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天雷
(河南工程學院人文社會科學系,河南 鄭州 451191)
丑詆與厚誣:高拱 “報復”問題辨析
——以王世貞《嘉靖以來首輔傳·高拱傳》為中心
岳天雷
(河南工程學院人文社會科學系,河南 鄭州 451191)
明代嘉、隆時期政治家和改革家高拱的“報復”問題,可謂由來已久。追根溯源,這一問題蓋出自王世貞《嘉靖以來首輔傳》之《高拱傳》。該傳作為高拱逝世后最早的一篇傳記,多半篇幅敘述他傾軋同僚,報復朝官,排斥異己,貪贓納賄等,從而使高拱背負“報復”惡名,并對其后史家修撰的多篇《高拱傳》及其現(xiàn)今史學界也產(chǎn)生了嚴重負面影響。澄清這一問題,對如實評價高拱的政治品格和道德操守具有重要意義。
王世貞;《高拱傳》;“報復”;辨析
明代嘉、隆時期著名政治家和改革家高拱(1513—1578)的“報復”問題,可謂由來已久。若追根溯源,蓋出自王世貞的《嘉靖以來首輔傳》卷六《高拱傳》。該傳是萬歷六年(1578)高拱逝世后最早的一篇傳記。據(jù)南炳文先生考證,該傳當撰于萬歷十八年 (1590)王世貞去世之前的數(shù)年之內(nèi)[1]。該傳雖然肯定高拱的才學,簡要提及“俺答封貢”等事功,但其敘述的重點乃是如何傾軋同僚,“報復”朝官,排斥異己,貪贓納賄等。如王世貞說: “拱銜(徐)階甚,必欲殺之,嗾言路追論階不已,而使其所仇誣飾其諸子罪,下?lián)岚粗锚z?!保?](卷七:P96)并給予否定性評價: “大約新鄭狠于信州 (夏言),而汰小未甚”;“拱剛愎強忮,幸其早敗;雖有小才,烏足道哉!”[2](序、野史氏曰:P2、126)顯然,在王氏筆下,高拱不啻是十惡不赦的政治罪人,“報復”成性的失德小人。
自《高拱傳》問世以來,影響至為深遠。許多明清史家凡為高拱立傳或與之相關之處,無不采信該傳資料,大肆渲染高拱“報復”問題。①如明何喬遠說:“拱在事敏達果敢,至其掌吏部,多快恩怨,私親舊門生”(《名山藏·臣林記》卷25《高拱傳》,引岳金西、岳天雷編?!陡吖叭犯戒浂陡吖吧轿墨I》,中州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1416頁);清張廷玉說:高拱“性強直自遂,頗快恩怨……拱之再出,專與階修卻,所論皆欲以中階重其罪”(《明史》卷213《高拱傳》,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5640頁);又說:“會貞吉為拱逐,拱益張,修階故怨”(《明史》卷193《李春芳傳》,第5119頁);等等。顯然,這些傳記都在一定程度上承襲了王世貞《高拱傳》“報復”的論點。如今,史學界也完全承襲這一傳統(tǒng)觀點,不僅對高拱的政治品格和道德操守提出頗多訾議和指責,而且還反復強調(diào)對徐階和張居正等人的所謂“報復”問題。①如,劉志琴先生說:“高拱在當權后更加變本加厲地打擊對手,欲置之死地而后快……高拱沒有膽識和度量擺脫一己的私仇……高拱要想有所作為又丟不開個人恩怨,這就失去了改革的重要前提,再也不可能邁出前進的步伐?!?《張居正評傳》,南京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第83頁)“高拱還有極強的報復心理……他與徐階為敵,禍及許多無辜。他再度入閣后,閣內(nèi)有十名隨員是徐階用過的人,高拱一上任就把他們?nèi)空{(diào)出,一個不留?!?同上書,第131頁)許敏先生說:“高拱見徐階大勢已去,不無欣慰。一箭之仇既報,便豁然大度,修書徐階?!?《高拱傳》,載白壽彝總主編《中國通史》第9卷,“明時期[下]”,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1598頁)“這位一向有仇必報的落難權臣,實在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憤怒。況且極度仇恨的心理已嚴重損害了他的軀體,余日已經(jīng)不多。這一切都把他推到了不吐不快、不反撲不能自存的境地。于是《病榻遺言》問世……高拱在身后達到了報復目的?!?《關于高拱研究的幾個問題》,載《中國史研究》2010年第4期)熊召政先生說:“在明代的首輔中,像高拱這樣有仇必報,性格偏狹的人并不多見?!?《政壇一把霹靂火——記老斗士高拱》,《紫禁城》2010年第8期)等等。這就進一步加深了對高拱的歷史偏見,使其受誣含冤達400余年。為清本正源,匡正其謬,還原高拱的歷史真相,本文擬從王世貞《高拱傳》中擇其四事,對高拱的“報復”問題加以辨析考述,不確之處,敬請方家指正。
