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雙
(山東大學文學院,山東濟南 250100;山東輕工業(yè)學院,山東濟南 250353)
困惑與超越
——論夏目漱石文學中的基督教思想
李玉雙
(山東大學文學院,山東濟南 250100;山東輕工業(yè)學院,山東濟南 250353)
夏目漱石對于基督教的態(tài)度經(jīng)歷了較為明顯的嬗變過程,內心呈現(xiàn)出極端的矛盾,他反對宗教中的偶像崇拜及形式主義,憧憬宗教的道德倫理和超越思想。夏目漱石關注宗教主要是出于“生存困境”和道德上的探尋?;浇绦麚P真、善、美,道德、良知、寬容以及自由、平等、博愛精神,正契合了他的文學理想。他的文學真正地追問人的生存狀況,希望從宗教中能尋找解決問題的途徑,其意義在于超越生存困境,塑造崇高人格,提升社會道德。
夏目漱石;基督教思想;超越意識;則天去私
日本近代文學與基督教的關系極為密切。在當時的主要作家中,信仰基督教的占了大多數(shù)。例如在明治20年代,著名作家北村透谷、島崎藤村、國木田獨步和正宗白鳥等都是受過洗禮的基督徒。在論及明治大正時期的日本作家時,有一個共識,那就是基督教的影響。文學評論家佐藤泰正精辟地指出:“基督教打開了日本近代文學的不毛之地”,“日本近代文學以來的百年軌跡若是拋開孕育了西歐文學與文化的基督教思想,就無法論及”①[日]日本基督教學會編:《日本基督教與文學、神學》,教文館1983年版,第148頁。。他認為近代以來百年文學的收獲是得益于近代基督教思想的吸收與本土化。在明治時代,日本文壇還存在一個現(xiàn)象,許多作家受時代潮流的影響,在不了解基督教的情況下,就接受洗禮,但旋即背教,完全脫離宗教走向了文學的道路。如北川透谷、島崎藤村都是中途放棄基督教,但他們的文學顯示了基督教思想的移植。柄谷行人曾說:“明治40年代,當花袋和藤村開始自白之前,自白這一制度已經(jīng)存在了,換言之,創(chuàng)作出‘內面’的那種顛倒已經(jīng)存在了。具體說,這就是基督教。他們在一個時期信奉過基督教這一事實是重要的,雖然對他們來說基督教仿佛是梯子一樣的東西,而正是因為如此才是重要的?!雹冢廴眨荼刃腥?《日本現(xiàn)代文學的起源》,趙京華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6年版,第74頁。潄石作品中展現(xiàn)出的對真善美的追求、倫理道德向度、理想人格、正義感、善惡觀體現(xiàn)了基督教思想對他的影響。
漱石深入接觸基督教是從去英國留學的途中開始的。他1900年9月8日從橫濱乘船出發(fā),10月28日至倫敦。在船上遇到一批因中國的義和拳運動攜妻兒回英國的傳教士,在50天的漫長旅程中,傳教士主動向漱石等灌輸基督教。如漱石10月15日的出國日記中寫了“聽《圣經(jīng)》啟示錄”。漱石留學英國的日記中不少是涉及基督教方面的內容,摘錄1901年的兩則日記:
二月十六日(周六)
Mrs.Edghill夫人送來茶會請?zhí)??!恚商镏惺险T至Kennington Theatre(劇院名)。劇名Christian(《基督徒》)。不勝感佩。
四月十七日(周三)
又應Edghill招請,午后3時至。聆聽Edghill之耶穌說教。無奈之余訴說自己的想法。Mrs.Edghill謂余:“你對pray(祈禱)不虔誠。”余辯曰:“我尚未發(fā)現(xiàn)有pray之必要?!盡rs.E泣道:不識great comfort(大安慰)之為何物,誠可悲。”遺憾之事。Mrs.E.謂:“我為你 pray?!蔽乙浴罢埗嗾諔弊鞔稹rs.E.要我答應一事,我謂,您如此深切替我著想,我自當答應,言罷,即讓我讀Bible(《圣經(jīng)》)之《福音書》。雖覺遺憾,但還是答應去讀。歸時猶叮囑我勿忘已承諾之事。我答應絕不會。自今日起,讀《福音書》。①[日]夏目漱石:《夢十夜》,李振聲譯,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271-289頁。
