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永華

(南通大學外國語學院，江蘇 南通 226019)

張謇 (1853-1926)是中國近代史上一位獨具特色和影響力的人物。他一生的事業(yè)涉及實業(yè)、政治、教育、公益慈善等多個領域。其杰出貢獻引起了國內(nèi)外專家學者的高度關(guān)注，尤以張謇對教育事業(yè)的重要影響研究最多，然而關(guān)注其女性教育觀的研究卻相對較少。張謇站在時代的高度大力興辦女學，注重女子的教育問題，形成了獨特的女性教育觀，其女子教育思想雖有一定的時代局限性，但他注重對女子進行德行教育、啟智教育、職業(yè)教育的觀點具有一定的前瞻性和進步意義，對當代女性的自我發(fā)展具有重要的啟示性意義，值得國內(nèi)外學者進一步關(guān)注和研究。

張謇所處的時代適逢西方文化廣泛傳入中國，世界婦女解放運動及國內(nèi)提倡婦女解放的仁人志士的觀點勢必對張謇造成一定的影響。中國當時也處于一個特殊的教育時代——教育的近代化，女子獲得了享受初等教育、中等教育乃至高等教育的權(quán)利。因此，張謇大力興辦女學的舉措也許正反映了他對婦女解放問題的關(guān)注和獨特思考。20世紀80年代的第三階段女性主義(后女權(quán)主義)在繼承和發(fā)展50、60年代第一、二階段女性主義追求男女政治、經(jīng)濟、教育、職業(yè)、性別平等的基礎上，“強調(diào)男女文化話語互補關(guān)系(但不是雙性同體)，注重女權(quán)、女性、女人的統(tǒng)一，使女人不再成為與男性對立的‘準男性’，而是女人成為女人，男人成為男人,”[1]以期獲得女性的真正解放和自由。張謇尊崇“勤儉溫和”的婦德，重視對女子進行啟智教育、倡導女性自立自強的女性教育觀消弭了“小女人”與“大女人”之間的界限，將二者融合，取長補短，鑄就知書達理、剛?cè)岵?、獨立自主的現(xiàn)代女性，使女人成為女人，在不喪失女性氣質(zhì)的前提下，做一個與男子平等的“有價值的人”。這種觀點在某種程度上應和了后女權(quán)主義的思想，唱響了求“諧”的后現(xiàn)代政治文化話語，可以說張謇遠遠走在了時代的前列，為現(xiàn)代女性的發(fā)展指引了方向。因此，探討張謇獨特的女性教育觀及當代意義就顯得尤為必要，意義深遠。

一、德行教育——尊崇“勤儉溫和”的婦德

張謇一貫主張“首重道德，次重學術(shù)”[2]。女師校訓：“學習家政，勤儉溫和”[2]。女師校歌：“江水沄沄?；旎?，五山崔崔淮南尊。中間卓一校，范女子范法乎坤。坤載山川，以亨以貞。女子以學，學慈儉而順承。女子有學家有政，江海有源山有根。校三遷，校訓存，能光能大人乎人”[3]。張謇進而對“勤儉”做如下闡述：“夫勤者乾德也；乾之德在健，健則自強不息。儉者坤道也；坤之德在嗇，嗇則儉之本。黃老之學得坤道。勤儉之廣義，雖圣人之成德亦由之”[2]。勤為乾德，是一個男人應有的德性，而儉是坤德，是中國文化對女子提出的要求。張謇自號嗇翁，可見他對中國女性以及自身德行方面的美好期望。面對當代中國社會現(xiàn)狀，季鑄教授曾這樣評論道：“中國是一個無神論的國家。過去，我們追求理想，為理想而奮斗。今天，中國社會已經(jīng)沒有共同的理想和價值……所有人都喜愛的東西似乎只有一個字——錢，追求財富成為中國社會發(fā)展的根本動力?！比缃裨谖幕蚧畈l(fā)展的當代中國，很多女性深受西方消費主義文化影響，一味追求奢侈享樂的生活，人生觀、價值觀發(fā)生畸變，個人價值以金錢來衡量，拜金主義日隆，極端自我主義和物欲化傾向泛濫?！案傻煤貌蝗玳L得好”、“學得好不如嫁得好”等思想在當代女性中廣為流傳，她們關(guān)注時尚的吃、穿、住、用，過分重視物質(zhì)生活的質(zhì)量，拋棄勤儉節(jié)約、艱苦樸素的優(yōu)良傳統(tǒng)，養(yǎng)成奢華、超前的消費觀，造成社會精神文化的實用主義化、低俗化傾向，對社會及女性自身的發(fā)展造成了不良影響。部分女性以女強人自居，為了個人事業(yè)的成功不惜犧牲自己的女性氣質(zhì)，犧牲家庭孩子的幸福，極端個人主義盛行，不事家務，無暇無心關(guān)注孩子的學業(yè)及丈夫的事業(yè)，飛揚跋扈的“河東獅”日益增多，這對社會及兩性的和諧發(fā)展也造成了負面影響。因此，重溫張謇“勤儉溫和”的婦德教育有助于蕩滌當代中國女性心靈的塵埃，引導女性在尋求自我發(fā)展的同時，形成積極正確的世界觀、人生觀，成為知書達理、剛?cè)岵默F(xiàn)代女性，詮釋一種較為完美的現(xiàn)代女性生命形式和人格形態(tài)。