《高拱傳》寫道:
(隆慶元年正月)會吏部、都察院考察庶僚,應嘉亦參與焉。既得旨,而復論救給事中鄭欽、胡維新。非故事,于法當罰懲。而階時已示公同列:使輪值筆,而已酌之。時郭樸當執(zhí)筆,曰:“應嘉小臣也,上甫即位,而敢越法無人臣禮,宜削籍。”階度樸為拱報仇,而旁睨拱,則已怒目攘臂,乃不復言,而削應嘉籍為編氓。命既下,諸給事御史合疏請留應嘉,其語有所侵擿。于是,徐階具疏“謂應嘉論救考察非法,所以擬斥。給事御史謂上初即位,宜開言路,廣德意,所以請留。臣等欲守前說,則涉違眾,而無以彰陛下恩;欲從后奏則涉徇人,而不能持陛下法。因兩擬去留,以請中旨,簿應嘉罪調(diào)外。而當階具疏時,拱故不言而目矚郭樸,復力持之,幾失色。于是言路意:應嘉謫,出拱指,群上疏攻之。[3](卷六:P78)
這段描述有諸多疑點:王氏是否參與此次內(nèi)閣會議?如無參與,怎會推知徐、高的心理活動甚至眼神動作?這里的“度”、“睨”、“怒目攘臂”、“故不語”、“目矚”、“力持”、“失色”等用語,無非是王氏慣用的文學虛構和夸張手法。其實,王氏的真正目的是要渲染高拱“報復”胡應嘉,以修故怨。然而,王氏也無意間透露了徐階違規(guī)操作。徐任首輔時規(guī)定:內(nèi)閣票擬由閣臣“使輪直筆而己酌之”。當郭樸執(zhí)筆擬旨斥應嘉當為民,徐認為懲處過重,為何一言不發(fā)、不加“酌定”呢?迄至命下,“言官合疏請留應嘉”之后,徐才具疏說他處于斥留兩難境地,“以請中旨,簿應嘉罪調(diào)外”。其實,徐階違規(guī)操作是要達到一箭雙雕的目的:一箭:把言路論救應嘉的彈劾矛頭和火力集中引向高拱,使其成為眾矢之的;雙雕:先使高拱背負“報復”胡應嘉的惡名,然后再將其逐出內(nèi)閣。誠如史家談遷所云:“華亭元宰,初不出一語,陰餌拱于叢棘之上,誠智老而猾矣?!保?](卷六五:P4044)這就是老奸巨猾的徐階所玩弄的權謀術數(shù)。
后來事態(tài)的發(fā)展,果然使徐階一箭雙雕的目的實現(xiàn)了。據(jù)實錄記載: “自胡應嘉以言事得調(diào),歐陽一敬等數(shù)論拱。拱前后疏辨,詞旨頗激,言者益眾。及齊康論劾徐階,眾籍籍謂拱嗾之。于是九卿大臣及南北科道官紛紛論奏,極言丑詆,連章不下數(shù)十。其持論稍平者,勸上亟賜拱歸,以全大臣體。而其他詞不勝憤,輒目為大兇惡。寺丞何以尚至請上[尚]方劍誅拱,以必去拱為快。御史巡按在遠方者轉(zhuǎn)相仿效,即不言眾共輒之,大抵隨聲附和而已。既拱稱病乞休,疏屢上?!?“上知拱不可復留,乃報許?!保?](卷八:丁丑條)可見,“智老而猾”的徐階交結言路,輪番彈劾,彈章即達三十余疏,形成“舉朝攻拱”的局面。最終,徐階實現(xiàn)了斥逐高拱并使其背負“報復”惡名的目的。
《高拱傳》寫道:
(隆慶三年十二月,高拱復政,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廷與刑部尚書毛愷即日歸矣。胡應嘉以參議方憂居,一夕自恨死。而最右階而攻拱者歐陽一敬、陳贊,皆以給事中為太仆、太常少卿,皆移疾歸,一敬至在道憂死。物情洶洶。拱乃使其所知,遍布腹心于言路,曰:“拱當洗心滌慮,以與諸君共此治朝,所修怨而快意者,有如此日?!毖月分T臣乃稍稍自安,拱亦間進一二,以明無他。而拱既已安,則漸橫。出而坐吏部,斥陟四品以下;風言路之為其門人若韓楫、程文、宋之韓輩,使齮龁三品以下。入而扼春芳腕,使必行。[3](卷六:P83)
