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漢奇
(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北京 100872)
我的學術(shù)之路
——方漢奇八十自述①
方漢奇
(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北京 100872)
中國人民大學新聞系是1955年成立的,北大新聞專業(yè)整個建制,連學生帶老師、圖書資料整個都過來了。1959年廬山會議以后,開始“反右傾”,很多系的領(lǐng)導和教師都被扣上“右傾機會主義”的帽子,下放勞動。1964年到1966年,搞農(nóng)村“四清”,新聞系的師生分兩批去搞“四清”。1969年11月,第一批“五七”戰(zhàn)士去了位于江西余江的人大“五七”干校。1978年開始撥亂反正,把過去批判錯的東西逐步地改正過來,從做法到觀點都在撥亂反正。因為教學上有了比較多的投入,有了比較多的認識,有了比較多的時間從事教學;另外也有了相對寬裕的時間做一些科研工作,寫了一些個案研究的文章,組織了全國50個新聞史教學研究工作者完成了一部280多萬字的《中國新聞事業(yè)通史》。接著又搞了一部編年史。
中國人民大學新聞系;中國新聞史;學術(shù)研究
我1926年出生,今年83歲。1946年至1950年,我在國立社會教育學院新聞系念大學。全國解放后,系主任馬蔭良先生在《解放日報》辦的上海新聞圖書館做館長。這個圖書館是用來安置一些從《申報》、《新聞報》兩報退下來的老新聞工作者、老報人的?!渡陥蟆贰ⅰ缎侣剤蟆穬蓤笫敲褡遒Y產(chǎn)階級辦的報紙,他們的館舍由當時的上海市委機關(guān)報《解放日報》進駐。這些報人呢,他們不是官僚資產(chǎn)階級的,也不是國民黨反動派的,所以要給他們適當?shù)陌仓谩N揖徒邮荞R蔭良先生的邀請去了上海新聞圖書館。我在那里待了三年,整天跟老報人打交道,同時也搞一些新聞史的研究和教學。1951年曾應(yīng)邀在圣約翰大學新聞系講新聞史專題,開始和新聞史的教學、研究打交道。
1953年我調(diào)到北大中文系新聞專業(yè)教新聞史。1958年,北大中文系新聞專業(yè)整個建制并到中國人民大學新聞系,我就到中國人民大學來了。中國人民大學新聞系是1955年成立的,我報到的時候已經(jīng)成立三年了。北大新聞專業(yè)整個建制,連學生帶老師、圖書資料整個都過來了,學生還沒畢業(yè)包括還在實習的就都跟過來了。這樣中國人民大學新聞系就壯大起來了。
1958年到人大,趕上了“大躍進”的尾巴。當時到人大,一進東校門,紅樓那一片,松樹林中,就一溜小高爐,熱氣騰騰,正煉鋼呢!那時我正帶著學生在保定、安國、徐水等地實習。
當時的提法是“教育與生產(chǎn)勞動相結(jié)合”、“教育為無產(chǎn)階級政治服務(wù)”,所以學校的教學秩序很不穩(wěn)定,常常組織學生下去參加勞動。該春耕了,就下去種地,夏天到了,就拔麥子,冬天又該動土方修水利了。十三陵水庫、密云水庫我們都下去勞動過。凡是有運動、有勞動任務(wù)的時候教學就讓路了,教育與生產(chǎn)勞動相結(jié)合嘛,教育要為無產(chǎn)階級政治服務(wù)嘛,教學只能見縫插針了。“大躍進”時在教學上也提了很多高標準,如辦報,搞實習報紙,新聞系辦得還是挺熱火的。辦了28個實習報紙,印刷廠也是那個時候辦的?,F(xiàn)在還存在的書報資料中心當年也是新聞系辦的,叫報卡社。中國人民大學新聞系有這個條件,有自己的印刷廠,當時有100多位教師,最多的時候師生上千人,是一個很大的系,師資力量足夠同時辦5個省報。那時搞教材建設(shè)、搞實習報紙、搞勞動、搞運動,熱火朝天?,F(xiàn)在看來,這里頭有很多經(jīng)驗和教訓。搞得挺熱火,但沒有按照教學規(guī)律來辦事,跟著政治運動走,跟著勞動走。在當時的那個“左”的路線影響下,整個教學工作不符合教學規(guī)律,但精氣神還是不錯的,學生也得到了一定的鍛煉,通過參加實踐,提高了動手能力。
1959年廬山會議以后,開始“反右傾”,我們很多系的領(lǐng)導和教師都被扣上“右傾機會主義”的帽子,下放勞動。新聞系主任羅列被下放到豐臺區(qū)的看丹醬菜廠去做醬菜了,像余致浚、汪溪這些新聞系的骨干教師都被扣上了“右傾機會主義”的帽子下放勞動了。這實際上都不是教學問題,是政治思想的問題。思想路線上的“反右傾”,使這些解放區(qū)來的老革命、老教師也受到了牽連。
