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巴山

愛到無法挽留請把我的腎還給我

文/巴山

愛情的歡樂雖然是甜美無比，但只有在光榮與美德存在的地方才能生存?！艩杻?nèi)爾

歌里唱：拿了我的給我還回來，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如果有一天，你捐了身體某個器官，還能要求別人原物奉還嗎？美國醫(yī)生理查德·巴蒂斯塔無疑是一個不走運的人，在冒著生命危險，捐腎拯救了患有尿毒癥的妻子后，他等來的不是長相廝守，而是妻子的移情別戀。

愛情的背叛，亂箭穿心。懷著不可遏止的痛苦，2009年1月理查德向紐約長島法院提起公訴，要求妻子返還他的腎臟。這場糾纏著倫理與法理的奇特官司立即引發(fā)軒然大波，成為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理查德能要回那原本屬于他的承載著奉獻與背叛的腎臟嗎？

相濡以沫：割腎救妻

19年前，紐約長島拿騷大學(xué)醫(yī)學(xué)中心，年輕有為的血管外科醫(yī)生理查德·巴蒂斯塔邂逅了美麗女護士道妮爾。郎才女貌，兩人一見鐘情，熱戀不到一年，兩人就踏上了婚姻的紅地毯。之后，在丈夫100多萬美金的豪宅里，道妮爾一連生了三個可愛的女兒。

隨著時光流逝，追求浪漫的道妮爾愈來愈覺得丈夫呆板生硬、按部就班，毫無情趣可言。為此，她會不時制造一些不和諧的“聲音”，令兩人的婚姻頻頻觸礁。然而，天意弄人，1998年春天，道妮爾突然尿血，繼而全身浮腫。原來，她從父親那兒移植的腎在體內(nèi)經(jīng)過十幾年的運轉(zhuǎn)后已變得衰弱不堪了，這已是她的第二次腎移植，等同宣判了她死刑。

如同晴天霹靂，愛惜妻子的理查德傷心之余一邊忙工作，一邊每周三次給妻子注射藥物治療。然而道妮爾的病每況愈下，脾氣也越變越壞。作為醫(yī)生，理查德能理解妻子的心情，他不斷地鼓勵她。

一次一次生不如死的透析奪走了道妮爾的美麗容顏，但在理查德的眼里，她依然是那樣嫵媚動人。私下里，還對朋友樂觀地說：“她就像當(dāng)初耍小脾氣一樣，我感覺回到了初戀！”但隨著病情加深，道妮爾變得敏感多疑，甚至拒絕治療。

一次，理查德去外地工作了一星期。回家時，道妮爾劈頭蓋臉地問：“你不知道我要死了嗎？還去風(fēng)流快活！你這個自私鬼！” 妻子的誤解讓理查德心如刀割，可不善言辭的他卻擔(dān)心解釋會激怒病妻，唯有把苦痛壓在心頭。而最教他憂心如焚的是，妻子雖然買了醫(yī)保，但奸猾的保險商總是尋找蛛絲馬跡，以種種借口拒絕賠付高額的醫(yī)療費用。

2000年4月，保險公司認定道妮爾隱瞞了以前的病史，騙取保險，不但分文不給，還將訴諸法律。成天面對種種調(diào)查取證，理查德心力交瘁。最終，他放棄保險索賠，卻決不放棄救治妻子。

2001年春天，道妮爾病情急轉(zhuǎn)直下，數(shù)度昏迷。望著命懸一線的妻子，理查德傷心欲絕。每年紐約州有6748名在死亡線上掙扎、等待換腎的病人，如果繼續(xù)耗下去，妻子將毫無生存的機會?？纯瓷磉吙蓯鄣暮⒆?，想起跟妻子一起走過的那些美好日子，熱淚涌上理查德的眼眶，他決定瞞著重病的道尼爾，捐出自己的一個腎臟。

理查德找到相關(guān)醫(yī)生對他的腎源進行血型化驗。結(jié)果出人意料，兩人的血型都為B型，腎源的相容性也在90%以上，這罕見的概率僅為七十萬分之一，理查德大喜過望。雖然配型手術(shù)只有一半成功率，但如此的巧合，令他相信這是冥冥之中上帝的安排，以拯救他的婚姻和孩子們的未來。

2001年6月28日，道妮爾在明妮蘇達州一家醫(yī)院被推上手術(shù)臺，接受換腎手術(shù)。此時，她還不知道接受的是丈夫生命的饋贈。手術(shù)非常成功，雖然花去了理查德所有積蓄，他仍一臉幸福地憧憬著新的生活。

紅杏出墻：離婚大戰(zhàn)