應該承認,高拱背負“報復”惡名被逐出內(nèi)閣,如今又被召回以大學士兼掌吏部事,手握重權,言路朝官中確有人擔心“報復”。耿介之臣葛守禮曾致書高拱: “公秉政,人有不自安者,皆觀望諸所愛憎。愿皆勿存形跡,惟以擴然大公處之,無疏無密,則人始不得而議矣。”[6](卷一六:P1520)高拱也對士夫常說: “華亭有舊恩,后小相失,不足為怨。男兒舉事要正大磊落,若恩怨二字不能擺脫,尚何可云?!保?](卷三八:P73)王廷、毛愷即日歸家,不愿與高拱共事,也是事實。至于胡應嘉“自恨死”、歐陽一敬“在道憂死”,其死因無可考。兩人其時號稱敢言、搏擊之士,不至于膽小到聞訊喪膽而死,且高拱當時并沒有對其進行“報復”。還有“斥陟四品以下”、“齮龁三品以下”,皆無事實指證,這不過是王氏對高拱“報復”惡名的大肆渲染而已。
面對輿論壓力,高拱一再強調(diào)不避嫌怨,公忠任事。他曾說:“人臣修怨者,負國;若于所怨者避嫌而不去,或曲意用之,亦負國。何者?人臣當以至公為心。如其賢,不去可也,用之可也;如其不賢,而徒務遠己之嫌,沽己之譽,而以不肖之人貽害國家,豈非不忠之甚乎?”[8](卷六:P1228)對彈劾過他的官員,既不 “以怨報怨”,也不“以德報怨”,而是“以直報怨”。在他看來,所謂“直”,就是“出乎心之公,得乎理之正,斯為直而已矣”[9](卷七:P1181)。高拱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張居正曾說:高拱“再入政府,眾謂是且齮龁諸言者,公悉待之如初,未嘗以私喜怒為用舍?!保?0](第三冊:P433)又說:高在政府,“虛懷夷氣,開誠布公。有所舉措,不我賢愚,一因其人;有所可否,不我是非,一準于理;有所彰癉,不我愛憎,一裁以法;有所罷行,不我張弛,一因于時。無兢兢以貶名,無屑屑以遠嫌?!惫评舨浚渌炫e汰黜“皆詢之師言,協(xié)于公議。即賢耶,雖仇必舉,亦不以其嘗有德于己焉,而嫌于酬之也;即不肖耶,雖親必斥,亦不以其嘗有惡于己,而嫌于惡之也。少有差池,改不旋踵;一言當心,應若響答。”[11](第三冊:P428)在這里,張居正所言是符合史實的,并非溢美虛語。
《高拱傳》寫道:高拱復政,“時撫按諸臣猶舉《遺詔》,請褒進刑部主事唐樞官,而蔭杖死者都給事中王汝梅。拱特為之寢格,而上疏極論……得旨:是其言,罷樞及汝梅不旌?!保?](卷六:P83-84)又云: “復以《遺詔》王金、陶世恩等妄進藥物損圣躬,而法司當之子殺父律當剮。當朝審,拱復上言?!?“有旨:復是其言?!蓖跏献h論道:
前是時,有司所論金等殺父律果為當,拱得以借口,其議亦有可采者。而拱意實欲置階死,所謂“欺謗先帝,假托詔旨”,皆死法也;且因以傾春芳。賴上不甚解,不及階。法司改減王金等至戍。刑科給事中駁謂金等坐前律,固不當,而熒惑先帝,事有旨,宜坐斬勿赦。拱怒,遂遷給事中于外。[3](卷六:P84)
原刑部主事唐樞和已故都給事中王俊民(即王汝梅),系先朝得罪諸臣;隆慶初年,唐準復職待用,王已復職恤錄。至隆慶四年(1570)九月,撫臣按《遺詔》事例,題請76歲的唐樞加官致仕;王俊民贈官蔭子,入監(jiān)讀書。高拱為之停格不行,并上疏明其意。高疏在肯定先帝德業(yè)及大禮議的基礎上,對先帝得罪諸臣要加以甄別,不能一概歸罪先帝。疏言:先朝建言得罪諸臣“豈無一人當其罪者?不論有罪無罪,賢與不肖,但系先帝所去,悉褒顯之,則無乃以仇視先帝歟?則無乃以反商政待皇上歟?”[12](卷一:P187)其實,平反得罪諸臣一年后,禮部即提出對得罪諸臣要甄別區(qū)處的政策。①禮部言:“諸臣中固有進退光明、始終一致者;亦有因人成事、因事見斥;及退居之后,肆情妄非,晚節(jié)不終。其為人品難以概論,設不稍為區(qū)別,則朝廷勵世之典,遂為臣下市恩之私,其何以勸天下后世?請申飭所司,從公體訪,分別等第:行誼卓越、心術純正、見重鄉(xiāng)評者為上;謹守廉隅、人無疵議者次之;罔利營私、敗名喪節(jié)者為下。各指陳實跡,毋循私情,即有濫舉者,參奏為法。上是之。”(《明穆宗實錄》卷16,隆慶二年正月庚申)就連王世貞本人,對先朝得罪諸臣濫為贈官加謚也提出過尖銳批評。②參見王世貞:《觚不觚錄》,《文淵閣四庫全書》,臺灣影印本,第1041冊,第428頁。王世貞說:“嘉靖遺詔,恤錄言事得罪諸臣,雖仿改元詔旨,最為收拾人心機括。惜乎吏部奉行之臣,未諳典故,倉卒奏請,不能無舛?!币韵屡e出“四舛”作為立論根據(jù)。他把執(zhí)行遺詔的偏差,濫為贈官加謚,說成是吏部奉行之臣的過錯是不對的,根本問題是遺詔本身對得罪諸臣就沒有規(guī)定區(qū)別對待的具體政策。