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杰
我國《刑法修正案(八)》與新《道路交通安全法》忽視了再次醉駕問題,對再次醉駕的規(guī)制均為空白。根據(jù)我國刑法規(guī)定,累犯制度適用于被判處有期徒刑以上刑罰的罪犯。然而,根據(jù)《刑法修正案(八)》的規(guī)定,只能對醉駕行為人判處拘役處罰。因此,按照這一規(guī)定,醉駕行為不可能構成累犯。事實上,醉駕行為人在受到處罰以后又實施相同行為的,其主觀惡性明顯比初次犯罪更為惡劣,其所受的處罰也理應更為嚴厲,否則將與刑法的平等性原則和罪刑相適應原則產(chǎn)生嚴重沖突。由是觀之,為充分體現(xiàn)《刑法修正案(八)》有關醉駕規(guī)定的精神,立法者應當針對再次醉駕行為確立醉駕累犯制度。這在我國不僅具有必要性,也具有可行性,且對于以后探討在輕微但高發(fā)刑事案件中適用累犯制度更具有開拓性意義。對醉駕累犯制度進行構建,首先,應當明確其在整個刑法體系中的構造序列;其次,應當明確先后兩行為的性質(zhì);再次,應當明確先后行為的時間間隔;最后,應當明確行為人二次醉駕的刑罰后果。
雖然按照現(xiàn)有刑法規(guī)定,危險駕駛罪不能適用有關累犯的處罰,但是,在司法實踐中,醉駕行為的多發(fā)性和再犯率高等特點,決定了司法機關應當加重對行為人二次醉駕行為的處罰。這可以從必要性與可行性兩個方面加以論證。
(一)設立醉駕累犯制度的必要性
構建醉駕累犯制度的必要性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四個方面。
一是,現(xiàn)行的累犯制度無法解決醉駕累犯問題。我國《刑法》第六十五條對一般累犯和特別累犯制度進行了規(guī)定。特別累犯的適用對象是危害國家安全罪、恐怖活動犯罪和黑社會組織性質(zhì)的犯罪,因此,其并不能對多次醉駕行為進行規(guī)制。由于一般累犯前后兩罪都必須是應當被判處有期徒刑以上刑罰的行為,而《刑法修正案(八)》規(guī)定醉酒駕駛機動車的只能處拘役,并處罰金,這就不符合“應當被判處有期徒刑以上刑罰”的規(guī)定。因此,醉駕累犯行為也在一般累犯的規(guī)制之外。當今社會已進入汽車時代,飲酒也成為人際交往中必不可少的方式,尤其是在酒文化深厚的我國,相對于其他犯罪行為,行為人更容易多次實施醉駕。據(jù)此,在現(xiàn)行累犯制度無法適用于醉駕累犯的情況下,立法者就有必要確立獨立的醉駕累犯制度。
二是,現(xiàn)行新《道路交通安全法》與《刑法修正案(八)》均有空白,無法有效地規(guī)制醉駕累犯行為。與《刑法修正案(八)》對醉駕行為的規(guī)定相適應,新《道路交通安全法》也進行了一定的修改,其第九十一條第二款規(guī)定:“醉酒駕駛機動車的,由公安機關交通管理部門約束至酒醒,吊銷機動車駕駛證,依法追究刑事責任;五年內(nèi)不得重新取得機動車駕駛證?!钡牵瑢τ谛袨槿嗽谧砭岂{駛機動車被處罰后,再次醉酒駕駛機動車的行為,該法并沒有規(guī)定如何予以處罰。此外,《刑法修正案(八)》雖然對醉駕行為進行了規(guī)定,但其并沒有對行為人醉駕被處罰后再次醉駕的行為加以限制。某種情況下,在司法實踐中甚至可能出現(xiàn)這樣的現(xiàn)象和悖論:行為人多次醉駕被判處的刑罰比其他行為人初次醉駕被判處的刑罰更輕。事實上,多次醉駕行為人的主觀惡性顯然要比初次醉駕行為人的主觀惡性重,然而,其可能遭受更輕的刑罰,這顯然與刑法中的罪刑相適應原則以及刑罰平等性原則相矛盾。因此,在新《道路交通安全法》和《刑法修正案(八)》對醉駕累犯的規(guī)定處于空白狀態(tài)的情形下,確有必要設立新的醉駕累犯制度。
