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秀 杰(1. 南京大學 外國語學院, 江蘇 南京 210093; 2. 大連大學 英語學院, 遼寧 大連 116622)
美國黑人與眾不同的歷史與現(xiàn)實經(jīng)驗使他們對空間分配及分配中的權力關系有著特殊的敏感性。托尼·莫里森繼承其族裔群體與個人的敏感基因,對空間的社會性具有深刻的理解。她的被喻為“美國黑人歷史的紀念碑”[1]Ⅴ的《寵兒》,從某種意義上說,就反映了種族問題的空間性。本文以列斐伏爾的“空間論”為理論框架,對《寵兒》中黑人群體的建構進行解讀,期求為小說的解讀再涂亮色。
空間在列斐伏爾看來只有一種形態(tài)----社會空間,而他的社會空間主要關注實體與實體的相互關系。換言之,空間動態(tài)體現(xiàn)社會現(xiàn)實,展現(xiàn)社會關聯(lián),而等級社會的空間關系主要投射等級社會的等級關系。因此,列斐伏爾的空間框架能夠架構種族社會的族群和空間關系。他的社會空間包括空間表征、表征空間和空間實踐,三者構成“空間論”。空間表征是空間秩序話語,其形成過程體現(xiàn)了利益集團的權力斗爭,通常強勢群體勝出,書寫空間表征,規(guī)訓空間秩序。所以,在種族社會中,空間表征專屬主流族群。表征空間包含權力的空間表征和空間表征所實施的權力,“是一個被統(tǒng)治的、屈從的空間”[2]39,也是個人或集體“反抗統(tǒng)治秩序的空間”[3]87??臻g實踐產(chǎn)生社會空間,它包含每日常規(guī)以及社會成規(guī),社會成員通過習得內(nèi)化空間表征的規(guī)約,以空間實踐認同或質疑空間表征。因此,并非所有社會成員都遵從規(guī)約。在種族社會中,弱勢群體經(jīng)常進行偏離規(guī)約的空間實踐?!懊恳粋€故事都是一個旅行的故事----一種空間實踐?!盵4]在《寵兒》中,黑人群體作為“旅行故事”的主體,在傷痛的記憶與歷史中穿行,以直覺的空間實踐進行黑人群體的建構之旅。
在列斐伏爾看來,空間是一個社會生產(chǎn)的概念,即“(社會)空間是(社會的)產(chǎn)物”[2]33,是一個社會關系的重組與社會秩序實踐性的建構過程。在《寵兒》中,“甜蜜之家”作為一個準烏托邦式的社會空間,由于白人統(tǒng)治者的變更使其空間表征呈現(xiàn)雙重空間性:黑人以下等人身份存在的社會空間和黑人被徹底排除在外的白人社會空間?!疤鹈壑摇钡牡谝蝗谓y(tǒng)治者加納先生沒有完全遵循南方種植園主共謀的種族空間表征,未將黑人排除在空間秩序中人的存在,將黑人作為下等人納入“甜蜜之家”的社會空間。在加納先生書寫的空間表征中,奴隸們擁有相對的自主,享受一種人性的關懷----“允許和鼓勵他們糾正他,甚至可以反對他,他們能夠發(fā)明干活的方法,……可以贖出一個母親,挑選一匹馬或者一個妻子”[1]160。作為社會空間的統(tǒng)治者、空間表征的書寫者,加納以“甜蜜之家”而自豪,得意于自己“開明”的奴隸制管理范式,稱呼他的男性奴隸為“男子漢”。加納對“甜蜜之家”的管理的確高明:他的“男子漢”們遵守規(guī)約,不僅為其提供更高效的勞動,使“甜蜜之家”成為周邊最值錢的農(nóng)場,而奴隸們作為其財產(chǎn),也成為身價最高的“搶手貨”。加納給予奴隸們的“關懷”與“自由”并未威脅他作為空間最高統(tǒng)治者的絕對權威,卻麻痹了奴隸們的自我意識。