換腎之后，道妮爾迅速恢復(fù)了活力，脾氣卻依然糟糕。理查德安慰自己，這是妻子久臥病榻，養(yǎng)成的壞毛病，只要多一點忍讓，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傻滥轄枌φ煞虺丝匆唤z感激之情外，愛意卻如潮水般消退。

在日記里，她寫道：“自從理查德的腎臟在我體內(nèi)存活，我對他的排斥與日俱增。我們完全像是同性相處，毫無樂趣，我時時刻刻都想遠離他?！睘榱诉h離這塊“沒有生機的石頭”，2002年她重新回到大學(xué)攻讀護理專業(yè)，并獲得了碩士學(xué)位。這完全激發(fā)了道妮爾的青春活力，甚至偷空練起了空手道。

2003年2月，在黑腰帶級別的考試中，道妮爾不慎摔傷了膝蓋。在接受康復(fù)治療時，物理治療師卡扎勒同她擦出了愛的火花?？ㄔ帐且粋€漂亮干凈、有著薄荷味一樣清爽的男人，他的幽默逗趣，活躍了她寂寞而漫長的康復(fù)期。傷好后，他們變得如膠似漆了。道妮爾完全淪陷在情人“那雙天空般深邃的藍眼睛”里，對丈夫卻熟視無睹。

隨著一個腎臟離開軀體，理查德的身體大不如前，加之忙碌工作以應(yīng)付一家子的生計，他的腰部、腹部經(jīng)常脹痛，排尿困難，一頭烏黑的頭發(fā)染上了星星點點的霜白，簡直像一個小老頭了?？墒且豢醇疫€完整，他就覺得一切的付出都值！

然而，早出晚歸的道妮爾對丈夫越發(fā)冷淡，還每每橫挑鼻子豎挑眼，動不動以離婚威脅。見妻子舉動反常，理查德生了一個心眼。一天，他忍不住偷看了妻子的聊天記錄，那些肉麻露骨的話氣得他暴跳如雷，他無法相信這是44歲妻子說出來的。一股巨大的羞辱感擊懵了他，他感到“心臟像是被鉆了一個洞，無法呼吸。”

理查德跑去質(zhì)問妻子，結(jié)果道妮爾矢口否認婚外情，還笑他真老土，網(wǎng)戀算什么，又不是真槍實彈地干。那次，他們有了相戀以來最劇烈爭吵。事后，理查德還是希望能挽回妻子的心，把一腔怒火壓了下去。

沒想到，道尼爾變本加厲。在與卡扎勒數(shù)度歡娛后，她一方面感謝那顆腎臟給了她激情四射的動力，一方面更加排斥那個循規(guī)蹈矩、愚不可及的丈夫了。道妮爾在情人的煽動下，悄悄提前帶走一切，然后決定和理查德攤牌離婚。

2005年7月的一天，理查德正在醫(yī)院搶救一名車禍傷員。剛出手術(shù)門時，道妮爾趾高氣昂地來了，把厚厚一摞“離婚協(xié)議”丟在他面前，轉(zhuǎn)身而去。望著妻子無情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他感到自己僅存的一個腎臟在隱隱作痛。

對妻子提出的一些無理要求，理查德置之不理。幾天后，道妮爾上訴到法院。接到法院的“通牒”的那一刻，理查德抱著最后一絲希望，提起反訴，稱兩人的情感尚未完全破裂，并舉出了自己捐腎的證據(jù)。道妮爾回應(yīng)說：“愛是自由的。我不能因他救命，就把自己的幸福也綁定。沒有病，我也會離開他！”但法院還是駁回了她的上訴。

2006年3月，道妮爾再次上訴，這次她找了一個絕對驚人眼球的理由，稱丈夫理查德因捐腎后造成性功能障礙，無法完成一個丈夫的責(zé)任。她感謝他救了自己的命，也對他深表同情，但她需要另外尋找幸福，請法庭給予支持！

妻子連這么卑劣的理由都找出來，保守而傳統(tǒng)的理查德痛徹心扉。當(dāng)初，他救她是因為愛她，現(xiàn)在他只剩下莫名地憤怒了：“至今我還是一個驕傲的人，但那當(dāng)兒我的臉火辣辣的燒！這事，讓我丟臉！不想說出口！”

法庭對道妮爾的訴訟理由表示支持，促請理查德去做性功能檢查。之后，兩人又在子女的撫養(yǎng)權(quán)上糾纏不清，離婚案進入了曠日持久的拉鋸戰(zhàn)。事情挑明了，道妮爾變得肆無忌憚，公然跟卡扎勒出雙入對。她還把三個孩子都帶走了，而且想方設(shè)法阻撓丈夫探視。孩子是理查德的命根，她就是要逼他就范。