四月十三日的日記中,漱石還記錄了購買《〈圣經(jīng)〉詞典》和斯賓塞著作。從上面的內容看,日記表現(xiàn)了他發(fā)自內心的對于信仰基督教而獲得的積極人生的感佩,對于英國基督徒友人勸他讀《圣經(jīng)》,他謙遜地接受,態(tài)度真誠。潄石留學英國時的筆記中記錄過這樣一句話:“宗教的實質是信仰,路德和韋斯利說,‘你會贏,只要你相信。’禪是如此,他力宗教也是如此,心靈療法也是如此。”②[日]水川隆夫:《夏目漱石與佛教——則天去私的道路》,平凡社2002年版,第38頁。由此可見漱石對宗教頗有感觸。但是,回國后,關于基督教的思考、信仰和趣味問題,和他剛剛到英國時并沒有多大改變。但基督教文化增強了漱石的入世精神,并且為他提供了取之不盡的文學素材。
評論家高木文雄的《漱石的道路》一書中,對漱石與基督教作了劃時代的研究。該書的開篇“漱石與圣書”,從漱石全集入手,對漱石怎樣接觸和閱讀圣書進行了詳實的考證。“不管怎么說,漱石與圣書的關系,在此之前沒有受到重視,現(xiàn)在看來異常重要,因此,可以肯定地說,在這方面很有必要進一步開拓研究?!雹郏廴眨蒉D引佐古純一郎:《夏目漱石論》,審美社1978年版,第163頁。日本東北大學的漱石文庫,收藏了漱石喜歡的《圣經(jīng)》,據(jù)評論家介紹,漱石看過的圣書中,《舊約》的《約伯記》、《新約》的《馬太福音》留有很多加注?!恶R太福音》第27章耶穌十字架處漱石記了“圣賢去我遠”的文字,說明漱石對殉道者耶穌懷有發(fā)自內心的感佩心理。漱石“盡管對基督教接觸時間較長,但作為學者的漱石對基督教只是抱著好奇心,對于他的生活方式?jīng)]有引起根本的變化,可以說基督教對于漱石而言,只是作為學者的思考而已,沒有帶來決定性的影響”④[日]瀧澤克己:《漱石的〈心〉與福音書》,洋洋社1975年版,第13頁。。但是基督教宣揚真善美、公平正義及愛的倫理道德,以及“積極入世”、拋棄寂滅的思想,以“生命意識”為信念、對現(xiàn)實的熾熱的“濃情”、對于不合理的現(xiàn)實的“痛切批判”及變革熱情,直接影響著漱石的思想,使他擺脫了日本傳統(tǒng)文化中浸染起來的無常感、逃避意識和犬儒主義等消極思想。
漱石從他的第一部小說《我是貓》到最后的未完作品《明與暗》,雖然沒有一部作品將宗教信徒作為主人公,但大多數(shù)作品的內容與宗教問題交織在一起,對于宗教的偶像崇拜和形式多是以揶揄和輕蔑的調子。如,漱石處女作《我是貓》中,有一段評價基督教上帝全能的文字:
古代之神,被奉為全智全能。尤其耶穌,直到二十世紀的今天,依然披著全智全能的面紗。然而,凡夫俗子心目中的全智全能,有時也可以解釋為無智無能。這分明是個逆說?!绻麚Q個立場就會清楚,這么簡單的事實,本是人類生活中日以繼夜、層出不窮的;然而,當事者卻頭昏眼花,懾于神威,因而難得清醒。
費爾巴哈認為不是神創(chuàng)造了人,而是人創(chuàng)造了神,上帝是人們按照自己的本質幻想出來的;人對上帝的崇拜,實際上是對人的本質的崇拜?!袄硇?、意志、心。一個完善的人,必須具備思維力、意志力和心力。思維力是認識之光,意志力是品性之能量,心力是愛。”⑤[德]費爾巴哈:《基督教的本質》,榮振華譯,商務印書館1997年版,第31頁。漱石對上帝崇拜的尖銳批判,暗含著對明治政府專制獨裁的蔑視。冷嘲熱諷是這部作品的基調,是對權力金錢驅動下失去秩序的社會以及失去獨立思考能力、媚俗勢利一類人的抨擊。