他們甘愿遵守加納的管制與規(guī)約,在“甜蜜之家”期待自己的未來:黑爾期求通過努力勞動贖買到全家的自由;保羅·D安逸于“甜蜜之家”的快樂生活,想要于此樂享一生,一棵被奴隸們命名為“兄弟”的樹下成為這些“男子漢”的快樂空間。薩格斯是加納書寫的空間表征的受益者,經(jīng)兒子黑爾以贖買的方式獲得自由,并以自由之身進入北方的社會空間。賽絲希望熱愛自己的工作,試圖在白人的空間下創(chuàng)造一個屬于自己的空間,于是“每天在加納太太的廚房里帶一把婆羅門參,才覺得它有一部分是屬于自己的,……覺得‘甜蜜之家’是個家”[1]29。但對于一直缺乏自由、愛與認同的黑人,他們在“甜蜜之家”既得不到身份的認同,也沒有能力擁有自己的空間。他們有限的自由沒有改變他們被物化的身份----加納財產(chǎn)的一部分,并且這種所謂的自由只局限于“甜蜜之家”,跨越這一空間,“他們就是人種的渣滓,是沒有門牙的狗、沒有角的公牛、閹割的轅馬,嘶叫聲不能翻譯成一種重任在肩的人所使用的語言”[1]160。所以,加納給予黑人自由的關鍵作用顯示出白人的空間話語權。他并沒打破白/黑二元對立的秩序話語,其稍顯人性的空間表征帶給他的是更多的財富與奴隸們更忠誠的順應。因而,薩格斯說,加納的“甜蜜之家”只不過是個“標簽”。
“學校教師”對“甜蜜之家”的接管意義重大。正是他的殘酷與將奴隸列為“動物性”促使這些被麻痹的奴隸們開始反省自己在“甜蜜之家”的空間存在?!岸x屬于下定義的人,而不是被定義的人?!盵1]241“學校教師”通過對黑人定義行使話語權。他觀察、分析、度量并記錄黑奴的特征,尤其是黑奴的動物性。動物性是空間表征的書寫者“學校教師”給黑奴下的定義。通過此定義,“學校教師”構建其種族主義話語,建構黑人缺失的社會空間,書寫黑人物理在場但本質缺席的種族空間表征。在此空間表征下,“學校教師”向黑奴灌輸黑奴動物性的存在,一方面被“看”(gaze),被書寫;另一方面在實踐中不斷強化:西克索因嘗試參與話語實踐而被鞭撻,賽絲作為母親所珍愛的奶水被強制偷吸……。于是,由“學校教師”所書寫的空間表征使“甜蜜之家”的社會空間徹底否定了黑人作為人的存在,使這些曾安于現(xiàn)狀的黑人們開始意識到他們將永遠被排除于白人的社會空間,永遠得不到身份的認同與自由。
毋庸置疑,“學校教師”對“甜蜜之家”空間表征的書寫使得黑人“將丑惡挖除”和“熱愛工作”的夢想破滅了,也真正意識到在此社會空間,他們只不過是“沒有門牙的狗、沒有角的公?!?。這種意識的覺醒引發(fā)了黑人群體性的反抗,試圖逃往北方,尋找自由,盡管他們尚未明確“自由”的真正內(nèi)涵。雖然他們的空間跨越以失敗告終,但他們的空間實踐卻背離了“學校教師”書寫的空間表征的規(guī)約,損害了空間統(tǒng)治者的利益。
列斐伏爾以蜘蛛結網(wǎng)為例,指出“空間實踐是人的基本能力,這些能力會通過姿態(tài)、手勢、表情、語言、知識以及標記去界定自己的空間以及與他人的距離”[2]26。從這個角度看,社會網(wǎng)絡可以理解為一種創(chuàng)造空間的理論,它強調人與人之間要用互動來完成。在自由的北方,這些黑人群體選擇了社會空間的邊緣,從密林深處的“林間空地”(Clearings)到經(jīng)薩格斯“空間改造”后的124號的室內(nèi)廚房,以“林間空地”傳教和124號盛宴的方式重新界定黑人群體的相互關系,織造屬于他們自己的社會空間。“選擇邊緣作為徹底開放的空間,作為生產(chǎn)反霸權話語的重要地點,它決不僅是紙上談兵,而是一種行為習慣,一種生活方式?!