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建懷
作派
□晏建懷
大詩人李白云游四方,某日騎驢經過華陰縣衙時,不但沒有按知縣的規(guī)矩從驢背上下來步行,反而目不斜視,傲氣十足,知縣大怒,派衙役把李白扭到堂下,讓他寫供狀。李白是誰?出身翰林,天子門生!只見他不慌不忙,也不說自己姓甚名誰,索筆寫道:“皇上給我調過羹,貴妃給我捧過硯,高力士給我脫過鞋。天子殿前尚容我走馬,華容縣里不許我騎驢?!”剛才還怒不可遏的知縣,頓時嚇得屁滾尿流。
如果這個故事屬實,那么李詩人也太作派了點,你說你是李白,那知縣小兒還不如雷貫耳,畢恭畢敬?還要抬出皇帝、貴妃和太監(jiān)來?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李白真的自報家門,一個已經掛冠去職,如今沒有任何級別的落魄秀才、窮酸詩人,想在正處級實職的知縣面前擺譜、抖威、耍大牌,不說棍棒驅逐,嚴厲的批評教育是肯定少不了的。這說明,無論是李詩人還是作為正處級干部的知縣,但凡遇到不知天高地厚者,都往往會像貓玩老鼠一樣,設法利用體制內的權威來戲謔和壓制對方,這就是老爺的作派,這種作派,不僅能讓對方立馬矮下去,而且能讓自己立馬高起來,萬般靈驗,屢試不爽。
“百代猶行秦法政”,在中國,傳統(tǒng)是不能丟的,尤其是這種只可意會、不能言傳的體制遺傳,簡直是武士的絕招、良醫(yī)的妙藥啊。既然才高八斗的李大人都狐假虎威地借皇帝、妃子、太監(jiān)的令箭,抖自己的身價、滅知縣的威風,那么今天大大小小州官縣吏保持著祖宗的“優(yōu)良傳統(tǒng)”,甚至不斷翻新,創(chuàng)造性地發(fā)揚光大,便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不是有這樣的報道嗎?某領導代表政府下鄉(xiāng)慰問災民時,因鄉(xiāng)里主要領導沒出面,接待人員級別太低,憤然丟下正在等待接受慰問的災民和救災物品,立馬打道回府;還有,某市領導去縣里視察,因為接待的地方太寒磣、酒的檔次太低了,陰沉著臉頭也不回地拂袖而去,此類事例,不勝枚舉。
正如京劇里生有生的站相、旦有旦的坐姿、丑有丑的步調,老爺當然也有老爺的作派。就小事來說,上車有人開門、雨中有人撐傘、走路有人提包、開心有人賠笑的,就是老爺。往大處說,他講話的時候,即便你有萬般委屈也不能吱聲;他安排的事情,即便與工作無關你也得趕緊落實;他所作的決定,哪怕錯了你也不能懷疑……凡天下事都得講規(guī)矩,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嘛,倘沒有這點作派,就不足以樹立權威、提升地位,就不足以顯現上下之別、尊卑之序。
如果說不把老爺當老爺叫不知輕重,那么不把級別小的老爺當老爺那就是不講政治了。比如,即使是個“小黃門”去下面,就某項工作作個督察,因為手持大老爺的令箭,好不容易逮住個露臉的機會,便頓感氣宇軒昂,威風八面,往往提前一周,就會一個傳真發(fā)下去,鄭重其事的樣子。下面的人一看傳真,乖乖,立刻如坐針氈,馬不停蹄,研究接待方案、準備早晚膳食、安排視察線路、斟酌座談人員、起草匯報材料……不亦樂乎。到了那天,浩浩蕩蕩的車馬向目的地進發(fā),下面的人早早在邊界翹首以待,笑臉相迎,熱情而又周到,“小黃門”的臉上便會笑容可掬而欣然規(guī)往了。俗話說,“官職不大架子大”,這句話說明只要是體制內的,不管是大蟲、小蟲抑或毛蟲,都是“天子殿前走過馬”的,怠慢或小看都是不知輕重、不講政治。
至于下面的人,千萬不要因為侍候的嚴謹、接待的繁瑣而心生厭倦,如果你是一個不耐煩劇的人,你一定是一個不適合體制的人。試想,一個沒有作派的老爺他還是老爺嗎?何況,如果你不把老爺當老爺,老爺也就不會把自己的冷臉貼你的熱臉。只有把老爺的關系搞好了,你的道路才能平坦,你的前途才能光明,有朝一日你才能成為又一個不怒而威的老爺,下面的人才會不厭其煩地尊敬你、恭維你、侍候你。因此,對待老爺,你愈把簡單的事情復雜化,愈把細枝末節(jié)的事情主題化,就愈能體現你接待的熱情和對老爺的重視,也愈能顯現你能力上的勝任和政治上的成熟。
本欄目責任編輯 卓 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