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春新,謝盈盈
南宋川南墓葬石刻獨特的藝術魅力
張春新,謝盈盈
南宋川南墓葬石刻以其獨特的民族風格和審美韻味歷久彌新。漢代石刻藝術成就影響并促進了川南墓葬石刻藝術的發(fā)展。川南墓葬石刻在繼承漢代石刻的同時,更加注重自身的創(chuàng)造和創(chuàng)新,形成獨具一格的藝術魅力。
南宋;川南;墓葬石刻;藝術
石刻藝術在中國有著悠久的歷史,是造型藝術中的一個重要門類。墓葬石刻是墓室內集實用性和裝飾性為一體的藝術,如漢代的畫像石便是作為墓室構件嵌置于墓門及四壁上,面刻有內容豐富的各種圖畫。這些畫像石以及各種刻飾多采用減地平雕及線刻的手法,鐫刻精美、有著鮮明的時代特色和裝飾效果。在中國墓葬石刻藝術發(fā)展的長河中,漢代是一個很重要的時期。兩宋石刻以優(yōu)美清新著稱,是漢代的深沉雄大而質樸無華為其奠定了深厚的基礎。
從西漢末到東漢初,在儒家思想中產生了“讖緯之學”。它以陰陽災異和天人感應為主干,以預占為特征,其中也包含著一些天文歷法和古代的神話傳說。為了迎合統治階級歌功頌德的需要,社會上到處出現“祥瑞”的征兆[1-2]。漢代的石刻上滿刻著各種各樣的“祥瑞圖”,如白虎、玉馬、玉英、木連理等。直至宋代,統治階級的意識形態(tài)整個的轉向儒家理學,精英階層對萬事萬物的認識也由以前的模糊和畏懼轉變?yōu)橄喈斆鞔_的世界觀。思想對藝術的影響或直接或間接,相比較于漢代石刻中人神共存的局面,川南石刻剔除了畫面中神鬼的內容,心無旁騖的表現人類生活的美好。川南墓葬石刻顯示出越來越真實的形態(tài),越來越和善的面容,越來越生動的姿態(tài)。在神性與人性的表現重點的取舍中,突出了人的主體地位,雖然在南宋石刻中仍舊存在著少量的神話題材,但已經不是征服和主宰世間萬物的超自然力量,而是成為對墓室主人的希望和守護。
漢代石刻的題材范圍幾乎無所不包,無所不容。從世間百態(tài)到宇宙萬物,從歷史故事到神鬼祥瑞,石刻藝術給我們展現出了一個極其豐富多彩的地下世界。川南石刻在繼承這一豐富多彩的藝術題材時注入了鮮活的時代元素,如生活化元素的體現。漢代石刻世俗生活的內容多是謁見、庖廚、燕居、宴享。社會生活的五光十色反映出漢初經濟社會的全面發(fā)展。南宋時期的四川,市井文化發(fā)展并逐漸流行起來。藝術家將蕓蕓眾生的世間百態(tài)盡收眼底,并用藝術化的手段加以再現。出土于四川瀘縣的兩塊勾欄石刻,表現了宋代勾欄樂舞表演的情景,所描繪的是尋常百姓的娛樂活動。此時的場景刻畫已明顯的區(qū)別于漢代。畫面更加注重人物五官的刻畫和感情的表達以及人物與人物之間的交流。人物態(tài)勢上也更生動有趣,注意生活化的體現。人物形象上大多溫婉和善,嬌柔可愛。
川南石刻對以往相同題材的表現也體現出獨具匠心的創(chuàng)造性。四神造像歷來就是漢代石刻藝術表現的重要題材之一,所謂“四神”,也叫作四象,即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兩漢時期,四象演化成為道教所信奉的神靈,故而四象也隨即被稱為四靈。兩漢時期的一些龍紋,有的像走獸,有的像爬蟲,有的頸部與另一條龍的頸部相勾連交纏,暗喻交合和相好。這些形象看起來較為原始且神秘,具有一定的象征意義。川南墓葬石刻中的龍紋形態(tài)豐滿,造型生動呈浮雕狀凸起,刻畫較為精細和嚴整,與漢代注重裝飾性的表現手法不同,更加注重寫實性和真實性的表達。朱雀這一藝術形象在漢代石刻的表現中多為側面取勢,張開的羽翼飽滿豐盈,主要是大體形態(tài)動勢的把握,還談不上十分細膩的細節(jié)刻畫。川南墓葬中的朱雀形象多為昂首挺胸,作行走或站立狀,顯得雄健有力。整個朱雀形象增加了從頭部到腿部的主軸線的起伏變化,給人以高昂、威武之勢。胸兩側刻有飛翼,更增加了勇猛飛躍的藝術之感。在雕刻技法上,不僅能運用嫻熟的凹凸起伏來刻畫對象細部,而且能較準確的掌握對象的比例和結構,進行較完美的線刻塑造并運用夸張的藝術手法突出對象神態(tài)特征。
