,克盧格(klug) 1951年出版的《法律邏輯》把法律邏輯看作形式邏輯在法律領域中的應用;國內第一本以“法律邏輯學”命名的教材——吳家麟先生1984年出版的《法律邏輯學》也把“形式邏輯體系加法律例證”作為法律邏輯研究的框架和內容。當然,由于對“形式邏輯”的理解不同,學者們所構造的法律邏輯體系又可進一步區(qū)分為兩種不同形態(tài):以傳統(tǒng)邏輯內容(如概念、判斷、推理、論證)為框架的體系和以現(xiàn)代邏輯內容(如命題邏輯、詞項邏輯、謂詞邏輯、模態(tài)與規(guī)范邏輯等)為框架的體系[2]。例如,上面提到的克盧格的《法律邏輯》以一階邏輯等現(xiàn)代邏輯為框架建構體系,而吳家麟先生的《法律邏輯學》則以傳統(tǒng)邏輯為框架展開。顯然,無論采用這兩種體系中的哪一種,其本質都是在形式邏輯視野下展開的法律邏輯研究。
從近年國內問世的若干法律邏輯著作和論文看,法律邏輯體系建構有了新的進展。以下將通過三個代表性例證來說明這一點。
觀點一:作為重慶市“九五”社會科學規(guī)劃項目成果,2002年出版的《法律適用中的邏輯》建構的法律邏輯體系如下:第一,法律推理的中介——法律概念;第二,法律推理的基本依據(jù)——法律規(guī)范命題;第三,法律推理小前提的建立——對案件事實的確認與司法歸類活動;第四,構建法律推理大前提的活動——法律解釋與法律條款的援用;第五,導出法律推理結論的活動——依法審判與自由裁量[3]。
觀點二:作為“十一五”國家重點圖書出版規(guī)劃項目成果,2008年出版的《法律邏輯學》建構了包括法律分析、法律推理、事實推理、判決推理、法律論證等五個方面的法律邏輯體系[4]。
觀點三:法律邏輯學研究的基本范圍和路線可以歸結為以下四個方面:第一,法律推理——法律解釋的邏輯;第二,法律個案事實的邏輯認知;第三,司法論證與綜合認知;第四,特殊法律邏輯技術[5]。
基于上述例證不難看出,近年國內學者建構的法律邏輯體系具有三個特點:其一,摒棄了“形式邏輯體系加法律例證”的研究模式。其二,法律邏輯的特殊性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反映。法律邏輯的特殊性問題向來頗有爭議,在法律邏輯研究的早期不少學者認為法律邏輯并無特殊之處,如荷蘭學者舒伊特曼就曾經(jīng)說,邏輯都是形式的,不存在特殊的法律邏輯,正如不存在草莓邏輯一樣。隨著邏輯科學的發(fā)展和法律邏輯研究的深入,學界的觀點有所改變,法律邏輯的特殊性逐漸進入一些學者的視野。德國學者恩吉施提出了實質法律邏輯思想,西密提斯提出法律邏輯本質上是非形式的,美國學者邁卡蒂提認為研究法律邏輯應當從法律開始而不是從形式邏輯開始[6]。與之類似,國內許多學者的認識也發(fā)生了變化,前面所列舉的三個觀點就是典型例證:它們都看到了形式邏輯研究模式與法律思維實際需要之間的距離,試圖從法律思維實際出發(fā)建構法律邏輯新體系,“對案件事實的確認與司法歸類活動”、“事實推理”、“判決推理”、“法律個案事實的邏輯認知”等說法都表明了這一點。其三,法律邏輯的體系建構多圍繞法律推理或法律論證展開:觀點一主要以法律推理為線索展開,觀點二、觀點三在法律推理的基礎上增加了法律論證??傊?,對于法律邏輯的研究體系,學者們的認識盡管尚存分歧,但可以肯定,他們都把法律推理或法律論證作為一個重要或核心線索。這意味著,近年國內學者對法律邏輯的研究已逐步突破形式邏輯的視野,法律邏輯體系建構出現(xiàn)新的進展。
由于法律邏輯的學科交叉性,法律推理研究有兩個問題不能回避:第一,法律推理的類型。第二,法律推理的規(guī)則。法律推理研究的第一步應當立足法律思維實踐,從中分析、提煉法律推理的類型;法律推理規(guī)則的研究建立在類型分析的基礎上,它是對不同法律推理類型的不同性質的揭示和認定。