在明治時代,教堂是男女自由出入的場所,他們一起交流,伴著琴聲唱贊美歌,迎合了當時年輕人追趕新潮的心理。潄石的小說《三四郎》中的女主人公美禰子就經(jīng)常出入教堂,她喜歡用英語說“stray sheep”(迷途的羔羊),給三四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小說結尾當三四郎聽到他所愛的美彌子要結婚的消息后,決定去還她的錢,聽良子說美禰子去教堂了,三四郎到教堂外等她。他回憶起曾經(jīng)同美禰子一起仰望秋空的情景,看到空中如羊形狀的浮云。從教堂走出來的美禰子,久久地注視著三四郎,然后微微地嘆息道:“我知我罪,我罪常在我前?!雹佟妒ソ?jīng)》,漢語圣經(jīng)協(xié)會有限公司2002年版,第258頁。漱石用《舊約》中這個句子,點明了整部作品的主題,小說中反復出現(xiàn)的具有象征意義的詞“迷羊”也是來自《圣經(jīng)》。在作者看來,美禰子是個“喜歡作弄人的女子”,是露惡、偽善式的人物,她對于基督教的信仰僅僅是形式而已。
日本明治時代的文明開化是表面的、外發(fā)的、被動的,漱石對此持悲觀態(tài)度,認為這樣的假文明,時時處處都充滿著危機。潄石小說《從此以后》中的主人公代助解釋自己不愿意工作的理由時,批評日本不向西方國家借錢就無法自立,竟然要以一等大國自居,硬要擠進一等大國中去。教育上的愚民方針,導致了整體性的神經(jīng)衰弱,人不愿意思考,變得短視功利,而且道德敗壞?!膀G目整個日本,能找到一寸見方的土地是沐浴在光明中的嗎?真可謂暗無天日哪?!雹冢廴眨菹哪渴?《夏目漱石小說選》(上冊),張正立、趙德遠譯,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325頁。由此,代助的情緒基本是憂郁、不安、神經(jīng)質而又玩世不恭。他冷眼看世界,對一切都漠不關心,以高等游民自居。作者這樣描寫代助的感受:“受到現(xiàn)代日本向他襲來的一種特有的不安。這種不安是一種源于人和人之間的互不信任的野蠻現(xiàn)象。這種心理現(xiàn)象,使他感到極大的震撼。他這個人不愛把信仰寄托于神。作為一個有思想的人,他也不能把信仰寄托于神。……代助發(fā)現(xiàn),今天的日本普遍地既不信神也不信人,而他把這一現(xiàn)象的產(chǎn)生歸于日本的經(jīng)濟狀況?!雹郏廴眨菹哪渴?《夏目漱石小說選》(上冊),張正立、趙德遠譯,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364頁。這反映了漱石對依然處于封建落后的日本近代社會的弊端有著深刻的洞察。漱石未必就認為日本人需要靠宗教來解救,與其說認真考慮宗教的拯救,不如說那是生存困境的感傷和對信仰的懷疑。潄石否定宗教的偶像崇拜和形式,實際上是他意識到人們往往流于宗教形式而不注重真正的信仰。
1910年秋,漱石修善寺大病經(jīng)歷了“三十分鐘的死”,生死體驗給漱石以新的啟示。身處善意枯竭的社會使他產(chǎn)生苦悶和孤獨,而且面對著存在的黑暗又使他產(chǎn)生恐懼與顫栗。作者對存在困境的感慨在他《浮想錄》中也體現(xiàn)出來:“當文明的肉體在社會的銳利鞭笞下日漸萎縮之時”,“我失去了我的個性,失去了我的意識,我所清楚的惟有這失去。我是如何成為幽靈的?又是如何比自己龐大得多的意識相冥合的呢?懦怯而又耽于迷信的我,惟有指望別人來解開這一不可思議之謎了。”④[日]夏目漱石:《夢十夜》,李振聲譯,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186頁。漱石修善寺大病期間的隨筆《浮想錄》成為他后期文學的起點。