盵3]124在《寵兒》中,薩格斯和這些曾受難于奴隸制規(guī)約的黑人群體將“林間空地”視為福祉?!霸谶@里,是他們的肉體,哭泣、歡笑的肉體、赤腳舞動的肉體,熱愛它,強烈地熱愛它?!盵1]113在此,他們不受白人空間表征的政治規(guī)訓,徹底敞開心靈的空間,去愛曾不屬于他們的肉體?!翱臻g實踐促使個體有效參與空間事件?!盵5]在此,莫里森給我們展現(xiàn)了狂歡節(jié)般的實踐場面,使在一起哭笑跳舞的黑人在平等歡悅的氣氛中熱愛自己,共同構筑自我的空間。在這平等的狂歡中,人們“從現(xiàn)實生活中完全左右著人們一切的等級地位中解放出來……”[6],充分感受到與他人平等的存在,擺脫種族空間表征對其身體的奴役?!罢麄€空間都是從身體開始的?!盵3]173這些黑人群體在“林間空地”展演著他們的身體,織造著屬于他們的無白人規(guī)約與類屬的社會空間。所以,擁有自己的身體,熱愛自己的身體,黑人們便創(chuàng)造并占據(jù)了屬于自己的空間,擁有自己的話語權。他們在此生產(chǎn)自身,同時也是這一空間生產(chǎn)的建構主體。這些黑人在“林間空地”不僅用眼睛和理智去認識屬于自己的空間,而且還調動整個身體去感受并占有這一空間。然而,薩格斯與黑人群體在呼喚中所建構的社會空間只能局限于邊緣的“林間空地”,無法逾越種族社會空間的邊界。他們只能憑借身體在“林間空地”將自己的想象物質化,用身體表達思想。而這種想象的自我和自由也只能局限在屬于他們自己的、白人未曾涉足的邊緣空間,作為對現(xiàn)實種族空間表征規(guī)訓的暫時性逃避和轉化。真正的自由與自我有待于“林間空地”之外的白人對他們作出規(guī)訓性質的實質性改變,有待于白人對黑人開放必要空間并將他們真正納入平等的空間秩序中。
類似于白人從未涉足的“林間空地”,經(jīng)薩格斯空間改造的124號的室內(nèi)廚房不僅僅是做飯的地方,它已成為黑人們聚集、互助、交流的場所,提升為邊緣空間的地位,從而對白人種族空間表征進行了質疑和挑戰(zhàn)。“那里,不只是一只,而是兩只鍋在火爐上咝咝作響;那里燈火徹夜通明。陌生人在那里歇腳的時候,孩子們試著他們的鞋子??谛帕粼谀抢?因為等待口信的人不久就會到那里過訪?!盵1]110于是,124號的室內(nèi)廚房從作為邊緣與私密性空間轉化為黑人群體共聚的公共空間,將黑人群體的命運與責任和個體的生活相聯(lián)。在這個過程中,他們在通過自身的空間實踐生產(chǎn)出的社會空間中獲得了身份認同和自我歸屬感,強化了群體意識,達成了群體內(nèi)的異質共存。在“甜蜜之家”,身為奴隸的黑人無法在白人書寫的空間表征下認同自己。在自由的北方,獲得自由身的黑人群體在由白人占統(tǒng)治地位的社會空間中缺失話語權,而在他們自己織造的空間中,他們以其特有的空間實踐為自己正名,自我表征。所以,以薩格斯為代表的黑人群體在隱蔽的“林間空地”的召喚與124號的室內(nèi)廚房的聚集是從邊緣空間發(fā)出的信號:這是黑人群體積蓄創(chuàng)造性和力量的場域,是重新發(fā)現(xiàn)與認同自我的包容性空間,是由黑人作為主體,合力進行有悖于種族規(guī)約的空間實踐的社會空間。所以,走進這個空間,這些黑人便成為自愛與互愛的群體。他們在努力地將這些被邊緣化的表征空間開拓成具有徹底開放性和可能性的社會空間。