顯然,王氏對高拱提出停止濫為升官蔭子、甄別區(qū)處的上疏歸結為對徐階的政治報復,是沒有道理的。當然,高疏牽連到徐階草詔,批評他“不以忠孝事君……假托詔旨”,“歸過先帝,反其所為,以行己之私臆”等,但并無追論“報復”徐階之意,只是陳述了在《遺詔》上他與徐階的政見分歧而已。穆宗皇帝也否認高疏是對前輔徐階的“報復”,并對高疏批示道:“大禮,斷自皇考,可垂萬世。諫者本屬有罪,其它諫言被譴亦豈皆無罪者?乃今不加甄別,盡行恤錄,何以仰慰在天之靈?覽卿奏,具見忠悃。諸陳乞盡罷。吏部仍通行曉諭,自后有借例市恩、歸過先帝者,重論不宥?!保?3](卷四九:辛未條)可見,對先朝得罪諸臣一概召用恤錄,必然要否定先帝功業(yè),否定議禮,歸過先帝。徐階草詔,即是如此。高拱提出對先帝功業(yè)及所定議禮必須加以肯定,如于議禮、建言得罪者“悉從褒顯,歸過先帝”,是“自悖君臣之義,而傷皇上父子之恩,非所以為訓于天下也”[12](卷一:P187)。其實,對大禮議有不同認識實屬正常,即使在今天,學者們對此仍有爭議:有否定者,認為嘉靖弊政均源自議禮;有肯定者,認為議禮實現(xiàn)了皇權的順利過渡、為嘉靖革新提供了歷史前提。田澍先生指出:“大禮議最終實現(xiàn)了皇權的完全轉(zhuǎn)移……并成功地完成了新興勢力取代舊勢力的歷史性轉(zhuǎn)變,形成了推行全面革新的歷史條件?!薄按蠖Y議一方面是武宗猝死后實現(xiàn)皇權轉(zhuǎn)移的必然,另一方面是嘉靖革新的前奏曲。”[14](P6-7)當時高拱肯定議禮的意見,也為其改革找到了支點。而王世貞卻將此視為高拱對徐階的“報復”,這恰恰說明他是仇視先帝、反對大禮議和嘉靖革新的。從根本上說,王氏之父王忬 “畢命西市,實先帝意也”[4](卷六五:P4046),故此對先帝懷有殺父之仇。
王氏還把高拱依法改判王金一案視為“拱意實欲置階死”,也不符合史實。嘉靖四十五年(1566)十月,由于世宗身體不適,方士王金與陶世恩、陶仿、申世文、劉文彬、高守忠六人制造各種丹藥和湯藥,先后三次進獻,致使世宗誤服。帝崩,首輔徐階暗箱操作,獨草《遺詔》,曰:“方士人等,查照情罪,各正刑章?!庇谑牵绞客踅鹋c陶世恩、陶仿、申世文、劉文彬、高守忠六人以“妄進藥物,致?lián)p圣躬。著錦衣衛(wèi)拿送法司,從重究問”[15](卷一:壬子條),并比依子殺父律,各凌遲處死,“遂皆伏法”[16](卷二:己巳條)。然而,直至隆慶四年 (1570)九月,高拱主持朝審,發(fā)現(xiàn)王金等人并未伏法,其原因是刑部內(nèi)部持有不同意見。高拱從司法審判的角度提出王金等“妄進藥物,致?lián)p圣躬”,缺乏指實之證;比擬子弒父律論死,亦為罪刑不當。因此,他上疏指出:嘉靖皇帝“保愛圣體,尤極詳慎。即用太醫(yī)院官一劑,亦必有御札與輔臣商榷。安肯不問可否,輕服方士之藥?又安有既服受傷,不以為言,又復服之之理?”[17](卷一:P189)王金等除兩進丹藥外,又“妄進湯藥,內(nèi)有大黃、芒硝等物,遂損圣體”,皆缺乏人證物證。至于王金等左道惑眾,只宜以本等罪名誅之。遂請“敕下法司,會同多官,將王金等從公再問,務見的確”[17](卷一:P190)。于是,詔下法司會審。刑部尚書葛守禮會同多官會審,一致認定王金妄進硝黃之說,無指實之證。但以其左道惑眾本罪,“應坐為從律編戍”[18](卷二一四:P5668)。其判決結果是:
金、仿、文彬、世恩、守忠習故陶仲文術,左道惑眾。世恩稱習文書,亦非正術,俱應為從論。第世恩未嘗升賞,守忠入京未久,稍宜末減,發(fā)原籍為民。金、仿、文彬可編置口外,所流妻子應赦歸。詔如議。[13](卷六五:辛卯條)
需要指出,改判王金一案,反映了高拱與徐階在司法審判上的重大分歧。但有些史家卻提出,高拱重審此案的用意是為了“報復”徐階。談遷言: “拱議雖可采,意摘徐階也?!保?](卷六五:P4144)更有甚者,干脆不論是非曲直,說“拱之再出,專與階修卻,所論皆欲以中階,重其罪”[19](卷二一三:P5640)。顯然,這種看法是站不住腳的。這里需要辨明以下兩點。
其一,司法用刑必須以事實為根據(jù)。世宗之死是否為王金所害,這是判處王金死刑的前提和依據(jù)。