二、啟智教育——提倡女子全面教育

千百年來，人們習慣了“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傳統(tǒng)認識。民國初年進步思想家否定了這一傳統(tǒng)觀念，倡導女性接受教育方能真正獲得兩性平等。康有為認為女子求學是婦女獨立的必由之路。他認為雖然男女在形體上有所區(qū)別，但他 (她)們“既得為人，其聰明睿哲同，其性情氣質(zhì)同，其德義嗜欲同，其身首手足同，其耳目口鼻同，其能行坐執(zhí)持同，其能視聽語默同，其能飲食衣服同，其能游觀作止同，其能執(zhí)事窮理同，女子未有異于男子也，男子未有異于女子也。”[4]他說；“人求獨立，非學不成。無專門之學，何以自營而養(yǎng)生；無普通之學，何以通力而濟眾；無與男子平等之學，何以成名譽而合大群，何以充職業(yè)而任師長。故為人類自立計，女不可無學；為人種改良計，女尤不可不學。”[4]因此他認為：“婦女之需學，比男子為尤甚，蓋生人之始本于胎教，成于母訓為多。女不知學，則性情不能陶冶，胸襟不能開拓，以故嫉妒褊陿，乖決愚蠢，鐘于性情，扇于風俗，成于教訓，而欲人種改良，太平可致，猶卻行而求及前也?！盵4]蔡元培先生也認為：“女子不學，則無以自立而一切倚男子以生存，至乃不惜矯揉涂澤，以求容于男子?！盵5]女子只有到學校接受教育，養(yǎng)成完全人格，在經(jīng)濟上求得自立才能爭取男女平等。與民國初年進步思想家一樣，張謇在進行深刻反思的基礎上，對“女子無才便是德”提出質(zhì)疑，并提出自己的見解。他認為中國女性長期遭遇苦難，是因為缺少文化，因此他把女子受教育作為解放女子的重要手段?！皩W之不明，而千百年來女界乃獨罹其黑暗矣。欲救其弊，唯有興學。興學之本，唯有師范?！盵2]因此張謇大力興辦女學，對女子進行啟智教育。他認為“國民教育之不可無師，乃設師范學校；以女子教育之不可無師，與國民教育之尤須有母，更設女子師范學校。”[2]于是，他于1905年創(chuàng)建了南通女子師范學堂并為其發(fā)展傾注了畢生的心血。他特為女師學生開設了下列課程：修身、教育、國文、歷史、地理、算術(shù)、家政、理科、圖畫、樂歌、體操、外國文、手工。其中，除外國文、手工為隨意科外其余均為必修科。課程既重中學也兼學西方科學知識，體現(xiàn)實用原則，重視素質(zhì)教育，強調(diào)學生德、智、體、美、勞等全方面的發(fā)展。在教育方法上，女子學校既注重傳統(tǒng)的啟發(fā)式，因材施教，寓教于樂，同時也注意學習西方對于實踐能力、動手能力的培養(yǎng)，重視學生的個性發(fā)展。此外，從課程設置可以看出“修身”被放在第一位，張謇重視智育的同時永遠把德育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家政、圖畫、樂歌、體操”也作為必修課供所有女師學生學習，其對女子德、智、體、美、勞全方面素質(zhì)的培養(yǎng)由此可見一斑，走在了時代的前列，至今仍有重要的借鑒意義。如今中小學的課程設置模式與張謇創(chuàng)辦的女師課程幾近一致，足見其高瞻遠矚的洞見和進步意義。遺憾的是當今中小學的素質(zhì)教育往往被高考所羈絆，無法落到實處，學生無法真正實現(xiàn)德、智、體、美、勞全方面的發(fā)展。大學課程設置因為要適應市場專業(yè)人才的需求分科而設，課程學習相對單一，除本專業(yè)課程為必修課外其余大都均為選修課，學生可以成為某一特定領域的專業(yè)人才卻未必能成為適應社會飛速發(fā)展的高素質(zhì)、復合型人才，德行操守、素質(zhì)教育未能得到有力的強化和重視。因此，重溫張謇先生的女子教育觀，借鑒其對女子啟智教育方面的獨特思考就顯得尤為必要，具有重要的當代啟示意義。