三是,醉駕可能造成后果的嚴重性決定了有必要設立醉駕累犯制度。醉駕行為會給自身和其他公眾的人身、財產(chǎn)權造成嚴重影響。例如,根據(jù)公安部交通管理局公布的統(tǒng)計信息,僅2009年上半年,全國共發(fā)生道路交通事故107193起,造成29866人死亡、128336人受傷,直接財產(chǎn)損失4.1億元。其中,發(fā)生一次死亡3人以上道路交通事故619起;發(fā)生一次死亡5人以上道路交通事故129起;發(fā)生一次死亡10人以上特大道路交通事故12起。而醉酒駕駛引發(fā)的事故占了相當大的部分。1對于多次醉駕的行為人,其人身危險性明顯比那些初次醉駕的行為人要大,對社會公眾權利造成的影響更為嚴重。然而,根據(jù)目前相關法律法規(guī),對醉駕行為人的處罰同醉駕行為可能給社會造成的損害后果卻不成正比,尤其是對于多次醉駕行為人的處罰,更是無法達到刑罰預防的目的。對此,立法者確有必要針對醉駕行為人多次醉駕的行為設立一個新的制度,在原處罰的基礎之上加重其刑罰后果。
四是,設立醉駕累犯制度與《刑法修正案(八)》對醉駕行為進行入罪處理的目的相契合。刑法修正案對醉駕行為予以入罪處理,就是為了減少醉酒駕車行為,減少道路交通中存在的不安全因素。然而,對于行為人多次醉駕的行為,無論是在新《道路交通安全法》還是在《刑法修正案(八)》中都沒有加以任何規(guī)定。這不僅會影響《刑法修正案(八)》的執(zhí)行效果,而且會造成刑罰的不平等和罪刑不相適應的現(xiàn)象發(fā)生。設立醉駕累犯制度,一方面可以解決上述存在的問題,另一方面也可以有效遏制行為人的醉駕行為,尤其是再次醉駕行為。同時,設立新型的不同于現(xiàn)行刑法規(guī)定的醉駕累犯制度,對于以后探討在輕微但高發(fā)刑事案件中適用累犯制度更具有一定的開拓性意義。
綜上所述,立法者確有必要設立醉駕累犯制度,以充分體現(xiàn)《刑法修正案(八)》對醉駕行為進行規(guī)制的初衷,并完善醉駕懲處和累犯適用機制。
(二)設立醉駕累犯制度的可行性
醉駕累犯制度設立的可行性表現(xiàn)在以下三個方面。
一是,《刑法修正案(八)》和新《道路交通安全法》的規(guī)定有利于醉駕累犯制度的構建?!缎谭ㄐ拚福ò耍芬?guī)定危險駕駛罪處拘役,并處罰金。按照我國《刑法》的規(guī)定,拘役最低為1個月,最高為6個月,并且可以適用緩刑??梢?,拘役的適用具有一定的范圍,為法院對再次醉駕行為人按照累犯加重其刑罰提供了適用空間。此外,新《道路交通安全法》第九十一條第一款規(guī)定:“飲酒后駕駛機動車的,處暫扣六個月機動車駕駛證,并處一千元以上二千元以下罰款。因飲酒后駕駛機動車被處罰,再次飲酒后駕駛機動車的,處十日以下拘留,并處一千元以上二千元以下罰款,吊銷機動車駕駛證?!笨梢姡隆兜缆方煌ò踩ā穼κ芰P后再次飲酒駕車的行為規(guī)定了較初次飲酒駕車行為更嚴厲的處罰措施。這實際上體現(xiàn)了對飲酒駕車累犯行為的規(guī)制精神。那么,在比飲酒駕車行為更為嚴重的醉酒駕車行為層面,《刑法》對于受罰后再次醉駕的行為,理應同新《道路交通安全法》的精神一樣,規(guī)定更為嚴重的刑罰后果。新《道路交通安全法》中的規(guī)定,也可以為立法者構建醉駕累犯制度提供借鑒。
二是,我國累犯制度的傳統(tǒng)可以為醉駕累犯制度的構建提供一定的借鑒。累犯制度在我國刑事法律體系中由來已久,早在“我國五代時期,周世宗以常法尚不足以制止盜竊的三犯情況,遂頒布敕令指出:‘諸盜經(jīng)斷后,仍更行盜,前后三犯并曾經(jīng)官司推問服罪者,不問赦前赦后、贓多少,并決殺’”。2“《明律·刑律》也規(guī)定,三犯盜竊者,絞”。3在我國現(xiàn)行刑法中,立法者也對一般累犯和特殊累犯分別進行了規(guī)定??梢?,無論是從立法上還是從司法實踐的操作來看,累犯制度在我國都非常成熟,其在立法、司法實踐中的成功經(jīng)驗和教訓能夠為立法者構建醉駕累犯制度提供必要的參考依據(jù)。因此,以此為依托構建醉駕累犯制度,不僅不會加大司法資源的投入,相反會有利于對多次醉駕行為人的打擊,從而保障更大范圍內(nèi)的公眾的合法權利。