從1958年到1960年再到1962年有一個波峰和波谷。60年代初的七千人大會總結(jié)了“大躍進”的經(jīng)驗教訓,1959年到1961年,是所謂的三年困難時期,糧食減產(chǎn)了,口糧降低了,活動削減了,前進的那種狂熱的勁頭有點收斂,教學研究又開始受到重視,強調(diào)要多讀書。朱老總當時有個題字叫“認真讀書”,是在報上發(fā)的。所以那幾年校園里又恢復了一定的教學秩序。但是從1960年到1966年這一段,也就是“文化大革命”前的六七年,階級斗爭這根弦整體來說還是繃得很緊,教學秩序基本上是服從運動。這一段時期,整個教學也仍然受“左”的思想影響:搞大批判。批了一些該批的,也批了不少不該批的。人大新聞系1960年曾經(jīng)有過一次“左”的學術(shù)批判運動,是由當時的系總支帶頭發(fā)動的。號召全系師生對舊的教材(所謂舊也是剛編出來的五部教材:新聞史的,新聞理論的,新聞實務(wù)的,實務(wù)包括編輯、采訪、評論)的所謂修正主義觀點、資產(chǎn)階級觀點進行批判。發(fā)動群眾、發(fā)動學生、發(fā)動老師,停課,組織大批判。這五部教材都是人大新聞系1955年建系以后集中一些骨干教師,先是積累材料、搞調(diào)查研究,辛辛苦苦編寫出來的。1960年剛出版不久,就組織批判,說是其中有大量資產(chǎn)階級修正主義的、右的錯誤觀點。很多不該批的觀點也都批了,像“報紙是人民的教科書”、“記者是社會活動家”,這些提法很多都是馬克思、列寧等一些革命導師的觀點,也都拿出來批。1961年,此事受到中宣部的關(guān)注。當時中宣部長是陸定一,他批示由副部長張磐石帶隊,人大方面由崔耀先副校長參加,組織了工作組到人大新聞系來重新組織“批判”,把1960年批判錯的那些觀點又重新糾正了過來,凡在北京的學生——已經(jīng)畢業(yè)的或在校的——都請回來參加。在那一次事件中,開始我也遭到批判。當時我堅持認為: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的一些革命報刊和歷史上的戊戌維新運動時期的報刊、辛亥革命時期的革命報刊,它們之間是有批判繼承的關(guān)系。這個觀點其實是列寧的。列寧對赫爾岑、車爾尼雪夫斯基、杜波留波夫就是這么認為的,他認為布爾什維克和他們以前的革命民主主義者之間是有著一種批判繼承的關(guān)系??僧敃r那個極左的學術(shù)批判運動否定這個觀點,而我則堅持這個觀點,所以挨批了。當時觀點就那么“左”,否定一切。后來又改回來了。這也是一次折騰。
1964年到1966年,搞農(nóng)村“四清”,教師學生分批下去。新聞系的師生分兩批去搞“四清”。第一批是1964年走的,去的是山西定襄。我參加的是第二批,就在北京近郊,1965年進村,1966年回來。老師同學整個建制地下去,一去一年,下去的那一部分就不上課了。這是教學服從政治運動的典型例子。我們這批“四清”是黃達帶的隊,地點就在四季青公社,我被分在四季青公社萬壽寺大隊魏公村生產(chǎn)隊。魏公村那時已經(jīng)城鄉(xiāng)結(jié)合而不是很典型的生產(chǎn)隊了,社員家往往是工農(nóng)聯(lián)盟戶。因為生產(chǎn)隊附近的中央團校、民族學院、外語學院已經(jīng)蓋起來了,占了農(nóng)民的地,就吸收部分社員去當學校的工人。所以有時我吃派飯就被派到民族學院,社員到食堂打飯了。廠洼、萬壽寺、魏公村、法華寺、白石橋,包括現(xiàn)在世紀城所在的藍靛廠,這些地方當時都是生產(chǎn)隊。我在魏公村生產(chǎn)隊參加了一年“四清”。
等到“四清”快結(jié)束的時候,“文化大革命”已經(jīng)開始了。我是1966年7月回來的,從生產(chǎn)隊回來之后就直接進了“牛棚”。那個時候原來的領(lǐng)導已經(jīng)被勒令靠邊了,造反派當權(quán)了。我們新聞系那時在南一樓(今品園樓一樓、二樓那個位置),是座兩層樓,學生宿舍、資料室、黨政辦公室都在那兒,我們的“牛棚”也在那兒。所謂的“牛棚”就是找一個教室把我們集中關(guān)起來,吃住學習都在里邊。當時學生和革命教師,以學生為主,組成革命委員會,就停課鬧革命了?!芭E铩崩镪P(guān)了不少系的領(lǐng)導和骨干教師、問題教師,系領(lǐng)導都成了走資派。我是因為社會關(guān)系、歷史問題被關(guān)起來的,這些問題和關(guān)系其實都是思想改造的時候自己寫和交代的,但也因此成了“文化大革命”的對象,當上了“牛鬼蛇神”,住進“牛棚”了。
“文化大革命”開始的時候我正好40歲,身體最好的時候,干起活來是強勞動力。我的體會是知識分子只要體質(zhì)好,過勞動關(guān)并不難。相對地說,勞動人民過知識關(guān)要難得多。那一段時期,再苦再累、再臟再重的活兒都沒問題。一個是思想上有那種自覺:知識分子要改造,要和工農(nóng)結(jié)合,要向勞動人民學習。這是建國以后接受的思想意識,有這種主觀的要求,對勞動并無抵觸情緒,另外勞動本身也是件快樂的事情。那個時候條件很艱苦,三九天都在戶外干活。西郊中國人民大學的所有下水道我都鉆過,所有的房頂都上過,打掃衛(wèi)生,掃廁所,再苦再累再臟的活都不在話下。