兩人互不妥協(xié)，官司一打數(shù)年，轉(zhuǎn)眼到了2008年。一個星期天，理查德費盡周折，偷偷見到了最小的女兒，沒想女兒卻說：“爸爸，媽媽說，我們有一個新爸爸了！不讓我們再叫你爸爸了！”童言無忌，可卻深深刺傷了理查德的心。出于憤怒，他正要去問個明白，但道妮爾早帶著孩子與情人，偷偷去夏威夷沙灘享受浪漫去了。

之后的一年里，理查德沒有得到孩子們的任何音訊。難道就這樣便宜了負心人？理查德有些不甘心，將一個屬于自己身體的一部分的腎臟留在被他深愛過卻無情地背叛了的人身，還讓她去風(fēng)流快活，他死也不干！

悲情上訴：孰是孰非

2010年圣誕剛過，理查德迫不及待地找到大名鼎鼎的民事律師多米妮克·巴巴拉咨詢相關(guān)事宜。律師告訴他一個絕望的消息：美國法律禁止器官買賣，要索取腎臟回來的成功率是零。但是，作為訴訟的一部分，可以索取腎臟創(chuàng)造的價值。也就是道妮爾接受移植后，能夠免去的透析費用以及工作創(chuàng)造出來的價值。

抓住這一線希望，理查德孤注一擲。他拿出一筆不菲的錢，專門找到了醫(yī)學(xué)專家評估一枚腎臟的價值。2009年1月7日，理查德提出公訴：道妮爾跟他離婚可以，但必須歸還他的腎臟，或者支付給他150萬美元的賠償金。而150萬的定價，正是妻子道妮爾·巴蒂斯塔因換腎免于透析，得以繼續(xù)工作而賺的錢。

對丈夫的上訴，道妮爾通過律師回應(yīng)說：“那純粹是誣蔑！一切并非如理查德所說的那樣。相信事實就是事實，法院會給一個公正的判決?！痹谒氖谝庀?，扎卡勒也跳出來幫腔：“我們沒有婚外情，只是普通朋友，理查德簡直是瘋狗亂咬人！他損傷了我的名譽！”為此，他要保留“反訴的權(quán)利”！

對妻子的絕情，站在風(fēng)口浪尖的理查德依然不后悔當(dāng)初的決定：“頭等大事是挽救她的生命，其次是挽救婚姻，我做了一件正確的事！哪怕厄運重來，我仍愿再做一次?！?/p>

面對大義凜然的丈夫，道妮爾卻不屑一顧：“我不會因為他相救就丟掉追求幸福的權(quán)利。我和他的感情在2001年之前就玩完。如果我當(dāng)初知道他大發(fā)善心，肯定會制止。我并不是一個不知恩圖報的人，但回報的方式可以很多?！?/p>

一些支持者聲援說，這是一個自由的國度，每一個人都有行為自主的權(quán)利。如果因為捐贈，把一個不愛的人綁在身邊，是不是另外一種的殘忍？理查德可不可以好人做到底呢？現(xiàn)在他的一意孤行只能看出他強大的占有欲。

一些反對者批評說，對于這種捐贈的器官，成功率和使用壽命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換言之，道妮爾再次遇到身體出毛病，還會有人為她捐腎嗎？她讓每一個善良的人心寒。有情義的女人對丈夫有多大意見，但看在丈夫舍命捐腎的偉大份上，還有什么不可以包容？當(dāng)她與別的男人快活時，難道就忘了這條命是老公給的？她純粹是一個赤裸裸展現(xiàn)人類自私性的丑陋怪物。

……

兩派你來我往，大打口水仗，加之媒體的推波助瀾，也引發(fā)了關(guān)于醫(yī)學(xué)倫理討論。美國醫(yī)學(xué)倫理學(xué)家羅伯特·維奇在《芝加哥日報》上撰文表示：捐贈器官是一種合法的禮物，當(dāng)你送出某樣?xùn)|西時，你不可以再要回來?，F(xiàn)在那已經(jīng)是道妮爾的腎臟，如果理查德執(zhí)意將這枚腎臟要回來，她將不得不接受透析治療，或者會因此死亡。他的索腎要求不道德，你不可能在事后給器官明碼標(biāo)價。

賓夕法妮亞大學(xué)生物倫理學(xué)中心的阿瑟·卡普蘭說：“理查德要回腎臟或錢的可能性介于不可能和根本不可能之間，因為沒有任何醫(yī)生會做這樣的取腎手術(shù)，也沒有任何一家法庭會強迫道妮爾接受這樣的手術(shù)。”

面對莫衷一是的大討論，理查德這個悲情的男人解釋說：“我不是真的要求一定要拿回腎臟，也不是想嘩眾取寵，而是我有權(quán)要求看到我的女兒，這是我的最后一搏！”

如今，官司還在繼續(xù)，討論還在繼續(xù)。正如一位哲人說：“愛與恨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去學(xué)會愛，忘記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