先帝臨御四十五年,享年六十,壽考令終……末年抱病經(jīng)歲,從容上賓,曾無暴遽,此亦天下所共聞也。今乃曰金等又妄進湯藥,內(nèi)有大黃、芒硝等物,遂損圣體。乃擬王金等比依子殺父律,謂先帝是王金所害。[17](卷一:P190)
刑部尚書葛守禮會同多官公審后,上疏亦言:王金等各犯“原不知醫(yī),則未進藥為實。竊詳九重深密,在外草野之人,不經(jīng)藥物亦無緣得進。今既審無進藥,則先帝圣躬違和,委與各犯無干。欽惟我世宗皇帝,四紀御天,既三代之鮮有;六甲終命,亦五福之兼全。即將大漸之時,曾無卒暴之患,歸咎硝黃之說,何有指實之憑。事理貴真,不可妄意;法律以正,豈得輕加?”[20](卷三:P1568-1569)葛守禮是綜合了眾多朝臣通過會審所達成的共識而得出這一結論的。顯然,高拱與葛守禮等朝臣的認識是完全一致的:世宗之死為王金所害沒有真憑實據(jù),既無人證,亦無物證。既無真憑實據(jù),高拱對徐階何“報復”之有?相反,卻說明徐階對王金等不加甄別,一律判處“比子殺父律論死”不過是“妄意”、“輕加”,是對法律的褻瀆,對人命的漠視,是沒有事實根據(jù)的輕罪重判的錯案。
其二,葛守禮并不以高拱的意見為轉(zhuǎn)移,而是依法改判的。“初,階定方士王金等獄,坐妄進藥物,比子殺父律論死。詔下法司會訊。守禮等議金妄進藥無事實,但習故陶文中術,左道惑眾,應坐為從律編戍?!保?8](卷二一四:P5667-5668)并以罪行輕重的不同,依法分別判刑或釋放。 《明史》說: “守禮議王金獄,與拱合,然不附拱?!保?8](卷二一四:P5668)葛守禮是當朝公認的 “正色獨立”的直臣,從不依附于任何人,包括高拱在內(nèi)。時人評論“葛守禮始不從華亭攻新鄭,中不從新鄭扼華亭……立朝本正直忠厚,其斯人歟!”[21](卷八:P229)如果說改判王金一案,是高拱對徐階的“報復”,難道從“不附拱”的葛守禮與眾多朝臣都是對徐階的“報復”嗎?這里是糾正錯案以正國法的問題,不存在所謂高拱、葛守禮等人對徐階的“報復”問題。
王氏為了渲染高拱“報復”成性,不僅把依法改判王金一案說成是“拱意實欲置階死”,而且還無中生有地提出給事中趙奮遷于外。其實際情況是:趙奮于隆慶四年 (1570)九月上疏后,不僅沒有遷外,反而連升二級。據(jù)《穆宗實錄》卷54載:五年 (1571)二月壬寅,“升吏科給事中趙奮為本科右給事中”;卷56又載:五年四月辛酉,“升吏科右給事中趙奮為刑科左給事中”。直至隆慶六年 (1572)六月高拱被逐,趙奮也沒有遷于外。在這里,王氏不顧客觀事實,憑空捏造高拱睚眥必報,報復成性,是與歷史事實相悖的。
《高拱傳》寫道:
(高拱)起其門人前蘇州知府蔡國熙于家,復其官,旋擢為蘇松兵備副使,委以階父子。而階之仇復上書誣階父子事,并下?lián)岚聪ひ晕瘒?。國熙乃窮治其事,且募能言階之子及家人事者,有賞……三子皆就系,僅階留而不堪其咻堵其室矣……而階從困中上書拱,其辭哀。拱雖暴戾,頗心動,居正亦婉曲以解。而蔡國熙所具獄,戍其長子璠、次子琨,氓其少子瑛,家人之坐戍者復十余人,沒其田六萬畝于官。御史聞之朝,拱乃為旨,謂太重,令改讞。而國熙聞而變色,曰: “公賣我,使我任怨而自為恩?!保?](卷六:P86-89)
這段文字看似高拱直接授意,指使蔡國熙“報復”徐階父子,但事實并非如此。這里需要辨析者有三。
其一,蔡國熙攘臂請行,有意“報復”徐階父子及其家人。王世貞說: “國熙故任蘇時,潔廉有惠愛,時階方在政,而奴之賈于蘇者橫,國熙以法外窮治之。御史聞而數(shù)難國熙不自得,乞休家居,久不能持貧而謁之齊康,挾之于拱。拱悉其事,故擢之?!保?](卷六:P86)于慎行也說:國熙本是徐華亭的門下士,“至是,攘臂請行。至吳,即諷郡邑刺華亭蒼頭不法,文致其三子皆論戍邊?!保?2](卷四:P40)朱國禎講得更為具體: “蔡春臺備兵蘇松,性素強直,一番擾攘,自然不免?!薄跋鄠鞑檀号_守蘇時,徐公子有所請,不聽,亦不加禮。又因他事杖其家人。蔡以職事走松江,謁兵道還,徐合男婦數(shù)百人,皆倮形,逐其舟,大罵,蔡只得隱忍去。果有此,則蔡轉(zhuǎn)臬司,而治徐非過,即謂之愛徐可也。”[23](卷九:P190)蔡國熙受此羞辱,因而“治徐非過也”。