《春分之后》于1912年發(fā)表,是潄石后三部曲的第一部。這部小說以田川敬太郎的見聞為主線展開,主人公須永市藏是軍人的兒子,具體說是被軍人家庭收養(yǎng)的私生子,但他特別討厭軍人,他學的是法律,但本身無意當官或公司職員。須永是“一個極端的保守主義者”,“性格怯弱,每每同社會接觸的時候,總是畏縮不前”,“他心里升起一種不得不獨自一人倒下去的恐怖感,于是像一個瘋子那樣疲憊不堪”。這是他“根上存在的一大不幸”⑤[日]夏目漱石:《夏目漱石小說選》(下冊),張正立、趙德遠譯,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248頁。。關于這一點,作者并未完全歸咎于個人,認為還有環(huán)境的因素。漱石1911年8月在和歌山的演講《現(xiàn)代日本的開化》稱,在產(chǎn)業(yè)化和技術化不斷提高的社會,人心也變成了機械。每個人似乎都面臨著難以抗拒的命運,身處不知所措的世界,究竟以什么可以安身立命?政治黑暗,經(jīng)濟衰退,生命活力在消失。知識分子不得不向內面發(fā)展,想在宗教中找到安身立命的根本。如該作品所談到的某位宗教家稱自己,“實在找不到人生的答案,所以才試著走上了這條路的”。他感到自己“無論置身于多么晴朗的碧空之下,總覺得自己的四周好像被封閉了似的,心情十分苦悶”?!洞悍种蟆分械乃杀驹谏钪幸彩窍麡O退讓的人物,這種個性也影響了市藏。但是作者在此并不希望年輕人走向消極的人生,他在小說中指出:彌補他的缺陷,改變他那不幸的生活途徑,“只有不再郁郁悶悶地把事情潛藏在內心而隨時對外做出反應,別無他策”。松本想將市藏塑造成適應新時代的人物,“市藏是為了教育改造原有的社會而生,而我則是個受通俗的社會教育過來的人?!雹蓿廴眨菹哪渴?《夏目漱石小說選》(下冊),張正立、趙德遠譯,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250頁。松本的話也就是漱石自身生活感受所得的心聲。
漱石1913年發(fā)表后三部曲的第二部《使者》,這是他深入思考宗教的集大成之作。主人公一郎的自我意識極為強烈,他從不與家人交流,連妻子也不相信。他將自己孤立和封閉起來,深深體驗到人與人之間難以溝通,更使他苦不堪言的是“把整個人類的不安都集中于我一個人的身上;而且,在一分一秒的短暫時間里,我都在不安和恐懼中煎熬”。一郎的面前只有三條路:“是死、是瘋、還是入教”。他不想輕易入教,也沒有死的勇氣,被逼到發(fā)狂的絕境。為了拯救一郎,家人決定讓他和朋友H君外出旅游,以便放松心情。從后面H君寫給弟弟一郎的長信內容來看,完全似一篇漱石關于“宗教的問答”,簡而言之就是救贖問題。
他難道不是早晚進宗教的大門后才能成為一個沉著冷靜的人嗎?如果再用一句激烈的話重復同樣的意思,那就是:您哥哥難道不正是為成為宗教家而在經(jīng)受痛苦嗎?!①[日]夏目漱石:《夏目漱石小說選》(下冊),張正立、趙德遠譯,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547頁。
在審美、倫理、智力等方面敏感過人的一郎,陷入了仿佛為折磨自己而降臨人間的境地。他“在危險的鋼絲上邁著生活的步履”,因為他期待更完美社會的到來?!澳绺缒请p由于天賦的能力及教養(yǎng)的功夫好不容易變得敏感的慧眼,只是為了達到沉著冷靜的目的就再度變得黯然無光,這對人生究竟有何意義?”“在您哥哥冥想苦思的頭腦中,血和淚寫成的‘宗教’二字作為最后的一著在那里跳躍呼叫。”②[日]夏目漱石:《夏目漱石小說選》(下冊),張正立、趙德遠譯,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555頁。這是《使者》末章《煩惱》中H君寫給一郎的長信中最引人注目的話。面對一郎異常煩惱又找不到出路的困境,H君建議一郎“不要把自己當做生活的中心,徹底拋開就會更輕松些?!碑斠焕煞磫枴耙允裁礊橹行亩钪亍睍r,H君說“神嘛”。這里作者所談到的“神”已經(jīng)不是日本文化傳統(tǒng)中的“神”,而是西方基督教中的神。