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凱,張斌峰
(中南財經(jīng)政法大學法學院,武漢 430073)
論法律會話推理
趙 凱,張斌峰
(中南財經(jīng)政法大學法學院,武漢 430073)
法律會話推理是指受話者在法律語境中,通過基本的語用原則,對法律言語行為基本涵義的推導。初步探討了法律會話推理的性質(zhì)、結(jié)構(gòu)與類型,提出法律會話推理可以定位為實用推理、實質(zhì)推理和司法三段論中關于“小前提”的推理;法律會話推理的結(jié)構(gòu)可以分為一般結(jié)構(gòu)(開頭、主體和結(jié)尾)和問答互動結(jié)構(gòu);其基本類型包括缺省的法律會話推理(司法三段論中的大小前提的缺省和結(jié)論的缺省)和互動合作的法律會話推理。
語用;會話;會話推理;法律會話推理
1968年,比利時哲學家佩雷爾曼首次以新修辭學的名義,提出了“實用推理”的概念。新修辭學被認為是繼承了亞里士多德的古代辯證法以及修辭學和實踐理性的傳統(tǒng)。學者通常將新修辭學解釋為論辯學,是以語言文字為手段,說服聽眾或者讀者的一種活動。以傳統(tǒng)的形式邏輯——歸納法或者演繹法進行論證或者說明,注重推理的手段與形式;而佩雷爾曼的新修辭學更注重辯證邏輯的目的,以期彌補傳統(tǒng)形式邏輯的缺陷。新修辭學主張在邏輯推理中進行價值涉入,除了對最終結(jié)論進行推理外,還可以為結(jié)論的合理性提供支持。因此,新修辭學與以往邏輯推理有很大不同,除了對推理形式的要求外,還提出了價值判斷的多元論。佩雷爾曼認為,在一定制度支持下,人們可以在公共秩序的框架內(nèi)自由選擇自己的生活規(guī)則和倫理標準,各種不同的觀點和標準只要不違背公眾利益,可以同時是合理的。他提出,“新修辭學的任務就是要通過對話、辯論來說服聽眾或讀者,使他們相信,同意自己所提出的觀點的價值,在持有不同意見的公眾中爭取最大限度的支持?!保?]根據(jù)他的理論,我們可以認為他所論述的“實用推理”,就是通過對話和辯論來達至對方的理解,使自己的推理結(jié)論得到對方的支持,以達到自己的推理目的。因此,對話和辯論對于“實用推理”有重要的意義,是其主要形式和內(nèi)容。
實用推理以辯論為說服手段,而辯論通常又是通過“問答”這一對話的最典型形式來進行的。因此,實用推理最基本的手段和工具就是問答。在法律會話推理中,會話不僅是推理的客體,更是推理的主要手段,問答也同樣是法律會話推理的主要形式,和新修辭學的實用推理有共同的手段和性質(zhì)。但是,本文和佩雷爾曼的理論還是有所不同,佩雷爾曼認為,“說服性”是法庭審判的全部功能,而我們認為,法庭審判不僅是為了“說服”,更要為審判結(jié)果提供正當理由,與“說服”功能相比提供正當理由的功能更為重要。
多數(shù)學者都認同“實質(zhì)推理”與“形式推理”的這一分類,根據(jù)休謨的理論,“一切推理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證明的推理亦即關于觀念之間的關系的推理;另一類是或然的推理,亦即關于事實與實際存在的推理?!保?]學者們通常認為:形式推理是指形式邏輯的推理,推理僅針對思維形式,而不涉及思維實質(zhì)內(nèi)容,以演繹推理、歸納推理和類比推理為主要形式。而相反的,實質(zhì)推理并不涉及思維形式是否正確,而是關注這種思維的實質(zhì)內(nèi)容如何確定的問題,又可稱為辯證推理。通常情況下,形式推理一般只應用于簡單案件,實質(zhì)推理則主要針對于復雜案件。