三是,其他國家和地區(qū)有關醉駕累犯的規(guī)定為構建醉駕累犯制度充分提供了借鑒依據(jù)。對于那些已經(jīng)受到過刑事處罰的醉駕行為人,如果其又有醉駕行為的,域外國家和地區(qū)一般都對其規(guī)定了較初次醉駕更為嚴重的處罰后果。例如,美國對醉駕行為進行規(guī)制最早可以追溯到19世紀末20世際初,其在20世紀60年代關于醉駕的法律規(guī)定趨于成熟。美國對醉駕行為的追訴過程大致包括:停車檢查程序、現(xiàn)場清醒測試、呼吸測試或血液檢測、尿液檢測、拘留駕駛者等。此外,對醉駕行為判處刑罰,還應經(jīng)過汽車署聽證會,在聽證會確認其有醉駕行為之后,行為人還要經(jīng)過刑事審判程序的審判,最終確定應受刑罰的輕重。在美國,反復醉駕行為人被看作是“醉駕的中堅分子”,根據(jù)美國很多州的法律規(guī)定來看,這些多次、反復醉駕的行為人被處重罪,如果造成嚴重后果還會被判處15年至20年不等的監(jiān)禁刑,甚至在一些州還可以適用死刑。當然,在美國,對于醉駕累犯的處理也會區(qū)分不同情況,如果行為人多次、反復醉駕已經(jīng)成為了一種癖好,將會對行為人采取康復程序,跟蹤其康復過程并對康復者給予一定的獎懲,以減少其在日后中又反復實施醉駕行為。4
其他國家和地區(qū)也對醉駕累犯進行了嚴格的規(guī)定。例如,日本規(guī)定當駕駛員血液中酒精濃度超過0.05%時,要判處2年以下勞役,罰款5萬日元,吊銷駕駛執(zhí)照,同時追究向駕駛員供酒者的責任;醉酒開車2次以上,要判處6個月的徒刑。新加坡《刑法典》對酒后駕駛初犯者處以1000新元至5000新元的罰款或者長達6個月監(jiān)禁;重犯者強制監(jiān)禁1年,并且處罰金3000新元至1萬新元;對累犯者處以3萬新元罰金及最長10年的監(jiān)禁。5我國香港地區(qū)《道路交通條例》第39A條規(guī)定,當體內(nèi)酒精濃度超過訂明限制的情況下駕駛、企圖駕駛或掌管汽車屬于犯罪。任何人在任何道路上駕駛、企圖駕駛或掌管汽車,而在其呼氣、血液或尿液中的酒精比例超過訂明限制,即屬犯罪。經(jīng)循公訴程序定罪,可處第三級罰款及監(jiān)禁6個月;如屬第二次被定罪或隨后再次被定罪,則可處第二級罰款及監(jiān)禁12個月。6另外,法國、澳大利亞等國家也具有類似的規(guī)定。其他國家和地區(qū)有關醉駕累犯的有益經(jīng)驗,為立法者根據(jù)我國司法實踐情況構建具有我國特色的醉駕累犯制度提供了充分依據(jù)。
綜上所述,雖然根據(jù)我國法律的規(guī)定,現(xiàn)行累犯制度不能適用于醉駕行為,實踐中也沒有對醉駕累犯制度進行過探索。但是,從《刑法修正案(八)》對醉駕的規(guī)定初衷、刑法對累犯的規(guī)定精神以及域外對醉駕累犯的規(guī)定來看,立法者設立醉駕累犯制度具有現(xiàn)實可操作性,這也將利于司法資源的高效整合。
構建醉駕累犯制度在我國不僅具有必要性,而且具有現(xiàn)實可行性,且對以后探討在輕微但高發(fā)刑事案件中適用累犯制度更具有開拓性意義。構建醉駕累犯制度的主要內(nèi)容包括:合理安排醉駕累犯在刑法體系中的位置,并明確前后兩罪的性質(zhì)、前后兩行為所受刑罰的輕重、兩犯罪行為之間的時間間隔及行為人二次醉駕的處罰等問題。
