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_ [美]李赫寧
我們居住的印第安納州K城已經(jīng)很農(nóng)村了——大半是農(nóng)業(yè)人口,到處可以看到一望無際的玉米地;城里兩家大型汽車制造廠幾乎接納了所有的剩余勞動力,人均年收入買不到一輛像樣的日本車。7月4日,美國國慶節(jié),我們?nèi)チ?0公里外一個純粹的農(nóng)村,比較之下才發(fā)現(xiàn),我們K城實在算是大城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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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前,瑞福在空軍服役時認識了海軍新兵丹妮,同是天涯淪落人,二人感情迅速升溫,結(jié)婚生子。兩人一空一海,聚少離多,丹妮以家為重,退役下來。幾年后,瑞福有幸被調(diào)到P城——丹妮的出生地。隨后20年中,瑞福的父母兄弟都相繼搬到這個小城來,兩大家子五六十口人都街里街坊地住在一起,天倫盡享,用他們自己的話說:“借個雞蛋、醬油什么的,方便!”我把他們住的地方翻譯為“城”,是因為美國的行政區(qū)劃中沒有“村子”或者“屯子”。
這個“城”沒有百貨商店,沒有電影院,只有一家簡陋的小酒館,就算是娛樂設施了。這也是美國的一個特色,再窮鄉(xiāng)僻壤的地方都至少會有一個酒館,可能“靠一點點酒精的麻醉才能夠睡去”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
路邊的房屋有一小半殘舊破敗,讓人心酸的感慨油然而生:城里人住漂亮的小洋房,耕種土地的農(nóng)民卻住在年久失修的老房子里,正所謂“遍身羅綺者,不是養(yǎng)蠶人”。
美國農(nóng)業(yè)的自動化程度相當高,播種、插秧、收割全部自動化,一個農(nóng)民可以耕種一望無際的田地。汽車、電腦的使用也跟城市沒有太大區(qū)別。
我注意到三十幾個客人都是空手而來,這又是瑞福仗義、鄉(xiāng)土的地方。衣衫挺括的城里人可不這樣開party,城里的party每個人都得帶吃的喝的,大家聚在一起吃。我參加過舊金山富豪的party,房子是價值500萬美元的豪宅,所有的家具都是名家設計,價值不菲。主人只準備了一包薯片和兩瓶酒,其他都是客人自備。瑞福和丹妮的party是酒肉、蔬菜、汽水一應俱全,是真正的請客。以瑞福和丹妮的收入,他們在P城算大戶,可這大戶沒有為富不仁,而是打酒買肉招待不太富裕的親戚們。丹妮準備的食物很豪邁,不管搭配,不看賣相,就像喂豬一樣一股腦兒擺在那里。昔日的海軍女兵就是大手筆!
瑞福的房子跟P城其他的房子沒什么兩樣,很古老,格局很“70年代”。一進門,小小的玄關,一只很粗糙的玻璃架上零散地擺著廉價的裝飾品,一并陳列著很多家庭照片,相框都很粗糙,可是照片很精彩。20年前瑞福和丹妮的戎裝照,真叫一個英姿颯爽!美國海、陸、空軍的軍裝都很帶勁,我尤其喜歡女裝,真是英氣、豪氣和嫵媚的完美結(jié)合。我一張張仔細看過他們的照片,由衷地贊美。吉姆早跟瑞福跑到后院去玩丟馬蹄鐵了,這是鄉(xiāng)下才有的游戲。馬蹄鐵大過馬掌幾倍,很重,大家輪流丟,掛住幾米開外的一根鐵棍就算贏。這游戲太考驗臂力,不適合女孩子,天氣又熱,我就開了瓶啤酒去客廳聊天。
整幢房子里的家具式樣都很老,做工很粗糙,又都各自為政絕不配套。洗手間的毛巾薄得像紙,墻上僅有的幾樣裝飾品不但不搭調(diào),做工更是粗糙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要知道,這家的主人并不窮,他的車庫里停著一艘價值十幾萬美元的船,如此的生活方式一定是觀念不同了。客人們的穿著也很不同,很隨便,很老式,瑞福的媽媽居然穿著一條襯褲似的東西來參加party。孩子們的穿著看得出是用過心思的,可怎么都透著20世紀70年代的氣息。
瑞福的侄女愛麗克絲纏住我,把她的人生故事講給我聽。17歲的小城女孩很向往外面的世界,她喜歡攝影,最大的夢想是高中畢業(yè)后去我現(xiàn)在居住的K城開自己的照相館。(原來對于周邊真正的農(nóng)村來說,我們K城就像大城市鐵嶺一樣具有吸引力?。埯惪私z與男朋友麥克已經(jīng)相處兩年了,她的父母居然準許麥克來家里與愛麗克絲同房過夜!17歲實在還是孩子,父母準許男友來家里過夜是出于什么樣的愛子之心?看看愛麗克絲的母親就不難明白了——她16歲結(jié)婚,22歲時已經(jīng)是4個孩子的母親了……其實每個人都是以自己對幸福的理解來愛孩子的。
大人們都聚在院子里,小孩子們在客廳。我一眼望過去,被驚得合不上嘴——瑞福14歲的女兒,正躺在男朋友懷里看電視呢!十幾歲的孩子在這里,都光明正大地談戀愛!這客廳里的情形,像極了美國20世紀六七十年代的舊電影,家具像,人物像,談吐和見識更像!我剛搬來K城的時候,城里家具店的老海軍馬克對我說這里跟加州比至少落后50年,我當時認為他太夸張了??磥硪粋€地區(qū)的人文環(huán)境,走馬觀花的游客是很難真正了解的。美國東西兩岸的沿海城市和內(nèi)陸的差別,真的有50年這么大!
我去院子里看大人們玩游戲。很多人都在吸煙,不論男女老少,這又是不多見的奇觀。
除了丟馬蹄鐵,又添了新的游戲——丟玉米口袋。這都是我們在城里從沒見過的游戲,我來了興致,甩掉高跟鞋,光腳在草地上玩,居然成績不錯。
宴罷,我們告辭出來,一出院門我就踩上了羊糞。吉姆一邊狂笑一邊奚落我:“整個party就你一個人穿高跟鞋,真是丟不起這個人!”
這就是我們兩個自以為是的鄉(xiāng)下人去更鄉(xiāng)下的地方的經(jīng)歷?;蛟S,美國鄉(xiāng)下人和城里人的區(qū)別,就在于生活品質(zhì)和理念的不同。不小資,不做作,就如同一碗薄皮大餡的東北餃子,實誠!
圖/小黑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