形式推理注重推理的邏輯形式,雖然嚴格的形式邏輯思維的推理結(jié)果更具有穩(wěn)定性和可預測性,但在很多時候不能保證實質(zhì)內(nèi)容的正確性。實質(zhì)推理最主要的特點是會進行價值涉入,根據(jù)一定的價值觀來做出推導,具有一定的靈活性,但這種靈活性在司法實踐中也會轉(zhuǎn)變成不可掌握性,容易產(chǎn)生司法權力的濫用。通過法律會話推理理論的提出,我們期望能夠起到彌補二者優(yōu)缺點的作用。法律會話推理也具有嚴格的邏輯形式,但是這種形式邏輯需要在具體的語境下,根據(jù)一定的價值觀來進行判斷,按照這種劃分,法律會話推理屬于實質(zhì)推理。
法律會話推理的主要形式是問答。在法庭審判中,問答主要集中在法庭調(diào)查階段,而且占法庭審判話語的大多數(shù),在這個意義上,法庭審判的主要活動就是推理,“法庭工作組同時在進行法律推理”這一說法,是法庭審判工作的真實寫照。法庭調(diào)查的主要功能就是通過雙方的舉證質(zhì)證,分析推理案情。而案情的清晰又為最后法律的適用提供依據(jù),因此,法律會話推理屬于論證式的具體微觀的推理,多是關于事實和證據(jù)的推理。“案件實踐+法律規(guī)定=判決結(jié)論”這一案件基礎推理公式中,法律會話推理顯然多是關于小前提的推理。
法律會話通常是一種完整的言語行為活動,會話結(jié)構(gòu)便是在言語行為的實施過程中表現(xiàn)出來的,它是依照實際交際目的而形成和展顯出來的功能模式。一般認為,會話結(jié)構(gòu)由開頭、主體和結(jié)尾三個部分組成,故而在“話語邏輯”中,它又被稱為“會話三段論”。
1.開頭
人們在會話活動中,說話人如果刻意完成某種語旨行為,以取得相應的語效,就往往會先向聽話人試探,以便看自己是否可以實施這種語旨行為,這就是會話的開頭。例如,會話通常從詢問對方一些基本情況開始。會話者所處的地位,會話者之間的知識構(gòu)成狀況等,都會影響到會話開頭部分的構(gòu)成特點。法律會話雙方之間的直面會話,主要可分為四種類型:詢問型、自述型、辯解型、問答型。
2.主體
參與法律會話者在會話開頭,對首先提問的主題所作的回應部分是會話的主體部分。例如法庭會話的發(fā)話人在進行會話的開頭部分,即在法律程序性的語言或詢問對方之后,便要切入話題:以他的推理目的為主導,說明他的問題,獲取他想要的信息,并對信息進行加工與語境化的闡釋。
3.結(jié)尾
法律會話的會話結(jié)尾的形式,通常是以問答對話、法庭程序語言結(jié)束、引起下一段會話等語言形式出現(xiàn)。在主體和結(jié)尾之間有一個過渡,位于過渡階段的話語具有預示序列的特征,它的作用是使結(jié)尾的出現(xiàn)不顯得突兀。該預示序列中的始發(fā)語,按功用可主要分為兩種類型:結(jié)束型與引發(fā)型。
在法律會話的宏觀結(jié)構(gòu)中,開頭、主體、結(jié)尾這種類似三段式的結(jié)構(gòu)出現(xiàn)的頻率比較高,但它主要是在法律會話從問到答相對完整的交談過程中體現(xiàn)出來的,要是發(fā)話人只是想獲取某一方面或者某一階段的信息,則可以只用一兩句話完成,并無所謂開頭、主體、結(jié)尾之分。從這一角度看,“會話的三段論”不太可能在法律會話的短時間內(nèi)反復連續(xù)使用,也不大可能在交際時間很短的庭審活動中使用。至于為什么我們要談論這種話語結(jié)構(gòu),是因為它雖然在法庭會話中很難實現(xiàn),但是這種結(jié)構(gòu)形式對于法律會話含義的理解有重要意義,即使在缺省的會話形式中,我們依然要通過完整的會話結(jié)構(gòu)來進行考慮:開頭部分起溝通信道的作用,主體部分用來傳達所要傳遞的思想、情感,結(jié)尾部分起關閉信道的作用等。