“文革”中,革命群眾在打派仗時,我們這些“牛鬼蛇神”就被擱置一邊了。兩派之間是互相不來往的,但我們這些老牌的“牛鬼蛇神”倒是可以兩邊走動,因為兩邊的“革命群眾”都認識。比如新聞系的辦公室在南一樓,這里屬于“天派”的地界。新聞系老師學生的所有信件、報紙都送到南一樓。而“地派”在中間線北側(cè),他們就拿不到屬于他們的信件報紙。我們這些“牛鬼蛇神”就可以當信使,每天為兩派“革命師生”送報送信。兩派都不攔我們,因為這也是他們的需要:要攔的話,就沒有人送了。所以我就游走于兩派之間,在職工食堂(現(xiàn)在藝術(shù)學院那個地方)吃飯,然后到南一樓勞動干活。這種情況維持沒有多久,軍、工宣隊入駐,兩派斗爭告一段落,稍后學生一分配,學?;旧暇蜎]人了。接著人大的教師干部就開始下放干校了。
1969年11月,我作為第一批“五七”戰(zhàn)士去了位于江西余江的人大“五七”干校。下去時報名很踴躍,除了老弱病殘基本上都下去了?!拔迤摺备尚J歉鶕?jù)毛主席的指示辦起來的。舊的學校已被砸爛砸碎了,舊的道路已經(jīng)走不通了,知識分子就只能到工農(nóng)那里去接受再教育了。所以去的時候并沒有多少思想障礙,覺得走這條路是很自然的,去干校的時候是下了決心連鍋端的,全家都下去了。原來我住在林園2樓,房子都退了,所有的鍋碗瓢盆全都帶下去了。人大的后勤和組織工作做得非常好,有很多人連沒用完的蜂窩煤都帶了下去,還組織了專列。包括鐵路運輸在內(nèi),當時一切都是服從政治運動。
在干校的第二年,我們曾聽說人大“五七”戰(zhàn)士要在江西就地分配,又聽說有關(guān)方面的領(lǐng)導曾為此和江西方面談過,但沒有被接受。一個理由就是人大的人級別太高、工資太高,江西承受不了,沒法安置。人大的干部職工和教師有很多是從陜北公學、華北大學過來的,級別有的比縣長、比省里的領(lǐng)導都高,省里不好安排,也安排不起。再加上當時的校領(lǐng)導,包括郭影秋、崔耀先他們有這么一個考慮:就是這支隊伍不要打散,按編制整個序列地分割到幾個學校,以便在適當時候重整旗鼓、卷土重來。這是他們當時的一個遠見,事后證明這個安排是正確的。這個隊伍只是稍有流失,個別人自行脫離人大,各奔前程。多數(shù)人像我們這樣,整個建制地下去了,整個建制地回來了。
當時下干校去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做好不回來的準備了,覺得能在“文化大革命”那么大的風浪中茍全性命就已經(jīng)不錯了,不必考慮再搞教學、研究那些營生了。當時覺得當工人、農(nóng)民也挺好的??赡苡幸恍├细刹?、一些在黨內(nèi)已經(jīng)有較長革命經(jīng)歷的,他們會有一些想法,而像我們這樣的沒有。因為當時我們這樣的“牛鬼蛇神”在政治上已經(jīng)早已淪為賤民,一切聽從安排,不敢有非分之想,只希望整個國家好、大家都好。
“五七”戰(zhàn)士每年有一次探親假。1972年我從干校回北京休假,就留在了北京。那時候我老伴和孩子們已經(jīng)回北京了,她在北大附中當老師,當時中學已經(jīng)復課了,孩子們也要念書啊,所以她帶孩子先回來了。當時,北大中文系新聞專業(yè)已經(jīng)開始招工農(nóng)兵學員,設(shè)了文學專業(yè)、新聞專業(yè)。新聞專業(yè)報的人特別多,報文學的則較少,但中文系沒有新聞學的師資,所以人大新聞系的一些沒有去干校的老師就已經(jīng)去幫忙了,等到我們陸陸續(xù)續(xù)回來探親時,也都被留下了。所以1972年我就在北大中文系給新聞專業(yè)工農(nóng)兵學員上課,留在干校的其他老師在半年內(nèi)也陸續(xù)回來了。
從1972年到1978年人大復校以前,我在北大中文系新聞專業(yè)工作了5年,這是我第二次到北大。這5年,主要是跟著工農(nóng)兵學員轉(zhuǎn)。當時的說法叫“上、管、改”,即“工農(nóng)兵學員上大學,管大學,改造大學”,教師是被改造的對象,既是為工農(nóng)兵服務(wù)的,又是被工農(nóng)兵改造的;既接受改造、接受教育,又為工農(nóng)兵服務(wù),為他們提供教學服務(wù)。