對于法律推理的類型,習慣上有演繹、歸納和類比之分,還有法律形式推理和法律實質推理、分析法律推理和辯證法律推理等分類方式。①相關研究可參見張保生:《法律推理的理論與方法》,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0年;解興權:《通向正義之路——法律推理的方法論研究》,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0年;陳銳:《法律推理》,山東人民出版社2006年;郝建設:《論法律推理》,《遼寧大學學報》2001年第1期;梁慶寅、柯華慶:《論形式推理與實質推理在法治化過程中的定位——兼評張保生〈法律推理的理論與方法〉》,《中山大學學報》2001年第4期;張繼成:《法律推理模式的理性構建》,《中山大學學報》2003年第S1期;張傳新:《法律思維的理性力量之源——論法律推理的形式性》,《海南大學學報》2010年第2期,等等。近年來,國內一些學者立足法律思維實踐對法律推理類型問題作了進一步研究,大致形成三種不同觀點。一種觀點認為,法律推理類型主要為判決推理,全部司法活動都主要圍繞判決推理而展開,確認案件事實的目的是為判決推理尋找小前提,法律解釋目的是為判決推理尋找大前提,在大小前提都確認的基礎上才能展開判決推理導出結論。另一種觀點認為,法律推理主要包括兩種類型:有關法律的推理(確定什么是可適用的法律的推理)和根據(jù)法律的推理(判決推理)。還有一種觀點認為,法律推理可以分為事實推理、法律推理(即有關法律的推理,狹義的法律推理)和判決推理三種不同類型,“三者有不同的推論模式、有不同的推論規(guī)律與規(guī)則”,因而“不可互相替代,不可相互規(guī)約”[2]。
應該看到,以上三種觀點對法律推理類型的認識有共性的一面:它們都承認“判決推理”。法學界長期以來都有“司法三段論”的說法,而“司法三段論”言說的主要就是判決推理模式,因此,學者們對于判決推理類型的認同自然而然。但是,法律推理是否僅指判決推理?換句話說,除了判決推理之外,法律推理是否還包括其他類型?對這一問題的不同認知導致差異的出現(xiàn):上述第一種觀點中的法律推理類型外延最窄(僅指判決推理),第二種觀點居中(包括兩種類型),第三種觀點最寬(包括三種類型)。這些差異可進一步具體化為兩個問題:
第一,是否認可“事實推理”?換句話說,對案件事實展開的分析活動能否以某種(些)類型的法律推理所統(tǒng)攝?
有學者認為,對案件事實的確認與司法歸類活動主要包括:案件事實及其構成要素、確認案件事實的根據(jù)、證據(jù)可靠性、充分性的判定、證據(jù)的運用與邏輯推理、在確認案件事實基礎上的司法歸類活動等[3]。顯然,這種觀點承認案件事實的認知需借助邏輯推理才能完成,但它并不以“推理”而以“證據(jù)”的分析作為案件事實分析的線索。還有學者認為,有關法律個案事實邏輯認知的基本問題包括:個案認識論、C-H-D模式(假說演繹法在法律個案事實探究中的應用)、推斷及技巧、推證及推證模式、問證、確證·懸疑·推定·心證(事實認定的特殊邏輯)、確證偏見與批判性思維[5]。這種觀點談到了“推斷”、“推證”、“推定”,但并不以“推理”作為統(tǒng)攝案件事實分析活動的線索,其所涵蓋的內容顯然比“推理”更為寬泛。另有學者認為,可以事實推理作為統(tǒng)攝案件事實分析活動的線索。事實推理的基礎是因果關系或條件關系,事實推理可以分為對事實的推斷、推測、推證和推定[4]。以上論述表明,推理對于案件事實的分析舉足輕重這一點不存在爭議,分歧主要在于:究竟應否以推理為線索來統(tǒng)攝案件事實分析活動?顯然,在這一問題的背后隱含著“什么是邏輯”、“法律邏輯與法律、邏輯的關系”等更為根本的問題,對這些問題的不同回答直接影響著法律推理類型的認定。①應當指出,在事實推理的研究方面國內學界已有一些成果,如張繼成:《事實推定的邏輯基礎》,《北京科技大學學報》2002年第2期;張成敏:《推定與相反推理以及相互強度關系》,《政法論叢》2008年第1期;王舸:《證據(jù)與事實推理要論》,中國政法大學2008年博士論文,等等。
第二,是否認可“有關法律的推理”?換句話說,分析、確定可適用的法律條款的方法是法律推理還是法律解釋?