各種各樣的法律會話,按照曼納的觀點都可以歸結(jié)于“問與答”的對話方式。法律會話問與答占據(jù)了法律會話互動的很大比例。研究問與答的結(jié)構(gòu),語用用途,判斷的方式,類型等都對研究法律會話推理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在法律會話中的問與答的研究,主要是立足于法律言語交際中,說話人如何向受話人提出問題和受話人如何利用問題的語言形式來推知說話人的話語涵義問題,本文的研究重心放在法庭會話活動中的問與答環(huán)節(jié)上,以期通過對問答交互行為的結(jié)構(gòu)進行分析,總結(jié)出法律會話問與答的類型。
法庭中問與答的主體往往處于不平等的地位,問話的權力掌握在法官、公訴人和律師手中。與問話權力相對的是證明責任的分配,這一方面與法庭訴訟中的責、權、利一致原則相一致,另一方面是由問話的功能決定的,問句的提出是為了渴望得出法律會話交際所需的信息,提問者需要尋求他尚未掌握、或是需要證明澄清的信息。根據(jù)訴訟法律的規(guī)定,在刑事審判中,控方負有舉證責任,即起訴機關需要證明被指控的犯罪嫌疑人有犯罪的事實并應當承擔刑事責任。在民事審判中,遵守誰主張誰舉證的責任分配原則,通常由原告律師證明違約或侵權事實的存在。因而,指控的過程實質(zhì)上就是證明的過程。起訴方和原告方負有更多的推理責任,也因此提出更多的問句。
問句基本的功能在于可以保證談話能夠按照問話人的意圖繼續(xù)進行,引出新的話題或者與所討論話題相關聯(lián)的需要澄清或證明的言語信息。同時通過問話還可以確定受話人一方對會話信息的了解程度。在法律會話推理的問與答形式中,問句的目的主要是為了得出相關信息,查明事實,為案件的審理和裁判提供可靠的依據(jù)。根據(jù)不同的主體,問句在刑事庭審法律會話互動推理中的功能,基本體現(xiàn)為圖1。
圖1 刑事庭審中問句法律會話推理的功能
法律會話推理以問答和會話為主要的形式,不同于以往形式邏輯推理嚴格遵照一定的外在形式,推理步驟的缺省是法律會話推理的主要形式特征之一。步驟的缺省又分為前提缺省和結(jié)論缺省兩種形式。有很多學者試圖在理論上為缺省的邏輯形式尋找理論支持,有代表性的觀點是主張邏輯形式的缺省,主要是因為格萊斯的“合作原則”中“量”的準則在起作用,這一原則也通常被表達為經(jīng)濟原則。
我們認為,經(jīng)濟原則可以從其普遍價值的性質(zhì)中,對這一結(jié)構(gòu)形式提供支持,但是還不足以表現(xiàn)出法律會話推理本身特質(zhì)上的原因。我們認為,之所以會產(chǎn)生這種不同于傳統(tǒng)形式邏輯的推理結(jié)構(gòu),主要是法律會話推理的性質(zhì)、地位、作用及會話的策略因素決定的。在法律會話推理中,問答會話的提出并不能直接地得出結(jié)論,需要有對方答話的內(nèi)容來確定。而且法律會話本身并不能為推理提供理論前提,也無法僅從法律會話中就實現(xiàn)案件結(jié)論的最終推導。其前提和結(jié)論的實現(xiàn)和產(chǎn)生,都必須借助于其他的言語行為或者會話導語的暗示。另外,會話的策略因素也影響了推理的邏輯形式,推理主體通常會對邏輯形式進行目的選擇,來更好地實現(xiàn)自己的實用目的。下面我們分別對這兩種缺省的推理形式進行闡述。
1.三段論中的前提的缺省
推理常見的形式是三段論,三段論的簡潔表達方式:
“T→R(對T的每個事例均賦予法效果R)
S=T(S為T的一個事例)
S→R(對于S應賦予法效果R)”①拉倫茨把這些邏輯語式稱為“確定法效果的三段論法”。
我們引用一個案例表述:
原律:請問貴廠有高級工程師幾名?