(一)以刀代筆的繪畫性
石刻屬于雕塑藝術,是運用雕刻的技法在石質材料上創(chuàng)造出具有實在體積的各類藝術品。中國古代雕塑和繪畫是一對同胞兄弟,都孕育于原始工藝美術。中國雕塑一直延續(xù)著由民間匠師先勾人物線描草稿,象人物畫中的白描一般,再復制成雕塑的雕刻傳統。也有人直接在硬質材料上勾線描稿,再雕而刻之。這樣創(chuàng)作出來的雕塑作品帶有繪畫性質就可以理解了。中國古代雕塑繪畫性很強,有一種東方趣味,符合中國古人的審美習慣即從繪畫的角度去看待雕塑藝術。較之于西方的寫實主義原則和精確的比例結構,完美的動態(tài)等追求,以線造型便成為了中國石刻藝術的特色。其獨有的表現力,已成為中國傳統石刻區(qū)別于西方石刻的最重要特征。中國古代石刻不象西方那樣精確地描繪客觀對象,而是運用隱喻的手法含不盡之意于形象之外,注重觀察感受,印象加想象,和情緒化的理解以及浪漫化的表現方式。中國石刻藝術的這種風格同中國繪畫藝術的風格是互相輝映相得益彰的。
川南墓葬石刻繼承了前代石刻藝術寫實與浪漫相結合的表現風格,減少了對客觀對象的復制臨摹,將主觀情思和浪漫想象融入到客觀對象的塑造中。在川南墓葬的石刻中,我們看不到比例精準、結構嚴謹的石刻形象,有的只是經過藝術家主觀改造過的藝術形象。藝術家通過感知和體驗將客觀對象精簡為干練的線條,此時的線條已不再是事物的輪廓,而是生命的韻律和意味的形式。川南石刻造型藝術中線的運用成熟且豐富,不同的線可以表現出不同的質感、量感、空間感和人物性格,如纖細流暢圓潤的線則表現具有女性陰柔特質的婦孺形象,粗壯遒勁的線表現具有陽剛之氣的守墓武士。石刻中的線總是把生命的律動隱化在藝術造型之中,在疏密有致的組織和剛柔并濟的變化中流淌出神采,編織出律動。使人感受到一種穿紙透帛的筆力,杠鼎千鈞的筆法和跌宕起伏的韻律。墓葬石刻以線的神韻,將內容和形式巧妙的結合起來,恰有中國畫以線造型、意在象外,言有盡而意無窮的審美品格。
(二)立象以盡意的意象性
中國古代藝術家對意象的推崇歷來已久,因為“言不盡意”,邏輯語言不能完美地表達藝術家心中之意,就只好“立象以盡意”。中國藝術家一向重視“意”與“象”的關系,亦即“情”與“景”的關系,“心”與“物”的關系,“神”與“形”的關系。如劉勰指出,藝術作品的構思在于“神與物游”;謝榛的“景乃詩之媒”;王夫之則一針見血的道明“會景而生心,體物而得神,則自有靈通之句,參化工之妙?!币魄橛诰?,存心于物,凝神于形,寓意于象,都是對中國傳統藝術作品意象手法的不同表述。藝術的本質要求就是創(chuàng)造自由廣闊的精神性空間,這一本質要求表現在思維模式上便是“立象以盡意”,其創(chuàng)造過程表現為取境、借境、造境這種移情活動,它標志著藝術審美創(chuàng)造意識的自覺。當藝術家化景物為情思時,就已開始了藝術內涵的想象與思索,開始超越具體物象形式創(chuàng)造出一個廣闊的、主體心靈可以自由徜徉其間的精神性空間。