在法學界,把分析法律條款的方法界定為“法律解釋”是一種比較流行的觀點。著名法學教授梁慧星認為,狹義的法律解釋方法包括四個類型計十種解釋方法,如文義解釋、立法解釋、當然解釋、擴張解釋、限縮解釋、目的解釋等;廣義的法律解釋方法包括:狹義的法律解釋方法、法律漏洞補充方法和不確定概念的價值補充方法[7]。鄭永流教授認為,“把建立大前提即尋找法律規(guī)范的過程稱為法律推理,也有‘泛推理’之嫌。”[8]在法律邏輯研究中,有學者受法學研究的影響,直接采納了“法律解釋”的說法;也有學者使用了“法律推理——法律解釋的邏輯”這樣的表達方法[5];還有學者認為,法學界習慣稱謂的多種法律解釋方法都應當被看作法律推理:“法律解釋、漏洞補充和法律續(xù)造可以歸入法律推理,它們本質上是從某些前提或預設得出或作出結論的推論過程,是解讀或推斷法律的推論過程,是發(fā)現(xiàn)、重構、填補、創(chuàng)制法律的推論過程?!保?]筆者以為,對法律條款分析方法的界定產(chǎn)生爭議的根本原因在于學界對法律解釋和法律推理這兩個概念的理解存在差異:有學者認為法律推理是法律解釋的一部分,另有學者認為法律解釋是法律推理的一部分,還有學者認為法律解釋和法律推理同一。②伯頓指出,“從特征上講,法律規(guī)則需要解釋,解釋是法律推理的組成部分?!碧K力教授認為,“司法上所說的法律解釋往往出現(xiàn)在疑難案件中,這時,法官和學者往往將整個適用法律的過程或法律推理的過程概括為‘法律解釋’。”張保生教授認為,法律解釋和法律推理同一,二者在主體和功能上同質、在方法上同一。參見馮文生:《推理與詮釋——民事司法技術范式研究》,法律出版社2005年,第168頁。顯然,對法律解釋和法律推理的理解不統(tǒng)一,對法律條款的分析方法的界定就難以達成共識。
總之,在“事實推理”和“有關法律的推理”認識上的差異,表明法律邏輯學界對法律推理類型的認定目前還存在一定的分歧。深入探討法律邏輯的性質及歸屬,清晰界定相關概念或許是消除分歧的理想道路。當然,在事實推理、法律推理和判決推理之下還存在推理類型及其特性的進一步研究(如合情推理、非單調推理、法律規(guī)范推理的模式和規(guī)則研究),對此本文不展開論述。
邏輯研究者向來關注推理規(guī)則問題,法律邏輯研究者也不例外。從近年國內出現(xiàn)的論文和論著看,學者們對法律推理規(guī)則的認識有兩點是共同的:第一,充分肯定已有邏輯推理規(guī)則的適用性;第二,對法律推理的特殊規(guī)則極為關注。例如,有學者明確指出“法律邏輯是一門應用邏輯,但它并不是形式邏輯的推論規(guī)則在法律邏輯中的簡單運用,而是形式邏輯的推論規(guī)則加上法律領域的特殊推論規(guī)則的結果?!保?]