當時北大推行歷史系的“小班經(jīng)驗”,實行小班制,就是把同一年入學的學員分成幾個小班,每一個小班的工農(nóng)兵學員從一入學起,就安排三個老師跟他們到畢業(yè)。三個老師中有一個是黨員老師,任支部書記,然后帶兩個非黨員老師。當時學制是三年,這三年期間,工農(nóng)兵學員干什么,跟班教師就干什么。學員們學兵學工學農(nóng),教師們就跟著他們一起摸爬滾打。他們上什么課,我們就輔導什么課。所以從1972年到1978年,我和我所在的那個班的學員一道,聽過北大諸子百家的課,也輔導過諸如黨史、政治經(jīng)濟學、新聞采訪、寫作等門類眾多的課。我專業(yè)是新聞史,新聞史倒是不教,沒安排。除上課外,學員們的所有活動都參加:實習、勞動、拉練、“斗、批、改”,包括“斗資產(chǎn)階級”、“斗修正主義”、“批林批孔”、“批鄧”、“評水滸”、“評魯迅”、“學魯迅”……為了“批林批孔”,我們還到過河北棗強,因為董仲舒是儒家,“評法批儒”的時候他是批判對象,而棗強、故城那一帶則是董仲舒的老家,我們就跑到董仲舒的老家去批董。我們也勞動,也參加學生的實習。我跟的那個班是去的山西,1974年去實習了半年。所有的這些活動都是跟著這個小班一塊干的。反正學生學什么我們就輔導什么,成了麻將里的“白板”。他們所有的作業(yè)我們都幫著修改,實際上干的是寫作課的任務(wù)。有時工農(nóng)兵學員們會拿一首詩讓我修改。他們上什么課我就要輔導什么,所以我必須跟著學員們聽課。這倒也是個機會,可以聽聽北大老師們的課。聽的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有的名氣大的講課效果不一定好,講得好的名氣不一定很大。每個老師都有他的特點,這也是一種學習。因為要輔導,所以我還要搶著比學生早學一點:下星期的課我這個星期先看。這也是個學習嘛!缺什么補什么。好在工農(nóng)兵學員文化水平不一,多數(shù)是中學程度,個別的還是小學程度,整體水平不是很高。所以那種教學方式還能勉強對付下來,也就那么糊弄了幾年。要是碰到現(xiàn)在這種高中畢業(yè)考進的學生,誰也對付不了;你怎么可能對每一門課、每個專業(yè)都熟悉???
1978年人大復校,我就回來了。
現(xiàn)在總結(jié)起來,1953年從上海調(diào)到北京,到1978年又重新回到人大,這25年我在大學里從助教開始做教學工作,基本上就是跟著運動轉(zhuǎn)。在教學上只是應(yīng)付上課,做一點積累,但是沒有太多的時間進行科學研究,教學也不系統(tǒng)。1956年開始到1958年這一時期有一些業(yè)務(wù)刊物開始創(chuàng)刊,要新聞史方面的稿子,我為此也寫一些相關(guān)的小文章。所以現(xiàn)在看起來,那一段教學和科研的成果非常少,主要是服從當時那個大形勢的需要?!拔幕蟾锩蹦切┠辏蚁仁钱敗芭9砩呱瘛?,當革命對象,住“牛棚”,參加勞動,然后就是跟工農(nóng)兵學員摸爬滾打。我現(xiàn)在搞的專業(yè),做的科研工作大部分都是1978年以后做的。所以如果1978年我就退休了或者改行了,或者死掉了,那這一輩子就什么也沒干成,就只搞了運動和勞動了。1978年以前我身體挺好的,既因為時常參加勞動,也因為那一時期比較注重體育鍛煉。我們現(xiàn)在的體育鍛煉不如50年代,那個時候每個人都要通過勞衛(wèi)制,下午4點半以后全部上操場,教室里、圖書館里沒有人。在那種大環(huán)境下,我身體鍛煉得挺好的,而且有很多時間去做社會工作。從50年代后期到“文革”前有5年間,我是新聞系工會的文娛委員,為會員們提供文娛方面的服務(wù),就是給他們買票等等。買回來之后再賣給大家,然后又去排隊買第二個星期的。那時都買一些重要演出的票,像京劇界的馬連良、梅蘭芳、譚富英、裘盛戎、袁世海、張君秋這些人演出的票。我每周星期一、星期二去排隊買票,星期三、星期四賣票,賣不掉的,星期五就去退票。碰到好的戲我還可以到里頭先看一段再退掉。我的興趣很廣泛,那個時候也自得其樂。看一點雜書,主要是文史和新聞史有關(guān)的;同時做卡片,做一點積累。1978年以前也就是做點這方面的工作。
1978年以后的這30年,正好是建國60年的后一半。咱們國家走向改革開放的30年,我正兒八經(jīng)地做教學工作也是這30年。1978年開始撥亂反正,把過去批判錯的東西逐步地改正過來,從做法到觀點都在撥亂反正。這樣我的教學和研究工作也開始走向正軌:1953年我到北大新聞專業(yè)開始教中國新聞史,1978年以后又回歸到我原來的專業(yè)——中國新聞史。在這以前只能說是什么都搞,什么都沒搞成。
