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楊魯安先生相交的20年

　　2009年5月1日8時許，我剛來到印社，學生陽君便告訴我：“楊魯安先生去世了?！薄鞍?不可能，你怎么知道的?”我追問他?！拔沂菑木W(wǎng)上見到的，網(wǎng)上發(fā)了楊老去世的訃告”，陽君又低沉地說?！摆s快打開電腦看看”，我迫不及待地讓他打開電腦。果然“楊魯安先生因病醫(yī)治無效，于4月30日9時50分在呼和浩特市逝世，享年81歲……”這突如其來的噩耗，令我無比悲痛。眼望北疆，楊老的音容笑貌，浮現(xiàn)眼前?；仡櫯c楊老交往20多年，他對我的親切教誨，對滄海印社的備至關(guān)懷，樁樁件件時?？M繞我的腦際，懷念之情油然而生。
　　楊魯安先生，學名繼曾，字龍公，齋暑還秋堂，雙夏泉館，河北滄州人。1928年5月15日生于天津回族世家，1951年定居呼和浩特。
　　他曾任內(nèi)蒙古文史研究館館員，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德藝雙馨”會員，西泠印社理事兼收藏與鑒定研究室主任，中國篆刻藝術(shù)院研究員，中國錢幣學會學術(shù)委員，北疆印社社長，內(nèi)蒙古文物鑒定委員會名譽主任，滄海印社名譽社長等職。曾擔任內(nèi)蒙古政協(xié)第六、七、八屆委員兼文史委員會副主任。
　　魯安先生早年投于國學大家王襄、方藥雨、陳邦懷、吳玉如諸位先生門下，學習古文字學，書法篆刻理論文物鑒定等。1951年7月大學畢業(yè)后支邊到內(nèi)蒙古從事金融工作50余年。工作之余，幾十年一直堅持書法篆刻理論、碑帖考據(jù)、文物鑒定及錢幣考辨等方面的研究，成就飲譽海內(nèi)外。一生發(fā)表論文百余篇，收藏各類藏品逾萬件。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將自己畢生所收藏的文物及自己創(chuàng)作的書法篆刻作品一萬余件，分別捐贈給西泠印社，呼和浩特市人民政府、內(nèi)蒙古大學等多家機構(gòu)，在海內(nèi)外引起巨大反響。他還用自己一生的積蓄設立了“楊魯安藝術(shù)基金”，用于獎勵資助貧困的優(yōu)秀學生。公開出版《楊魯安書法作品選》《楊魯安藏珍館藏品菁華》《楊魯安學術(shù)論文集》等專著。
　　
　　京城邂逅　有緣相識
　　
　　我與楊魯安先生相識是在上世紀80年代。1987年夏天，我去北京出差，順便去看望大康先生。當時康先生每日伏案著述，編輯《印典》。雖知他忙不忍心打擾，但到了北京不去看望他總覺得從心里過不去。我這次來拜望他與往次一樣，向他請教完后不便久留，以免耽擱他的寶貴時間。我欲與康老告辭，忽然又有人按響了門鈴?？道戏蛉嗣θラ_門后隨即說道：“楊先生來啦，屋里請?！敝灰娺M屋的楊先生60歲上下年齡，中等身材，身體微胖尚顯魁梧，滿口普通話而聲音宏亮，眼睛炯炯有神。因屋小狹窄，我馬上起身讓座并向康老告別。這時康老說：“煥峰，你先別走，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楊魯安先生?！蔽乙宦犨@名字，好熟呀!我上前握住楊先生手言道：“之前光知道楊先生大名，從來無緣相識，認識楊先生很榮幸。”康老接著說：“楊先生在內(nèi)蒙古工作，寫得一手好甲骨，善篆刻，收藏極富，還是一位京劇票友?！睏钕壬舆^康老話題言道：“我不是票友，是個戲迷。”
