謂詞性成語的語義類標注

王俊毅

謂詞性成語的語義類標注

王俊毅

文章嘗試對謂詞性成語從語義角度進行分類,并討論與謂詞性成語相關(guān)的句子的功能類,將謂詞性成語的語義類和句子功能類結(jié)合起來,討論各類成語的功能及結(jié)構(gòu)特征,以期為成語學習詞典的用法標注提供一個思路。

成語 語義 功能 用法標注

引 言

對外國留學生來說,成語的使用是漢語水平達到較高程度的標志之一。然而,從目前的詞典編纂情況來看,我們對可供外國留學生使用的成語學習詞典相對來說重視不足。成語詞典目前仍然只重釋義,不重用法。事實上,學生在成語運用中會遇到很多問題,這些問題常常讓學生感覺困惑,例如陸儉明、馬真(1985:3)所提出的“他這樣做是合情合理的”和“他這樣做是偏聽偏信”在是否用“的”的問題上所表現(xiàn)的對立。這個例子表明,學生雖然對成語的意思有所了解,但對其用法卻常常無法把握。從對外漢語教學出發(fā),我們需要一些能對學生學習、掌握成語用法有所裨益的詞典,如何從語義及語法功能角度進行分類,正是成語學習詞典亟需考慮之處。

本文嘗試從語義角度對謂詞性成語進行分類,討論各類成語所能進入的句法框架,考察其語用功能及句法特征,希望找出一個對外國留學生掌握成語用法有所幫助的分類方法。我們之所以只討論謂詞性成語,原因之一是絕大多數(shù)成語都是謂詞性的。我們對《高等學校外國留學生漢語言專業(yè)教學大綱》(國家對外漢語教學領(lǐng)導小組辦公室2002a)和《高等學校外國留學生漢語教學大綱(長期進修)》(國家對外漢語教學領(lǐng)導小組辦公室 2002b)中所列出的成語進行了統(tǒng)計,兩本大綱中成語共計258個,其中謂詞性成語234個,比例超過90%。原因之二是,名詞性、副詞性等類成語的語法功能相對要單純得多,不像謂詞性成語那么錯綜復雜。

一、成語用法標注中遇到的難題

一般來說,在教學中我們往往會比照詞類系統(tǒng)來對成語進行語法分類,如名詞性成語、動詞性成語等。對于功能上相當于動詞、形容詞的那些成語來說,這種做法實用價值并不大,而且往往不易劃分。一般區(qū)分動詞和形容詞時常用的標準有兩條——可添加程度副詞和帶賓語,而謂詞性成語大多是既不能帶賓語也不能被程度副詞修飾的。例如“頂天立地”、“不約而同”、“探頭探腦”這三個成語,“頂天立地”和“不約而同”從語義上來說像是形容詞性的,而“探頭探腦”在語義上則像是動詞性的,但是這樣的分類放到形式框架中就失去了區(qū)別意義:它們都能充當定語、狀語、謂語;都不能用程度副詞修飾,也不能帶賓語。

既然從語法上比照詞類系統(tǒng)對謂詞性成語進行分類行不通,而教學中又確實需要有一個能夠解決像“合情合理”與“偏聽偏信”之類用法差異的分類系統(tǒng),那么從語義角度來分類,討論謂詞性成語的表述功能,對于成語的分類來說或許更有價值。

下面我們從謂詞性成語的語義與相關(guān)句子的功能及句法結(jié)構(gòu)三者的對應關(guān)系入手討論對謂詞性成語進行語義分類的可操作性和實用價值。

二、謂詞性成語的句法形式差異

1.謂詞性成語所能進入的句法框架

謂詞性成語所能進入的句法框架主要有以下七個:

框架一SP[1]

框架二S是 P的

框架三SP的

框架四SV得 P(的)

框架五S是P

框架六S沒P

框架七SP地V

2.相關(guān)句子框架的表述功能

框架一“SP”對謂詞性成語內(nèi)部成員來說不具有區(qū)別功能,謂詞性成語都可以進入該框架。因此我們把它作為鑒別框架,即能進入框架一的成語均為謂詞性成語。

框架二“S是P的”是表示評價功能的框架。如:

①這里的布置是別具一格的。

②這件事是迫在眉睫的。

例①中“別具一格”是對這里的布置的評價,例②中“迫在眉睫”是對這件事的評價。這個句子框架用于回答“某事物怎么樣”?！癝是 P的”均可變換回“SP”句式,如“這里的布置別具一格”。

框架三“SP的”是表示描寫功能的框架。如:

③他一進門就垂頭喪氣的。

④他看見小李就眉開眼笑的。

例③“垂頭喪氣的”描寫他“一進門”時的樣子,例④“眉開眼笑的”描寫他見到小李時的樣子。這一類句子中的“的”也可以不出現(xiàn),如“他一進門就垂頭喪氣”,但是加“的”后在語氣上似更順暢。