我小時候的愿望是當一名新聞記者,但建國以后就沒有這個可能了,因為那個時候我還不是黨員。我1984年才入黨。之前像我這種情況,入黨難度很大。改革開放后在發(fā)展黨員的觀念上、黨員的構(gòu)成上,都跟過去有一些不同,注意從知識分子當中吸收黨員。所以我在1984年以后成為黨員,在黨員里頭算是資歷比較淺的。解放初期當記者,政治上首先得是黨、團員,或者是地下黨;我有舊的社會關(guān)系和海外關(guān)系,是不可能去當記者的,只能做點教學研究工作。這是在當時那個大形勢下必然的選擇。做教學工作其實也挺好,研究新聞史,政治上沒有那么多要求。1978年以后這一切都正規(guī)了,就有條件去做自己專業(yè)上的教學和研究工作。那時候臨近人大建校30周年,我就給系里提出來,想寫一本《中國近代報刊史》,為建校30周年獻禮。跟系主任羅列商量,他同意了,然后我就著手寫這本書。本來開始就是作為一個普通的獻禮的書,準備寫七八萬字就可以了,后來寫著寫著,一發(fā)不可收拾,足足寫了兩年——30周年的獻禮沒趕上——寫成了一部50多萬字的專著。
開始寫的時候受舊的思想意識的影響,還有當時大批判的一些觀點的影響,思想上還比較“左”,寫得很拘謹。具體的表現(xiàn),就是對于外國人在中國的辦報活動、對維新派的辦報活動還是否定的多。因為當時有這么一個觀點:改良不好,革命好。其實改革和改良在英文里是一個詞,都是“reform”。但只認可改革,貶抑改良,說改良不好,改良就是修正主義;暴力革命是新社會的產(chǎn)婆,革命才好。所以講近代報刊史就老講孫中山的革命辦報活動,對維新派的辦報活動就否定得比較多。另外,新聞史上的人物到了“文化大革命”后期基本上都被否定掉了,新聞界的名人也不能表彰。所謂“三名三高”,即所謂的名作家、名演員、名歌星,都是不可取的,是名人就要反對。再加上前30年的政治運動和學術(shù)批判活動,大部分的新聞工作者都被否定掉了。50年代的時候還提李大釗、陳獨秀,還提鄧中夏、蕭楚女,后來也提范長江、鄧拓。到了“文化大革命”,這些人都提不起來了——李大釗成了叛徒;陳獨秀“從來就不是一個好的馬克思主義者”;范長江打倒了,在干校自殺了;鄧拓是“文化大革命”首當其沖的批判對象;瞿秋白寫了《多余的話》,也成了叛徒了。結(jié)果可以肯定的,只剩下了一個毛澤東和一個魯迅——毛澤東說魯迅是圣人,他是賢人?!褪O滤麄兌涣?。一時間在新聞史上幾乎沒有人物,也不提人物,“革命”的報人不能提,舊報人不能提了,資產(chǎn)階級的報人更不能提了。我開始寫《中國近代報刊史》的時候就是這么一個大背景。
隨著學術(shù)界的撥亂反正,慢慢意識到這個思想還應(yīng)該解放,過去的批判不一定是正確的,這種觀點逐漸調(diào)整、修正。所以寫到后來,后面的觀點就跟前面的觀點不一樣了,解放的程度也不一樣。最后《中國近代報刊史》寫了1500個人物,有的是詳細展開的,有的是簡單提名的。由于一路寫來,思想解放的程度不一樣,所以前頭還有很多“左”的痕跡,如對外國人在中國的辦報活動全部否定,認為都是“特務(wù)”,都是帝國主義侵華史的內(nèi)容,一個好人都沒有,一點好的影響都沒有,是全部徹底的否定。這不是太實事求是的?,F(xiàn)在對司徒雷登不也有了一些比較公正的評價了嗎?當年由于毛主席的那篇《別了,司徒雷登》,就沒有人再給他說好話了。實際上他很早就提出中美要建交,美國當時是希望和新中國建交的,但沒有被接受。司徒雷登其人對中國人民還是有感情的,可在當時,這個人是基本上被否定的。這種思想解放的程度也是逐步逐步提高的,寫了兩年,寫到后來,成了一個“半大的解放腳”?,F(xiàn)在那本書再版過幾次,我基本上沒有動那個稿子,就保留當時的那個思想狀況。在后記里說明了這個認識的過程,一看便知。這書是1978年開始寫,1981年出版的。當時剛從干?;貋?,寫的時候連個桌子都沒有,就把裝書的幾個箱子壘起來當書桌,就是在那樣的條件下寫的。
這算是改革開放以后我的第一個成果。然后以此為基礎(chǔ),不斷地有所拓展。一個是因為教學上有了比較多的投入,有了比較多的認識,有了比較多的時間從事教學;另外也有了相對寬裕的時間做一些科研工作,寫了一些個案研究的文章,組織了全國50個新聞史教學研究工作者完成了一部280多萬字的《中國新聞事業(yè)通史》。接著又搞了一部編年史,也是三卷,也是200多萬字。這一段時間,我還參加《中國大百科全書·新聞出版》卷的編輯工作,我是中國新聞事業(yè)這一部分的主編。這個工作做了五年,它要求很嚴謹,要求充分占有原始材料,對我也是一個很好的學習機會。
我之所以從近代報刊史開始,是因為改革開放以前,我在北大新聞史教學上有一段時期是講通史,從古代一直講到當代,當時就我一個人在講這門課。到了人大以后教員比較多了,我們新聞教研室有8個教員,最多的時候有10個,5個講中國的,5個講外國的。教員里頭有很多是老解放區(qū)來的、老資格的新聞工作者,像黃河,是1932年的黨員;劉愛芝,是“三八”式的干部。他們是新聞史教研室前后兩屆的教研室主任。有這樣的一些老同志在,共產(chǎn)黨成立以后的那一部分報刊史,就理應(yīng)讓老同志們讓黨員講。那時我還不是黨員。就好像黨史,如果你都不是黨員,你怎么研究???所以到“文化大革命”以前那一段時期,我只是講古近代部分,五四以后那部分就由那些老同志講。那些老同志現(xiàn)在有的去世了,有的后來調(diào)到實際部門工作去了。像劉愛芝,后來是《甘肅日報》的總編輯,《紅旗》的編委,最后是《光明日報》的副總編輯?,F(xiàn)在也去世了。