被:沒有。
原律:工程師幾名?
被:也沒有。
原律:技術員呢?
被:兩名。
原律:再問一句:兩位技術員任職資格由什么機構(gòu)評定?
被:是由廠務會議決定,職代會通過的。
原律:有沒有國家頒發(fā)的統(tǒng)一職稱證書?
被:暫時沒有。
原律:有沒有外聘工程師,技術員?
被:也沒有。
原律:既然這樣,我想請教被告:xx儀器系一種高級精密儀器,貴廠既沒有工程師,也沒有國家統(tǒng)一考核評定的技術員,又沒有外聘技術骨干,你們是怎么保證xx儀器達到國家統(tǒng)一質(zhì)量標準呢?
被:……[1]
在本案中,問答推理的大前提是省缺的:
1)大前提:生產(chǎn)xx這種高級精密儀器需要一定水平的技術骨干;
2)小前提:該廠沒有高級工程師,沒有工程師,沒有技術員,也沒有外聘這些技術骨干。
3)結(jié)論:因此,該廠生產(chǎn)的儀器無法達到國家的統(tǒng)一質(zhì)量標準。
2.結(jié)論的缺省
在法律會話推理中,問話人的主要目的是獲取信息,推理結(jié)論的作出通常不是由問話人本人來進行,很多時候會留給聽取會話的法庭其他主體完成。如庭審中的質(zhì)證與交叉詢問多發(fā)生在律師之間,原被告之間,律師和證人之間,公訴人和被告之間,但是問話人只是完成問話任務,而結(jié)論的做出或者說有效結(jié)論的生成,則留給法官來實現(xiàn)。在西方實行陪審團制度的法庭審判中,這種形式尤其常見,作出結(jié)論的是陪審團,或者即使問話人作出結(jié)論也是在問話活動完成之后的最后總結(jié)中。也許會有人因此對這一制度事實產(chǎn)生質(zhì)疑與不解,認為這一結(jié)構(gòu)是與法律推理的最終目的相違背的。但是,問話人不作出結(jié)論并不等于問話行為對于最終結(jié)論的實現(xiàn)沒有意義,通常情況下在庭審中即使不明確作出結(jié)論,結(jié)論也已經(jīng)在問答推理活動中形成。也就是說,只要答話人滿足了問話的要求,結(jié)論實際上已經(jīng)得出,只是問話人一般沒有用明確的形式表示罷了。
如同一個美國案例所表述的,辯方反詢問時,就采用了這樣的推理方式:
辯方律師:史密斯先生,您剛才說你和受害人是多年的朋友,是不是?
控方證人:是的,我們是20多年的朋友了。
辯方律師:在受害人被殺前,你一直同他保持經(jīng)常性的聯(lián)系,是不是?
控方證人:是的,我們經(jīng)?;ピL,也經(jīng)常打電話。
辯方律師:你們之間是否無話不談,是不是?
控方證人:是的。
辯方律師:他曾經(jīng)對您說過他對生活已經(jīng)討厭透了,有一天他會自己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是不是?