其二,高拱承認與徐階存在政見分歧,但否認對其挾嫌報復。高拱復政,人謂必且報復,他遂明告天下以不敢報復之意。隨后曾三次致書徐階,言及不忘解先帝疑之恩①嘉靖四十四年 (1565),高拱主持“乙丑會試,第一題‘綏之斯來’二句,下文則‘其死也哀’。上已惡之矣。第三題《孟子》又有兩‘夷’字。時上苦虜之憂,最厭見‘夷’、‘狄’字面。至是大怒,欲置重典。時主文為高新鄭,賴徐華亭詭辭解之而止”;“至乙丑之春,上年已六旬,不豫且久,宜其倦勤多疑也”(沈德符:《萬歷野獲編》卷2《觸忌》,文化藝術出版社1998年,第60頁)。這是徐階對高拱的恩德之處。,反復表明不敢借朝廷之法進行報復。但是人情叵測,仍有鼓弄其間者,謂高實不忘情。他們炒得沸沸揚揚,各抱私心,以人劃線。高拱說:“或怨公者,則欲仆陰為報復之實;或怨仆者,則假仆不忘報復之名;或欲收功于仆,則云將甘心于公;或欲收功于公,則云有所調(diào)停于仆。然而皆非也。”他告訴徐階:“比者,地方官奏公家不法事至,仆實惻然……其中有于法未合者,仆遂力駁其事,悉從開釋,亦既行之矣。則仆不敢報復之意,亦既有征,可取信于天下矣。蓋雖未敢廢朝廷之法,以德報怨;實未敢借朝廷之法,以怨報怨也?!彼硎? “愿與公分棄前惡,復修舊好?!保?4](卷四:P545-546)至于徐階在困中致書高拱,已不可考,因其所著《經(jīng)世堂集》不載此函。高拱對御史所奏,除擬旨“令改讞”外,又三次致書蘇松巡按:存翁“尚在,而遂使其三子蒙辜,于心實有所不忍者,故愿特開釋之。來奏已擬駁另勘,雖與原議有違,然愚心可鑒諒,必不以為罪也?!薄捌退匦再|(zhì)直,語悉由中 [衷],固非內(nèi)藏怨而外為門面之辭者?!贝嫖倘樱氨赝麍?zhí)事作一寬處,稍存體面,勿使此公垂老受辱苦辛,乃仆至愿也?!庇终f: “丈夫心事,當如青天白日。若陽為平恕而陰致其謀,初示寬和而卒幸其敗,則豈所謂丈夫哉!”[25](卷四:P545、544、547)高拱其人,粗直無修飾,其言當為心聲,他是不會言不由衷,說假話的。他還致書蔡國熙:存老令郎事,“近聞執(zhí)事發(fā)行追逮甚急。仆意乃不如此……故愿執(zhí)事特寬之。此老昔仇仆,而仆今反為之者,非矯情也。仆方為國持恒,天下之事自當以天下公理處之,豈復計其私哉!惟執(zhí)事體亮焉?!保?6](卷四:P544-545)由此看來,高拱并未秘密授意,指使蔡國熙對徐階父子進行報復。王世貞所謂“公賣我”云云,純系揣摩之談,并無根據(jù)。當時張居正也致書蔡國熙,說: “乃近聞之道路云:存翁相公家居,三子皆被重逮。且云:吳中上司揣知中玄相公有憾于徐,故為之甘心焉。此非義所宜出也。夫古人敵惠、敵怨,不及其子。中玄公光明正大,宅心平恕,仆素所深諒;即有怨于人,可一言立解。且中玄公曾有手書奉公,乃其由中[衷]之語,必不藏怒蓄恨而過為已甚之事也。”[27](第二冊:P1131)此信也可證實,蘇松地方官是出于“揣知”而窮治徐階三子的,并非高拱授旨“報復”。后來高拱將蔡國熙調(diào)入山西提調(diào)學校[28](卷六九:甲戌條)。
其三,高拱不敢借朝廷威福對徐階進行“報復”,亦有客觀評述。明實錄載:“至摧抑故相階,拱不為無意,然其家人獄成,而拱謂已甚者,必欲輕出之,則原非深于怨毒者。”[29](卷八四:乙巳條)史家黃景昉亦言:“徐華亭晚家居,厄于蔡國熙輩,三子皆系獄論戍。此自群小阿奉政府,為報怨圖,未必盡高新鄭意。高雖粗褊而意氣頗磊落,觀所予吳中當?shù)罆梢姟!保?1](卷八:P226)由上辨析可見,王氏大肆渲染高拱“報復”徐階,是缺乏事實根據(jù)的。
王世貞為何在《高拱傳》中大肆渲染高拱“報復”問題呢?其根本原因,是他與高拱之間存有諸多是非恩怨。這還得從其父王忬罹難和平反兩件事情談起。王忬父子與嚴嵩父子,兩家原本相好而后積怨甚深。①關于王、嚴兩家結怨,張廷玉《明史》有言:王世貞任刑部主事時,“奸人閻姓者犯法,匿錦衣都督陸炳家,世貞搜得之。炳介嚴嵩以請,不許。楊繼盛下獄,時進湯藥。其妻訟夫冤,代為草。既死,復棺殮之。嵩大恨?!?(《明史》卷287《王世貞傳》,第7380頁)嘉靖三十八年 (1559),時任薊遼總督的王忬,因灤河之敗,“嵩搆之,論死系獄”。王氏聞訊,立即解職青州兵備副使赴京,“與弟世懋日蒲伏嵩門,涕泣求貸”。嵩陽語寬慰,而陰持其獄。王氏兄弟“又日囚服跽道旁,遮諸貴人輿”,叩頭求救其父,但均“畏嵩不敢言”。次年,王忬被斬西市[30](卷二八七:P7380)。