撥亂反正以后,我的第一本新聞史的著作是《中國近代報刊史》。這是因為我長時期的教學分工就是搞中國古代和近代新聞史。后來,我搞通史、搞《中國大百科全書》的“中國新聞史”部分,就開始介入了中國新聞事業(yè)史的多個階段,不再以古近代為限了,關(guān)注的面也比較寬一些了。但相對來說,我在中國新聞史研究的比重方面,古代、近代和現(xiàn)當代黨報以外的報刊這部分比重仍然偏大一些。這和我剛才說的那個大環(huán)境有關(guān)系,我1984年才入黨,入黨以前基本上這些黨報、黨刊的研究由黨員教師去搞。
因為吳玉章老校長自己就辦過報,所以他很重視新聞系。他一生辦過四次報。辛亥革命的時期,他是同盟會成員在東京辦《四川》,這是革命民主派的言論機關(guān)。后來又辦《赤心》、《救國時報》,這些都是中國共產(chǎn)黨在海外的重要宣傳機關(guān),受第三國際支持,他是負責人。然后是辦重慶的《新華日報》,這家報紙被國民黨勒令??坊匮影玻詈蟮哪且浑A段的工作是在他的主持下進行的。
作為一個教育家,他對新聞教育非常重視。1955年他全力支持辦人大新聞系,曾一次批給新聞系資料室兩萬元購置報刊資料的經(jīng)費。那時兩萬塊錢算很多??!這個消息傳出去以后,上海舊書店的舊報紙都為之漲價,因為聽說人大新聞系要收購舊報刊。北大中文系新聞專業(yè)并到人大后,曾在1958年6月21日舉行過一個歡迎的儀式,那個時候我在保定帶學生實習,沒趕上。但是那一年暑假開學以后,吳老曾專門到新聞系給全體師生作報告。報告前,系主任安崗把我們這些老師都一一介紹給吳老,介紹我的時候說:“他是研究近代報刊史的”(那時候我也沒有寫這方面的東西,但是分工管這方面的教學工作),吳老就跟我很熱情地握手。他那個時候已經(jīng)70多歲了,我那個時候30多歲,對他老人家十分敬重,很榮幸能夠認識這樣的革命老前輩。他給全系師生做了報告,講得很精彩。
這以后因為運動太多,他來新聞系的機會少了,但一直對新聞系很關(guān)照。所以他去世后,我對老人家一直很懷念。吳玉章獎金基金會以他的名義設(shè)了五個獎金,其中就包括新聞學獎。我是第一個吳玉章新聞學獎的獲獎?wù)?。我有兩本書得過吳玉章獎:一本是我自己寫的,一本是我主編的,還得過一次吳玉章教學獎。先后得過三個吳玉章獎,深受他老人家的提攜,對他非常敬重?,F(xiàn)在我還是吳玉章獎新聞學獎評審組的召集人,我一直都積極參加這個評審活動。吳老在黨內(nèi)有很高的聲望,在新聞史上有很重要的地位,在教育上又對新聞教育非常關(guān)注,所以從這些方面來看他是一位非常值得敬重和懷念的革命老前輩。
學術(shù)研究在任何時候都應(yīng)該投入力量,促進發(fā)展,這是整個國家民族文化傳承的需要。在中國現(xiàn)代史上,北洋政府時期,通指民初到“北伐”結(jié)束和南京國民政府成立前約20來年的一段時期。這段時期的歷史,長期以來,是經(jīng)常被簡單化和妖魔化的。例如,一提到這一段由北洋軍閥統(tǒng)治的時期,浮現(xiàn)在眼前的,往往是一幅幅“城頭變幻大王旗”和各系軍閥“你方唱罷我登場”、爾虞我詐,窮兵黷武的混亂場景。具體到新聞史,經(jīng)常想到的也往往是這一段時期發(fā)生過的多少家報紙被封、多少家報紙被傳訊、多少家報紙被搗毀、多少名記者被殺、多少名記者被捕入獄的“癸丑報災(zāi)”;給報紙出版以諸多限制的1914年頒布的《報紙條例》和1918年頒布的《報紙法》;以及邵飄萍、林白水等著名報人在不到一百天內(nèi)雙雙被捕遇害等場景??傊?,那是中國現(xiàn)代史上的一個極端黑暗的時期。
其實,這是把歷史過分地簡單化了。上述的那些史事,都完全屬實。但只反映了北洋政府時期歷史的一個側(cè)面。因為那個時代畢竟是一個在漸進中的和多元化的時代,是一個五色雜陳,瑕瑜互見,各種國內(nèi)外的政治力量社會力量,各種主義,各種學術(shù)觀點,各種思想主張、各種宗教信仰、乃至于各種文學藝術(shù)流派都在各自的領(lǐng)域內(nèi)尋求發(fā)展的時代。每一個方面都擁有自已的活動空間。一切正面的負面的事物和觀念,都在充分地展示自已,都在通過各種媒介大喊大叫,擴大自已的影響,都在爭取社會的認同,都在以各種方式進行著較量。除了負面的事物和觀念之外,這一時期其實也還有不少并非負面的東西。新文化運動的勃興,各種社會思潮和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新興政治力量的誕生和中國共產(chǎn)黨的成立,軍事“北伐”和大革命的發(fā)動,兼容并包的大學辦學理念和“自由之思想,獨立之精神”的學風的建立,學術(shù)上的百家爭鳴,媒體上的文人論政和處士橫議,所有這些,都發(fā)生在這一時代,都是這個多元化時代的產(chǎn)物。