然而,“林中空地”與124號的室內(nèi)廚房即便地處邊緣,不受白人空間表征的規(guī)訓,仍不能永遠成為黑人建構和認同自我的空間,他們的空間織造未能帶給他們永遠的和諧與平等感。種族“空間表征”對黑人身份的抹殺過于徹底。無論是“林間空地”的激情召喚還是124號的友愛互助都無法使黑人群體療愈內(nèi)心的傷痛,也永遠無法逾越白/黑邊界,在白人社會空間中獲得認同。充滿“自由”的北方未使黑人獲得真正平等的話語權。白人的社會空間仍將黑人置于空間秩序的底層,而歷史的創(chuàng)傷也未使這些曾身為奴隸的黑人在自我織造的空間中享受身心自由的快樂,那種心靈的傷痛仍揮之不去,彌漫于生存空間的各處。
列斐伏爾認為空間表征是一個支配性空間,表征空間是一個被支配的空間,它襯托、反映、抗衡著空間表征。《宏兒》中的124號是由白人擁有(與支配),由薩格斯和賽絲及其家人使用的表征空間。在這一表征空間中,賽絲和薩格斯進行了空間實踐,以期成為小家庭與黑人群體大家庭皆能享受到溫暖的安全空間。然而,由于白人種族主義者對黑人身心的壓迫和奴役過于殘酷,致使其精神陷于異化狀態(tài),即使在獲得自由時仍無法恢復自己的身份意識,也喪失了對黑人群體的正確理解。于是,群體的團結與分裂便成了他們所屬空間中的一種表征。
124號室內(nèi)廚房的盛宴充當了黑人群體整體身份迷失的催化劑。盛宴受到黑人和白人兩方面夾擊。內(nèi)化的種族主義使黑人們對薩格斯的幫助與慷慨心生怒氣,他們無法理解同胞薩格斯與其不同的自我:“太過分了,他們想。憑什么都讓她占全了,圣貝比·薩格斯憑什么?為什么她和她的一切總是中心?憑什么她總是知道什么時候恰好該干什么?又出主意,又傳口信,……還熱愛每個人,就好像那是她獨有的職業(yè),……這使他們怒不可遏”[1]174?!靶袆诱邔@個空間任何事物的看法,都是根植于他在空間的位置?!盵7]薩格斯正是由于自己所處的空間位置使其在引領“蕓蕓眾生”時與其他黑人拉開了距離,可能出于無意識,但這種距離已完全銘刻于她的身體和語言中,表征于由其主導的空間實踐中。而長期被排斥于白人社會空間之外或處于空間秩序底層的黑人群體不甘于在自我空間中的位置不同,運氣不均,他們未將命運的多劫歸咎于白人,卻將怨恨與冷漠拋向黑人同胞。由此可見,種族空間表征通過長期的被迫習得已成為直覺,而直覺使黑人群體認同白/黑空間的二元對立。所以,被種族主義內(nèi)化的黑人群體排斥薩格斯所占據(jù)的空間位置,排斥由薩格斯領導的背離白人空間表征的空間實踐。結果,他們即便看到“學校教師”等人的蹤跡,也沒有人主動通知薩格斯和賽絲,流血事件由此發(fā)生。
賽絲的殺女事件正是顛覆白人中心地位、主張她的空間主體性權利的空間實踐。她意在“堅持由我們自己決定自己的情形,而不是靠殖民化的反應決定我們的合法性問題”[3]230。與薩格斯的境遇相同,賽絲殺女后同樣遭到黑人群體的疏離。他們以“學校教師”的意識形態(tài)攻擊賽絲的空間體驗。從此,124號成為族群內(nèi)部充滿矛盾的表征空間。原本患難與共的黑人群體因白人種族主義的內(nèi)化而滋生“內(nèi)心之惡”,曾經(jīng)喧嘩的124號門庭冷落,被疏離、淡忘,表征著一個異質的“家”。原本是黑人群體真正“甜蜜之家”的124號這個“大家”對眾多黑人同胞緊閉了愛之門。作為薩格斯和賽絲的“小家”(家庭)的124號也未得到認同:薩格斯的絕望、兒子的出走、女兒丹芙的孤獨與恐懼、情人的誤解與離棄。這個“家”變成了她們自我封閉的表征空間,時刻警示著她們自己的過去與種族印跡。賽絲和薩格斯一直在努力著“做家”(home-making)的空間實踐,做著“大家”、“小家”,在奴隸制的“甜蜜之家”,在北方的124號,但無論在哪里,這些“家”皆不是其所屬空間,也不是其身份認同的場所。這些生產(chǎn)出來的“家”都只是一種種族空間秩序的標志,表征著黑人卑屈的空間生存狀態(tài)。