王忬下獄后,王氏兄弟為救其父,在求諸許多達官貴人中,即有時任裕邸講官的高拱。高表示無能為力,于是王氏懷恨在胸。朱國禎說:“高中玄粗直無修飾。王思質(zhì) (即王忬)總督,其辛丑同年也。王失事被逮,弇州兄弟往叩,高自知無可用力。且侍裕邸,人皆以長史目之,又與嚴氏父子無交。而思質(zhì)貴盛時,相待甚薄。比之有事,意下殊少繾綣。弇州固已銜之矣。”[31](卷九:P191-192)高拱與王忬雖為辛丑同年進士,但二人一文一武,官秩懸殊:高為裕邸講官,王府長史;而王則為薊遼總督右都御史兼兵部左侍郎;因之二人平時無甚交往,更無深厚情誼。且高拱與嚴嵩父子少有交往,自知無能為力。但是高拱其人“粗直無修飾”,有話直說,沒有表示同情,結果獲罪于人。顯然,王氏銜怨高拱是沒有道理的。當時他們求救其父的許多高官如次輔徐階、李本等人都沒有效果,而求救于一個裕邸講官能有效果嗎?即使高拱應酬不周,缺乏同情,也不應該由此而結怨。
王氏銜怨高拱,還有其誤認為高拱阻撓其父平反復官一事。朱國禎言:“比鼎革,上疏求申雪,高在閣中異議,力持其疏不下,弇州怒甚,徐文貞因收之為功?!保?0](卷九:P192)沈德符亦言:“后嚴敗,弇州叩閽陳冤,時華亭當國,次揆新鄭已與之水火,正欲坐華亭以暴揚先帝過,為市恩地,因昌言思質(zhì)罪不可原。終賴徐主持,得復故官,而恤典毫不及沾?!保?2](卷八:P221)我們認為,以上兩位史家的記述均不符合歷史事實。
據(jù)《穆宗實錄》載:“故總督薊遼右都御史兼兵部左侍郎王忬子,原任山東按察司副使世貞上書訟父冤,言父皓首邊廷,六遏大虜,不幸以事忤大學士嚴嵩,坐微文論死。傷堯舜知人之明,解豪杰任事之體。乞行辯雪,以伸公論。詔復忬官?!保?3](卷一一:丙戌條)《明史·王忬傳》載:“穆宗即位,世貞與弟世懋伏闕訟冤,復故官,予恤?!保?4](卷二0四:P5399)《明史·王世貞傳》又載:“隆慶元年八月,兄弟伏闕訟父冤,言為嵩所害,大學士徐階左右之,復忬官?!保?0](卷二八七:P7380)由上可以推知:第一,王氏銜怨高拱是時空錯位的。王忬平反是在隆慶元年八月,而高拱早在同年五月因與徐階發(fā)生矛盾而稱病歸里。時間相隔三個月之久,地點相差千里之遙,高拱怎會在新鄭老家阻撓京師內(nèi)閣對王忬的平反呢?第二,高拱“力持其疏不下”是不實之詞。因為王忬于隆慶元年八月平反,是由其子王氏兄弟親自“伏闕訟冤”、“叩閽陳冤”的,而不是預先在同年五月高拱歸家之前上疏要求平反的。因此高拱不可能在閣中持有異議,“力持其疏不下”。退一步說,即使王氏上疏訟父冤在當年五月高拱歸家之前,高拱也不會阻撓王忬平反。因為,當時高、徐矛盾正處在激化之時,徐居于優(yōu)勢地位,高處于被動地位。幾月之間,論高彈章不下30余疏,高被迫申辯并請致仕。身處逆境中的高拱自身難保,無暇、無心、亦無權阻止王忬平反。作為一貫堅持對先朝得罪諸臣不加甄別、一概恤錄的首輔徐階,也決不會聽任閣員高拱“力持其疏不下”。況且,當年正月至五月,據(jù)實錄統(tǒng)計,在先朝得罪諸臣中,生者召用復官37人,死者恤錄80人,高拱并沒有對其中任何人持有異議,加以阻撓,有何理由偏偏要阻撓素無交往的同年王忬的平反呢?因此,所謂高拱“力持其疏不下”、“昌言思質(zhì)罪不可原”云云,皆非歷史事實。第三,首輔徐階把王忬平反收為己功,確是史實。隆慶元年 (1567)八月,王氏兄弟“伏闕訟父冤”,徐階積極為王忬平反,因為可以收譽收功,名垂青史?!爱敃r華亭力救弇州時,有問公何必乃爾?則云:‘此君他日必操史權,能以毛錐殺人。一曳裙不足錮才士,我是以收之?!讼谭渲??!保?2](卷八:P221)“毛錐”是一支雙刃劍,可以殺人,如詆誣高拱;也可以媚人,如溢美徐階。手握“史權”的王世貞,其政治立場和思想傾向是何等的分明!他曾說:“晚而從故相徐公所得金匱石室之藏,竊亦欲藉薜蘿之日,一從事于龍門蘭臺遺響?!保?5](序:P1)王氏晚年從徐階那里得到的藏書藏稿以至面談中得到的朝中掌故,或許是他誣高美徐的資料來源之一。不過,以當代司馬遷自稱的王世貞,并沒有繼承“龍門蘭臺遺響”,特別在史德、史識方面與司馬遷相距甚遠。