三、職業(yè)教育——倡導女性自立自強

民國初年許多進步思想家都分析了經(jīng)濟獨立是女子自立的基礎。他們認為中國女子因為靠男子供養(yǎng)，所以只能過寄生的生活，降為男子的奴隸，地位低下。梅生認為：“婦女的人格，為什么不為社會所承認？其中的原因，雖有許多，而她們的仗男子生活，不能得到經(jīng)濟的獨立，就算是最主要的原因。”[6]張謇也認為“竊教育以普及為本，普及以生計為先”[2]，對婦女而言，由于“向為分利之人，近年生活程度日高，故生計教育尤不可不急于講求”[7]。女子“分利”是由于女子無職業(yè)，而無職業(yè)是因為無學。因此教育女性掌握謀生的技能，爭取經(jīng)濟獨立是女性能否堂堂正正做人的首要條件，面向社會、面向市場的職業(yè)教育是使女子發(fā)展成為獨立自主新型女性的最好手段。西蒙娜·德·波伏瓦在研究女性問題時也指出：經(jīng)濟獨立對于女性爭取自由起著基礎性作用。她認為“只有屬于女人自己的獨立工作，才能保證她的真正獨立”[8]，“女人通過有報酬的職業(yè)極大地跨過了她同男性的距離；此外再也沒有別的什么可以保障她的實際自由。”[8]因此，女性要獲得解放必須首先獲得經(jīng)濟上的獨立。張謇結(jié)合南通當?shù)亟?jīng)濟文化特征及女子特點，審視市場，開辦了女工傳習所、蠶桑講習所、發(fā)網(wǎng)傳習所等，使婦女成為既有一定文化知識又掌握一定勞動技能的獨立女性，為男女平等、婦女解放做了實事?！敖夥疟叵茸粤?，必先能治生”，女子能夠經(jīng)濟獨立才具備與男子平等的必要條件和家庭穩(wěn)固、幸福的基礎，進而才能“謀國家生存，世界幸福?！睆堝莱珜宰粤⒆詮姷穆殬I(yè)教育理念值得當今高校、職業(yè)學校借鑒。當代女性價值觀由理想走向理性和現(xiàn)實，生活價值觀有向家庭回歸的傾向，女性價值觀問題日益凸顯，精神世界開始滑坡，“干得好不如嫁得好”、“男強女弱”、“男高女低”、做個“賢妻良母”等觀念廣為盛行，人生職業(yè)理想缺失，“釣個金龜婿”的功利型人生目標嚴重阻礙了許多女性實現(xiàn)自我發(fā)展及獲得個人事業(yè)成功。因此，重溫張謇倡導女性自立自強的教育觀就有著重要的當下意義。力爭經(jīng)濟獨立，做一個“有價值的人”應是當代新型女性的共同追求。女性應自強自立，關(guān)注“個體自由”和“自我發(fā)展”，不斷豐富和完善自己，不依賴男性，而是與男性并肩前進，共同發(fā)展，共同進步，做一個對社會有貢獻的人，實現(xiàn)自己的人生價值，為構(gòu)建和諧的兩性社會做出自己的貢獻。

總之，張謇這位深受儒家倫理道德思想浸染的教育家的女性教育觀體現(xiàn)了新舊思想的融合。一方面他也許“還是受儒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責任感驅(qū)使支配，力求培養(yǎng)出知書達理、通曉家政、能夠解決家庭后顧之憂的新型賢妻良母”[9]，沒能倡導真正意義上的男女平等。另一方面，我們更應摒棄今人的苛求，理解其不可避免的時代局限性，看到其新舊融合的女性教育觀對當代女性生活價值觀的反撥教育作用。張謇注重培養(yǎng)德才兼?zhèn)涞男滦酮毩⑴?，對當代中國女性尤其是女大學生的自身發(fā)展提供了重要參考，他盡其所能，消彌男女間的不平等現(xiàn)象，發(fā)出了進步的時代最強音，為女性的解放運動貢獻了自己的一份力量。

[1]王岳川.當代西方最新文論教程 [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8:374.

[2]張謇.張謇全集 (第4卷)[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3:110，270,138，62，100，247.

[3]張謇.張謇全集 (第5卷)[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3:268.

[4]康有為著.章錫琛、周振甫校點.大同書 (戊部)·去形界保獨立·婦女之苦總論 [M].上海:古籍出版社，1956:126，133，133.

[5]金林祥.蔡元培教育思想研究 [M].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4:35.

[6]梅生.女性問題研究集 [C].新文化書社，1929:30.

[7]張謇.南通地方自治十九年之成績 [M].南通：南通張謇研究中心南通博物苑重印，2003:57.

[8]西蒙娜·德·波伏瓦.第二性(全譯本)[M].北京：中國書籍出版社，1998:546，771.

[9]王敦琴.試析張謇女性教育思想之成因 [J].南通紡織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學報，2006(4):33-36.