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 華
品茗行令添雅趣
■展 華
酒有酒令,這是眾所周知的。但是,說到茶令可能就鮮為人知了。茶令是我國古代先賢創(chuàng)造出來的一種飲茶助興作樂的游戲,是我國茶文化的一個組成部分。
這種風流文雅、睿智雋永的茶令,最早流行于盛產(chǎn)茶葉的江南一帶。筆者翻閱《中國風俗辭典》,其中有此記載:“茶令流行于江南地區(qū)。飲茶時以一人令官,飲者皆聽其號令,令官出難題,要求人解答或執(zhí)行,做不到者以茶為賞罰。”我想,在我們這個飲茶大國,逢年過節(jié)、婚慶喜事、親朋相聚用茶待客時,若能將茶令推陳出新,推出一些健康有趣的新茶令,真能使人其樂融融,其情悠悠,增加茶事活動的喜悅氣氛。
上世紀八十年代,筆者開始考證“茶令”。“茶令”一詞雖見于宋代,但這種以茶為內(nèi)容的行令形式,在唐代已經(jīng)出現(xiàn)。它以續(xù)詩“接龍”形式,三五詩友促膝圍坐,圍繞一個茶的話題續(xù)成茶詩,誰續(xù)不上詩句誰就當場受罰。如唐代有一首別具風格的茶詩《五言月夜啜茶聯(lián)句》,參與“接龍”創(chuàng)作的作者有六人——顏真卿:著名書法家,官至吏部尚書、太子太師;陸士修:善詩,嘉興(今屬浙江)縣尉;張薦:工文辭,生前官至諫議大夫,卒贈禮部尚書;李萼:歷官侍御史和 廬州刺史;崔萬:生平不詳;晝:即謝皎然,湖州(今浙江吳興)人,南朝謝靈運十世孫,唐代著名詩僧。這首膾炙人口的茶詩,就是他們在一次品茗行令中共同創(chuàng)作的。詩曰:泛花邀坐客,代飲引情言(士修);醒酒宜華席,留僧想獨園(薦);不須攀月桂,何假樹庭萱(萼) ;御史秋風勁,尚書北斗尊(萬) ;流華凈肌骨,疏瀹滌心原(真卿) ;不似春醪醉,何辭綠菽繁(晝) ;素瓷傳靜夜,芳氣滿閑軒(士修)。這首啜茶聯(lián)句詩,六位詩人刮肚搜腸、別出心裁地尋索詩句,詩中還引用了諸如“泛花”、“代飲”、“醒酒”、“月桂”、“流華”、“疏瀹”、“不似春醪”、“素瓷”、“芳氣”一系列與啜茶有關(guān)的代用詞。至于“御史秋風勁,尚書北斗尊”兩句,更是贊美顏真卿這位尚書大臣,當為眾望所歸,使行茶令聯(lián)句作詩的結(jié)果,更加強了賓主間的融洽氣氛,提高了飲茶的品位。
南宋龍圖閣學士王十朋,精文通詩,也喜好行茶令,他曾在詩中寫道:“搜我肺腸著茶令”。王十朋還經(jīng)常向茶友推介茶令及其行令的形式,他在詩文中寫道:“余歸,與諸子講茶令,每會茶,指一物為題,各舉故事,不通者罰?!蓖悄纤螘r期的著名女詩人李清照,少年時就聰穎過人,很有才氣。她不僅愛茶,也嗜好行茶令,她與丈夫、金石學家趙明誠,在汴京結(jié)婚時,住在清雅幽靜的“歸來堂”,他們在“酒闌更喜團茶苦”的愛情生活中,喜歡飲茶行茶令。李清照獨創(chuàng)了一種妙趣橫生的茶令,他們夫妻泡茶行令一般是問答式,以考經(jīng)史典故知識為主,如某一典故出自哪一卷、冊、頁。