中國傳統的藝術精神是注重寫意而非寫實的,不論是國畫創(chuàng)作還是石刻雕塑都不能回避這一法則。塑造川南墓葬石刻的藝術家們對表現對象的原始素材進行再次塑造并融入自己的思想情感,這些被作者重新組合創(chuàng)造的物象,雖然都來源于生活,但又并非依葫蘆畫瓢。墓葬中的石刻創(chuàng)作是以人的意志為主的創(chuàng)造性“造景”,這種以人為中心的造景,可以不按客觀規(guī)律,可以跨越時空,可以把白虎刻畫得和青龍一樣長,也可以把兇猛的老虎當做坐騎來使喚。藝術家按照需要去安排自然界的萬物,沒有樹的地方可以畫上樹,沒有云的地方可以畫上云,沒有亭臺樓閣、室內陳設,也可以隨意加以增設。同樣的一個物象,因情緒不一亦可隨意增換物象內容,情感化的改造,為人所用。墓葬中的石刻形象自然的融進了作者的主觀意識即“情”,人的傾向性得到了充分的顯示,此時的石刻己是無言的詩,多了的只是形式外的內涵和魅力。經過作者重新經營創(chuàng)造的物象更具有生命力和感柒力。
(三)蒙漢融合的民族性
北宋以前的中原和邊疆地區(qū)戰(zhàn)火連連,民不聊生,使得漢族和蒙古族的大量難民紛紛逃亡南方。南宋時期四川地區(qū)相對穩(wěn)定的政治局面,為蒙漢的融合提供了良好的條件。南宋時期的四川,是個多民族聚居的地區(qū),這一時期的藝術所表現的民族性特別明顯。川南墓葬石刻中發(fā)掘有四件國內極其少見的女武士像,身著盔甲,秀氣里透出幾分威嚴,是中國迄今為止出土的唯一的女武士造像群雕。四個女武士像的高度相差不多,最低的連腳座1.42m,最高的連腳座1.6m,比今天的成年女子的身高要低。 盡管衣帽各異,但個個柳眉杏眼,臉龐豐腴,女性特征極其明顯。另一方面,她們身著戎裝,手執(zhí)兵器,面部表情卻比侍女顯得剛烈,大有凜然不可侵犯之感。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她們的衣服樣式屬于蒙古族服飾,這一現象正好論證了南宋時期蒙漢融合的狀況。就其原因來講,“聯姻”便成為一種較為合理的解釋。在夫妻合葬墓中,丈夫是漢人,所以護衛(wèi)他的是著宋軍服飾的男武士,妻子是蒙古人,護衛(wèi)她的就是著蒙古戎裝的女武士。南宋時期蒙古攻打中原,蒙漢兩族本屬于敵對方,而四川瀘州城作為當時的“西門”、“后戶”之地,有的時期是在南宋統治之下,有的時期又被蒙古人占領。在這種中原文化或者說是農耕文化和游牧文化的交匯當中,民族以聯姻的方式進行交流融合并不罕見。
細膩、高超的技法、世俗的審美傾向、民族融合的時代背景共同構筑了南宋川南墓葬石刻這座美麗而豐富的藝術寶藏。它體現了人們在當時環(huán)境中在心態(tài)上樂觀的人生態(tài)度和審美上寧靜的感受。南宋川南墓葬石刻體現出了中國傳統文化所特有的氣質,它和我國雕塑史中燦爛時期的漢唐石刻所體現出的那種突出的鮮明的精神氣質是截然不同的,它是生活的藝術,更是藝術的生活。這便是南宋墓葬石刻在中國古代石刻藝術中能獨放異彩的原因所在。
[1]張道一.畫像石鑒賞[M].重慶:重慶大學出版社,2009:2-23.
[2]中國美術學院美術史系,中國美術史教研室.中國美術簡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120.
[3]陳世松,等.宋元之際的瀘州[M].重慶:重慶出版社,1985:86.
[4]胥建國.精神與情感:中西雕塑的文化內涵[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83.
[5]薛富興.東方神韻:意境論[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01:127.
K234.2
A
1673-1999(2011)14-0150-02
張春新(1954-),男,河北唐山人,重慶大學(重慶401331)藝術學院教授;謝盈盈(1988-),女,重慶南川人,重慶大學藝術學院碩士研究生。
2011-04-12
全國藝術科學“十五”規(guī)劃年度課題“四川南部南宋墓葬群石刻藝術研究”(05BF0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