框架四“SV得P(的)”同樣是表示描寫功能的框架。如:

⑤他被打擊得垂頭喪氣的。

⑥他樂得眉開眼笑的。

框架五“S是P”是表示判斷功能的框架。如:

⑦我們這么做是人盡其才。

⑧他這樣做是改邪歸正,我們歡迎。

例⑦中“人盡其才”對“我們這么做”做出判斷,判斷“這么做”的類屬,例⑧對“他這樣做”做出判斷,斷定這種做法是“改邪歸正”。

框架七“SP地V”是謂詞性成語直接充當狀語,絕大多數(shù)謂詞性成語都可以進入該框架。而且這一框架不僅容許謂詞性成語進入,副詞性成語也同樣可以進入,如“三番五次”是個副詞性成語,只能充當狀語。因此這一句式我們不作為區(qū)別框架或鑒別框架。

以上將框架二的表述功能歸納為評價功能,框架三和四的表述功能歸納為描寫功能,框架五的表述功能歸納為判斷功能。還剩下框架一的功能?！癝P”句的功能是復雜的,它可以表示對主體狀態(tài)的描寫,可以用于對主體性質(zhì)的說明,可以用于對主體行為的說明,可以用于對主體動作的敘述,框架二和框架三一般都可以還原或變換為框架一。因此對于框架一,我們只討論不能變換為框架二和框架三的句子的功能,如:

⑨我來的時候他正胡思亂想呢。

[10] 我找到他時,他正站在臺上指手畫腳呢。

這兩個句子都不能變換為描寫、判斷、評價功能的句子,它們是對主體行為動作進行陳說,我們姑且稱之為陳說功能。這一功能的句子,可以用“沒”來加以否定,因此我們用框架六來進行鑒別。也就是說,能進入框架六“S沒 P”的句子,是陳說功能的句子。

三、謂詞性成語的語義類

通過對謂詞性成語語義特征的分析,我們認為謂詞性成語可以分為以下幾類:

1.特征類成語

這類成語對稱述主體的特征進行概括,其對象可以是人、物,也可以是行為事件。如:

述人:年富力強 自強不息 謹小慎微 不屈不撓大公無私

述物:別具一格 應有盡有 天長地久 根深蒂固 日新月異

述事:迫在眉睫 不言而喻 發(fā)人深省 大有可為

從形式上看,這類成語可進入框架二“S是P的”,實現(xiàn)其評價功能。如:

[11]在這個問題上,他是大公無私的。

[12]這位相聲演員在中國是家喻戶曉的。

特征類成語是成語中最偏于性質(zhì)性一端的一類。但是與性質(zhì)形容詞相比,它的性質(zhì)性要弱得多。典型的性質(zhì)形容詞具有分類功能,而特征類成語不能用于分類,只表示評價,“他是大公無私的”是表示強調(diào)的“是……的”結(jié)構(gòu),轉(zhuǎn)化為“他大公無私”時基本意思不變。

2.態(tài)度類成語

這類成語的稱述主體為動作行為發(fā)出者,說明當事人在進行行為動作時所采取的態(tài)度。如“誠心誠意、三心二意、一心一意、小心翼翼、理直氣壯”等。

從形式上看,這類成語可進入框架二“S是 P的”和框架三“SP的”,如:

[13]他對待這個問題是小心翼翼的。

[13]’他做事小心翼翼的。

[14]他對你是誠心誠意的。

[14]’他對你誠心誠意的。

態(tài)度類成語的性質(zhì)性進一步減弱,它是從特征義向狀態(tài)義過渡的一個類型。一方面它可以用于框架二表示評價,另一方面可以用于框架三,通過附加表示狀態(tài)的“的”來描寫行為主體的狀態(tài)。

3.狀態(tài)類成語

對主體所呈現(xiàn)的狀態(tài)或現(xiàn)場場景的描寫。如“斷斷續(xù)續(xù)、橫七豎八、眉飛色舞、眉開眼笑、面紅耳赤、熱淚盈眶、聚精會神、全神貫注”等。

從形式上看,這類成語可以進入框架三“SP的”或框架四“SV得P(的)”,實現(xiàn)其描寫功能。如:

[15]水流斷斷續(xù)續(xù)的。

[16]教室里桌子、椅子橫七豎八的。

[17]他高興得眉飛色舞的。

[18]他倆吵得面紅耳赤的。

石毓智(2000:50)將助詞“的”的基本語法功能歸結(jié)為“確立某個認知域的成員(一個或多個)”。我們認為,偏于性質(zhì)性的形容詞加上“的”后能夠表示具有該性質(zhì)的某個(些)事物(如“便宜的”中“的”用來確定具有“便宜”這一性質(zhì)的某事物,“便宜的書”、“便宜的衣服”等等),使該性質(zhì)具體化:相應的,偏于狀態(tài)性的形容詞加上“的”后同樣使得該狀態(tài)具體化為呈現(xiàn)該狀態(tài)的某種場景。如“眉飛色舞”這一狀態(tài),加上“的”后確立為某一場景,“眉飛色舞的”是一種場景化的描寫。