(一)醉駕累犯在刑法體系中的構造
對醉駕累犯進行規(guī)制,立法者應當考慮的首要問題,就是醉駕累犯在整個刑法體系中的構造,即將該制度放在刑法中的哪一位置。我國《刑法》分為總則和分則兩個部分。立法者在總則中對一般累犯制度和特殊累犯制度進行了規(guī)定,適用于刑法分則中符合條件的所有罪行。雖然醉駕累犯制度屬于累犯的一種新型形式,但是,筆者認為,不宜將醉駕累犯制度放在我國《刑法》總則中,而應當與危險駕駛罪放在同一條款中。
首先,刑法總則中的內(nèi)容適用于刑法分則的所有條文并發(fā)揮引領作用,可以不對具體、特殊問題進行規(guī)制。但是,筆者擬制的醉駕累犯制度是專門針對醉酒駕車受到刑罰處罰以后,行為人再次醉駕的行為,其并不對所有普通刑事犯罪或者某一類犯罪適用。據(jù)此,在我國《刑法》總則中對其進行規(guī)定并不合適。
其次,在危險駕駛罪中對醉駕累犯制度進行規(guī)定與刑法的明確性、具體性相適應。刑法的明確性要求,刑法條文對罪名的規(guī)制應當明確、具體,條文之間應當相互銜接,對同一問題進行規(guī)制的條文在刑法體系上應當一致,以便公安、司法機關和社會公眾能夠準確、快速地適用刑法條文?!缎谭ㄐ拚福ò耍穼ξkU駕駛罪的刑罰后果予以了明確規(guī)定,因此,立法者在對初次醉駕的刑罰效果進行了規(guī)定之后,可以緊接在后面增加一款,對行為人在醉駕受到刑罰以后再次醉駕的行為,應受的刑罰后果進行規(guī)定,與初次醉駕行為形成一種遞進關系。這樣一來,將能夠有效保障刑法對醉駕行為的規(guī)制形成一個完整的、明確的體系。
最后,這還將有利于消除公眾對醉駕累犯行為和其他累犯行為的混淆。新《道路交通安全法》第九十一條規(guī)定,醉酒駕駛機動車的,五年內(nèi)不得重新取得機動車駕駛證。對此,有學者可能會提出,行為人醉駕被吊銷駕駛證以后的五年內(nèi)再次醉駕的,其行為究竟屬于危險駕駛罪,還是屬于交通肇事罪,抑或是“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呢?筆者認為,對于醉駕行為人受到刑罰處罰以后,再次醉駕的,應當按照危險駕駛罪論處。其主要理由在于如下幾點。(1)根據(jù)刑法規(guī)定,行為人駕駛機動車必須發(fā)生一定的實害后果,方可構成交通肇事罪,屬于結果犯;而危險駕駛罪的行為人只要是醉酒駕駛機動車的,就可構成該罪,屬于行為犯;如果醉酒行為同時造成實害后果的,就屬于一行為同時觸犯兩罪名的情形,應當按照想像競合犯,從一重罪論處。(2)醉駕行為人被吊銷駕駛執(zhí)照后,如果該期間又醉駕的,不應該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處罰行為人。其一,“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屬于一個兜底式罪名,應當嚴格限縮其使用范圍,即‘其他危險方法’應當僅限于‘與防火、決水、爆炸、投放危險物質(zhì)相當?shù)姆椒?,而不能認為是泛指任何具有危害公共安全性質(zhì)的方法’”。7其二,根據(jù)刑法理論,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行為人不僅要實施相應的具體危害行為,而且要造成一定的危險存在;然而,危險駕駛罪只要行為人實施醉駕行為,無論是否已經(jīng)造成特定的危險,均作為犯罪論處。其三,醉駕行為人在不得申領駕駛證期間又醉駕的也可以危險駕駛罪論處。因為危險駕駛罪的構成要件是“在道路上醉酒駕駛機動車的”,刑法條文并沒有要求行為人除了在道路上醉酒駕駛機動車以外,還必須有駕駛證。也就是說,即使行為人沒有駕駛證,只要其在道路上醉酒駕駛機動車即可構成危險駕駛罪。