考慮到法律推理特殊規(guī)則在法律邏輯研究中的地位和重要性,不少學者在法律推理規(guī)則的研究中著重討論了法律推理的特殊規(guī)則問題。有學者認為,法律邏輯中有著形式邏輯所不具備的特殊推論規(guī)則,這一規(guī)則就是“證明責任規(guī)則”:在民事訴訟中,如果P負有證明責任但沒有履行,那么P的主張不成立;在刑事和行政訴訟中,如果P負有證明責任但沒有履行,那么O的主張成立(P表示原告或控方,O表示被告或辯方)[9]。另有學者從法律形式推理和法律實質推理的分類出發(fā),指出法律推理的特殊規(guī)則有5種,分別是解釋規(guī)則、推論規(guī)則、沖突規(guī)則、決定事實情節(jié)的規(guī)則、程序規(guī)則[10]。還有學者從事實推理、法律推理和判決推理的分類出發(fā),探討了法律推理的特殊規(guī)則。例如在法律推理部分,解釋推導、還原推導、辯證推導、衡平推導等不同的法律推理模式都蘊含著法律推理的特殊規(guī)則——或依據(jù)意圖目的或依據(jù)價值;在事實推理部分,“推定”在很大程度上體現(xiàn)了法律推理規(guī)則的特殊性:法官通過“審查并判斷控辯雙方是否承擔了證明責任以及是否達到了證明要求或標準,并以此為據(jù)認定或推定案件事實的真相。”[4]顯然,“推定”的主要依據(jù)是證明責任規(guī)則和證明標準,其與已有的邏輯推理規(guī)則之間存在一定的區(qū)別。
基于上述論述不難看出,學者們對法律推理特殊規(guī)則的認識有共同的一面,例如,以上第一和第三種觀點都談到了證明責任規(guī)則(第三種觀點在“推定”中談到);第二種觀點所說的“解釋規(guī)則、推論規(guī)則、沖突規(guī)則”等與第三種觀點中法律推理部分的規(guī)則相關聯(lián),“決定事實情節(jié)的規(guī)則”與第三種觀點中事實推理部分的規(guī)則相關聯(lián)。學者們對法律推理特殊規(guī)則的認識顯然也有不同的一面,主要表現(xiàn)在:對法律推理特殊規(guī)則的認定不一致,對法律推理特殊規(guī)則的概括、總結和刻畫尚未達成共識。造成這一狀況的原因主要有兩個:第一,對法律推理類型的認定存在差異。法律推理特殊規(guī)則的研究在很大程度上與法律推理類型問題相關聯(lián),在法律推理類型認識上的差異直接影響著法律推理特殊規(guī)則的概括和總結。由此,深化法律推理特殊規(guī)則的研究須同時加強法律推理類型問題的研究。第二,法律推理的特殊規(guī)則與意圖、目的、價值等因素密切相關,①例如,張繼成非常重視價值判斷在法律推理中的作用,其發(fā)表的系列論文如《法律價值推理的公理及其方法》(《東岳論叢》2005年第1期)、《從案件事實之“是”到當事人之“應當”——法律推理機制及其正當理由的邏輯研究》(《法學研究》2003年第1期)、《價值判斷是法律推理的靈魂》(《北京科技大學學報》2001年第1期)都是這方面的研究。很難對這些規(guī)則進行概括,更別說形式化的統(tǒng)一處理。以證明責任規(guī)則的刻畫為例。有學者指出,如果用邏輯術語來表達,證明責任規(guī)則可以表述為:“令訴訟博弈者P和O分別代表訴訟博弈中控方和辯方,如果審方認為P應當負有證明責任,記為PBP,但在訴訟論證過程中P沒有履行證明責任,記為﹁PBP,那么,或者P的主張不成立,記為﹁Cp,或者O的主張成立,記為Co。”[9]這里,前提的表述完全正確,從證明責任規(guī)則所產(chǎn)生的后果看,結論的表述也無不當之處(在民事訴訟中P的主張不成立;在刑事和行政訴訟中O的主張成立),但若從邏輯學的角度將結論進行等值變換,則會得到“如果P的主張成立,那么O的主張成立”!如此結論顯然與證明責任規(guī)則所產(chǎn)生的后果完全不相符合。
法律論證是近年國內法律邏輯研究中的一個熱點,學者們對于法律論證的研究主要涉及兩方面問題:法律論證的含義和所指;法律論證的方法和評價。