在當時,各派軍閥政客和政治勢力之間,既要研究拳經(jīng),也要講點“行規(guī)”和游戲規(guī)則,他們之間不僅打武仗,也打文仗??纯茨且粫r期報紙上登載的連篇累牘的互相聲討的“通電”,就可以看出,他們每一個人都把自已描寫成真理和正義的化身,國家利益和憲政的維護者,而把罪惡和責任推給別人。好人和壞人并不是簡單地刻在人們的臉上而讓人一望而知的。在經(jīng)濟上,這一時代也被認為是“中國資本主義的黃金時代”。對外貿(mào)易總值從1918年的10.4億兩,增至1923年的16.7億兩,現(xiàn)代工業(yè)的增長率達到13.8%。[1]這樣高的增長率,在中國近現(xiàn)代史上絕對是空前的。在以后的一段時期內(nèi),似乎也不曾有過??傊?,這一段時期雖然是軍閥混戰(zhàn)的時代,但是,教育、文化、經(jīng)濟、社會等領(lǐng)域仍然出現(xiàn)了史無前例的繁榮?,F(xiàn)代工商業(yè)、現(xiàn)代大學、現(xiàn)代學術(shù)、現(xiàn)代社會的組織形態(tài)仍在迅速發(fā)展。其間的某些成就,是可以載入史冊垂之久遠的。
新聞事業(yè)也是這樣。北洋政府時期,除了個別報人的無端被害,凸顯了屠夫的兇殘之外,總體上看,這一段時期其實是近代中國新聞事業(yè)發(fā)展得比較快的一段時期?!杜R時約法》和1923年的民國《憲法》,給辦報活動提供了象征性的支持,辦報因此是可以自便的,只要你不怕賠錢和被無端查封。查封了,也還可以改頭換面再辦。實際上,民辦報紙在袁世凱以后的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nèi),也確實有了比較大的發(fā)展。數(shù)量由1912年的250種,增長到了1927年的628種。舊中國資格最老影響最大的《申》、《新》兩報,都在這一段時間內(nèi),進入了他們辦報歷史上的黃金時期。兩報的大樓,舊中國最好的兩座報業(yè)建筑,都落成于這一時期。20世紀上半頁影響較大的幾家報紙,如北京的《京報》、《世界日報》,天津的《庸報》和新記公司的《大公報》等,都創(chuàng)始于這個時期。中國最早的報業(yè)集團出現(xiàn)于這個時期。國共兩黨的不少有影響的黨報創(chuàng)辦于這一時期。最早的新聞學團體,最早的新聞教育,也都肇始于這一時期。以上這些都說明,北洋政府時期的新聞事業(yè),在中國新聞事業(yè)史上,占有極為重要的地位。它應(yīng)該是中國新聞史上很值得深入研究的一個時期。
但是長期以來,這一段時期新聞事業(yè)史的研究,除了中國共產(chǎn)黨早期辦報活動的歷史和個別大報的歷史外,大部分都被忽略了,被淡化了,被簡單化了。這不能不說是整個中國新聞史研究,特別是中國現(xiàn)代新聞史研究的一個重大的缺陷。
在改革開放以前由于“左”的路線影響,這方面的傳承和發(fā)展受到了一些干擾,改革開放以后又得到了恢復。我覺得這就是一種撥亂反正,是正常的,應(yīng)該的,學術(shù)上應(yīng)該保持這種歷史傳承的關(guān)系。我們在新聞史的研究上,也是繼承上個世紀20年代的新聞史研究的成果,在前人的基礎(chǔ)上力求做到有所發(fā)展、有所發(fā)明、有所前進。這和改革開放以后整個國家進入正軌、綜合國力不斷地提高、學術(shù)研究不斷得到支持和發(fā)展這個大環(huán)境有關(guān)系。比如搞《中國大百科全書》,搞學科建設(shè),特別是有一些人文社會科學在最近30年得到比較大的發(fā)展。新聞傳播學、社會學、法學、心理學是這30年來人文社會科學的眾多學科當中發(fā)展比較快的一些學科。由于“左”的思想影響,社會學、心理學在建國后不久就被“槍斃”掉了,認為是資產(chǎn)階級的。撥亂反正以后,重新建設(shè)起來。新聞傳播學在前30年倒沒有被否定,但是被過分政治化了。實際上新聞傳播學有比較豐富的內(nèi)容?,F(xiàn)在進入信息時代,我們又“入世”,要推行全球化,想自我封閉都不行?,F(xiàn)在我們必須適應(yīng)全球化的形勢,必須適應(yīng)信息時代的特點,必須促進包括網(wǎng)絡(luò)、多媒體這些傳播手段、傳播媒介的發(fā)展,使整個新聞傳播學得到全面的發(fā)展。新聞學在這30年有比較大的發(fā)展和大形勢有關(guān)系,應(yīng)該說是在大形勢推動下,使新聞傳播學有了比較大的發(fā)展。