控方證人:他確實這樣說過好幾次。[4]
在這次詢問中,辯方律師將陪審團注意力集中到這樣的結(jié)論上:被害人的死可能是自殺,而非本案被告人謀殺。或者并不要證明這一點,只要引起疑問就可以了。這是因為,很多時候法律會話推理的結(jié)論都是陪審團或法官作出,律師采用了結(jié)論缺省的法律會話推理結(jié)構(gòu)形式。根據(jù)疑罪從無的原則,在美國的刑事審判中,證據(jù)標準是不能有合理的懷疑。只要控方達不到這個標準,也就是說只要本案有可能是被害人自殺引起的,檢方就會面臨敗訴的危險,被告人也會因此被宣告無罪釋放。即使缺省了推理結(jié)論,辯方依然達到了他的辯護目的。
在司法活動中,法律案件的審理是通過多主體之間問和答來展開的,問和答是言語行為活動的兩極,二者之間相互依存、相互影響,問話者通過“問”來探知受話人的意見和觀點,實現(xiàn)交流的啟動;答話人通過答來回應問話人的提問,表達自己的意見與訴求,完成交流的互動環(huán)節(jié),正是一問一答使得交流可以順利進行。案件審理的參與主體,如法官、當事人、訴訟代理人等訴訟參與人,為了實現(xiàn)案件的審理,相互之間展開的訴訟活動都是在問和答中進行的。尤其在利益相對立的控辯雙方之間折中妥協(xié),通過問話和答話來表達和理解會話中的言語意義。因此,法律會話推理的研究在司法活動(特別是法庭會話互動中)展開最為直觀。
按照會話互動推理理論,交際者還要聯(lián)系一定的文化模式,以一定的合作態(tài)度來采取話語方式。在法律場域中的主體為了理解語言涵義,也需要遵循這個規(guī)則。以法庭會話場景為例,庭審互動的交際主體之間,必然也要遵循互動話語的言語行為規(guī)則,比如訴訟參加主體的資格,法官的權力地位,法官、控方、律師、當事人在控辯式、糾問式等庭審模式中的角色關系如何確定,當事人之間如何互動,法官與訴訟主體間應當采取何種言談的方式,如何以合作和最佳關聯(lián)來促成訴訟的順利進行,如何注意互動中的言辭恰當原則等等。在語境因素的影響下,所有參與到互動會話中來的參與者,為了對會話內(nèi)容和會話涵義進行正確解讀,除了要擁有盡量多的文化、法律和社會知識背景,還要有充分合作的態(tài)度。在目的沖突的情況下,發(fā)話人如何使對方合作,讓對方如實回答自己想要獲取的信息,對于推理結(jié)論的做出有重要意義。另外,基于合作原則,也要對不同的聽話人實施不同的策略。
我們用一個庭審案例來表現(xiàn)具體的互動合作法律會話推理形式:
公:我再繼續(xù)問你啊,因為承包金的問題,你哥哥張某某,當時有沒有意見?因為這個張某某不交成包金的問題,有沒有意見?
被:有意見。
公:他當時怎么跟你說的?
被:當時他說人家官兒大,耍著手腕,讓咱們交了。
公:怎么辦的?
被:他沒有跟我說怎么辦,只說有氣,特別氣憤。
公:氣憤怎么辦?
被:他沒有(說)。
公:有什么辦法?
被:他沒有跟我說,沒跟我說過。我當時嘛一天有時候半個月見不著他一面兒。他一直是天天上我家里去,我聽我媳婦兒說過。當時特別氣憤,咱們替他交錢了。
公:怎么著呢?還有什么話啊?當時特別氣憤?
被:沒別的,沒、沒說過。
公:氣憤怎么辦呢?
被:氣憤……那怎么怎么辦呢?就是說那是……沒沒、沒說過別的,反正。在這個當兒。后來,過了年以后他說他……那家伙買了個別克。
公:過了春節(jié)以后?
被:啊
公:嗯。就是這個2000年,就是……春節(jié)以后,是嗎?
被:是
公:說吧。
被:2000年以后他說他家買了個別克,他說他有錢買臥車,沒有錢替咱們交利潤,這整個是……就是屬于讓我們成了冤大頭了,就這么回事兒。
公:啊,就說你哥哥說
被:啊。
公:這個張某某,他有錢買車
被:啊。
公:沒有錢交承包金
被:是。
公:對吧?
被:對。
公:那打算怎么辦呢?
被:他沒說怎么辦,他說呢那、那個實在我他媽氣憤不過,我給他準備給他燒了去,跟我說過這個。
公:噢,跟你說過。
被:……我當時勸過他。
公:好,給你說過吧?