124號對外人緊閉的大門并不是賽絲用來保護財產(chǎn),而是為了隔離外人的審視與評價,它標志著賽絲與群體疏離的空間圈限。占據(jù)這個空間中心的不是賽絲和女兒丹芙,而是臆想的“鬼魂”----寵兒,一個賽絲反抗白人的空間實踐的產(chǎn)品。她被保護著而又維系著“家”之所以為“家”的存在,成為凝聚賽絲“小家”的核心?!皶r間于空間中展現(xiàn),透過空間實踐變成社會現(xiàn)實。”[2]409作為一種空間存在,寵兒的復現(xiàn)是對歷史與前人的空間再現(xiàn),而124號空間以及與此空間相關的價值和人卻被黑人群體否定、分隔、污名化。
124號作為異質的“家”的表征空間將賽絲、寵兒和丹芙封閉其間。此時的賽絲身受寵兒的奴役,身心崩潰。最終是丹芙打開了這個私密空間之門,跨越了與其他黑人群體劃定的界限,走入他們中間,向黑人群體求助。因為,在這個被隔離的“家”,代表過去的寵兒日益強大,賽絲與丹芙卻日漸衰弱。此時的124號之“家”同白人社會空間的“甜蜜之家”一樣,不幸會隨時降臨。為了拯救這個生存空間,丹芙進行了空間跨越----走出庭院、融入黑人群體、再次將124號緊閉之門向黑人群體開啟。而這扇門的敞開是黑人群體得以建構的表征,也是丹芙主動進行空間實踐的明證。丹芙的求助使黑人群體再次集聚124號的庭院。不過,這一次,她們不是124號之家救助的對象,而是前來救助124號之家,幫助驅除困擾、崩潰賽絲的鬼魂。所以,正如保羅·D在阿爾伏萊德的成功逃亡,124號之家得以回歸群體是黑人群體團結合力的結果。在這一黑人群體的建構中,“林間空地”的激情召喚在124號的庭院重演,只不過引領者不是薩格斯。賽絲在這一群體建構之時再次進行了異于其他群體、異于曾經(jīng)的“殺嬰”之舉的空間實踐:她不再以傷害自己的方式抗衡種族空間表征的規(guī)訓,而是將憤怒與暴力拋向空間表征的構想者鮑德溫,一個“無皮膚”的人。賽絲的空間實踐重現(xiàn)了18年前慘烈的時刻,卻顛覆了種族話語中破壞者/非生產(chǎn)者與創(chuàng)造者/生產(chǎn)者的二元對立的空間秩序,將白人鮑德溫置于受害者、弱者的空間位置。這一次,賽絲通過自己的空間實踐將124號重塑為由黑人作為主體的,“既能發(fā)現(xiàn)權力的空間表征,……也是反抗統(tǒng)治秩序的表征空間”[3]86。這里既存有慘痛的歷史記憶,也表征了黑人們的被動屈從,還記錄了賽絲暴烈的空間實踐。黑人群體因124號的盛宴與賽絲的“殺嬰暴行”分裂,又因124號的求助與賽絲的“殺白人暴行”聚合。在這一分一合之間,124號作為異質的“家”的表征空間具有了歷史與政治意義的承載。
《寵兒》是個黑人群體空間實踐的故事。在故事中,莫里森引領讀者走進了黑人群體慘痛的百年歷史與生存空間。在此空間中,黑人群體經(jīng)歷了從麻痹到清醒,從自愛到互助,從分裂到聚合的身心體驗。而這種體驗,作為一個政治隱喻,透射出黑人群體的“內(nèi)心之惡”,同時也為他們明示:黑人群體只有真正面對歷史、找回自我、團結一致,勇敢地從奴隸制的陰影中走出,才會構筑輕松的未來,才會真正擁有自我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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