幸運的是,我們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傳播學的教學研究從改革開放以來一直保持著全國領(lǐng)先的優(yōu)勢。50年代那一時期我們也是全國領(lǐng)先,那時中國人民大學新聞系的師資力量、教學力量和學生隊伍都是全國第一。不過那個時候是政治路線有問題,教育路線有問題,所以當時的發(fā)展是畸形的,是難以持續(xù)的。而改革開放以后我們的持續(xù)發(fā)展是全面的,是科學的,是適應(yīng)信息時代的要求和發(fā)展的。新聞史作為新聞傳播學的一個部分,在這30年里趕上了這個機會,也得到了很好的發(fā)展。我們新聞史的研究,包括中國新聞史的研究和外國新聞史的研究目前在全國都處于領(lǐng)先地位。這也是改革開放給我們提供的一個很好的機遇。盛世修史,盛世修志,上個世紀80年代有一個很大的修地方志的高潮,我們趕上了。在新聞理論還在撥亂反正的時候,我們新聞史已經(jīng)開始起步了。1989年我們還成立了中國新聞史學會,是一級學會,和中國教育學會是同一級的,我是這個學會的兩任會長。到今年為止,我們的中國新聞史學會已經(jīng)有20年的歷史了,它團結(jié)全國的新聞史教學研究工作者,從事新聞史研究的開拓,取得了很大的成果。我們的通史就是在新聞史學會的支持下完成的,很多的科研項目也是這個時期完成的。新聞史方向還比較早地開始招收博士生。我從1984年開始招新聞史方向的博士生,至今已經(jīng)培養(yǎng)了近50位新聞史方向的博士,早期的博士現(xiàn)在已經(jīng)都是新聞史教學研究領(lǐng)域內(nèi)的骨干了。
歷史就是過去的新聞,新聞就是明天的歷史。新聞和歷史有非常緊密的關(guān)系,它們最主要的共同點就是事實第一性,強調(diào)事實的真實。在新聞報道中,事實是第一性的,應(yīng)該堅持這種歷史唯物主義的精神。新聞史上有過這樣的不尊重事實的情況,比如“大躍進”時期浮夸的報道,“放衛(wèi)星”,“畝產(chǎn)從500多斤一直發(fā)展到畝產(chǎn)13萬斤”,這是1958年《人民日報》上面的報道。這都違反事實。新聞史的研究,也涉及到歷史真實的問題,應(yīng)該實事求是地去總結(jié)歷史上的經(jīng)驗和教訓。歷史研究的目的是以古為鑒,以史為鑒。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可以使我們聰明一點,可以使我們少走彎路,不犯歷史上曾經(jīng)犯過的錯誤。歷史研究總是會考慮到現(xiàn)實的,是可以為現(xiàn)實服務(wù)的。應(yīng)該確立一個科學的態(tài)度、實事求是的態(tài)度:不唯上,不唯書,不為尊者諱,不為親者諱。歷史研究當中為尊者諱、為親者諱的事太多了,為一個時期的政治需要來歪曲敘述和描寫歷史的情況也都有。最近,李新在自己的回憶錄中,就提出他做的很多事讓別人歪曲了,所以他必須出來說話。中國人民大學建校他就來了,是“老人大”了,他認為說的話必須是真話,不說假話。他的這種觀點是對的。
My Academic Road:Fang Hanqi Related His Story at the Age of 80
FANG Han-qi
(Department of Journalism,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Beijing 100872)
This paper is the autobiographical description of Fang Hanqi’s academic experiences in Department of Journalism in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Department of Journalism of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journalism’s history study;Fang Hanqi;advanced
G219.29
A
1001-4225(2011)01-0005-08
2011-01-06
方漢奇(1926-),男,原名方漢遷,廣東普寧人,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新聞史學家。
①本文由中國人民大學校史研究室于2009 年2 月16 日采訪、錄音并整理。
李金龍)
[1]費正清.劍橋中華民國史:上[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3:736-7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