被:啊。
公:說實在我就是氣不過把他車給他燒了?。
被:啊。
公:你哥跟你說過?。
被:啊。
公:(好)[1]
這一案例,屬于典型的在目的沖突中尋求合作的案例類型。公訴人為了證明被告人的哥哥有報復別人的動機,便問被告人他哥哥在生氣時怎么想的,怎么說的,怎么打算的。被告人顯然知道公訴人問這個問題的目的,更知道回答這個問題對他的案件性質(zhì)的影響,所以他一再回避不答,只是說非常氣憤。而公訴人卻窮追不舍,用了六個話輪,被告不得已才回答說他哥哥準備把車燒了。被告人在關鍵問題上,采取開始回避合作,在公訴人不達目的問話不止的情況,不得已一步步按照話輪的運轉(zhuǎn)進行了被動合作。
在庭審進程中,不同的語言習慣、不同的民族、甚至不同的文化之間的交流與溝通,有時在所難免。因此,把握法律會話運作的模式及邏輯機制,顯然將有助于我們在庭審活動中進行有效的會話,從而實現(xiàn)成功的交流和互動,完成推理目的。
人們實際生活場景中所進行的會話,都會存在著一定停頓以及其他種種語言不流暢的現(xiàn)象,因此作為法律會話的庭審語料也具有這一特點。在法律問答會話過程中常常會采用復線敘事的結(jié)構(gòu),從一條線的講述到另一條的講述是不借助過渡成分的。但是這種“跳躍”的成功是有條件的:第一,跳躍以反復輪轉(zhuǎn)的方式進行,乃至于形成某種節(jié)奏。第二,用情節(jié)的發(fā)展預示跳躍的出現(xiàn),或者用對比的方法來證明跳躍的合理。因此跳躍不等同于邏輯的中斷,相反,它可能意味著新的邏輯線索的開始。在會話的局部結(jié)構(gòu)中,話輪具有相對的獨立性。例如:
法3:再問你一個,你與羅某某搬到鐘鑼莊去住的時候,是租房,對吧?
被:對。
法3:啊,你們是怎么跟房主講的,當時?在租房的時候,怎么跟房東講的?
被:他那房子根本就不好,他騙了我。(游離于會話進程之外的話輪)
法3:嗯?
被:他那房子不好,和他說的情況完全不一樣。
法3:那你租房,為什么要上那兒去租房。租房時跟房東是怎么講的?(回到老題材)
被:就是一別人給找的,找完了以后就,就搬了,我沒有講啥。
會話是人類所有言語交際活動的核心方式,法律會話是司法審判推理活動的核心,對會話意義的理解正是對會話過程及其所含內(nèi)容的詮釋。在法庭審判過程中,人們總是能夠善于借助于人類所擁有的歷史、文化和生活經(jīng)驗,從法律會話的帶有模糊性信息中做出有實質(zhì)意義的推論。連貫的法律會話是法律會話推理形成的基礎,對于法律會話推理的完成有重要意義。
法律會話推理中,影響會話連貫性的因素是多方面的。法律會話推理是把握會話理解力的一個基本方面,應該把它看成是司法審判中最基本的認知和推理過程。由于法律會話也是司法審判的一種重要的交際行為,人們在交談中通過言語或非言語反應,能夠間接含蓄地提示對方應該如何理解自己所說的話,同時還可以向?qū)Ψ奖砻髯约菏侨绾卫斫馑?。因此,當我們對會話人的意圖做出猜測或評價時,應該同時依據(jù)他的這種言語或非言語的提示,而不能僅僅依據(jù)話語內(nèi)容的字面意義作為研究會話推理的材料。實際上,能夠真正有效描述法律會話推理的邏輯框架,肯定應當包括用來構(gòu)造會話推理的所有因素,如社會文化知識是如何儲藏在所有會話者的大腦之中,又如何從記憶中檢索出來,社會文化知識在會話中如何與語法、詞匯等各種各樣的知識相互作用的??梢哉f,會話推理是綜合性的推理,會話推理的邏輯有效性,也是綜合的有效性。因此,法律會話者的個人背景、彼此間的態(tài)度,對會話雙方的社會角色、社會地位的判斷,以及包羅萬象的社會價值觀,都會在法律會話推理中起到重要作用。尤其是社會文化知識在理解會話的言語情境過程中,起著重要的作用。
我們將庭審活動中的法律會話的連貫模式以及影響因素表述為圖2。
圖2 庭審中法律會話的連貫模式
這個模式線條很清楚。語言解碼成功,得到規(guī)約意義;失敗,尋求語境一,成功了則得到含義一;庭審場合因素若幫不了忙,則再往下尋求語境二,成功了則得含義二;互動合作因素若是幫不了忙,則再往下尋求語境三,成功了則得含義三;知識結(jié)構(gòu)因素若幫不了忙,會話歸于失敗。
在司法審判中,法律會話的參與者常常處于某種不確定的狀態(tài),通常是先做出暫時性的推論,當?shù)玫竭M一步的信息時,再在這些推論基礎上不斷加以修復或確認。這些超出語言本身語法系統(tǒng)和傳統(tǒng)推理邏輯形式的推論方式常常依靠有關的背景知識、人際關系知識,以及互動目的知識來推導,并隨著會話者的每個話輪進行一次推論,以及時地詮釋前一次的話語,從而使法律會話得以延續(xù)和連貫。這樣復雜的推論過程既是促進成功推理的一個重要方面,也同樣可能是導致推理失誤的因素之一。對于進行法律會話推理的參與者而言,受話方的合作態(tài)度、共有的文化知識與社會知識對于形成會話十分重要。會話時進行的釋義活動的任務是分析和探索到底哪些因素能夠使會話者覺察,以及會話者理解了哪些線索才能使他們能夠適當?shù)刈龀龌貞猿晒Φ貙崿F(xiàn)法律會話的互動推理目標。也就是說,會話人的會話活動能否實現(xiàn)連貫的形式,常常取決于他們對語法、邏輯與文化知識在法律框架內(nèi)的綜合而又靈活地運用。