　　片刻，康老將我也介紹給了楊先生后言道：“煥峰在滄州建了個滄海印社，帶領(lǐng)一伙年輕人挺能干，又辦報、又辦展，還編書，精神挺可貴的?！碑敆钕壬牢沂菧嬷萑藭r，他高興地說：“親不親，故鄉(xiāng)人，我也是滄州人，我祖籍滄州，我父親小時候隨我祖父到外地謀生，然后定居天津。”楊先生一番話，一下把我們的距離拉近了。楊先生接著說：“以后我們多聯(lián)系，我們內(nèi)蒙古印界同仁讓我牽頭籌備北疆印社，現(xiàn)在正在籌備中。我在建行工作，馬上就要退休了。”邊說邊給我抄寫下他的地址和電話號碼。與楊先生邂逅相識，倍感榮幸。在我與楊先生今后的交往中，多得他的教誨而受益匪淺。
　　
　　操勞籌辦　三北印學
　　
　　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印學復興。全國各地印社如雨后春筍，紛紛成立。印學在這種大繁榮的形式下，楊魯安先生作為內(nèi)蒙古印壇的領(lǐng)軍人物，由他倡導和操持，于1989年8月2日北疆印社在呼和浩特市宣告成立，他被推選為社長。北疆印社成立后。除去社內(nèi)工作外，積極響應參加國內(nèi)印事活動。1990年2月組織印社同仁參加由西泠印社牽頭主辦的“全國印社篆刻聯(lián)展”并偕弟子廉信親赴杭州參加展覽開幕式。由于楊老收藏古印極為豐富并取得研究成果，他于1989年11月被西泠印社吸收為社員，1993年他又被推選為西泠印社理事，后來又擔任鑒定與收藏研究室主任。在每次西泠印社理事會上，他都推薦北方有成就的印人加八西泠印社。如天津的孫家潭、寧夏的柴建方、新疆的趙彥良、黑龍江的沈沉，筆者有幸入社也與楊老的推薦是分不開的。他這種識才、愛才、薦才的高尚品德可謂眾口皆碑。
　　楊魯安先生高瞻遠矚，胸懷大略。為了振興印壇、弘揚印學，在北疆印社成立五周年之際，于1994年8月由他親自籌備、組織在呼和浩特市舉辦了“三北地區(qū)印學研討會”。研討會匯集來自華北、東北、西北十二省市自治區(qū)30余位篆刻家和篆刻理論家于一堂。筆者有幸得楊老之邀也參加了這次高規(guī)格的印學研討會。研討會上與會專家分別宣讀了自己撰寫的學術(shù)論文，根據(jù)自己的學術(shù)觀點各有見地，研討會始終在濃厚的學術(shù)氛圍中進行。
　　2005年又由楊老發(fā)起在內(nèi)蒙古呼和浩特舉辦了“全國首屆碑帖學術(shù)研討會”，又一次取得了圓滿成功。時年78歲高齡的楊老為舉辦這樣大型的學術(shù)活動所付出的艱辛，令人佩服、尊崇、贊嘆!按楊老的話說：“振興印學，要靠大家的努力，印學發(fā)祥地在江浙，我們北方相應落后。我們需要學習、弘揚、挖掘，改變北方的落后狀況。”他是這樣說，也是這樣做的。舉辦“三北印學研討會”和“全國首屆碑帖學術(shù)研討會”的意義遠遠超過研討會的本身。
　　
　　兩次社慶　兩次蒞滄
　　
　　1995年4月28日，是滄海印社成立十周年紀念日。我們決定搞成立十周年慶典系列活動。在籌備慶典期間，還邀請了國內(nèi)外著名書法篆刻家題寫賀詞，當然楊老在被邀請之列。當把邀請函寄給楊老不久，便收到了楊老寄來的一幅四尺整張賀詞。書體用甲骨書寫八字“印宗秦漢，書學晉唐”，獨特的書風，剛健而有力。隨寄楊老信函，答應來滄授藝。社慶當日，楊老的講話高亢激揚，催人奮進，博得到會者熱烈掌聲。