(二)前后兩行為性質(zhì)要件
刑罰執(zhí)行方式有多種,對于一些特殊情形,是否可以按照醉駕累犯處理,在立法中應當予以明確。以下分別探討其具體情形。
第一,前后分別為醉駕和酒后駕駛的,不構成累犯。根據(jù)2011年7月1日起正式實施的《車輛駕駛人員血液、呼氣酒精含量閥值與檢驗》的規(guī)定,“車輛駕駛人員血液酒精含量大于或等于20mg/100ml,小于80mg/100ml,屬于酒駕;血液酒精含量大于或等于80mg/100ml的,屬于醉駕”。《刑法修正案(八)》只規(guī)定在道路上醉酒駕駛機動車的,處拘役,并處罰金??梢?,刑法只對醉駕行為進行了評價,而酒駕行為只會產(chǎn)生行政法上的后果。對于行為人先后實施醉駕或者酒駕行為的,筆者認為,其不構成醉駕累犯。理由主要在于,一方面,從犯罪構成要件來看,醉駕和酒駕不能構成累犯。醉駕累犯是刑法上的一個特殊概念,其評價對象應當包含在刑法評價對象的范圍之內(nèi)。根據(jù)上文所述,醉駕累犯是指“因醉酒駕駛機動車被處罰,再次醉酒駕駛機動車的”行為,即行為人前后兩行為都必須是犯罪行為。然而,根據(jù)犯罪構成要件理論,在客觀方面,飲酒行為人酒精含量在20mg/100ml至80mg/100ml之間,沒有達到刑法規(guī)定的80mg/100ml臨界點。因此,酒后駕車行為不能作為刑法處罰的對象,行為人先后實施飲酒駕車和醉酒駕車的行為不符合醉駕累犯前后兩罪必須為犯罪的規(guī)定,不能構成醉駕累犯。另一方面,從刑法的謙抑性原則來看,醉酒和酒后駕駛不能構成累犯。所謂謙抑原則,是指刑法不應該將所有的違法行為都作為其對象,而應將不得已才使用刑罰的場合作為其對象。8其包含刑法的補充性、不完整性、寬容性三方面。簡而言之,只有在其他規(guī)范無法調(diào)整的情形下,方可采用刑法手段。新《道路交通安全法》對飲酒駕車行為進行了約束,對于多次飲酒駕車的行為,該法也加重了對其的處罰。因此,在新《道路交通安全法》對二次飲酒駕車行為已經(jīng)進行了規(guī)制的前提下,刑法就沒必要對行為人醉駕后又飲酒駕車的行為進行規(guī)制,更無必要按照醉酒累犯行為進行處理。
第二,當行為人既實施了醉駕行為,又實施了包含醉駕的其他形式犯罪行為時,是否可以構成醉駕累犯呢?這在司法實踐中是會經(jīng)常遇到的情形。實踐中,其他包含醉駕行為的犯罪形式主要是指交通肇事罪。據(jù)此,對行為人先后構成交通肇事罪和危險駕駛罪的,能否構成醉駕累犯問題,筆者認為,應當根據(jù)情況的不同對此加以區(qū)分。
首先,如果由醉酒駕駛引發(fā)的交通肇事行為在前、醉駕行為在后的,應當認定構成醉駕累犯。這是因為,如果導致交通肇事的直接原因是醉酒駕駛,那么行為人在受到刑事處罰以后又醉駕的,其在主觀上應當已經(jīng)認識到醉駕的社會危害性;在客觀上行為人又再次醉駕,符合醉駕累犯的構成要件。因此,根據(jù)刑法修正案對醉駕入刑的精神,該行為應當構成醉駕累犯。
其次,醉駕行為在前、醉酒駕駛引發(fā)的交通肇事行為在后的,不應當構成醉駕累犯。醉駕行為在前、交通肇事行為在后的情形,同交通肇事在前、醉駕在后的行為有顯著區(qū)別。醉駕在前,其雖然違背法律,構成刑事犯罪,但并沒有造成嚴重后果,兩者在刑法上的評價不相同,前者構成的是危險駕駛罪,后者構成的是交通肇事罪。如果司法機關要對因醉酒引起的交通肇事行為按照累犯處理,則或是構成普通累犯,或是構成危險駕駛罪的累犯。但是,由于行為人第一次行為只能作為危險駕駛罪論處,無法符合普通累犯的構成要件;如果按醉駕累犯處理,則對交通肇事行為按醉駕處理,有不當減輕行為人刑事責任之嫌,也同罪刑相適應原則違背。因此,筆者認為,對于醉駕在前,交通肇事在后的,應當直接以交通肇事罪論處,而不應以累犯評價。