[1]廖美珍.法庭問答及其互動研究[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3.
[2]Periman Chaim,Olbrehets-Tyteca L.The New Rhetoric[M].John Wilkinson,Purcell Weaver,Trans.Ind:Uniwersity of Notre Dame Press,1969.
[3]休謨.人類理智研究[C]//北京大學哲學系外國哲學史教研室.西方哲學原著選讀(上卷).北京:商務印書館,1981:524.
[4]李義冠.美國刑事審判制度[M].北京:法律出版社,1999.
Discussion on Legal Conversation Reasoning
ZHAO Kai,ZHANG Bin-feng
(School of law,Zhongnan University of Economics and law,Wuhan 430074,China)
Conversation is the core way in all the human verbal communication activities.Legal conversation is the core of the judicial reasoning activity.The understanding of the conversation significance is the interpretation to the conversation process and content.Legal conversation is a reasoning operated in the context background.It is for the receiver to reason the basic meaning of conversation through the basic pragmatic principle in the law context.This paper orientates legal conversation reasoning into three reasoning,practice reasoning,essence reasoning and reasoning of minor premise in judicial syllogism.The structure of legal conversation reasoning can be divided into the common structure(the beginning,the main part and the end)and the question and answer mutual structure.Its basic types include default legal conversation reasoning(the default of major premise and minor premise judicial syllogism)and the interactive cooperation reasoning.
pragmatic;conversation;conversation reasoning;legal conversation
D90-051;D0915
A
1674-8425(2011)08-0037-07
2011-06-30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法律推理研究——語用學與語用邏輯的視角”(07BZX046)的階段性成果。
趙凱(1984—),女,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法律邏輯學;張斌峰(1962—),男,河南光山人,哲學博士,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法律哲學、法學方法論和法律邏輯學。
(責任編輯 王烈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