4.事件類成語

對某種事件本身進行總結(jié)分類。如“不自量力、人盡其才、損人利己、半途而廢、幸災樂禍、自以為是、改邪歸正、按勞取酬”等。

從形式上看,這類成語可進入框架五“S是 P”來實現(xiàn)其判斷功能,對事件本身屬于何種行為進行判斷。如:

[19]你這樣做是損人利己。

[20]這樣做是不自量力。

事件類成語和特征類成語的差別可以解釋陸儉明、馬真(1985:3)那兩個著名的例子:

[21]他這樣做是合情合理的。

[22]他這樣做是偏聽偏信。

[21]中“合情合理”是表示特征的成語,“是……的”句是一個強調(diào)結(jié)構(gòu),表示對“他這么做”的評價,去掉“是……的”后基本語義不發(fā)生變化,仍表示對這種做法的評價:

[23]他這樣做合情合理。

而[22]中“偏聽偏信”是事件類成語,“是”字句表示判斷,句子表示對這種做法的分類,這種做法等同于偏聽偏信,“是”是強制性出現(xiàn)的,不能變換為“他這么做偏聽偏信”。

事件類成語的主語為事件主體時,其主語為事件的當事者,謂詞性成語是對該事件的陳述。其否定形式為框架六“S沒P”。如:

[24]他不自量力。

[24]’他沒有不自量力。

[25]我們?nèi)吮M其才。

[25]’我們沒有人盡其才。

5.動作類成語

對人的行為動作進行敘述。如“胡言亂語、胡思亂想、探頭探腦、指手畫腳、東奔西走”等。

從形式上看,這些成語能夠進入框架六“S沒P”,如:

[26]我沒有指手畫腳。

[27]我沒有胡思亂想。

動作類成語在組合過程中動作性弱化,因而容易場景化,它的場景化是通過附加“的”實現(xiàn)的,即進入框架三“SP的”,如:

[28]他整天胡思亂想的。

[29]這個人剛才在門口探頭探腦的。

四、謂詞性成語的語義類與句子功能類、相關(guān)句法框架關(guān)系總結(jié)

在上述兩部分中,我們對謂詞性成語從語義角度進行了分類,對與謂詞性成語相關(guān)的句子框架的功能類進行了描述,下面我們將成語的語義類與句子功能對照起來,列出各類謂詞性成語與其主要句法框架的對應關(guān)系:

?

從上表中可以看出,特征類成語主要應用于評價功能的句子;狀態(tài)類成語主要應用于描寫功能的句子;動作類成語主要應用于陳說功能的句子;而態(tài)度類成語是由性質(zhì)性向狀態(tài)性過渡的一類,因此可用于評價及描寫功能的句子;事件類成語用于對事件的判斷和陳說。另外,動作類成語因其動作性的弱化,具有一定的場景性,?？梢酝ㄟ^附加“的”來實現(xiàn)描寫功能。

五、成語學習詞典的用法標注

由于單純從語法功能角度對成語進行分類意義不大,也不具可操作性。這就給成語詞典的用法標注造成了相當大的困難。本文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夠在目前的詞類系統(tǒng)之外嘗試尋找一個能夠有效地對成語用法進行標注的分類方法。

根據(jù)本文對成語語義功能和語法結(jié)構(gòu)之間聯(lián)系的分析,我們認為成語的語義特征與句子功能、語法結(jié)構(gòu)間存在內(nèi)在的關(guān)聯(lián),因此從語義特征出發(fā)對成語進行分類應該是一個較為實用而簡捷的分類方法。這種分類一方面可以使學生對成語的語義功能有所了解,另一方面通過語義層面與語法結(jié)構(gòu)的對應關(guān)系,可以使學生了解某個成語可供選擇的語法框架,掌握該成語的用法。我們希望這一分析能夠為成語詞典的用法標注提供一個思路,使成語學習詞典能夠更有效地支持對外漢語教學。

附 注

[1]S表示主語,P表示謂詞性成語,V表示動詞。

1.國家對外漢語教學領(lǐng)導小組辦公室.高等學校外國留學生漢語言專業(yè)教學大綱.北京:北京語言大學出版社,2002a.

2.國家對外漢語教學領(lǐng)導小組辦公室.高等學校外國留學生漢語教學大綱(長期進修).北京:北京語言大學出版社,2002b.

3.陸儉明,馬真.現(xiàn)代漢語虛詞散論.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5.

4.石毓智.語法的認知語義基礎.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2000.

(北京語言大學漢語進修學院 北京 100083)

(責任編輯 劉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