當然,王氏留下的諸多史料是值得肯定的,對研究明史無疑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但那些與其身家利害相關的史料卻不確、非真。如孫鑛說:“足下甚推服弇州,第此公文字,雖俊勁有神,然所可議者,只是不確。不論何事,出弇州手,便令人疑其非真,此豈足當鉅家!”[36](卷九:P2265)明清以來的史家也甚為贊同這種“不確”、“非真”之論。黃云眉就此評論說:“當諛王風盛時,鑛獨于王多所貶損,要足備異說;其‘不真’、‘不確’之語,尤為王文之藥石歟!”[37](第七冊:P2266)黃景昉說: “《首輔傳》敘高(拱)多丑詞,至誣以賕賄。即如順義款貢事,何等大功,僅一二語及之。孫月峯謂語出弇州,多不足信,信然。文士視名臣分量終別?!保?1](卷八:P226)朱國禎也說: 《首輔傳》對高拱“極口丑詆。要之,高自有佳處不可及,此書非實錄也?!保?1](卷九:P192)這既是明清以來史家的定評,也說明王氏深受個人恩怨所困,不能擺脫一己之私仇,更不能秉持客觀公正的治史原則,因此王氏《高拱傳》渲染“報復”問題顯系偏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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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o Gong“Retaliation”Question Discrimination——Since by Wang Shizhen“Jiajing auxiliary biography*Gao Gong Biography”is a center
YUE Tian-lei
(Social Sciences Dept.Henan Institute of Engineering,Zhengzhou 451191,China)
The Ming Dynasty statesman and the reformer Gao Gong“the retaliation”the question,as if has become the conclusion in the history educational world,however this does not tally with the historical fact.Gets to the bottom,since this question has stemmed from Wang Shizhen most early“Jiajing an Auxiliary Biography”“Gao Gong Biography”.Not only,therefore should the biography cause Gao Gong to shoulder repairs resentful,nurses a grudge“the retaliation”the evil reputation,moreover many which composes to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historian“Gao Gong Biography”and the nowadays history educational world has had the serious negative influence.Discriminates this question,is helpful in makes to Gao Gong political moral character and the moral personal integrity conforms to the historical evidence appraisal.
Wang Shizhen;“Gao Gong Biography”;“retaliation”;discrimination
K248
A
2095-0292(2011)03-0110-08
2011-03-25
岳天雷,河南工程學院人文社科系教授,主要從事古籍整理和明清思想史研究。
[責任編輯 薄 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