H君和一郎在多年之前就開始議論神的存在,經(jīng)常使用一些“神”啊,支配宇宙的“第一要因”之類的名詞術語。在這次旅游中,他們站在夏天寬廣的大海邊,又再次談起了神。一郎認為,“比起死神,我更喜歡活著的人”,無論什么身份的人難得的剎那間的崇高面孔就是神;山河江海讓人感到崇高的瞬息間的大自然也就是神?!吧褚擦T,佛也罷,不管什么,您哥哥除自己以外,討厭樹立權威的東西”,他還說“神就是自己”③[日]夏目漱石:《夏目漱石小說選》(下冊),張正立、趙德遠譯,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564頁。。作者還提到一郎對宗教的認識并不是從哲學家的頭腦中挖掘出來的空洞的紙上文字,而是身臨其境親自體驗出來的一目了然的心理上的東西。備受漱石推崇的實用主義哲學家和心理學家威廉·詹姆斯這樣定義宗教:“宗教意味著個人獨自產(chǎn)生的某些感情、行為和經(jīng)驗,使他覺得自己與他所認為的神圣對象發(fā)生關系?!彼€引用愛默生演講詞中的名言證明自己的觀點,“假如一個人內心正義,那么,他在一定程度上就是上帝?!雹埽勖溃萃ふ材匪?《宗教經(jīng)驗種種》,尚新建譯,華夏出版社2000年版,第19頁。威廉·詹姆斯認為宗教的作用不在于宗教本身,而在于它具有的巨大的現(xiàn)實意義?!妒拐摺分械囊焕煞Q“神就是自己”,實際上是提倡宗教的倫理道德準則,亦即人應有神性,與威廉·詹姆斯的宗教觀有異曲同工之妙。
受宗教精神影響,潄石晚年倡導“則天去私”的思想觀念。天與私的對立,即天道與心機的對立?!皠t天去私”就是相信天道(或者說神性)的力量,并依靠它來凈化人內心的丑惡。漱石最后一部小說《明與暗》就是站在這一立場來創(chuàng)作的。《明與暗》最后描寫津田到溫泉尋找曾經(jīng)相愛的清子。清子是位純潔的女性,“溫文爾雅”,眼里閃著“信任與平和”的光輝,她順其自然,沒有人為技巧。津田的溫泉之行意蘊深刻,它喚起了人們對故鄉(xiāng)的渴望,那里秩序井然、絢麗多姿、充滿光明,也表現(xiàn)出津田對精神自由的不懈追求,“將不可能的事變?yōu)榭赡苣蔷褪亲杂?,津田明知道自由不可能,但又不放棄挑?zhàn)??墒亲非笞杂傻姆绞?jīng)Q不是戲劇化的,而是漸進的。既追求自由又要履行責任,并且即便屢遭失敗,也要追尋他所憧憬的自由”⑤[日]竹盛天行編:《夏目漱石必攜Ⅱ》,學燈社1982年版,第155頁。。
漱石是一位徹底的無神論者,而且他的無神論觀點始終沒變,他性格倔強,追求自由與獨立,反對宗教形式和偶像崇拜,認為不尊重自己的人是奴隸,失去自我而走向神是神的奴隸。但是也不可否認,漱石是最具有宗教性的作家,他不斷追求宗教的自覺性,是日本少有的能把靈魂力量展示出來的偉大作家。正如佐藤泰正所言:“潄石擁有知性拒絕神,同時又有虔誠信徒般的宗教情感,這看似矛盾,實際上是統(tǒng)一的。對神的反叛和純潔‘信仰’的共感并存,成就了漱石文學?!雹蓿廴眨萑毡净浇虒W會編:《日本基督教與文學、神學》,教文館1983年版,第158頁??梢哉f,潄石宗教思想的深刻性在于剔除了傳統(tǒng)宗教的偶像崇拜和迷信形式,汲取宗教精神,以此喚醒人類高尚情操,超越生存和道德困境。探求漱石的宗教思想,對于促進社會道德價值回歸、重建人類精神家園,有著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
(責任編輯:陸曉芳sdluxiaofang@163.com)
I207.6
A
1003-4145[2012]06-0061-04
2012-04-28
李玉雙(1964—),女,山東輕工業(yè)學院外國語學院講師,山東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