　　按社慶議程，當晚由到滄專家作學術(shù)報告。報告會上楊老做最后演講，以下摘錄楊老部分演講：第一要警惕走入誤區(qū)。篆刻家出現(xiàn)了迎合世俗的傾向，虛假現(xiàn)象影響到印壇。重要的第二個問題，怎么把滄海印社提高一步々膽子要大點。我們?nèi)狈愕撵`氣。人活一口氣，不是邪氣。不能光看有幾個中國書協(xié)會員，入西泠印社幾個，要看實際本領(lǐng)。我下次再搞第二次三北印學研討會，希望你們多去幾個，你們發(fā)揚“鐵獅子精神”，我們發(fā)揚“千里馬精神”，大概“千里馬”斗不過“鐵獅子”(與會者大笑并熱烈鼓掌)。
　　光陰荏苒，2005年滄海印社迎來了20歲生B，時年78歲高齡的楊老又蒞臨滄州祝賀，他這次來滄州全程參加安排社慶活動。在社慶大會上，楊老高調(diào)對滄海印社給予了贊揚，使到會的滄州領(lǐng)導對滄海印社有了全面了解。在“名家題賀邀請展”上楊老的賀詞是這樣用篆書寫的：“滄海印，九州傳。人才出，路更寬。”在第三次社員大會上，楊老用一個多小時的時間進行學術(shù)演講，并當場回答了社員們的提問，與會者無不為楊老的博學而折服。在這次社員大會上，聘請劉江、韓天衡、楊魯安三位先生為滄海印社名譽社長。當場我代表滄海印社為楊老頒發(fā)了聘書。楊老接過聘書感慨風趣地說：“大康先生提前走了，我們?nèi)灰粔K兒頂上來了，感謝滄海印社給我的榮譽?！?br/>　　滄海印社相隔十年，兩次社慶，楊老兩次蒞滄祝賀，充分體現(xiàn)楊老對家鄉(xiāng)印學組織的關(guān)懷。
　　
　　北京再遇　竟成永別
　　
　　2008年4月6日，由中國藝術(shù)研究院、中國篆刻藝術(shù)院主辦的“金石永壽——中國第一屆壽山石篆刻藝術(shù)展”在北京中華世紀壇開幕。這次展覽，主辦單位向國內(nèi)外邀請了100名老中音著名篆刻家。我有幸被邀請參加了這次高層次的篆刻展。我接到參加開幕式的請柬后，便組織了滄海印社十幾位社友到北京參觀學習，在展覽現(xiàn)場與楊老不期而遇。
　　沒有想，時年80歲高齡的楊老竟然遠從呼和浩特專程來京參加展覽開幕式。看他精神尚好，只是略有些消瘦。我囑他要多多注意保養(yǎng)身體，不要過于勞累。他既客氣又幽默地說：“謝謝煥峰關(guān)心，不要緊，我先走不了，閻王爺不喜歡我，我還要跑幾趟北京?！彼纸又f：“滄海印社哪年還搞社慶?”我說：“2010年4月28日搞25年慶典?！睏罾细吲d地接著說：“到時候，我還去滄州參加慶典，我是你們印社的名譽社長，更應該關(guān)心。”“那好!一言為定?！蔽医铀捳f。
　　看完展覽后，我們有事急于返滄，就與楊老話別，楊老說他下午還要參加展覽研討會。雖然在后來的日子里，他來電話讓我給他刻兩方印面6cm×6cm的大印，只是聆聽他電話里的聲音。當我把“龍公八十后作”“楊氏魯安之璽”朱白二印寄給他后，楊老來電話一直向我道謝，并對我的兩方印作給予很高的評價。
　　2009年春節(jié)過后，聽說楊老身體欠佳，本應去呼和浩特看望他，但瑣事纏身一直沒能成行。我揣思再三，只好委托在呼和浩特工作的滄州籍學生艾樹強代表我去看望他。當楊老得知是我囑學生代我去看望他，他非常高興。小艾與他話別時，楊老還特意送我一盒茶葉讓小艾轉(zhuǎn)給我。日后我打電話向他道謝，他已經(jīng)染病臥床無力接聽。時過月余，楊老的病情不斷惡化，因患糖尿病引起了并發(fā)癥，經(jīng)醫(yī)治無效于4月30日與世長辭……
　　使我沒有想到的是，在北京世紀壇展覽會上與楊老那次話別竟成了訣別，與楊老20余年的交往竟成了最后一次見面。楊老您怎么走的這么快?您不是說201 0年還來滄州參加滄海印社25周年社慶嗎?死神這么無情奪走了我的良師鄉(xiāng)友，怎不讓我這忘年之交哀慟。
　　
　　(責編：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