(三)兩次犯罪之間的時間間隔
根據(jù)我國刑法規(guī)定,一般累犯兩罪之間的時間間隔為5年,特殊累犯沒有時間界限。那么,對于醉駕累犯的時間界限,該如何規(guī)定呢?這是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筆者認為,只要行為人在實施醉駕行為受罰以后又醉駕的,就構成醉駕累犯,不受時間限制。理由如下。首先,從法律體系的完整性來看,對于醉駕累犯的時間間隔不應當加以規(guī)制。新《道路交通安全法》對再次飲酒駕車的的處罰規(guī)定條件是“飲酒后駕駛機動車被處罰,再次飲酒后駕駛機動車的”。這實際上是對飲酒駕車行政法意義上“累犯”所作的規(guī)定。作為在行政法上應當受處罰的二次飲酒駕車行為,立法者沒有加以時間的限制,那么,與之相適應,作為在刑法上應受處罰的二次醉駕行為,也不應當加以時間限制,從而可以保障法律之間在體系上的完整性、不矛盾性。其次,從國外立法和司法實踐來看,對醉駕累犯行為進行了規(guī)制的各國或地區(qū)都沒有對醉駕累犯的時間間隔加以限制。因此,筆者認為,沒有必要在對醉駕累犯制度進行規(guī)定之時,對二行為之間的時間間隔做出規(guī)定。
另外一個值得注意的問題是,針對醉駕行為人在緩刑期內(nèi)又醉駕的情形,不能按照累犯處理。因為,累犯的構成必須是在前罪刑罰執(zhí)行完畢或者赦免以后又醉駕的。而在緩刑期內(nèi)行為人的刑罰并沒有執(zhí)行完畢,而只是改變了先前刑罰的執(zhí)行方式。因此,如果在緩刑期內(nèi),行為人又醉駕的,司法機關只能是撤銷緩刑,然后按照數(shù)罪并罰的原則,重新決定行為人應受刑罰的輕重。
(四)二次醉駕刑罰的后果
正如學者所言,“累犯要逾越比初犯更強的沖動障礙(Hemmungsimpulse),因而責任更重”。9所以,對于已經(jīng)因為醉駕受過刑事處罰的行為人,如果其又醉駕的,司法機關應當加重其刑事責任。
通過借鑒域外相關做法,筆者認為,立法上可以對醉駕累犯行為人的刑事責任予以進一步明確,并充分體現(xiàn)醉駕初犯和累犯在刑罰上的差別。例如,可以規(guī)定:醉駕兩次或兩次以上的,在其應判刑罰的基礎之上加重20%。由于行為人多次醉駕的情節(jié)不同,因此,在決定醉駕累犯刑期的時候,可以規(guī)定一定的幅度,便于法院靈活掌握。拘役最高期限為6個月,因此,除情節(jié)特別嚴重的以外,法院對于初次醉駕行為人一般不適宜判處拘役6個月的最高刑期。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還可以擴大緩刑在初次醉駕中的范圍。另外,司法機關還可以通過加大罰金的處罰的方式,達到對多次醉駕行為人加重處罰的結果。對于醉駕累犯在其刑罰執(zhí)行過程中又發(fā)現(xiàn)有其他罪行沒有被處罰的,應當按照數(shù)罪并罰的原則,重新決定應當執(zhí)行的刑罰。當然,如果沒有被處罰的犯罪是醉駕的,則司法機關應當有查證屬實的實物證據(jù)或書面證據(jù)予以證明,而不能單憑被告人的供述簡單定罪。
綜上所述,立法者在對危險駕駛罪進行規(guī)定之時,應當在同一條款中對醉駕累犯行為加以規(guī)定。對于具體表述,不妨以此為基準:“在道路上醉酒駕駛機動車的,處拘役,并處罰金。因醉酒駕駛機動車被處罰,再次醉酒駕駛機動車的,在其原判刑期基礎之上加重20%至30%處罰?!敝劣诰唧w如何處罰,立法者可以在量刑程序規(guī)范化改革的背景下,以司法解釋的形式做出規(guī)定。