在法律論證的概念研究方面主要形成了以下幾種觀點:一種觀點認為,法律論證主要指法庭上控、辯雙方以及法官的論證。另有觀點認為,“法律論證是對法律解釋、漏洞補充所確認的作為法律推理大前提的法律的正當性所作的說明?!保?1]還有觀點認為,法律論證涵蓋了立法、執(zhí)法、司法以及法庭論辯過程中所使用的論證,因為“任何人提出法律觀點并希望他的觀點被其他人接受就必須提供正當?shù)淖C明”[10],不管這個人是律師、法官、立法者還是法律學者。顯然,上述三種觀點對法律論證概念的認識存在較大差異:第一和第二種觀點完全不同,第三種觀點較為寬泛,包括了前兩者。從學界目前的研究狀況看,大多數(shù)學者采納的是第一種觀點。
法律論證的方法是法律論證研究的核心問題,國內學者對這個問題的研究受國外影響較大。眾所周知,20世紀70年代以來,國外法律論證研究呈現(xiàn)出重視修辭學和論辯術的新趨向,如佩雷爾曼明確指出,“關注論證(argumentation)理論的話,就能在一個古老如希臘之修辭學(rhetoric)和論辯術(dialectic)的傳統(tǒng)中發(fā)現(xiàn)證立(justification)問題。同時,任何一種論證理論,都應當與來自笛卡爾的理性(reason)和推理(reasoning)觀念劃清界限?!保?2]這種新趨向使得邏輯方法、修辭方法和對話(論辯)方法共同成為法律論證的研究方法,使得法律論證的衡量和評價獲得了新的標準。在這種思想的影響下,我國一些學者也把邏輯、修辭和對話方法作為法律論證的研究方法。修辭方法意味著把論證(對受眾)的說服力作為衡量論證可接受性標準,對話方法強調依據(jù)某些程序規(guī)則判斷論證的合理性,它們的引入表明論證的動態(tài)性、交互性、目的性、(多)主體性被納入法律論證研究的范圍。由此出發(fā),法律論證的結構、論證型式(argumentation schemes)等問題受到一些學者的關注[13-14]。
對法律論證評價問題的研究至少存在兩類不同觀點:一類觀點認為,修辭學和對話方法已經(jīng)超出法律邏輯的研究范圍,法律論證的評價標準還是應當采用邏輯學的標準,即應從“前提是否真實”(或前提可接受與否)、“結論是否從前提合乎邏輯地推出”這兩個標準出發(fā)對法律論證做出評判。另一類觀點認為,僅從邏輯、修辭和對話方法來研究和評價法律論證還不充分。已有的論證框架,無論是基于傳統(tǒng)形式邏輯的法律三段論框架、論證分層框架,還是狹義的非形式邏輯框架(指Johnson和 Blair發(fā)展起來的“相干性——充分性——可接受性”論證評價框架)都沒能處理訴訟論證“結論的可接受性”以及訴訟論證的“開放性和可廢止性”,因此,應當在廣義非形式邏輯框架(涵蓋演繹邏輯、謬誤理論、修辭學和論辯術)的基礎上,通過引入“證明責任規(guī)則”來評價訴訟論證[15]。顯然,采用某種標準來評價法律論證的問題,根本上與主張者所持有的邏輯觀念、法律邏輯觀念具有較大的關聯(lián)。從目前狀況看,立足非形式邏輯或論證邏輯或法律論題學的方法來研究法律邏輯或法律推理、法律論證,似乎得到越來越多學者的認可[16-19]。
法律邏輯的觀念直接影響著法律邏輯的研究。由于法律邏輯的學科交叉性,具有不同學術(法律或邏輯)背景的學者往往從不同的角度出發(fā)判斷法律邏輯的性質,塑造法律邏輯的觀念,研究法律邏輯的問題。這一點,無論在國內還是國外表現(xiàn)得都非常明顯。例如,國外近年出版的法律邏輯著作具有多種不同的類型:(1)公開把自己的論著命名為“法律邏輯”;(2)以“法律與邏輯的關系”為基礎研究法律邏輯;(3)以“法律推理”為對象研究法律邏輯;(4)以“法律論證”或“法律論辯”為對象研究法律邏輯;(5)以“法律證成”為中心研究法律邏輯;(6)有學者對法律邏輯的研究散見于法律學或法律方法的著作中[9]。法律邏輯應如何定位?法律邏輯究竟研究什么?法律邏輯學界對這些問題的回答及其合理性,直接關系到法律邏輯的未來發(fā)展。在今天,盡管國內外法律邏輯學界所給出的回答還存在這樣或那樣的問題,但隨著相關研究的深入和加強,這一問題必將得到合理的解決。
[1]Dove M Gabby,John Woods.The Law of Evidence and Labeled Deduction:a Position Paper[EB/OL].http:// www.newsletter.colognet.org.
[2]王洪.法律邏輯研究的主要趨向[J].哲學動態(tài),2009 (3):87.