常言道“茶助文思”,通過飲茶行令,予人興奮、清醒、機智,起到增識廣聞,增強記憶作用,對文藝創(chuàng)作萌發(fā)靈感大有裨益。當時,趙明誠就寫出了一部長達30卷的《金石錄》,成為我國考古史上著名人物。李清照在《金石錄后序》中記敘她與趙明誠共同生活,行茶令搞創(chuàng)作的趣事佳話:“余性偶強記,每飯罷,坐歸來堂,烹茶,指堆積書史,言某事在某書、某卷、第幾頁、第幾行,以中否角勝負,為飲茶先后,中即舉杯大笑,至茶傾覆杯中,反不得飲而起……?!辈枇顬樗麄兊臅S生活增添了無窮樂趣。這種茶令與酒令大不一樣,是贏家方可飲茶,而不許輸者品茗。對此,清代著名學者俞正燮的《易安居士事輯》中亦有詳盡記載。魯迅先生在《喝茶》這篇雜文中寫有這樣一段話:“有好茶喝, 會喝好茶,是一種清福?!彼f的“喝”,就是“品”。品好茶,享“清?!?,不僅是物質(zhì)的享受,而且是精神的升華。李清照與夫君趙明誠品好茶不單是泡飲質(zhì)量好的茶葉,而且注入了文化味,豐富了“品好茶”的內(nèi)涵。
近代,作為一代學界泰斗的錢鐘書,他終年伏案潛心于著述,在筆耕勞作之余,則與著名文學家楊絳戲仿南宋李清照和趙明誠行茶令之雅舉,不論誰輸誰贏,每斗罷一局,彼此相視,捧腹大笑。如此睹茗,給他們晚年讀書著說,乃至晚年生活,增添了無窮樂趣。難怪錢鐘書先生在《槐聚詩存》中寫道:“翻書睹茗相隨老,安穩(wěn)豎牢祝此身。”
品茶行茶令亦為時下文朋詩友所鐘情,每逢閑暇假日,文友相聚一塊品茶行茶令,涉及內(nèi)容豐富多采。上周末,幾位謎友到我家作客,品飲工夫茶,我推出了一個新的茶令“節(jié)目”,即輪流創(chuàng)作以茶文化燈謎,誰制作的茶謎被其他謎友猜中,且得到大多數(shù)認可,制謎人和猜中者就能喝茶,而其他人則不許。泡茶行令,制猜燈謎,大家品賞了不少茶謎,如:再三復(fù)習(古代茶學家)陸羽;茶中極品(刊物名)《人物》;鞍鋼見聞(茶名)鐵觀音;飲茶結(jié)知已(集郵名詞)品相好;品茗一定康安(化學名詞)茶單寧;一再聞聞工夫茶(帶數(shù)量商品)三聽飲料;茶余飯后來閑談(麻將語)白板;龍井渡頭細盤纏(財會名詞)茶水費。泡飲好茶,制猜佳謎,彼此在行茶令中增長知識,增進友誼,增添樂趣。幾位謎友興猶未盡,提出“申請”:“老林,下周末再來,好嗎?”
好是好,但是外地文友如果參與閩南人飲茶行茶令,可能會有難言之隱,這是由于我們閩南泡飲工夫茶用的都是半發(fā)酵烏龍茶或武夷山巖茶,茶色濃似醬油,倘若參與行茶令贏茶過多,恐怕就會“茶醉”。“茶醉”雖然不會酩酊大醉,瘋瘋顛顛,但是必定臉青心跳,肚饑腳軟。行茶令遇到“茶醉”,比起酒醉要好辦些,只消進食些茶點就能“解醉”了。所以,每當我作東,總會設(shè)身處地為茶友們著想,事先置備一些糕點、花生米之類,用閩南人的說法,謂之“茶配”?!安枧洹辈坏纻洹安枳怼?,而且體現(xiàn)主人待客熱情、慷慨,因而有人形容喝有茶配的工夫茶謂之“全茶”,沒有茶配的則叫“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