自《刑法修正案(八)》實施以來,其已經(jīng)取得較大成果。據(jù)公安部交通管理局提供的資料,2011年醉駕入刑實施8個月來,全國公安機關共查處酒后駕駛23.8萬起,較去年同期下降45%。其中,醉酒駕駛3.8萬起,較2010年同期下降45.3%,北京、上海、浙江、湖北等地下降幅度均超過50%。2011年5月1日至12月30日,全國因酒后駕駛造成交通事故死亡716人,較2010年同期減少205人,下降22.3%。其中,醉酒駕駛造成交通事故死亡708人,較2010年同期減少25人,下降3.4%。10
從經(jīng)濟學的成本收益法簡單考慮,鑒于醉酒型危險駕駛罪是一種較為特殊的犯罪,其犯罪收益比較小,而且無關維持生計等動機,只要讓犯罪的成本遠遠超過收益,便可以非常有效地規(guī)制這類犯罪。因此,《刑法修正案(八)》對醉駕行為進行入罪處理,并規(guī)定只要存在醉駕行為就一律處拘役,并處罰金。這實際上在很大程度上加重了初次醉駕行為人的犯罪成本。通過上述數(shù)據(jù)可知,《刑法修正案(八)》的該規(guī)定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實踐,對于醉駕行為的控制已經(jīng)取得了顯著的成就。但是,與其他犯罪相比,醉駕行為人所受的刑罰相對較輕,并且對于行為人在受到處罰以后再次醉駕的行為沒有規(guī)制。由于這種二次醉駕行為往往具有高發(fā)性和頑固性特點,以及刑法累犯制度對其并不適用,這勢必會影響《刑法修正案(八)》有關醉駕規(guī)定的有效實施。因此,在對醉駕初犯嚴格執(zhí)法的基礎上,適時推出醉駕累犯制度,可以預期,會進一步降低這類犯罪的發(fā)生率。
探索構建中國特色的醉駕累犯制度,不僅有助于鞏固和完善規(guī)范醉駕的相關法律法規(guī),而且對于以后探討在輕微但高發(fā)刑事案件中適用累犯制度更具有某種開拓性意義。由此推而廣之,甚至不妨將醉駕累犯制度推廣至與醉駕同種類型的犯罪收益不高的輕微犯罪上,探討設立一種“輕罪累犯制度”,進而與刑法現(xiàn)有的一般累犯和特殊累犯制度組成完整的累犯體系。這對于探討完善構建中國特色的累犯制度和刑事司法哲學,無疑具有重要的拓展性和創(chuàng)新性。
注:
1王志遠、吳茜:《危險駕駛行為刑法規(guī)制問題探討——以醉駕和飚車為例》,《云南大學學報(法學版)》2010年第4期。
2、3http://www.law time.cn/info/xingfa/xfsjleifan/2006081422238.htm l,2011年10月20日訪問。
4參見楊志瓊:《美國醉駕的法律規(guī)制、爭議及啟示》,《法學》2011年第2期。
5王生安:《國外治理酒后駕駛的做法》,《公安研究》2008年第24期。
6萬琪:《醉駕案件的法律適用問題研究》,《法律適用》2011年第10期。
7葉良芳:《危險駕駛罪的立法證成和規(guī)范構造》,《法學》2011年第2期。
8參見[日]大谷實:《刑法總論》,黎宏譯,法律出版社2003年版,第4頁。
9Hans-JLrg Albrecht:“Krim inologische Aspekte der R·ckfallkrim inalogie.Nomos-Verl.-Ges.1983,S.101—131.Kaiser(Hrsg.),Erstes deutsch-polnisches Kolliquium·ber Strafrecht und Krim inalogie.Nomos-Verl.-Ges.1983,S.101-131.”
10http://info.china.alibaba.com/news/detail/v0-d1022614724.htm l,2012年1月17日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