[3]雍琦,金承光,姚榮茂.法律適用中的邏輯[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2.
[4]王洪.法律邏輯學[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8.
[5]張成敏.法律邏輯之學術領域[C]//梁慶寅,熊明輝.法律邏輯研究.北京:法律出版社,2005:34-35.
[6]熊明輝.法律理性的邏輯辯護[J].學術月刊,2007 (5):22.
[7]梁慧星.裁判的方法[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4:76.
[8]鄭永流.法律判斷形成的模式[J].法學研究,2004 (1):144.
[9]熊明輝.論法律邏輯中的推論規(guī)則[J].中國社會科學,2008(4):26.
[10]梁慶寅,張南寧.法律特殊語境下的邏輯[C]//梁慶寅,熊明輝.法律邏輯研究.北京:法律出版社,2005: 12-14.
[11]陳金釗.法治與法律方法[M].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03:224.
[12]焦寶乾.法律論證導論[M].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06:297-298.
[13]焦寶乾.法律論證:思維與方法[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
[14]武宏志.法律邏輯的兩個基本問題:論證結構和論證型式[J].重慶工學院學報,2007(7).
[15]熊明輝.從法律論證到訴訟論證——談談法律論證邏輯研究對象的轉變[C]//第十五屆法律邏輯學術討論會交流論文,2007.
[16]武宏志.法律邏輯和論證邏輯的互動[J].法商研究,2006(5).
[17]武宏志.以論證邏輯為基礎架構的法律邏輯[J].重慶工學院學報,2006(6).
[18]張曉光.非形式邏輯框架下的法律邏輯研究[J].社會科學,2010(12).
[19]張傳新.法律論題學的邏輯基礎[J].山東大學學報,2010(6).
Comments on Recent Research of Legal Logic in China
WANG Jian-fang
(Philosophy Department of CUPL,Beijing 102249,China)
The recent research of legal logic in china takes on a new look.First,the system of legal logic has been made a new progress.Secondly,the type of legal reasoning has been paid more attention,but there are some different viewpoints of it.Thirdly,the special rules of legal reasoning are stressed,but opinions are widely divided.Fourthly,legal argument stands out gradually in legal logic.The meaning,extension,ways and evaluation criterions of legal argument have all been become very important problems focused on.
legal logic;legal reasoning;legal argument
D90-051
A
1674-8425(2011)08-0023-05
2011-07-05
中國政法大學人文社科項目(08ZFG72001);中國政法大學青年教師學術創(chuàng)新團隊資助項目。
王建芳(1971—),女,山西運城人,哲學博士,教授,研究方向:語言邏輯、法律邏輯。
(責任編輯 王烈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